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把炮灰徒弟养歪了[穿书]》作者:怀星   文案:   容逸是一本修真小说的忠实读者,因为他非常喜欢书里的一个——炮灰。   炮灰陆识途是主角成神路上的垫脚石,功能是给主角送资源、被主角打脸并衬托主角的牛逼。炮灰的首徒身份被主角抢了,喜欢的女主角也被主角抢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容逸又气又心疼,然后一个不小心,他穿进书里了,还成了隐世不出的第一高手容予。   正好这时候,炮灰被主角狠狠虐了丢出来。容逸愤而把他领回家,发誓要帮他变强,狠狠打主角的脸,把女主角抢回来。他很气,主角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可是养着养着,容逸渐渐发现,小炮灰不想打主角的脸,连眼神都不想分给主角和女主角,因为他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人。   ——“师尊,其实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本文又名:《三好徒弟是怎么被撩到疯魔的》   *年下丧家之犬疯批忠犬小狼狗(陆识途)x疯狂护短事业心超强师父(容予)   *徒弟是稳重沉默小大人,师父看似美人实为暴躁老哥。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打脸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予(容逸),陆识途 ┃ 配角:江自流,容百川,尤未晚,上官狗蛋 ┃ 其它:师徒年下   一句话简介:崽子为何这样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太虚剑派主峰,太虚峰。   山脚处,能看到宽阔的汉白玉山阶,明亮如新的玉白色被两边的绿树衬着,配色煞是好看。   容予乘着传送符咒化出的白鹤,边看风景边快速掠过此处。   耳边的风声里突然夹杂进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陆识途?呕,快别提他,晦气!”   听见“陆识途”三个字,容予挑了挑眉,放慢速度低头往下看。   下方山阶上有三个身穿外门弟子服的中年男人,正边聊天边向上攀爬。正在说话的是中间那人,正十分不屑地撇着嘴。   另一弟子满面油光,听了这话也嫌恶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脸的横肉都抖了三抖:“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亏我还喊他大师兄喊了那么久。这下他可总算是废了,废得好!”   第三人一脸幸灾乐祸,阴阳怪气道:“我就是替他可惜,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修仙天才呢,掌门的得意弟子,日后的掌门首徒,什么资源都是最好的,结果就这德行,活该啊!”   容予顿时皱起了眉头。   几天之前,他还是倒倒霉霉的现代人容逸,走在路上被车撞了,接着就穿进了一本自己看过的男频修真爽文《废柴成神路》里,成了这个世界里的天下第一高手容予。   而陆识途,正是他坚持追这本书的唯一理由,是他最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这会听到有人如此满含恶意地骂人,骂的还是自己的小爱豆,容逸顿时忍不了了。   况且,所谓的“罪人”二字,根本是子虚乌有!   三个外门弟子正聊着天,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且隐含怒气的声音:“说什么呢?”   与此同时,他们看见前方的山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修者,正慢慢走过来。这人气度不凡,气势也充满威压,身形却单薄修长,像个少年人。   那人慢慢走近,几人才看清他的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桃花眼微微上翘,额心有一枚淡青色玉环。单看这天人一般矜贵耀眼的相貌,仿佛凡间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但他脸色却并不好看。   几人都感知不到容予的修为境界,看他这么年轻肯定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便互相看了一眼。   容予懒得和渣滓废话,不耐道:“看来不光嘴臭,这是耳朵也聋了?”   对面三人被这么一激,顿时恼了。其中一人破口大骂:“怎么和你爷爷说话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仙家的地盘上如此放肆?”   另一人阴恻恻道:“就是,今天可是我们门派的大日子,可不是随便什么垃圾就能进来的。本来爷爷们发发善心,就当没见过你,留你一条小命。不过看你这么不识抬举,可就别怪爷爷下手太狠!”   满脸横肉那人却没吭声,用淫邪的眼光打量了容予半晌,道:“长得倒是细皮嫩肉。不如这样,你跟我走一趟,今天我们哥仨便饶了你。”   容予:……?   容予:呵呵。   还没等他发作,却看见山阶之下有人快步跑来,还没站稳就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晚辈恭贺太清长老出关!明镜台典礼即将开始,掌门特命我前来迎接。”   根据他身上穿的灰色道袍,容予看出来他是掌门手下的管事。   太清长老四个字一出,只见面前几个人条件反射地扑通扑通跪成一片。别说刚刚那份气势了,几人通通开始发抖,还是同频共振的那种。   “弟,弟子见过太清长老!”   刚刚以为容予没有修为就仗势欺人,一见容予地位更高就马上下跪,这一出拜高踩低真是漂亮。   容予目光毫无温度,看他们一会,冷笑道:“免了,你们个个人中龙凤,我可当不起你们一拜。”   这就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管事也是人精,见此情景,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几个不长眼的,惹谁不好竟然去惹太清长老!   他便马上回身怒斥这几个外门弟子:“还愣着做什么,滚去戒律堂领罚!”   几个外门弟子本就哆嗦成一团,但本来还有几分侥幸心理,这会听了掌事这句话,心里顿时都凉透了。   这下不仅仅是受罚的问题,万一要是传出去他们以下犯上,以后在门派里可就举步维艰了。   “弟子知错,求太清长老饶恕”“长老留步,今日都是弟子不对!”三人的求饶声响成一片。   管事转过身来,边擦冷汗边对容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容予便也不再看他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跟在掌事身后继续往明镜台走。   他看起来道骨仙风波澜不惊,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差点凉了,这掌事来的正好。   他才刚来这世界不久,用了两天时间弄明白他身处小说世界,也摸清了他自己的身份。   而刚刚弄明白一切,他便收到了掌门的传讯符,请他去参加门派大比。   传讯符中蕴藏神通,捏碎便化身为引路白鹤,容予便直接乘坐着它离开了洞府,奔赴宗门大比。   结果他中途听见这几个人的话,停了下来,传讯符便作废了。而他初来乍到,完全不认路,如果不是有人来迎接,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震惊!鼎鼎大名的太清长老,竟是在自家门派都会迷路的路痴?   容予跟着掌事往前走,边走边观察着周围,默默认路。此处已经离开了刚进山门的主山阶,雕花的汉白玉石阶两旁种着整齐的灵草,不远处转过山坡能看到仙气缭绕,应该就是举办门派大比的明镜台了。   根据书中描述,门派大比是太虚剑派三年一次的大事。参加的弟子之中成绩优异者,外门弟子可以进入内门,内门弟子则有机会被长老们看中,收作记名弟子甚至亲传弟子。   容予这个书中角色,给容逸留下的印象并不深,书中出现的次数极少,而少数的几次出现,几乎都是在给男主江自流送金手指。   而他唯一一次出现在门派大比上,也是他的第一次出场,那一次,他为了收平平无奇的男主为徒弟,差点和另一个长老打起来,最后掌门为了平息矛盾,亲自收了男主为徒。   因此,刚刚收到传讯符之后,容予顿时明白了自己穿进了哪个时间点。这次的门派大比算是书中的开头,也是书里主角成神之路的开端。   同样的,这次门派大比,也是书中炮灰陆识途彻底变成男主垫脚石的开始。   门派大比之前,陆识途灵根已毁,为了恢复灵根参加门派大比,他苦苦收集了天材地宝想要炼丹。谁知他交给掌门的材料,最后通通到了男主的手里,让男主洗筋伐髓突破筑基,因此才在门派大比时被长老们看中。   而门派大比时掌门交给陆识途的丹药,不过是能让他长出假灵根的丹药,导致陆识途此后修仙天赋全无,境界停滞不前,成了彻头彻尾的废柴。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陆识途对养大他的掌门全心全意地信任和爱戴,从不曾看清过掌门的伪善。   容予边往明镜台走,边暗暗握紧了拳。   既然他来了,他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掌门居住的守中峰位于太虚山脉的中部,大雾经年不散,整座山峰云遮雾绕。   天色阴沉,陆识途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辩识着山路,避免一脚摔下山崖。他已经没了灵力,不能掐诀为自己照明,只能这样笨拙又艰难地前行。   十二岁的小孩子,身子已经开始抽条,脸上本来还有婴儿肥,却因为连日的折磨辛劳而瘦没了,只剩一双大而明亮的双眼,坚定地看着前路。   很快,他就能恢复灵根了,也不会错过等了很久的门派大比!   前面已经能看到高耸入云的白墙青瓦,是熟悉的掌门的院子。陆识途不由露出一点微笑。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面前突然飞过来一只浑身金粉的小飞虫。他下意识一闪,这小飞虫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直直撞进他眼里!   下一秒,他只觉天旋地转,自身仿佛变成了一只小虫子,飞舞着冲进了掌门的议事厅里。   掌门坐在桌边,头戴玉冠,身上衣袍一丝不苟,慢慢呷了一口茶,道:“不过是假灵根罢了,总得给他个交代。”   对面坐着的是凌霄长老,一头标志性的乱蓬蓬长发,闻言满意道:“也是,你给陆识途那小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这也够损的,吃了这个,他可就真毁了。”   陆识途本来正愧疚于偷听掌门谈话,正在想办法脱离,听到这句,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掌门极端正地坐着,又品了一口茶,真正是君子端方。他道:“你该走了。”   凌霄长老无所谓道:“他来了我们不就知道了,急什么。你也是够黑心的,养了这么多年一点感情都没有,临了了还要给他个假念想,骗他继续当牛做马,端的是好算计。”   掌门道:“不论如何,不能让他脱离我们的控制……”   陆识途听到此处,眼前又是一花,再回神时已经回到了山路上自己的身体里。   这类金粉小虫他曾在书上见过,可以让人神识附于其上,机密地瞬移潜入各种地方,千金难求,也绝不会作假。   所以,刚刚他听到的……   陆识途呆呆站在原处,只觉眼前发黑,一时之间竟是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出。   山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跌坐在地上,又慢慢蜷缩成一团。雷声,在天边轰然响起。   与此同时,已经坐在明镜台之上的容予,轻轻弹了弹手指,有几不可见的金粉落了下来。 第2章   明镜台位于太虚山半山腰,山势在这里被拦腰截断,形成一处宽阔平台,也被传为仙人的打坐台。   明镜台上空有六个小小的浮岛,形成半圆形包围着明镜台,是掌门和五位长老的观战之处,上面都有座位和放了茶水茶点的小几。   一旦长老落座,浮岛周围就会蒙上一层雾气,境界较低的弟子不能看透。也就是说,就算长老们在上面边看边抠脚,下面也不会知道。   容予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浮岛上,以手支额,眉心的青色玉环映着日光,温润好看。   他已经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便百无聊赖地低头看了一眼下面乌压压的弟子们。   等待比试的弟子们全都穿着深绿色的门派弟子服,袖口上有暗红色封边,在明镜台广场上组成一大片红配绿的时尚浪潮。   容予只看了一眼,马上抬起了眼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要瞎。   这是什么审美黑洞!   其实他看书的时候就对书里这个门派的配色表示槽多无口,据说这是太虚剑派的开山老祖最喜欢的配色,是门中弟子最为骄傲的标志色。   因此容予也不止一次在评论区骂过:作者你的审美是喂了狗了吗!!   好在容予这个角色从不穿门派的衣服,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特立独行的黑衣。   想到此处,下面红配绿的弟子们突然骚动起来。容予低头去看,是掌门来了。   掌门从门口慢慢走进来,摩西分海一般,果然如书中描述,好一个如玉君子。头上玉冠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一身红配绿都被他穿出几分铮铮风骨。   但掌门的神色却有一丝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够妥帖。旁人或许不会发现,容予却在仔细观察他,一眼就瞧了出来。   容予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他的计划是成功了。   掌门走到明镜台中央,声音清朗,宣布道:“时辰已到,外门弟子比试结果已出,请诸位弟子做好准备,等前三甲入了龙门,就可以按抽签顺序上场了。”   他声音不大,但有灵力加持,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明镜台。所有内门弟子都鼓起了掌,并且从明镜台门口让出一条路。   容予看向明镜台的大门,回忆起了书中的设定。明镜台的大门做成了类似牌坊一样繁复的形制,被称为“龙门”,外门弟子只有在门派大比中得了前三甲才能进入,继续参加属于内门弟子的比试。   内门就是一道分水岭,进了门派不算什么厉害人物,只有进了内门,才真正算是天赋异禀的仙家子弟。   龙门,就是专属于后来居上的黑马外门弟子们的一道门。   在万众瞩目之中,终于有人第一个从龙门走了进来。等到他缓缓露面,明镜台上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容予缓缓坐直身子——那是江自流。   江自流走上最后一阶,意气风发地对着众人点头微笑,那志得意满的自信样子,仿佛天下都在他手中。   平心而论,江自流长得还算不错。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剑眉星目,眼里精光四溢。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容予对他本就观感不好,他从这张脸上看见的只有贪婪、阴暗和自以为是。   而且一旦看见这张脸,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原着中这人如何踩着陆识途上位,用对方的血泪铺就了自己的成仙之路。   这事很离谱,在其它读者开开心心看爽文的同时,容予却不由自主屡屡被书中主角气得咬牙切齿,又心疼炮灰心疼得不行。   但无论如何……容予看着江自流,心里暗暗咬牙:江自流,有我在,你想都别想。我要让你看着那条路近在咫尺,却永远踏不上去!   下面的弟子们见到江自流后全都兴奋起来,女弟子的声音尤其雀跃。   “是江师弟!”   “江师弟来了!”   “什么?是那个之前被罪人陆识途伤到的江自流吗?”   “你不知道?他昨天突破的时候你没听说?他养伤期间进步神速,不仅洗筋伐髓,从四灵根成了三灵根,昨天还直接筑基了!要知道,他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是才刚入门两年呢!”   “两年就筑基??还只是个四灵根的废……普通人?他怎么做到的?”   “你傻啊,他才四灵根的时候,都能拿到火属性洗髓丹的材料,你这辈子见过洗髓丹吗!那得多厉害!难怪他能过龙门……”   江自流走过了那座宏伟精致的龙门,听着这些议论声音,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他又想起今天门派大比之前,那些曾经欺压辱骂他的师兄们,通通捧着自己的丹药灵草来讨好他,期待他在大比中越过龙门,回头提携一下他们。   毕竟变成了三灵根又筑基成功的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外门之中的佼佼者,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是处的大龄废柴了。   江自流享受着众人崇拜欣赏的目光,像一株沐浴在阳光中的植物,浑身每个细胞都舒展开来,只觉通体无比舒畅,飘飘然如在云端。   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今天所得的一切,全部都是陆识途的成果,而他自己没有花费半分力气。   只要一想到陆识途为了他今天的荣耀付出了多少,他就爽到无以复加。   火属性洗髓丹中有一味灵草格外稀奇,叫做灵火草,是用来保留巩固火灵根的。正是得益于这枚神草的功效,江自流原本是四根粗细相等的灵根,吃下之后不仅成了三灵根,火灵根还粗了许多,已成主导之势,天赋不止提升了百倍,因此才能如此顺利地筑基。   而要找到这枚灵草,需要极强的耐心和变态级的灵力把控能力。灵火草只有野生的,且和漫山遍野最常见的杂草一模一样,只有用灵力去探才能感受到细微的热度。   而灵火草又娇嫩至极,伸进去的灵力只能有一丝,多了哪怕一点点,它都会失效。而且它极难保存,因此不会被买卖,要用的人只能自己现找。   江自流吃下的洗髓丹里的灵火草,是陆识途整整三月不眠不休,一点一点去翻找了十座山头,才拿到的东西。那时候他才刚从地牢里被放出来,连伤都顾不上养,就是为了能恢复灵根,参加今天的门派大比。   可是这东西,最后还不是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江自流的嘴角越咧越大,想到这里,简直飘飘欲仙。   他这一生行至此处,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畅快的时候。而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天之骄子,是天道的宠儿,早知道自己一定会像今日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一步一步踏上世界之巅!   作为天命之子,接下来,今天要收徒的三个长老一定都会争相收他为徒,而他需要从中选一个。   江自流认真地思考着,像菜市场挑萝卜白菜一样挑着这些顶尖高手们。虽然太清长老是天下第一剑,但掌门手握整个宗门的资源,日后做了掌门首徒还可以继承掌门之位。   江自流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应该属于太清长老的位置,心里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太清长老,只能拒绝你了……   他清楚,太清长老被他拒绝也一定不会放弃,不仅不会收徒,还会屡屡试图挖他墙角,给他送各种天材地宝,没有拜师也胜似拜师。如此一来,拜掌门为师更没有损失了。   可惜了,这些翘首以待想要拜太清长老为师的人,都要愿望落空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站住!哎,站住!”   “陆识途?他怎么跑上来了?”   “他来干嘛?难不成想参加宗门大比?痴心妄想!”   江自流眼神冷了下来,同时露出了笑容。   他慢慢转身,看向脚下的山阶。   不远处,陆识途被人推了一下,一个踉跄倒在台阶上,正挣扎着爬起来。他茫然四顾,满身脏污,衣袍上有脚印,额角还有一块半新不旧的伤疤在慢慢流血,显然这一路上来又受了不少欺辱。   这就是从前那个处处完美的世家弟子、掌门宠儿,云端不染纤尘的修仙天才,永远让人仰望的存在。   江自流的心里更快意了,人生所有乐事叠加起来都不会这么畅快了。   他俯视着陆识途勉强撑起身正要站起来,慢慢伸出了一只脚   他要把这个从前只能仰望的人,狠狠踹进永世爬不出的深渊!   下一瞬间,他突然被一道不知从哪来的风掀到了一边,狠狠跌坐在地。一个黑色身影快速掠过他,站到了陆识途身前。   大雨倏忽而至。明镜台的弟子们先是乱了一下,接着就被掌门撑起的结界护在了下面。   而陆识途被暴露在雨中,一瞬间就被浇了个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了这里。   在此之前,受再多的苦,他都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他心里有个牢固的角落为他遮风挡雨,是他前行路上的迷途灯塔。   可就在今天,那片角落崩塌了,他的世界也崩塌了。所有之前被挡住的痛苦,通通化为剑光,把他戳透了。   他的所有追求,所有目标,所有要为之奋斗的事物,都像个笑话一样。   这个地方,从前只是他必经路上的一个节点,掌门告诉他,这里会是他第一次大放异彩的地方。   可如今,他甚至来的资格都没有……   陆识途颤抖着慢慢抬起头,却没看到明镜台,只看见了一个向他走过来的人。   这个天人一般的人,走出了结界,和自己一起淋在雨中。他一身与众不同的黑衣,乌发在雪白的脸上蜿蜒,桃花眼蒙着雾气,眉心玉环泛着微光,动作却很坚定。   乌云压城,天地一片昏沉。可是这个人却似带微光,在周遭的背景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第3章   陆识途怔在原地。   已经被风雪冻僵的人,骤然被裹进温暖中,是会失去知觉的。   那人伸着手等了一会,皱了皱眉,突然收回了手。   陆识途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仿佛要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再次被从他的生命里夺走了。他勉强地用手在地上一撑,就要急切地爬起来拉住那人。   下一秒,陆识途还没能起身,却只觉眼前突然一晃,接着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有雨水顺着容予玉白的侧脸滴下来,轻轻滴进陆识途的胸口。   陆识途望着容予突然之间近在咫尺的侧脸,嗅着他怀里传来的淡淡香气,整个人僵成了一团。   容予没用灵气护体,黑衣早已被雨淋湿,身上也冰凉。   可是陆识途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如此稳固,如此坚定,仿佛亘古如此,也永远不会变。   容予同样感觉怀里的孩子冷得像块冰,不由低头看他一眼,关切道:“冷吗?”   怀里的小孩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仿佛怕一眨眼自己就飞了一样,半晌才轻轻地摇摇头。   容予见他这样,不由更心疼了。这孩子真的受了太多的苦,就光刚刚被人推那一下,摔在那么硬的石阶上,都不知道该有多疼。   看小孩好像不太抗拒,容予便继续抱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明镜台。   正要经过龙门之时,他余光一扫,看见男主江自流还愣愣跌坐在地,傻了似的。   容予心里冷哼。此处人多眼杂,他不好对男主做什么,但是往后有他受罪的时候。   他收回目光,对着明镜台所有人宣布道:“这孩子我要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亲传弟子。”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即使是这些内门弟子,平日里得见长老的机会也很少,而太清长老容予常年闭门清修,更是几乎没人见过他。   这回他第一次露面收徒,就搞了这么震撼全宗门的大动作——不仅直接收了亲传徒弟,还收的是一个灵根尽毁天赋全无的外门杂役弟子;不仅收了外门废柴,还收的是那个全门派皆知的罪人陆识途!   即使陆识途已经被从地牢里放出来了,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因为掌门疼他,他觊觎镇派神器、残害同门弟子的行为根本没得洗。   掌门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和容予遥相对峙,道:“师弟,门派大比还没开始,这样不合规矩。”   容予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但是忍住了。他早料到会被阻拦,便默不作声地看着掌门,等他的下一句。   果然,掌门见他不松口,便面有难色,沉吟一会才接着说道:“况且十二楼一事在前,陆识途身份特殊,为宗门安全计,也为了你自己的清白,这事……恕我不能同意。”   所有弟子顿时一片哗然,大都听懂了掌门的言下之意。   果然来了。容予心中冷笑。   所谓的十二楼事件,正是书中第一个转折点。废柴江自流这正是在这次事件中扭转乾坤,开始踏上人生赢家的道路。而陆识途则灵根全毁,从此背负罪人之名。   修仙界素有天上五门之称,指的是五大修仙门派。而太虚剑派一直是五门之首,除了因为半仙容予,最大的原因则是镇派之宝——神器十二楼。   十二楼是上古真仙大能所用过的神器,有着能让修仙界所有人为之疯狂的能力:它是一样时空法宝,能突破时空界限,有了它不仅可以在三千小世界自由穿梭,据说有缘人甚至可以直接打开通往仙界的大门,免去修行之苦、摒除天赋桎梏,直接羽化升仙。   据说那位真仙机缘巧合之下将十二楼封印在了太虚剑派属地,并指点当时的太虚开山老祖,说它自会等来有缘人,叫他只得看守,不得擅动。作为报答,他留下了几本功法,让老祖得以开山立派,也就是如今的太虚三大功法。   即使那直通仙界一事只是传说,升仙毕竟是所有人的终极梦想,即使再虚无缥缈,都足以让这神器被所有人奉为至宝,也足以让太虚剑派稳坐仙门之首的位置。   一年之前,陆识途带队进了宗门秘境探索,江自流也在队伍之中,而该秘境正是十二楼的封印所在处。   结果当他们身处秘境之时,十二楼突然有了气息波动,是建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   而从秘境出来之后,陆识途和江自流都被十二楼的封印阵法所伤,陆识途更是直接灵根尽毁。   当时掌门在闭关,二人被带去凌霄长老面前陈情,最终凌霄长老宣布的结果是:陆识途心术不正,意图偷走神器,而江自流是无辜被伤。   那之后整整一年,陆识途都被关在地牢之中。掌门一年之后才出关,一出关便把陆识途放了出来,让他做了外门杂役弟子。   即使他被放出来了,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是掌门仁心罢了。   毕竟陆识途是掌门亲自领回来的孩子,这么多年也是掌门带大,虽然陆识途境界不够,还没有师徒之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不出意料,他便会是内定的掌门首徒。   而这会,掌门对容予这么说,言下之意便是容予收陆识途是别有居心,是想利用他与神器的机缘,试图偷走神器。   听懂了的弟子们在窃窃私语:“是啊,陆识途都这样了,长老要收他为徒干嘛?谁会要一个废物做弟子,还是亲传呢。”   “可不,收徒都是看资质,陆识途的资质可是连凡人都不如了……”   在这些声音之中,陆识途的脸色慢慢变得越来越白。刚刚开始,他手里就一直不自觉地偷偷攥着容予的袖口一角,听到这些话时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更白了。他轻轻地,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甚至不敢抬起眼看看容予的表情。   接着,容予冷笑了一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传到了陆识途身上,他说:“掌门多虑了,我收他为徒,完全是因为他天赋过人,是继承我剑道的不二人选。”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   “太清长老是开玩笑吗?灵根被毁,根本不可能再修炼啊?”   甚至有人不顾长老的威严,在下面笑出了声:“真的假的,这种话都有人说的出来?”   掌门的脸色也更加凝重,他微微叹气:“师弟……”   陆识途亦是震惊地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容予。   容予低头对他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相信我。”   这些人的嘴脸他实在不愿多看。十二楼一事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各人都打着什么算盘,书里人或许身在局中看不分明,但容予可再清楚不过了。   迟早,他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容予又抬起头,默然和掌门对视。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副为门派为师弟考虑的样子,但这副道貌岸然的面貌之下,究竟是怎样一颗烂透了的黑心,他同样一清二楚。   容予就这样看着掌门,抬起了手,突然咬破指尖,用血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缓缓念道:“我容予,以一身修为在此立誓,六年之后的门派大比,陆识途必能夺魁。”   此言一出,他面前的法阵红光一闪,没入他身体之中。   场上再度陷入沉寂,所有人都震惊到不能言语。十指连心,用心血起誓是最为郑重的誓言,有天地见证,无人能违。   但这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啊?参加门派大比?还夺魁?   无异于天方夜谭。   掌门的眼神从容予身上移到陆识途身上,眉头越皱越紧。   从头到尾,陆识途只看着容予,竟是没分给自己半点目光。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脸色极差,却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没有了任何能阻止容予的理由。   容予也不再看他们,正要掐诀离开,却突然感觉衣服被什么人抓住了。   容予一回头,江自流正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看到煮熟的鸭子自己长腿飞了。此外,他眼里还有一种隐隐的受伤。   众弟子都因为他僭越的行为而屏住了呼吸,但江自流冲动之下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不可能的,最好的东西,一定都是自己的!   江自流下意识道:“请太清长老再重新考虑一下,陆识途他灵根已毁,我才是……”我才是继承你剑道的最佳人选!我才是你唯一想要的徒弟!   他根本不敢相信,容予居然放着自己不选,去收那个废物为徒?   容予根本没等他说完,就冷冷道:“关你屁事?”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神清气爽。   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他憋了很久了!   爽!   掌门明面上不能怼就算了,男主他还忍什么忍!   说完之后,容予拔那啥无情,一眼都没再看江自流,心情舒畅地掐了诀,抱着陆识途直接回了洞府。   江自流愣在气势恢宏的龙门之下,手里只剩了一角黑色残衣,是被剑气直接割下的。从头到尾,太清长老不曾碰触他半分。   场上众人目瞪口呆目送他离去。今天一天的冲击,大概抵得过几十年了。   这太清长老……究竟要做什么?? 第4章   容予所在的山峰位于太虚山脉的最高处,整座山被障眼法阵所遮掩,寻常人不能得见。   两人行至山脚,由于障眼法阵的存在,面前本应该有山峰的位置却是一片突兀的荒地,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立于此处。   蒙蒙细雨之下,只见石碑上刻着铁画银钩几个鲜红大字:破山峰。   容予:……   书里对这位太清长老描写不多,也没写他的山峰叫什么名字,容予这是第一次知道。   好极了!这是什么起名鬼才!   吐槽过后,容予按照这具身体记忆里的方法,对着石碑画出法阵,转瞬之间就两人来到了位于山顶的洞府。   眼前的洞府是颇为气派的一处宫宇,白墙黑瓦内有假山流水,花树繁茂。好在之前在这里待了两天,容予已经摸清楚了府中各处,进门便直接抱着陆识途走向偏房。   一路上他早已运转灵力烘干了二人的衣服,也让自己身上散发着热度,想让小孩暖一暖。   于是容予低头看时,发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小一团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小孩身上因消瘦而凸起的骨头硌在容予手臂上,让容予丝毫不敢用力。这一路抱下来,容予只觉怀里根本不像抱了个十岁多的孩子,却像是抱着小猫小狗似的,轻得要命。   书中陆识途最开始是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子,全门派的宠儿,自小锦衣玉食,身高相貌是同龄人里拔尖的。   这才多久啊,怎么能瘦成这样。   容予越发揪心。书里陆识途那些凄惨遭遇读来不过寥寥几行字,可真放在谁身上,那该多痛苦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偏房到了。容予进了屋,便想把小孩放在床榻上,先去给他找点药。但他刚要放下,却发现小孩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睡着了竟也没放开。   容予试探着想掰开他的手,原本睡容平静的陆识途却突然眉头一皱,喉间溢出一丝低低的呜咽,像只怕被抛弃的小狗崽。   容予:……   不是,原文里也没见着他这么黏人啊。   容予认命地在床头坐下,伸出长指,轻轻抚向陆识途额角的伤口。   这具身体是剑修,不擅长医术,但相关的法诀也不是没接触过。没有草药,容予只得凭直觉施了个术法,好歹让伤口看着好多了,也不再流血了。   至于他身上受的内伤,还有被毁掉的灵根,只能慢慢调养了。   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灵根被毁还能修复的先例。原文里陆识途还抱着希望去找掌门,所谓的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整个世界最牛逼的人之一,也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假灵根。   但容予毕竟看过小说,拥有上帝视角,他早已想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办法,也根据这个办法规划好了陆识途后面的每一步路。   既然被毁掉的灵根无法修复,那就干脆——重塑灵根。   容予守了陆识途半夜,深夜才回了自己的屋中。   第二天清晨,容予来到中厅,却看见陆识途已经来了,正站在里面等他。   昨夜容予把小孩沾上脏污的外衣脱了,小孩在这里没有衣服能换,便只穿了里衣,看起来很单薄。他小小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着,见容予进来,便深深地见了礼。   容予心里一软,上前扶他起来,牵到座位旁边,道:“先坐下。”   既然自觉成了师徒,他便没太注意礼节亲疏,也没注意到小孩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僵了一下。   按照常理,徒弟入门以后,师父总要讲讲师门规矩,送点见面礼什么的。他边继续往里走,边先关照道:“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陆识途规规矩矩地回复,声音不大,还带了几分稚气,却口齿清晰:“回太清长老,托长老的福,伤已经好多了。”   容予听见他叫自己“长老”,不由愣了一下。回过身来,这才看见小孩根本没坐,只安静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自己,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并不敢坐下。   容予愣了两秒,这才想明白了,心里叹了口气。只怕小孩回过味来了,被人伤怕了,并不相信自己。   这孩子最想要的东西是恢复灵根,先用这一点试试利诱吧。   他便走到陆识途面前,轻轻把他按在座位上,循循善诱道:“我昨天说过要收你为徒,便不会反悔。做我的徒弟,我可以帮你重塑灵根,帮你重回巅峰,让所有曾经侮辱你的人仰望你。”   容予用长指轻轻把他的下巴抬起来,和他四目相对,道:“但你同样有选择的权利,若你不愿做我徒弟,我也不会难为你。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吗?”   说完之后他心里暗自吐槽:虽然但是,这也太像搞传/销的了……   陆识途微微瞪大眼睛。他像被蛊惑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和容予对视着,移不开视线。   冷静下来想明白一切之后,陆识途便一直在等。即使感情上莫名对太清长老很亲近,理智上他也非常清楚,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   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还能被拿走的,大概只有这条命了吧。   但他没想到会等到容予要收他为徒的话,还这样温柔地问他愿不愿意。   陆识途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离得太近了,这人身上淡淡的香气传了过来,让他想到昨天风雨里的那个怀抱,冰冷却坚定,让人非常安心。   他近乎贪婪地闻着那个味道,心底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想……好想留下来。好想留在他身边。   容予见小孩沉默着一直不说话,心里暗自打鼓。利诱不好使?除了帮他逆袭,自己可真没什么别的法子能留人了……   不论如何,东西还是先给他。   容予打定主意,垂下眼睛掏出乾坤袋,再次开口:“好,就算你不愿,也先将此物收下……”   “我…我愿意的。”陆识途的声音有些颤抖,突然打断了他。   陆识途顿了一下,接着,他破釜沉舟一般,突然捧起一边的茶盏跪了下来:“弟子陆识途,拜见师父!”   容予一愣,赶紧要把人扶起来。陆识途却不肯起,捧着茶抬起眼睛,那眼神让容予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予只得拿起茶盏,抿了一口,陆识途这才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便真正是师徒了。   容予松了口气,心里给自己点赞:果然被我提出的条件打动了!就知道他一定超级想恢复灵根的!不愧是我,真是机智!   他把乾坤囊递给陆识途,开始一一叮嘱:“里面有一件羽衣,不染尘埃,且有防御之效,你把它拿出来穿上。还有一本心法,这几天你先看过一遍,之后我会亲自指导你。”   “你有内伤未愈,宗门丹药课你应该已经修过了,里面的丹药记得每天吃。”   “洞府里有静室供你打坐,其余房间也都没有禁制,你都可以去。这件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先不急,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陆识途珍重地捧着锦囊,却一眼也没看它,只直直看着容予的侧脸。他听了这半天,半晌才轻而又轻地点点头,好像怕点头幅度太大,会惊醒谁的梦。   就算真的要把这条命交出去……   事情都嘱咐完了,该给的东西也给了,容予正要让陆识途自己找地方玩去,只听某人肚子清晰地叫了一声:“咕——”   容予:……   陆识途耳朵红了,低下头去,神色头一次显得有些慌乱。   忘了这茬了,这小孩还没辟谷,得吃东西啊。   容予暗骂自己粗心,立刻唤来小道童,吩咐他们送早膳来。   即使是辟谷的修士,多半也会选择吃着灵谷灵草。刚来的时候,容予也曾吃过一顿破山峰的饭,结果那顿饭里被搬上桌的,不是清粥,就是小菜。   容予之前作为现代人,天天和外卖打交道,口味那是非同一般的重,重油重辣无肉不欢,最喜欢的就是各类油炸食品。   容予当时面有菜色地吃了那顿饭,然后冷静地吩咐他们,以后不用送饭了。   既然得不到,还不如干脆不要。   没过多久,小厨房便把饭菜送了过来,果不其然又是熟悉的清粥小菜。   陆识途已经回去穿好了衣服,洗漱清理了一番,才重新来了中厅。   容予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等着,见小孩一进来,眼前不由一亮。   小孩身上的羽衣是和自己同款的黑色,大小自动贴合他的身材,比起红配绿的门派弟子服也好看了许多,衬得人清秀俊逸,多少恢复了一些书中描述的风采。   容予点点头,示意他过来坐下。果然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餐桌上没一个菜是容予感兴趣的,他便意思意思端起了清粥慢慢喝,免得陆识途没办法吃饭。   这个世界的菜也与现实世界大为不同,一桌子的菜里面,只有一道菜容予认得出来,像是胡萝卜做的。   想到胡萝卜,他便想到了明目。想到明目,他便想到陆识途在原文里为掌门尽心尽力地卖命,恨不能把心肝都刨出来给他。   容予噎了一下,不由有点来气,于是指着胡萝卜对陆识途道:“多吃点这个,对身体好。”   陆识途没说话,点了点头,后面几乎就什么菜都没动,一个劲地吃胡萝卜。他边吃着,边不明显地轻轻扯了扯袖子,盖过了整只手。   容予心道:这孩子真是上进啊!一听说这个对身体好就猛吃,看来确实是很想恢复了。   看来……很快就可以指点他心法了。 第5章   陆识途放下手中的书卷,偏头望向窗外。院中有一株百年银杏树,傍晚的最后一缕斜阳在金黄叶间跳跃。   几天下来,他仍然觉得如堕梦中。   偏房中只有一床一榻,一套桌椅,和一套柜子,都是檀木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切布置都雅致又温馨。   这样属于自己的房间,让他恍如隔世。他更为熟悉的栖身之处,是阴暗潮湿的水牢,和毫无隐私的外门弟子通铺。而再之前作为掌门得意弟子时的种种,早已经遥远模糊得仿佛上一世的事情了。   在他的整个世界被彻底打碎,被所有深爱的人事弃如敝履,以为将要永堕深渊之时,一切却又柳暗花明,如此不真实。   陆识途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心法。   按理说他灵根已经被毁,与毫无仙缘的凡人无异,自然无法修习心法。修习得再用功,身上若没有灵根,仍旧不可能引气入体、修为进境。   但既然容予要他看,他便会认真去看。于是几天之中,他都沉浸其中,慢慢研读。   过了一会,门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走进来。   陆识途抬头去看,瞳孔轻轻一缩。   容予似是刚沐浴了没多久,只松松披着外衫,头发也散了下来,自带一股慵懒倦意,手里擎了一盏灯,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这装扮与他平日的装扮不同,像将军解了战甲,露出了与冰凉盔甲大相径庭的温软内里。   “要入夜了,怎么不点灯?”容予随口问了一句。他也并没想得到回答,接着点明正事,“心法看得如何了?”   容予知道陆识途肯定很着急恢复灵根,心法一定也看得很快,便早早掐着时间过来了。   他给陆识途的这本《无为心法》,是他刚穿来的时候无意间在库房角落里发现的。他很快想起来:这书原文里写过!   这是流传下来的上古天级功法,主角后期的一大金手指。由于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几千年星移斗转,这些上古功法早已不适宜今人修炼,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原书里容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它,后来主角江自流找他借阅。容予本就很欣赏江自流,什么好东西都送,这心法便也直接送给了他。   想起这些的时候,容予简直替原主肉疼到不行。那可是上古天级功法啊朋友!全世界就三本的限量款!真就“点击就送天级功法”吗?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容予受它启发,回忆起了许多相关的原书设定,这才想到了帮助陆识途重塑灵根的方法。   容予觉得挺奇妙的,这本心法原本是主角的金手指,这次却成了炮灰重新崛起的关键。   陆识途答道:“回师尊,已经按照师尊的吩咐全部看过一遍了。”   容予在陆识途对面坐下,很有几分满意,心说他没看错人,这小孩果然很想恢复!   他道:“很好。那么想必你也看出一些门道了,这本心法,不是门派所出,实是一本上古心法。”   陆识途大受震动,抬眼看向容予。他如此震惊,不仅因为上古功法罕见至极,几近失传,更因为这在今人眼中,根本就是废的心法!   世人皆知,上古心法晦涩难练,不仅对修者要求极高,修行过程极苦,见效也极慢,唯一的好处是上限很高,且后期威力巨大,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   据传上古时期大陆上灵力充沛,修者天赋也普遍很高,因此大家都能沉下心苦修,对这类功法趋之若鹜。而如今灵气衰落,天赋高的修者更是稀少,大家都争着修炼进境快、威力强的速成型功法,上古功法就成了公认的废物了。   容予看他神色,应该是明白了大半,便正色道:“识途,下面我要说的话,你听好。”   “修习无为心法,难上加难,苦上加苦,这你应该有所耳闻。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它要求修习之人心性端正,无忧无惧,六根清净,否则易生心魔。”   陆识途静静听着,并没有露出厌恶或者畏惧的神色,只专注看着容予,等他的下文。   容予暗自点头,继续道:“但我要你修它,是因为只有这样,方能让你灵根重塑。”   他根据原文设定研究过后逐渐发现,这本心法对绝大多数人确实是鸡肋,但刚好能温养灵根和识海,更要紧的是能助陆识途灵根重塑,恰恰是陆识途最需要的。   所以,勇敢的少年,快跟我去创造奇迹吧!   陆识途微微瞪大眼睛,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我,我真的还能……”   容予道:“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让你在门派大比中夺魁。”他心说,这傻孩子,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不能帮你恢复,你还拜个什么师啊!   陆识途猛然想起容予为他立的血誓,不由恍惚一瞬。   “这路险而又险,难走得很,要不要练,看你自己。我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信我么?”   容予脸上笑意未散,陆识途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慢慢地点了点头。   容予内心满意道:看来我确实很有点搞传/销的天赋嘛。   他对陆识途招了招手:“好。到我怀里来,我先为你指明无为心法第一层的关窍。”   他之前研究过无为心法,知道这样教最好,便很自然地要这样教。   陆识途在容予招手的时候就马上站了起来,听到他这话,却直接僵在原地,耳朵也红了。   容予见他不动,这才想到:人小孩本来也是个天才,大约是用不上这种细致的教导,自己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他正要收回手,没想到陆识途竟真的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窝进他怀里。小孩即使瘦的很,身子也是温软的,抱着手感蛮好。   容予愣了一下,又想到:不愧是优等生,永远虚心接受指导,精益求精,只为了自己能够更强!   他比照着自己的身体,耐心地在陆识途身上一一指明关键,对着心法慢慢讲起来。   小孩一开始身体很僵,像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慢慢地才逐渐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酉时已过。   容予早已不再说话,只安静地以手支额,仍旧圈着陆识途。   陆识途听到身后之人的呼吸逐渐清浅,轻轻抬头去看。   容予竟是已经睡了过去,近在咫尺的睡容在烛光下显得温柔又安静,皮肤白得几乎有些剔透,像玉做成的人,柔顺的黑发静静自一侧流泄下来。   即使睡着了,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牢固,似乎潜意识里害怕陆识途掉下去似的,抱得结结实实。   他闭着眼睛,眼睫很长,蝶翼似的微颤,灯火下泛着金色。   陆识途着了魔一样盯着那眼睫。半晌,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抬起指尖,轻而又轻地摸了摸。   “长老,这是您要的宗门通讯玉简,是清虚峰发来的宗门试炼邀请。”小道童恭敬低头,将一道玉简递给了容予。   容予接下来,心道:来得好!   他早早吩咐过破山峰的道童们,近日宗门的日常通讯玉简都要先收下看一眼,若有清虚峰的试炼邀请就传给他。   这事大家私下里都觉着很稀奇,因为往日里,这样的日常消息,太清长老一向是看也不看、直接无视掉的。   容予其实非常能理解原身这样的行为。宗门这些日常通讯符,基本都是一些群发的宗门任务,就相当于游戏里的日常任务,一般都是新手弟子练级用的。至于容予这种满级大号,那自然是不屑一顾。   而容予之所以来了之后下了这样史无前例的命令,是因为这场清虚峰试炼是他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   按照原文时间线,这场试炼在门派大比后不久便会发生,因此,他早早便盯上了这件事。   清虚峰是太虚山脉中最南边的一座山,气候适宜,有众多珍奇灵草生长,在弟子们口中也被叫做“灵草峰”。   通过清虚峰试炼的弟子,日后便可以接取清虚峰的任务,获得灵草奖励。试炼中若是成绩优异,更可以在宗门藏书阁中任取一本功法。   容予要陆识途走的下一步路,则恰好需要宗门藏书阁里的一本隐藏功法,以及清虚峰的灵草。   容予把玩着玉简,看着玉简上刻着的清虚峰徽印,想起了原文里清虚峰试炼的内容。   原文中,主角江自流以掌门弟子的身份参加了这一场试炼,陆识途也以外门杂役弟子的身份同样参加了试炼。   那时陆识途刚吃下了假灵根,苦修多日却毫无进境,无奈之下只得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进入清虚峰试炼,希望能找到灵焰草——灵火草的进阶版——继续练成丹药,巩固他的灵根。   试炼中,江自流有开了外挂一样的好运气,采到了许多评分极高的灵草,以第一名的成绩胜出,更是在藏书阁里挑到了一本火属性天级功法,被所有人称羡不已。   而陆识途只专注于寻找着自己需要的灵草,最终得分并不高,没能通过试炼。   可最终,陆识途费尽心思找到的灵焰草,再次成了江自流囊中之物,助他再次易筋洗髓,成了二灵根的天才,让自此开启了他顺风顺水的修仙之路。   容予冷冷一笑。清虚峰试炼是吧?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江自流还能不能如此顺利。 第6章   数月之后。   辰时三刻,破山峰上用早膳的时候。   容予已在中厅坐定,陆识途却迟迟不来。   容予不由有点疑惑。这孩子每日卯时便起,练功之后按时来中厅用膳,从未改变。   难道说心魔这就来了?不应当啊,按原文描述,这无为心法得修炼到第一重才会生出心魔。   无为心法是真正给未来要羽化升仙之人准备的心法,多少有点斩断尘缘无情道的意思,修炼的过程真正是修心的过程。加上后期的心魔,修它堪比剜心,身心双重折磨,苦的很。   它对修为本身没什么要求,但这份苦是它真正的门槛,即使是上古时期,大多数人也在第一步就受不住而放弃了。   几个月以来,容予每每路过静室,都能看到陆识途紧闭双眼,面白如纸,甚至有时候大汗淋漓,就是在忍受炼心的苦楚。   容予从前只见过文字,第一次真见人受这样的苦,便每次都很揪心。   练得那么用功……不会真就这么快给他练出心魔了吧?想到这,容予坐不住了,起身走向了偏房。   到了偏房一看,只见床榻上鼓起了一个小包,陆识途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容予心里一慌,忙过去要拉开被子看看情况。   名为陆识途的小春卷却往里一卷,裹得更严实了,闷闷道:“见过师尊……徒儿略有不适,今日便不用饭了。”   容予更心急了,怕他真是生了心魔,便要看看他究竟怎么了。两人挣了半天,被子终于被扯了下来,露出陆识途一张满是红点的小脸。陆识途见自己暴露了,似乎一时间有些慌乱,忙低下头。   容予没见过这阵仗,一时心里什么病都转了一圈,乱七八糟地去摸小孩的脉,没摸出什么门道,又伸手去抬他的脸。   陆识途不住用手挡脸,眼睫颤抖,低声道:“师尊不必担心,老毛病了,很快就好。”   不担心就有鬼了!这孩子怎么回事!   容予被他一避再避,心里又急,几乎给整出火气了,何况他本就是个容易不耐烦的性子,只是对自己人能例外些。他干脆掐诀把陆识途定住了,这才得以仔细去看。   清秀的少年偏着头,耳根通红,任由容予捏着他的下巴打量。   这一看,容予发现陆识途不仅脸上有红点,身上各处也有不少。而且这分明像是……过敏的症状?   陆识途心知瞒不过容予,抿唇半晌,终于道:“我……服用红萝卜……会长癣。对不住,师尊。”   容予一怔,这才想起来,昨天一整天,每顿饭都有好几道胡萝卜做的菜。而且只要桌上有胡萝卜,陆识途都会吃很多。感情他胡萝卜过敏?而且,什么对不住??   容予气道:“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吃?”   陆识途似乎颤抖了一下,却再度低下头,又不吭声了。   容予突然记起,几个月前他和小孩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好像随口说过一句,胡萝卜对身体好,叫他多吃。   他这个反应……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这句话才吃的??   这破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容予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没憋住火气:“真是好乖的孩子,人家要你吃你就吃,人家要你跳崖你跳吗?”   容予语气很差,陆识途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过了半晌,陆识途才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轻而又轻地道:“师尊若是要赶我走,能不能……能不能…再抱抱我。”   容予:???   这孩子是什么脑回路??   容予一肚子气都跑没了,一头雾水道:“我怎会赶你走?”   陆识途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容予,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容予只得先拉过陆识途,把刚刚说话间拿出来的药膏细细抹在他脸上。   容予的手指泛着凉意,像冷玉似的,激得陆识途一颤。陆识途有点僵硬,但乖乖任他抹,眼睛有些贪婪似的直直看着容予。   这会功夫里,容予已经渐渐消了气。又被小孩这么一看,再粗心也逐渐品出味来了。大概在陆识途心里,他若不这样乖乖听话,自己便不会好好帮他逆袭,会把他丢下,类似一场交易。   容予想通这一节,不由有点心疼,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了。   他想了想,放柔声音道:“刚刚是师尊说话太重了。你我既为师徒,我断不会赶你走,说好了会帮你恢复就一定会做到,你不要怕。”   陆识途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室内萦绕着药膏的清香,气氛一时显得很静谧。   药快要上完的时候,陆识途突然轻声道:“我不听别人的。”   他声音虽几不可闻,却很坚定。   容予的手一顿,接着才反应过来,小孩在回自己那句“大家要你跳崖你跳吗。”   容予:……   这孩子的脑回路到底还有没有救啊廴   守中峰掌门洞府里,三人围坐桌前。   凌霄长老不耐道:“废话什么,那小子身上究竟有没有十二楼,等到清虚峰试炼之时,用嬴鱼一试便知。”   嬴鱼便是十二楼最外层的守护灵兽,若感应到谁身上有十二楼的气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攻击。   掌门静坐不语,看向坐在一侧的江自流。   门派大比时,江自流虽是三灵根之躯,却在同境界的比拼中,奇迹般地胜过了好几个二灵根甚至单灵根的内门弟子。他甚至想越境而战,以筑基修为挑战金丹期的师兄,但连比了几场力有不逮,最终放弃了。   即使如此,他的传奇经历也足够亮眼:以默默无名的外门弟子身份,以四灵根的废柴之躯,入门两年都没能引气入体的情况下,竟然一夜之间洗髓又进境,还有这样高的战力。   不少弟子便觉得,这小子恐怕是天命之子,以后也会机缘无数,前途无量。   然而还有一种声音说,在那次宗门秘境探索之前,江自流便已经抱住了某位长老大腿,那之后的洗髓和进境,都是长老用丹药给他堆上去的。   不过这种说法压根没人信,倒不是大家相信他人品,主要是——凭什么呀,人长老凭什么要帮一个四灵根废柴,明显不可能的嘛。   不论大家如何评判,总之,在那次门派大比中,江自流最终凭借这样出色的表现得了凌霄长老青眼,被收入门下做了记名弟子,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   此时,江自流见掌门看过来,知道他是要自己出主意了,便赞同道:“师父说的没错,我觉得这事可行。”   凌霄长老得他捧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说起来,太清竟然真的接了试炼,虽然说是替他徒弟接的,但是破山峰一向是从来不管这些事,倒是稀奇得很。看来他对这个徒弟是真的看重。”   江自流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沉,五官几乎有一瞬间的狰狞,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在桌面下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自从那天之后,他这口恶气就一直堵在心里,堵得他直冒酸水,一想起来就又酸又苦。   凭什么那个垃圾能得太清长老的青眼!明明现在他俩的身份完全倒了过来,他才是天之骄子,而陆识途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凌霄长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值得试探。若不是神器在那小子身上,太清凭什么如此看重他?嬴鱼这事,我看不用犹豫了。”   掌门沉吟道:“可嬴鱼毕竟杀伤力太大,若有伤亡……”他面如冠玉,仿佛在真情实感地替弟子们担忧,眼睛却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波澜不惊。   江自流自信一笑:“掌门您放心,有弟子在,肯定能把师兄弟们救下来。”别人肯定能救下来,至于陆识途嘛……呵呵,不死也要让你脱层皮。   掌门最终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江自流的肩:“不错,这次就拜托你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手在江自流肩上停留得有点久,力道也有点大,隐晦地将微不足道的灵流注入他身体里,像是在探查什么。   江自流毫无所觉,还为自己又得了重用而得意不已,乐颠颠地行了礼退下了。   他刚一走,掌门便用刚刚拍他的那只手掐起了诀,眼睛也微微闭了起来。   凌霄长老见他如此,问道:“怎么样?这小子还能用吗?”   掌门半晌睁开眼,慢慢点了点头:“他与那东西的联系还在。”   凌霄长老大笑几声,得意道:“早就说你不用这么疑神疑鬼的,每次都要算一遍。怎么样,是不是多亏我把他找来了?”   掌门垂下眼睛道:“清虚峰试炼在即,你需尽快准备好,去吧。”这便是逐客令了。   凌霄长老只得收回笑起身,暗自瞪了掌门一眼,心道:呸!一天天的装什么装,不就是病秧子一个。当老子愿意和你凑一块,等那东西到手了,有你好果子吃!   他大步走出了会客室,追上了已经正在下山的江自流。   江自流见到他,面上很恭敬地喊道:“师父。”   凌霄长老最爱别人捧臭脚,就吃这一套,看见他这脸色就先高兴了三分,口吻更关切了:“那嬴鱼,你真有把握战胜?那可是七阶灵兽,有着堪比元婴修士的战力,你才筑基中期的修为……”   短短几月之中,江自流有源源不断的资源供应,已经从筑基前期进阶到了中期,已经是非常恐怖的修炼速度了。可即便如此,修为仍旧不足以对上嬴鱼。   江自流露出一脸崇拜之色:“有师父给的法器白羽箭,专克嬴鱼,我肯定能行。再不然,师父不是还给了我护体的法器自在塔吗,我既然已经知道它会出现,起码能够保护大家周全。”   凌霄长老受用得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说到这个白羽箭和自在塔,那可是我当年……”   江自流面上恭敬地听着,心中不屑。他想着将要发生的事,心里越来越得意和畅快:陆识途,等着瞧吧。不是被长老收徒吗?不是很厉害吗?   我要让你再一次摔得粉身碎骨! 第7章   几日后,清虚峰试炼。   清虚长老带着几个亲传徒弟站在山谷入口,等待着前来参加试炼的各峰弟子。   除了清虚峰之外,五峰弟子及普通内门弟子各列成一队,中间夹着一个陆识途。   破山峰没有其他弟子参加,陆识途年纪又小,衣服还是最特立独行的黑色,更显得鹤立鸡群,引得大家纷纷打量他。   “陆……看着挺有精神?”   “可不是嘛,看来可是好过了不少,毕竟是长老亲传嘛……”   “真的,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不过再好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废柴……”   陆识途这些日子下来,竟是有些脱胎换骨之意。窜高了些,气色也好了不少,平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气度不凡,竟恢复了几分从前天之骄子的模样。   才几个月的时间,那个瘦骨嶙峋、浑身是伤、可怜兮兮地在淤泥里挣扎的废物,完全不见踪影了。   江自流站在旁边凌霄峰的队伍里,同样打量着陆识途的模样。他越看越酸,心里冷哼一声转开了头。看起来太清长老对你可真是不错。可惜了,你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陆识途感觉得到各方窥探的眼神,有嫉妒有不屑有疑惑等等,但他并没在意。   他目视前方,不自觉抬手到胸口的位置,轻轻摸了摸,耳尖有点泛红。   在他重重衣物之内,紧贴着心口的地方,悬了一枚玉环,正是容予眉心佩戴的那个。   陆识途不由想起早上那一幕。师尊摘下额心他一直佩着的玉环,替自己戴在胸前,手指慢慢在他颈后打结。   那时候,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好快,一声一声,仿若擂鼓。他于是不敢抬起头直视师尊的眼睛,怕被师尊发觉。   这半天里,玉环紧贴着皮肉,一直若有若无地泛着凉意,像容予本人似的,身上总是冰凉。这莫名让陆识途总觉得有些躁动,浑身上下好像哪里都不对劲,却又很安心。   容予似乎察觉到了,声音自玉环中传来:“紧张吗?不必担心,你定能夺魁。”   陆识途轻轻摇头,然后意识到容予可能看不到,于是传音道:“回师尊,不紧张。”   容予放下心来,便开始四处打量着,注意到了不远处清虚长老身边的人。   那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身姿如弱柳扶风。纵使穿着宗门俗气的绿衣,也不损半分气质,反衬得她像夏日里盛开的一朵青莲,美不胜收。   等等!这显然是本文的女主角,尤未晚啊!   容予不由有些激动,他传音道:“识途,认得清虚长老身边的人吗?”   陆识途抬头去看,正好和尤未晚四目相对。尤未晚弯了弯眼角,对他报以一笑。   容予被会心一击,顿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好可爱好乖巧好好看!真不愧是全文颜值担当,小小年纪就这么了不得,原文诚不欺我!   陆识途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回道:“认得的,这是清虚长老座下的师妹,是长老的亲传弟子。师尊可是有什么吩咐?”   容予不由扶额,心道,这傻孩子未免也太直男了吧!明明喜欢人家,还不行动起来!   原文里,男主江自流和炮灰陆识途,毫不意外地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正是尤未晚。   男主负责在美人面前耍帅装x,吸引美人注意,英雄救美博得美人芳心,最终抱得美人归。而炮灰负责做一块称职的背景板,必要的时候被男主踩两下,衬托出男主的光辉形象。   尤未晚生得美,在宗门里是出名的,打小就是无数情窦初开的同龄弟子的梦中情人,男主和炮灰也不例外。   而她第一次真正登场,与男主和炮灰相识,就是在此时此地。   原文中,试炼开始之前突然有一只五阶灵虎闯了过来,弟子们多为筑基期,应付不来堪比金丹真人的灵虎,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尤未晚险些被灵虎袭击,是男主江自流把她救了下来,还收服了灵虎,拿到了五阶妖丹,大出风头。自此,尤未晚便一颗芳心暗许,明明身家相貌天赋处处拔尖,最终却甘于埋没在男主后宫里。   而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尤未晚最初差点被袭击的时候,是陆识途引开了灵虎,悄无声息地救下了她,自己反倒差点葬身虎口。江自流则是在灵虎被陆识途吸引了注意之时,趁机用法器偷袭,这才不费吹灰之力地胜利了。   这不就是翻版的小美人鱼吗!   容予看原着时,最替陆识途憋屈的点之一,就是喜欢的女主角被抢走了,被抢走之后还只能做人家后宫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江自流对尤未晚根本没多少感情,占有欲和新鲜感罢了,后来又狂收后宫,害得人姑娘好不伤心。陆识途则一直默默痴恋,无悔付出,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一次,容予藏身于玉环之中,随陆识途一起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原文里的那些情节,他绝不会再让其发生。   差不多到时间了,清虚长老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开始讲话:“各位小友都拿到邀请玉简了吧?也通过报名流程激活玉简了吧?很好。这次的规则与往年一样,在七日之内,各位可自行采摘灵草,将采到的灵草放进储物玉简之中,结束之后会按照每人采到的灵草评分,前三甲可以在宗门藏书阁中任选一本功法。”   “灵草的评分规则很复杂,除等级之外,还会根据稀有程度、普适性、功效等诸多标准评判。此外,各位采到的所有灵草都可以自己保留,但若不提交就不会计入成绩,有无法过关的风险,请自行考量。”   “好,接下来请进入山谷,试炼现在开始。”   规则宣布完毕,尤未晚便领着众人往里山谷中走,她是这一次试炼的领路人。   容予也提起精神来,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危机,也准备好欣赏美景。   今年进行试炼的山谷是有名的清虚峰胜地,不是因为灵草,而是因为美。   细雨蒙蒙,山谷里的各色花朵却不减颜色,在微雨中摇曳着,散发出混着清新水汽的芳香。   尤未晚在前面领路,边领路边轻声细语地提点着大家:“山谷的深处灵气丰盈,稀有的灵草更多,越向外越稀薄。但深处异兽更多,因此更危险。而且珍稀的灵草更难找到,也更难以采集和保存,大家若是想要采摘,记得严格按照灵草课的内容来做。”   便有心思活络的弟子趁机去和尤未晚搭话:“晚晚师妹,你会带我们走多远啊?”   尤未晚抿唇一笑:“等到了灵草充足的地方,大家就可以自行采集了。师兄不必担心,我会去做种植灵草的任务,会在山谷里一直等着大家。”   那名弟子便夸张地开始吹尤未晚人美心善,逗得小姑娘不时抿嘴轻笑,脸颊绯红。   容予见那边打得火热,不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陆识途一眼。   陆识途端端正正地跟在队伍里往前走,步履稳重,神情宁静。他目视前方,一眼也没看旁人,一只手却不由自主护在胸前,看起来好像有点不明显的……开心?   你开心个头啊我的崽!你梦中情人要飞啦!   容予见他不开窍,只得无可奈何地转向江自流,打算看一眼对家在干嘛。   江自流正被几个弟子包围着,簇拥着向前走。容予凝神细听,听见了那几个弟子的话:“江师兄不仅丰神俊朗,天赋也如此出众,难怪如此得师父重用。”   “此次江师兄带队,一定能带我们凌霄峰夺魁!”   更是有弟子见江自流频频看向尤未晚,吹捧道:“晚晚师妹姿容过人,与师兄可真是般配。”   江自流看着尤未晚一笑,神情好像有几分羞涩,但容予看得出来他一脸势在必得之色。   容予直翻白眼。这群人是不是通通中了主角光环附带的降智buff!   原文里也是如此,在江自流翻身之后,他走到哪都有小狗腿跪舔,也会有妹子上赶着倒贴。   江自流又装模作样地远远看了陆识途这边一眼,好似十分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至于夺魁,还有陆师兄在此呢,他可是我们之间的’宗门第一人’,我在他面前可不算什么。”   其他几个弟子都露出了鄙夷不屑之色,也纷纷往陆识途这边看了一眼。   “就他?什么宗门第一人,早就是过去式了,也配和师兄相提并论。”   “看那一吹就倒的样子,论英俊潇洒不及师兄十分之一!”   “也不知是靠什么让太清长老都……”有个弟子道。   “嘘,噤声!不得妄议长老!”另一弟子突然打断了他。上一个弟子打了个寒噤,忙住了口。   据说之前有三个弟子当面侮辱长老,后来便都一个个自动离开了宗门,可想而知他们遭受了什么,下山后又会有什么结局。   陆识途听见了一些,却面色平静,仿若未闻,只在隐约听到“太清长老”四字时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容予却有些气到了,可又隐于玉环之中,不好发作。   来了,果然来了。继狗腿子的跪舔之后,果然就是炮灰的陪衬!原文里便是如此,若无炮灰又菜又蠢又丑的衬托,怎么体现主角的优秀。   他见江自流果然越听越满意,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陆识途的反应,眼里的得意之色几乎遮都遮不住。   容予翻白眼,心道:……看丫还能得瑟多久! 第8章   随着队伍的前行,两边花草越来越繁茂,已经有不少是灵草课上会讲到的灵草了。只不过像这样在路边也常见的草,一般评分不高,没什么采摘的价值。   尤未晚转过身,道:“各位可以自行采摘了,所有问题可以用玉简给我传讯。”   江自流率先道:“多谢师妹。”   尤未晚敛裾回礼,温柔微笑:“江师兄不必客气。”   江自流神情动作都称得上温文尔雅,人又俊,落在众弟子眼里,便让人不由暗自点头,觉得不愧是长老亲自挑中的人,连性情长相都拔尖。   然而江自流心里的想法却和那副外表大为不同。他的眼睛暗自四处扫了一圈,心道那嬴鱼怎么还不来。   他早已打算好了,等嬴鱼来了,他便先来一个英雄救美,让尤未晚对他生出好感来。尤未晚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娇娇女,经过这么一次,肯定会喜欢上自己。   等到嬴鱼袭击之时,他便用法器暗暗护住其他人,把陆识途那里露出来,让他独独承受攻击。   陆识途本来就废,这一下不仅会在全宗门面前丢脸,也会被毁得更彻底,甚至有可能丢了小命。太清长老也就能看清情势放弃陆识途,从此必然就会转向自己了。   就算陆识途没死,只有他被嬴鱼攻击,明显很不对劲,掌门一定会再次怀疑他身负神器,到时候他一定会被关进水牢。   即使江自流最清楚不过:陆识途根本从未偷盗神器。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局。   江自流露出冷笑。在对付陆识途这方面,他向来是无往而不利,非常有自信。   他之前不在乎陆识途解除嫌疑被放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能好好踩着他,继续利用他。可陆识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出来就和他抢。   以后,这人便再也不用和他抢了。   此时阳光正好,山谷的天却不知何时渐渐暗了下来。   有弟子突然惊呼:“快,快看天上!!”   众弟子一望,便见天上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遮天蔽日,正在向他们靠近。与此同时,不知何处突然吹来了飓风,风声呼啸如怒,两边的绿树都被刮地弯下了腰。   大家猝不及防,被吹得东倒西歪,不由开始慌张地四下奔逃。   “有怪物!!快走!”   这里是太虚剑派属地,按理讲最多出现一些没什么威胁性的灵兽,不可能是高阶灵兽。   可这样的庞然大物,单威压便如此恐怖,众弟子们都明白,这灵兽起码是五阶以上!   也就是说,若是金丹真人在此,说不定还有一搏之力,但就他们这一帮练气期筑基期的弟子们,妥妥的凉了!   随着灵兽越靠越近,整座山谷似乎都在狂风中摇晃起来,大家越来越心慌,尖叫奔跑声四起。   尤未晚竭力呼喊着:“大家不要慌!不要乱跑!落单了更危险!”她作为在场弟子中唯二长老亲传弟子——另一个是陆识途——之一,还是此次试炼的清虚峰领路人,必须要担起责任来。   然而没有人听她的。参加试炼的人中新弟子居多,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都在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   随着灵兽越来越近,风声呼啸,山谷都仿佛要被吹裂了一般,终于有弟子发现,那飓风来自灵兽的翅膀。   小山一般的灵兽,翅膀也遮天蔽日,扇动一下便是一场飓风。   “是嬴鱼!还是成年的!”   “嬴鱼还没有灭绝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下完了,怎么会是嬴鱼啊……”有弟子直接绝望了。   那些弟子的恐慌与江自流无关。一片混乱中,江自流一直护在尤未晚身边,获得了美人的好几句感谢,让他心里得意得很。   他把场上混乱尽收眼底,一切都非常顺利,不出他所料。江自流心底暗暗笑了起来。接下来,就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暗自祭出自在塔,准备投放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尤未晚会对他芳心暗许,太清长老会来追着他,而有点碍眼的陆识途会从此消失。   那庞然大物越靠越近,飓风狂乱地四处吹卷着。有个弟子离得最近,马上就要被风卷到空中,惊恐地抱着树尖叫出声:“啊啊啊——救命——!”   就在此时,一道遮天蔽日的强盛光芒凭空出现,直接晃瞎了在场众人的眼。江自流正准备放出法器,正大睁着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陡然被光芒直射双眼,被晃了个措手不及。   他向后一退,几乎摔倒在地,低吼一声紧紧捂住眼睛,只觉眼睛无比灼痛。   在场弟子们也发出惊呼,所有人都捂住了眼睛,不敢直视这样的光芒。   在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动过,那就是陆识途。   整个过程里,他从未有一刻感到慌乱或畏惧。   光芒一出,他的眼睛便被一个人直接捂住了。那人的手掌泛着凉意,但让人无比安心。   陆识途身体有些僵,不由轻轻眨了眨眼,而后,他感觉到容予的手掌似乎颤了颤。   在这样的混乱中,他脑海里竟只冒出了一个念头:师尊……竟然怕痒?这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怕痒吗?   容予看起来稳如老狗,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他只是拔了个剑挥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会威力这么大。   md好亮啊!要瞎了好吗!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具身体的设定。他是日灵根,据传出剑时能够与日争辉。   倒也不必如此还原吧!真就与日争辉吗!   他看见亮光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捂住了陆识途的眼睛。然而他另一只手还握着剑,便只得闭上眼偏开头,避一避那光亮。   谁知下一瞬间,有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慢慢伸长胳膊摸索过来,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是陆识途。不知为何,他手心似乎有些湿润,像是有些紧张,出了些汗。   容予的眼睛瞬间舒适了很多,他心里也有些软,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不由微微勾起嘴角。   这孩子应该也被吓到了吧,一会先安抚一下。   许久之后,光芒才慢慢消失,而众人再度抬头去看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庞然大物竟是直接消失了,竟像是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直接化为了齑粉!   阳光再度直射下来,不知是因为刚刚那一剑,还是因为时近正午,竟比之前还要灿烂明媚。而在阳光照射之下,空中有无数细小的水珠,像是钻石一般熠熠生辉,折射出无数光芒。   静了一瞬之后,所有水珠开始静默落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弟子们下意识伸出的手掌里。   前一瞬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现在他们却沐浴在阳光之中,赏起了雨。那一剑竟好似开天辟地一般,换了个天地。   嬴鱼据传能呼风唤雨,若被直接越境斩杀,也同样会化为雨滴。但由于从未有过这种记录,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众人都有些恍惚。从危机来临到如今劫后余生,一切都太快了,竟像是一场梦似的。   而且刚刚那一剑,实在太过惊艳。   是尤未晚率先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着容予那边行了大礼:“多谢太清长老救命之恩!”   尤未晚勉强压制住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面上已经有些泛红,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太清长老。   那人就站在那里,在一片动荡中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举重若轻地一招杀了灵兽,救众人于危难之中,而后却如此云淡风轻。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太清长老。其他长老纵然也大都是英俊青年的模样,但还没有一个有这人这样的……   这人站在危局之中,却仿佛在花园里闲庭信步的富家公子。明明看起来是个风流俊逸、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却有着无比强大的气势,让人很容易忽视他姣好的容颜,只为这样的强者臣服。复杂而矛盾,却如此有魅力。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见过最强的人。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强到让她心生无限仰慕。难怪世间众人以武为尊,这样绝对的强大力量,很难让人不拜服。   而且那潇洒霸气的一剑,不知为何,竟像是破开了她心中的某些束缚似的,让她一下子只觉无比轻松,灵台一片清明,像是突然开了灵智似的。   她轻轻晃了晃头,觉得这一定是对强者的仰慕造成的错觉。   众人也纷纷清醒过来,和尤未晚一起行礼,纷纷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   容予维持着高人应该有的淡定,丝毫没表露出心里的震惊,只淡淡道:“不必如此,都起来吧。我此来虽是为了救人,但也算是破坏了试炼的规则,愿意按照规矩接受惩罚。”   清虚峰试炼一向没有危险,因此也不会有长老带队,是只属于弟子们的比赛。若有长老参与进来,便有作弊的嫌疑了。   尤未晚忙摇头,头一次显得略微有些慌乱,道:“长老只为救人而来,并未违规,况且试炼还未真正开始。”   容予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我刚刚探查过了,方圆百里以内,再无二阶以上灵兽。接下来我也会联合诸位长老,在山谷周围布下结界,试炼可以继续进行了。”   见尤未晚点了点头,容予便准备要离开。他先回过头,想看一眼陆识途。   这半天搞出这么大动静,孩子应该吓得不轻吧。   然而他回头之时,却正对上陆识途的视线。 第9章   小孩这半天好像一直在看着他,一只手不知为何按在胸前,眼里并无畏惧,却好像装了什么别的东西,眼睛黑亮黑亮,像某种小兽。   这一对视,陆识途便慌了一下,匆忙移开视线,手也放了下来。   容予下意识想摸摸额间的玉环。他从玉环中出来的时候,便早已把它戴回了头上。奇怪,戴着也没什么不适,这孩子今天为什么总是做捂心口的动作?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容予并未深究。   他抬眼看看不远处一直神采奕奕地看着这边的尤未晚,又低头看看陆识途,不由有些欣慰。   成功了!剧情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文,他们被安全地救了下来,完全没有男主大放光彩的机会,女主也没有迷恋上男主,陆识途也安然无恙,没有遇到危险。   接下来,不出意料的话,女主还应该会因为感激而对陆识途额外关照一些,一来二去,这事不就有门了吗。   容予心中有些满意,拍了拍陆识途的肩,便准备离去了。所有有关试炼的细节,他都已早早叮嘱过了陆识途,后面就看他的了。   加油吧少年!光明的前途在等着你!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有个人冲了出来,拦住了容予。   “太清长老明鉴,”江自流刚刚被剑光直射过的眼睛还非常疼痛,只得继续捂着眼睛,勉强嘶声道,“刚刚那场危机,完全是陆识途所造成的!”   容予慢慢皱起了眉头。这又是哪一出?原文里也没这情节啊。   只听江自流缓缓道:“长老可知,太虚剑派属地之内,为何会有嬴鱼这样高阶的上古灵兽出现?正是因为有陆识途在,才将其吸引过来了!”   “此前的秘境试炼之中,原本一切也都是好好的,而陆识途却能触动上古神器十二楼的封印,难道长老就不怀疑他吗!”   “陆识途,定是早就偷偷修炼了上古魔功!”   众弟子静了一瞬,而后一片哗然。   “魔功??这也太可怕了?”   “既然是江师兄说的话,应该没错吧……”   “倒也是啊,既然陆识途不可能偷盗神器,那当时怎么会触动封印啊?还把自己弄得灵根都毁了……”   “我就说嬴鱼哪来的,十万大山都不知还有没有呢,怎的会跑到这里来。”   江自流听着众人的话,心里慢慢再度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果然,大家总是会信他的,即使出了一点点小差错,结果也不会变。   他勉强睁开眼,扫了一下陆识途,发现他脸色惨白地盯着地面,身上好似有些发抖。   这一幕,和当初陆识途被判有罪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即使陆识途从未做过什么,只要自己想,便能够让他百口莫辩,淹死在众人的唾沫之中!   太清长老,是时候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了,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容予身上,等他的回复。   容予:……啊这。   这要是换一个完全不知道当初十二楼事件真相的人,也完全不知道掌门和男主各自的算盘,说不定还真给男主糊弄住了。   然而听到旁人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说,容予内心只有:嗯嗯嗯好好好是是是。   听到男主问他怎么看,容予内心:666。   所有人都一副要等他大义灭亲的样子,容予有点想笑。   好家伙,这位男主,其实我没准备这么快就打你的脸来着。但是你这人头都送上门来了,我不笑纳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容予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其实识途他正在修炼一门功法。”   “叫做无为心法。”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和魔功有什么关系。   却有几个了解这个的弟子,逐渐明白了过来。   “无为心法便是所谓的上古心法。它对修炼者要求极为严苛,别说修魔,就算心中杂念过多,都不可能忍受得了修炼之苦。”   “而陆识途,刚刚突破了无为心法第一重。”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多多少少明白了过来。   虽然早知上古功法又苦又难,却没想到要求这么严格。   更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太清长老竟让陆识途修这个?他明明已经失去了灵根,就算修了心法,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到最后也不可能再度引气入体啊。   窃窃私语之声四起,但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别的地方了,确实没人再怀疑陆识途修什么魔功。   容予看着江自流一脸错愕,愣在原地,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仿佛万万没想到事情没有按照他所想的进行。   容予心中冷笑,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自流嘴唇颤抖半晌,终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既然我徒弟确实清清白白,那造谣之人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容予气势逼人,冷冷盯住江自流。   一天天跳来跳去烦死个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周围人纷纷看向江自流,议论声四起:“看长老这态度,江师兄是不是得进戒律堂啊?”   “虽说江师兄讲错了,可他也是为大家着想,罚他就有点过了吧……”   “可不,有这样的怀疑也很正常,门规里也没规定不能对长老弟子提出质疑吧……”   江自流听着众人的维护之声,脸色又好转了一些,心里有了底。   容予也知道这事算不得大错,本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替徒弟先讨点利息,要个公道。   他道:“江自流,试炼结束后,你须亲口向我徒儿道歉认错,你认吗?”   江自流顿时下意识一皱眉,很不情愿的样子,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放松下来,然后状似愧疚,对容予恭敬道:“是弟子担忧门派心切,错怪了陆师兄,弟子知错。试炼结束后,弟子定向陆师兄赔礼认错。”   容予看他眼神流转,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想,等他夺魁了谁还记得认错这事,最后肯定就不了了之了。容予看都不看他,点了点头,懒得戳穿他那点小心思。他回过头,准备看看自己的小徒弟。   夺魁?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谁知他回过头时,却发现陆识途整个人竟不知何时跪了下来,说是跪,不如说是匍匐在地,身上好像在发抖。   容予忙蹲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只见陆识途紧紧盯着地面,瞳孔都有些散乱,脸色惨白,有大滴的汗从脸侧淌了下来。   他嘴里念念有词,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有罪……对不起,师尊……”   容予心头巨震:糟了!   是心魔!   陆识途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江自流和众人的话仿佛一只粘腻的巨手,将他拖回了曾经那个地狱。他以为已经彻底摆脱掉的那个阴影,重新缠了上来。   他仿佛看见所有人鄙夷不屑的目光,耳边是大家的句句责难:“宗门培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   “打神器的主意,真是痴心妄想!”   “他竟然还戕害同门?平日里还总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这哪里是宗门第一人,这是宗门第一中山狼!”   他看见凌霄长老冷笑着宣布道:“内门弟子陆识途,意图偷盗门派重宝十二楼,实属大逆不道。掌门既已闭关,我来代他宣布:即日起,将陆识途关入水牢,旁人一律不得探视。”   他仿佛又一次身在寒冷潮湿的水牢之中,长期浸在水里的腿又痛又冷,骨头缝都发痒,他面前的门只会进来一个又一个对他施刑的人,却永远进不来阳光。   他看见掌门失望的眼神。   他看见所有人追着他打,赶他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要他缺衣短食,要他无家可归,往他脸上吐唾沫,喊他罪人。   他看见……容予。他看见容予缓缓转过身,皱着眉头看过来,眼神冰冷锐利,像剑光。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失望,和让陆识途只觉呼吸困难的厌恶。   容予一字一句道:“你有罪。”   然后拂袖而去。   容予没想到心魔来得这么快。他心里有点慌,咬着牙,试图喊醒陆识途。时机太不对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拿到压制心魔的灵草,也没摸索出解决办法,这心魔却已经出现了。   这可真是……   过了一会,见各种办法都不管用,容予心一横,一伸手,将陆识途抱入怀中。   从糟糕回忆里生出的心魔,或许能被温暖的回忆压制住。容予不知道对陆识途来说,什么才是生命里有过的温暖时光,或许是曾经作为天之骄子时的那些日子。   这个拥抱,是代表自己第一次从风雨之中将陆识途抱回家的那时候。那时陆识途一无所有,遍体鳞伤,那真能算得上他心中的美好回忆吗?   容予觉得可能性实在太小,但死马当活马医,只能一试。   小孩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几乎像一具尸体一般,还在微微发颤。   容予抱住他的时候,被冰得几乎打了一个冷颤,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抱得更紧。   他运转起灵力,让自己身上发热,想要暖一暖陆识途,就像他带陆识途回去的那天一样。   两人一跪一蹲,都以不那么得体的姿势,紧紧相拥。 第10章   容予抱着陆识途,不知为何,隐约察觉到一点。这段时间以来,陆识途的身体虽然已经渐渐恢复,内伤外伤也治愈了,但他骨子里似乎还是当初那个摔倒在雨水里、伤痕累累的孩子,从没变过。   没过多久,慢慢地,容予感觉到腰上有一双胳膊缠了上来,是陆识途回抱住了自己。   容予不由精神一振:管用!   一旦他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这事差不多就成了一半。   容予不动声色地挡住众人的目光,手轻轻顺着陆识途的脊骨抚摸着,等待他彻底压制住心魔。   其他人和他们有一段距离,刚刚发生的事他们看不到细节,只能看见自己抱着徒弟状似安抚。   清虚峰试炼两年才有一次,陆识途既已开始修炼,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路必须要走下去。因此他必须得参加这场试炼,后续才能有功法和灵草。   好在这短短七天之内,心魔应该不会再来侵扰了。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回温,容予顺了顺他的后背,低声关切道:“感觉怎么样?”   陆识途的身体似乎有一瞬僵硬。他回道:“弟子没事……让师尊担心了。”他的声音很低,但听起来情绪已经稳定了。   容予叮嘱道:“若有什么问题就立刻回来,不要逞强。”   陆识途摇头,面色还是不大好,唇色暗淡,但神色坚定:“师尊吩咐的,我都会做到。”   容予便要松开陆识途站起来,事不宜迟,他们该出发了。   陆识途抱住他的手臂却先是一紧,而后才慢慢松开。   容予皱了皱眉,对他这个状态不大放心。他想了想,回身招来了尤未晚,对她道:“这位是我徒儿,陆识途,此次试炼还得劳烦你多多看顾了。”   尤未晚眼睛很亮,笑着点头应下。不知为何,容予总觉得她此时好像比之前有了什么不同,好像整个人都更鲜活灵动了。   陆识途的身体情况是全门派皆知的,容予此举便是要尤未晚多关注一下陆识途,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也能有人帮衬一把。   而且这样一来,两人结伴而行,便会有大把大把的相处时间,想必陆识途也会很开心。   容予又单独传音嘱咐陆识途:“识途,试炼结束之后,你不必急着回峰苦修,可以随尤未晚在清虚峰多留几天,休息一下,放松心情。”   陆识途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有些急切地传音道:“师尊,其实我无需……”   容予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头,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容予刚刚在心里琢磨,得出了一个结论:陆识途这第一次心魔发作,还是得谨慎点,这几天先得保证心情平稳舒畅,后面再练功也不迟。   所以得给这小孩放几天假,让他和尤未晚一块玩几天,心情肯定会很好,心魔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何况到时候陆识途夺了魁,一雪前耻,一定很想给那些嘲讽欺辱他的人看看,正好借此机会可以让他出口恶气。   容予自觉安排得很妥帖,十分满意,便放下了心,转身御起剑回了山峰。   你师尊是不是特别善解人意,应该的,不用谢!   尤未晚目送容予离开,对陆识途微笑道:“陆师兄,幸会,我叫尤未晚。”   只见陆识途皱着眉,神色似乎有点茫然和失落,却仍凝视着容予离开的地方,明明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天朗气清,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陆识途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一直抬头望着。   半晌,陆识途才收回目光,刚刚的种种神色已经尽数收敛起来,仿佛从没出现过。他对尤未晚点头:“师妹,有劳了。”   陆识途他们踏上了试炼的路,容予也回了自己的洞府。他刚一落地,小道童便迎上来道:“长老,秉真长老来访。”   容予点点头,边迈进门边开始回想书里的内容。秉真长老,有点耳熟但完全没什么印象,应该是路人中的路人角色,起码和主角没什么联系。   这人和自己什么关系?为什么来找自己?   容予一路走一路沉思,快到中厅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同样一身红配绿,发冠将一半头发束起,有一些发丝柔顺地散下来。外表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气质温和,面如冠玉,天生笑眼,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一身书卷气不大像是修者,倒像个私塾先生。   这人看起来如此温软无害,然而不知为何,容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身上的汗毛自动立了起来,下意识有种想要转身就逃的冲动。   容予下意识退了一步。   秉真长老似乎毫无所觉,非常自然地迎了上来,殷切开口道:“阿予回来了,可是去了清虚峰?刚刚那边动静不小,我一猜就是你搞出来的。”   容予点头,正要开口,又被秉真长老堵了回去。秉真长老见容予这样的反应,不知为何眼神一亮,说话更顺畅了:“出了什么事吗?阿予可有事?据说你让你新收那小徒参加了试炼,可是真的?我这师侄有事吗?”   “你去那半天,渴不渴?累不累?先进屋歇一下吧?”   “上次你收徒那时候我就想来问问你,这段时间一直没得空。你是怎么突然又要收徒了?收的还是那孩子?”   秉真长老语气熟稔,边絮絮说着,边带着容予往屋里走。   容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容易走到屋里坐下,秉真长老可算是停了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转向容予。   那意思很明显:轮到你回答了。   容予:……   pardon?   不过随着这位秉真长老的叨逼叨,容予可算是想起来了一些关于这人的事。倒不是原文里提到的,而是这具身体的回忆。   秉真长老名容百川,是容予真正的同门师兄,打小在一个师父手底下一起长大的。两人都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无牵无挂,彼此相伴。   这位是真师兄,至于掌门只是其他峰上的名义师兄,基本没见过几次面。   但是这位真.师兄,却一直不大受容予待见。倒也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唠叨了,连冬天添不添衣这事都能揪着容予叨叨半天。   容予原身虽更沉默寡言一些,却也是个不大耐烦的人,也不是没和这位师兄翻过脸闹过脾气。可问题是这师兄脾气是真的好,无论怎么闹都不气,反而会继续试图以理服人。   两人的日常对话模式:   容予忍无可忍:“师兄你烦不烦!!”   容百川叹气:“阿予,这件事情不是我烦,是天气真的冷了,就算你是修者,你武力高强不代表你身体强健,你看之前……”   容予,卒。   久而久之,容予差不多是一见容百川就跑,能留下来听他叨逼叨的次数屈指可数。   容予可算是明白之前容百川为什么眼神一亮了——终于逮住了活的!   容百川见容予不说话,也不恼,再次开口:“师兄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自从遇安师侄出师下山,你这也是太过于安静了。你愿意再收徒也挺好,还能作个伴。”   容予扶额,不由腹诽:我其实觉得安静并没有不好!这位湿胸!如果你能让我继续安静就更好了!   至于他话里提到的“遇安师侄”……容予隐约记起,这具身体之前似乎曾经收过一个亲传徒弟,不过听这意思是早已出师了,难怪不在山上。   容百川继续道:“既然你已经收徒了,我也得给师侄准备点见面礼,你看看他需要什么,我这边正好新收到一批灵材,不若……哦对,差点忘了。”   “你先前在落日涧寻到的那块龙纹玄铁,最合你的日灵根。你当日说不缺武器,却也不知能炼成什么别的东西,便在我那里搁着了。想好要拿来做什么了吗?”   容予本来已经开始思考怎么让容百川停停嘴,听到灵材之时才想起来,这位容百川师兄虽在修炼方面资质平平,只到出窍期,是众长老中境界最低的,但他却有一个非常罕见的天赋——炼器。   容百川的秉真峰是管后勤的,宗门得到了什么灵材也一律会堆在他那。而容予更是有什么东西就毫不客气地丢给他,让他帮忙炼器。   这可真是瞌睡了送枕头,谁说他不要武器!   容予正愁不知该如何收敛剑招的威力。那威力虽说是因为容予自身很强,但绝对也少不了他手中那把剑的加成作用。若说容予有十成功力,那把剑能给他发挥出十五成来。   容予的剑名为破山剑,在原文描述中是一把接近神器的重剑,当初他得到这把剑时,天下还好一番动荡。   这样看来,他目前还不能对自己的力量收放自如,便需要一个不那么牛逼的武器,平日里打打小怪用。   容予想明白之后,便道:“师兄,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将它做成武器。依你看,做成何种武器比较好?”   容百川有些奇怪,回道:“自然是做成你最趁手的样式。”言下之意,便是做成剑就很好。   容予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欣然道:“那就做个二胡吧。”   容百川:……   容百川:??? 第11章   清虚峰山谷中,参加试炼的弟子们还在继续行进。   距离山谷入口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已经有不少弟子四下散开,自行寻找灵草去了。但还有少部分弟子仍沿着主路一起继续往下走,走向山谷的最深处。   这其中,就有陆识途,尤未晚,还有江自流。   江自流当然是无比自信的类型。山谷深处会有最罕见最高阶的灵草,就算那种灵草一定会非常难找,通常还伴有重重危机,但他非常自信,觉得自己肯定能安全地找到那些灵草。   而陆识途则是记着容予的吩咐,便默不作声地继续往深处走。   尤未晚面上有些担忧,又一次劝说他:“陆师兄,山谷深处也容易遇到危险,其实这周围的灵草也有不少值得采摘的,你真的不要停下来吗?”   那些低阶灵兽对任何一个入了门的弟子来说都不算大威胁,可陆识途已与凡人无异,恐怕应付不来。毕竟太清长老有托付,尤未晚也并不想叫长老担心。   江自流听见了这一句,也阴阳怪气道:“就是说啊,有些还没断奶的人还是不要继续往下走了,前面可凶险得很,没人有时间去保护一个废物。”   他公共场合下通常不会表露出自己的这一面,但他实在是忍不住。刚刚发生的事让他又气又妒,气事情竟然如此不顺,妒太清长老竟真的这么看重陆识途,还妒尤未晚竟要和他结伴走一段。   而且他刚刚被灼伤的眼睛还没回复,视物都不大清楚,还隐隐作痛,更让他烦躁不已,很难维持翩翩有礼的假象。   周围弟子也都瞧不起陆识途,多少也都妒忌他一个废物能做长老亲传弟子,便纷纷出言附和。   “可惜了,就算有的人能处处靠别人,这灵草还是得自己采,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靠自己采到那么一棵两棵呢。”   大家都嘲讽地笑了起来。即使是境界最低、入门最晚的弟子,也绝不至于只能采一两棵。   不过他这份怀疑倒也确实是所有人默认的,没人真把陆识途当回事,毕竟废人之躯能做得了什么,能平安结束试炼都不错了,合格都是痴心妄想。   尤未晚听在耳里,皱了皱眉,不由感到一丝厌恶。她同时还第一次有了一种疑惑:怎么大家会……是这样的?难道大家一直如此吗?怎么从前她好像从未发现似的……   她见陆识途听若未闻,神情平静地走自己的路,不由替他有一丝生气,又有点释然。   若陆师兄能在试炼中拔得头筹,狠狠去去这些人的锐气,那可真是第一快意事。可惜……确实不可能。   想到此处,她发现陆识途脚步突然一顿。她随着陆识途的视线看去,发现那处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天然石壁,一大半被花草树木掩盖着。   陆识途看了一会,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东西,突然拔腿向那里走去。   那处分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灵草,他是要做什么?   尤未晚顿时想要开口提醒他,又意识到这已经是比赛范围里的事了,她不该有任何提示,只能住了口,在心底暗暗着急。   只见陆识途走到那块石壁之前,清理出一块地方,然后坐了下来,开始打坐。   尤未晚站在原地看他动作,不由有些茫然,心里更替他着急了。   这是在做什么?陆师兄难不成不比了吗?   她等了半天,看陆识途真没有继续寻找灵草的意思,无奈之下便也停了下来,开始在这附近做种植任务。   其他弟子也先是一愣,接着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这废柴还真放弃了啊?倒也挺好,省得徒劳无功。   江自流更是高兴,只觉胸中一口浊气都排出来了:这是终于清醒了,不打算继续争了?等他两手空空地出了山谷,太清长老一定会失望至极吧?一定会后悔没收自己这个试炼魁首吧?   “宗门试炼是给弟子们准备的,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柴何必来这里丢人现眼呢,早这样退出不就好了嘛。”有弟子不屑道。   更有弟子借机吹捧起江自流来:“一定是江师兄太优秀,让有些人别说来竞争了,直接战意都没了,所以才不战自退了呗。”   江自流看着陆识途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   “你们看他那个样子,总不会以为,在那里坐着,灵草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喂,姓陆的,我看你要这样还不如来求一求我们,说不定哥哥们顺带着拔点杂草给你呢,不比打坐靠谱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师兄可别,万一他真信了怎么办,杂草我都不想给这种人。”   尤未晚终于忍无可忍,远远对他们道:“各位师兄,试炼时间有限,谷中灵草也有限,希望各位知道孰轻孰重。”   那帮弟子讨了个没趣,都听出来尤未晚语气不好,终于纷纷偃旗息鼓,不再停留。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还能听见有人低声嘟囔:“晚晚师妹怎么如此维护那个废物,他也配……”   陆识途完全没在意这些,他排除杂念,静静打坐,等待着变化出现。   周围的人声渐渐远去,陆识途也渐渐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他身在虚空之中,远处逐渐浮现出一些发亮的字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自远处开始逐渐向他靠近。   陆识途屏息等待着,想起了容予对他的叮嘱:“清虚峰之中,四处散落着一种石壁,叫做经帛照影壁,是从前清虚峰灵草课用来测试的宝器。为师少时在门派读书,就数次做过这种测试。”   “照影壁之中会有考题,全都是灵草课上会重点讲解的灵草。若回答足够标准,照影壁会将此类灵草直接赠予受试者。”   “你不必进入最深处,也不必和其他弟子争抢,只需找到一块照影壁,然后将其中的灵草拿到手即可。”   陆识途眼见虚空之中最早出现的几行字已经飘到他眼前,便专心读题。   只见那几行字写着:有“魔界之眼”称号的灵草是什么(注:需答出其完整的名字)。将其在灵草课之中的内容复述一遍。   陆识途愣了一下。下一秒,面前这几行字竟然开始逐渐褪色,提醒着陆识途尽快作答,否则就要作废。   进入一次照影壁能答的题量是有限的,容予叮嘱过陆识途,若能做到,这些题都需要答出来,他才能拿到足够的灵草。   陆识途忙在题下先答了几个字“玄明无双丹心蕊”,题目才重新清晰起来。   这一长串正是灵草的名字。有的灵草会由发现者命名,而这灵草的发现者叫做玄明,所以这人就非常自恋地在正经的灵草名字之前加了“玄明无双”四个字。绝大多数人只称其为“丹心蕊”,而陆识途上课时听长老提了这么一句,便记了下来。   这看似轻松的通过答题获得灵草的方式,根本并不容易。   陆识途神色更加紧绷。他回忆着灵草课的内容,开始一丝不苟地在下面做出回答。   好在陆识途之前听课十二万分的认真,再加上天资优秀,基本都还记得,即使是这样严苛的题目他也能游刃有余。   他细细把课上所讲的丹心蕊的属性特征、培育方法、注意事项、用途等等答了出来,而后接住虚空中出现的灵草,模拟了一下灵草的采摘和保存步骤。   完成之后,他面前的这几行字体突然亮了一瞬间,然后化为一株处理好的丹心蕊,“啪嗒”落在陆识途掌心。   陆识途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玉简之中,不由微微笑了一下。   看来不会辜负师尊的嘱托了。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准备迎接下一道题。   与此同时,山谷最深处,江自流和两个跟随他的弟子正在继续探索。他们三个脸上都有阴云,士气不高。   就在刚刚,三人运气极好地碰到了一株极为罕见的九色莲。那是成婴丹里最重要的一味药,别说在这样天生天长的山谷里,即使是在专卖灵草的百草阁都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然而江自流过于心急,也根本没好好学灵草课的内容,在花朵还未全开之时就急急伸手去摘,那花一到他手里,直接便枯萎了。   另一个曾经试图阻拦他的弟子当时就恼了,责问了他几句。江自流本就因为之前陆识途的事而心浮气躁,情绪很差,两人就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灵草谁摘了归谁,江自流这举动让另外两个弟子心里都不太舒服,存了分道扬镳的心思。   江自流面色阴沉,在心里大骂那个弟子不懂得感恩,若不是自己气运加身,他们怎么可能遇到这样好的灵草?不感恩倒罢了,还反过来怨自己,可真不是东西。   江自流心道,嘁,等着瞧吧,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好东西等着我,魁首必然是我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一会得把这两个以怨报德的家伙甩开,省得麻烦。   三人貌合神离地继续往下走,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第12章   容予正随容百川一起,泡在秉真峰的炼器楼里。   容百川手中拿着一张图纸,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张纸,半晌问道:“阿予啊……你这二胡的琴弓,是故意画歪的吗?”   这是容予交给他的,自己所要的二胡的设计图。   容予奇怪道:“什么画歪,师兄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新月的形状啊。”   容百川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曲线:……   容予看了一眼设计图上的二胡,心里有了几分怀念。   他从前在三次元的时候,学了很多年的二胡,也拉了很多年的二胡。   还在上学时,每次逢年过节了,班级要出节目但没人报名,最后便是他上台拉个二胡。工作了以后这门手艺他也没落下,每年的公司年会,他仍然是去拉二胡。   他年年都是压轴出场,拉的曲子年年都是《难忘今宵》。每次在场上气氛最热闹的时候,他抱着二胡一出场,全场顿时安静如鸡,想想还真是有点怀念呢。   容予从回忆中抽离,收回了目光,专心对付自己手上的黑金玉石和星砂。容百川在为容予炼器,容予则是在为陆识途炼器。   容百川提出要送陆识途一点见面礼的时候,容予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师父,好像没送过陆识途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他再一想,发现陆识途还没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虽然说他知道,按照自己的规划,陆识途日后一定会拿到一柄属于他的名剑。但在此之前,他徒弟也不该只佩着一柄宗门批发的破剑啊。更别说,这破剑还和男主角江自流是同款,想想就难受。   于是容予想了想,便提出让容百川提供材料,自己在他的指导下亲手给陆识途打造一柄剑。   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喜欢……但是礼轻情意重嘛。   想到陆识途,容予又想:试炼也过去两天了,他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顺不顺利。好在有女主陪着,心魔至少应当不是问题吧。   至于最终分数如何,容予虽然给陆识途指出了那么一条路,却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所说的办法不是他从原书里看到的,而是他根据容予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而想到的。   试炼中弟子们最终交上去的灵草,评分标准非常复杂,没人知道究竟什么灵草才是分最高、最应该采摘的,他们只能凭着感觉去采,有一个大略的价值评判。   于是容予想到了自己在三次元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期末考试之前,老师们都会划划重点,学生们基本直奔重点去,就能够事半功倍地拿一个好成绩。   而当容予想起照影壁这段回忆时,曾经吐槽过一句,照影壁里会考到的灵草……不就类似草药课划的重点吗!   正是受了这一句的启发,容予灵光一闪,于是猜测,这些照影壁测试中的灵草才是最终评分会比较高的灵草。   何况试炼之中,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太多了,保不齐陆识途采到了什么顶级灵草,就被隔壁男主暴力抢走了呢,毕竟陆识途暂时谁也打不过。   因此容予才想着,不如让他避开竞争,直奔照影壁,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他太清楚自己这徒弟是个怎样的学霸了,照影壁难不倒他。他看文的时候还吐槽过,这小孩搁现代妥妥的神童一个。   他对自己看中的这个孩子非常有信心。   七日之期已至,清虚峰山谷内有钟声响起,钟声传了很远,传到每位弟子的耳朵里。   江自流听见钟声,心神一松,顿时从树上摔了下来,直接摔倒在地,压得他伤口生疼。他顿时呲牙咧嘴,捂着腿呻口今起来。   他的一双腿上血流如注,流出的血液还发黑,显然是伤口里有毒素。   他在三天前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机会,甩开了两个和他一起组队的师兄弟,然后独自继续前行。   在此之前他们三人一直运气不错,找到了不少比较稀有的灵草,虽再也没遇见九色莲那种级别的,但已经收获颇丰。   不过江自流屡屡不听劝说,又有几次毁掉了灵草,导致几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最终分道扬镳。   但江自流确实气运不错,在独自上路之后倒真的找到了不少罕见的灵草,玉简里越堆越满,他也越来越信心十足、骄傲自满。   到了最后一天,他奇迹般地遇见了一株“鬼针”。它能够做出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向来是有价无市。   江自流顿时什么也没多想,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结果竟抓了个空。接下来,面前竟有只灵兽缓缓回过身,目光不善地盯住了他。是鬼针兽。   江自流这才想起来,有小部分鬼针草,不知怎么进化的,最终能够做到和灵兽共生,长在灵兽的尾巴尖上,二者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能够与鬼针共生的灵兽便被命名为鬼针兽,它防御和攻击都不高,只有两个非常让人头疼的特点:敏捷灵活,以及牙齿带毒。   这种情况下,若有两个弟子在,一个人吸引它的注意力,一个人负责击杀它,很容易就能毫无伤亡地结束战斗。   不幸的是,江自流只有自己一个人。   最终,在法器的加成下,江自流成功杀掉了那只鬼针兽,自己却也被咬到了双腿,而且已经被逼到了树梢上,进退不得。   他知道自己若是摔下去,这双腿可能要废,便苦苦咬着牙支撑着平衡,大声呼救,希望能有人听到了来帮他。   结果他支撑了将近一整天,依然没人路过,没人救他下来。他也无法找食物,只能饿着肚子捱了一天。   更可惜的是,他在最后一刻也没能撑住,摔了下来。   江自流在心里更恨陆识途了。   若不是之前在陆识途那里连番受挫,他不会这么急功近利,之前和师兄弟相处时也不至于连表面和气都装不出来,最后闹成那样,分道扬镳。   若不是这样一再出现问题,他的火气也不至于越攒越多,迫不及待要在试炼中一展身手,把陆识途狠狠踩在脚下,以至于最后冲动行事。   但没关系,这些付出是值得的。江自流的眼睛转向手里的玉简,想到里面已经堆成山高的稀有灵草,心里舒坦了不少。   反正到最后,魁首还是他的。至于腿伤,等他为凌霄长老长了脸面,长老什么好东西没有,治好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江自流握紧了玉简,冷冷一笑。   下一瞬间,光芒一闪,他被玉简自带的传送阵传回了山谷门口。   所有弟子都陆续被传了回来,尤未晚正站在最前面,清点着人数。尤未晚的身边站着长身玉立一人,竟是掌门。   四周弟子们在窃窃私语,都没想到这次试炼结果的公布者会是掌门。   江自流一回来,便将手中的玉简抛向空中,玉简便自动飞到掌门手里的乾坤袋中。   玉简会自动计算分数,不仅评价灵草本身,还会评价灵草的完整性等等。所有人的玉简都收齐之后,掌门会启动乾坤袋上的阵法,乾坤袋便会自动将玉简排出前三甲。   周围弟子都全须全尾,只有少数弟子受了轻伤。他们看见江自流成了这副样子,都吓了一跳,不少人过来对他嘘寒问暖,给他包扎给他送丹药。   也有会一些治愈法诀的弟子,开始帮他做简单的治疗。   对比起从前他一无是处时这些人鄙夷的样子,如今这样的阿谀追捧,每次都让江自流爽到不行。   江自流心中舒服了不少,伤口也没那么难受了,便也有了多余的精力关注别的。他开始在场上四处扫视,想看看陆识途回来没有。   接着,他就看见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有光芒一闪,陆识途从阵法中凭空出现。   陆识途仍旧是那一身黑衣,头发也一丝不乱,和来时没有任何不同。他神色平静,目不斜视,动作从容,将玉简抛入了乾坤袋中。   他的从容与江自流的狼狈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对比。江自流暗自咬牙,心说你就继续装吧,一会看你倒数第一的时候哭不哭,看你那好师父还能不能继续留着你个废物。   片刻后,尤未晚宣布道:“本次试炼结果已出,请各位看这里。”   她话音一落,掌门便启动了法阵,只见锦囊之中慢慢飞出三块玉简,依次在空中排列开,中间那一块位置最高,便是魁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自流感觉腿已经好了不少,便在其他弟子的搀扶之下慢慢站了起来,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要用最好的姿态接受即将到来的荣誉。   周围有不少弟子投来羡慕的眼光,看江自流如此自信满满,又是内门出了名的黑马,潜力无穷,这次定然是他夺魁了。   甚至有弟子连恭贺的话都准备好了,看玉简上慢慢浮现出人名,嘴上道:“恭喜江师兄……”夺魁。   然而他没能说出来。   只见那最高的玉简上赫然浮现出三个嵌金大字:陆识途。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将目光转到陆识途身上。   江自流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一时显得面色狰狞,极为怪异。 第13章   江自流喃喃道:“不可能啊……那玉简肯定是我的……不可能……”   “这不可能!”他喝道。   周围弟子终于渐渐反应过来,却没人向陆识途道贺,大家的神色都颇为奇怪,有震惊有嫉妒有羞恼。不少人想到之前对他的嘲讽,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之前说过“坐在那灵草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弟子,简直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人家这灵草还真就掉下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没人注意到第二名和第三名。他们分别是江自流和守中峰一位新入门的小弟子。   陆识途看着那玉简上金灿灿的大字,衣袖里攥着的拳头慢慢松了开。   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虽然面上很平静,但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会让师尊失望了,太好了。   甚至,想到师尊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开心,陆识途就觉得心里很满,像被饱胀的云朵填满了,甚至想要微笑。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震惊的眼光,也能感受到他们种种复杂的心情,包括艳羡钦佩等等。   这让他想起了非常久远的以前,那时候这种目光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他又想起后来,在水牢和外门时,同样的一批人,对他的冷嘲热讽、鄙夷歧视。   如今,再一次面对这种炙热的目光,陆识途发现自己的心里竟没什么起伏。   他只是突然特别特别怀念,破山峰上那个小小的偏房。   江自流突然提高声音喊道:“不对!陆识途……陆识途分明没有去采灵草!我们全都看见了,他一进山谷就开始打坐,他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灵草!”   这一次,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一个人帮他的腔。   掌门在前,谁敢去怀疑试炼不公正?是觉得玉简锦囊上数百年传下来的阵法不好使,还是质疑掌门办事不力,眼皮子底下出这么大差错?没人蠢到这么做。   尤未晚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神情有一瞬露出了厌恶。   江自流第一次陷入冷场,他咬了咬牙,只得自己对陆识途道:“这些灵草究竟是怎么得到的,你说得出来吗!可别说你只要坐在那,天上就能掉馅饼!”   周围一片静默,弟子们纷纷看向陆识途。他们其实也都很好奇这个问题。掌门也没做声,看向了陆识途。   万众瞩目之下,陆识途平静道:“我进了山谷里的照影壁,答完了里面的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平淡,却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得弟子们直接沸腾了。   弟子们大多都隐约听说过从前灵草课的照影壁,但从没有人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拿到灵草,不过仔细一想,确实也没人说过这样不行。   但他们最震惊的一点是   “他竟然全都答出来了??是真的吗??”   “这也太恐怖了吧???”   “据说以前还在用的时候,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拿到过满分哎?”   陆识途听着这些议论,这才意识到,这项任务竟然是这么难的。   可师尊却很自然地说,自己肯定能行。师尊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陆识途的嘴角翘起了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收回心思,看了一眼江自流。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大家的讨论中被孤立在中央,表情仿佛被陆识途隔空狠狠扇了一巴掌,好不尴尬。   就在这时,掌门开口了:“另辟蹊径,很有悟性。江自流,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前一句是在夸陆识途,后一句则看向了江自流。   听见掌门亲口夸赞,陆识途也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的神态,仍是不卑不亢。落在众人眼里,便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再看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的江自流,高下立现。   虽然没听见别人议论什么,但江自流明显感觉到了别人态度的变化。他攥紧了拳,半天却吐不出来一个字,憋的面色发红,额上甚至有青筋凸起。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藏书阁取功法。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就算一时被那个垃圾投机取巧占了上风,后面也一定能千百倍地踩回来!   然而掌门突然道:“且慢,还有一件事没做。”   一愣之下,所有人这才想起来,江自流还没向陆识途道歉!   挡在江自流和陆识途中间的弟子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让开了,所有人都看着江自流。   江自流简直要疯。掌门竟然向着陆识途,要我给他道歉??   他知道,这事一出,以后他在宗门里的威望就大不如前了。   他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但也只得强自按捺着怨恨和不甘,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陆识途低下了头:“陆师兄,之前多有冒犯,都是师弟的错,还望师兄饶恕。”   陆识途看着他,仍旧是平静如水的表情,淡淡道:“师弟不必如此。”   两人对比简直惨不忍睹,旁观了这一切的弟子们不由暗想:虽然江自流确实厉害,但这品性涵养实在是……   掌门远远看着江自流,眼神似乎也有些冷。   陆识途回洞府时,步伐与平日不太一样,有种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刚一进内院,便愣了一下,停了下来。   院中是枝叶繁茂的银杏树,树下摆了桌椅,而椅子上面坐着的那人,似乎睡着了。   陆识途放轻手脚,慢慢走过去。   容予果真睡着了,头轻轻靠向一侧,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阳光投过银杏树叶在他脸上打下阴影,衬得他的肤色近乎透明,竟莫名有种脆弱的美感。   有一缕头发垂落下来,拂过容予的脸侧。他似乎有些痒,皱了皱眉。   陆识途屏住呼吸轻轻俯身,慢慢帮容予将那缕头发理回去。黑发凉而顺滑,缎子似的,在陆识途掌心停留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容予突然轻轻偏了偏头,眼睫颤抖,嘟囔了一句:“师兄别闹我……”   他语气轻软,甚至带着一点撒娇的奶音,是从没有过的样子。他从来都是强大的、漫不经心的,仿佛万事万物尽握于掌心,他是绝对的强者。   可这样一个人,睡迷糊了之后,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陆识途瞬间瞳孔一缩。接着,他却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没忍住出声道:“师尊,是我,我回来了。”   容予半梦半醒之间不耐地回道:“都说了识途这几天不会回来……”   似乎是被陆识途这一句吵醒了,他边说着,边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直接对上了陆识途的视线。   容予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有些惊讶地开口道:“识途?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昨日试炼刚出结果之时,容予还泡在秉真峰上炼器。容百川听见陆识途夺魁的好消息之后,又惊又喜地同容予道贺,然后问道:“你不回去给你徒儿庆祝一下?”   容予当时笑道:“我准许他留在清虚峰休息几日,他此时定然和同龄人玩得正开心,不会这么快回峰。”   容予当时心满意足地想着,陆识途此时一定已经狠狠打脸了男主,也和女主在相处中成了朋友,估计在清虚峰过得很开心。   没想到这才过去一天,这孩子就回来了?   陆识途听到容予这么问,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地转移了视线,耳朵也开始发红,含糊地应了一声。   容予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笑着夸赞陆识途道:“做得很好。可有受伤?”   陆识途乖乖摇头,转回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容。   容予打量了陆识途一番,看他确实与下山时别无二致,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又伸出手,示意陆识途把手伸过来,然后摸了一下他的脉。   脉象无误,没有类似走火入魔的迹象,看来心魔也没发作过。   陆识途将自己在藏书阁挑选的功法交给容予,语气有些崇敬,道:“果然如师尊所言,在书架的缝隙间有这样一本书。”   容予接过来一看,正是书里描述的样子,整体破破烂烂,封面也是干干净净、半个字也没有,内容也无比简陋。   容予心说可不,我可是手握剧本的男人。   所以他非常清楚,原文中这本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功法,究竟有着怎样的价值。   成功拿到这本功法,后面的路就顺当了不少。容予满意地笑笑,问陆识途道:“你们去藏书阁时,江自流对你是什么态度?”   陆识途回想了一下:“神色阴沉,暗中会用怪异的眼神看我,在我进藏书阁时表情有些狰狞。”   容予心中冷笑:果然。   容予又问道:“那你拿着这本功法出来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反应?”   陆识途如实描述道:“他脸色大变,眼神很亮,状若癫狂,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藏书阁。”   容予不由再次冷笑:很好。江自流,你果然还是按照原书中的路子在走。可这一次,你会慢慢发现,这条路根本不会通向光明前程,只会把你这个卑鄙小人带进地狱。 第14章   当时的场景与容予所预测的一模一样。   陆识途进藏书阁之时,江自流只能等在外面,心里焦躁得险些发狂。   江自流的表情实在过于吓人,一边扶着他的守中峰小师弟有点害怕,情不自禁地离他远了点。   都说这师兄厉害,是内门的骄傲,他来之前心里还很是仰慕,可这……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厉害的啊……倒是陆师兄,虽说废了很可惜,但人品可真是没得说,还能夺魁,这不是才叫厉害吗……   而江自流死死盯着陆识途进入藏书阁的背影。刚刚嫉恨的不单单是魁首这一虚名,更要紧的是,他们会按照排名进去挑功法,先到者先得。也就是说,若有一本所有人都想要的功法,那么一定会被陆识途拿走。   最重要的是,陆识途从前是火灵根,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把藏书阁里目前最好的火灵根功法——《天流火诀》——挑走。   那可是他看上了好久的功法!   江自流眼里流露出一种诡异的暗光。陆识途最好是不要和他抢,不然的话,他只有想别的办法拿回来了。那只能是他的东西!   陆识途牢牢记着容予的叮嘱,一进藏书阁就直奔后面去,很快就找到了容予要他拿的功法。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把功法抱在怀里,转身往外走。师尊要求的他全部做到了,不会让师尊失望了。   到了门口,他把功法递给守门人做记录,守门人却在看见那本功法的时候直接愣住了。   那是一本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功法,也并没有发散出天级功法那种玄妙的气息,多半是个最普通的人级功法。翻开一扫,里面的内容也非常基础,属于刚入门的弟子都用不上的东西。守门人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清理藏书阁的时候怎么没把这东西丢出去。   他犹豫一下,知道面前之人是试炼的魁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于是没忍住多劝了一句:“你确定要这本?没有时间限制,你可以再挑挑。最近新到了一本天级功法,火属性的,叫天流火诀,外面人人趋之若鹜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若是容予在这里,肯定要在心里吐槽:丫怎么和个推销的似的。   门外的江自流听到这一句,内心焦躁至极,简直差点冲过去和守门老头打一架。   但陆识途垂着眼睫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谢谢,就要这本。”   守门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做了记录,心说这孩子厉害归厉害,可就是傻了点,还不听劝,这样在修仙的路上可是走不长久的……   小师弟也一脸迷惑地看着陆识途,那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好容易拿了魁首,结果你就挑个这?   江自流则一颗心大起大落,简直想要仰天长笑。果然,天道还是眷顾我的,属于我的就是属于我的,垃圾也永远是垃圾,就算有些人再汲汲营营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拿着这么本破烂功法能顶什么用!六年以后,我定要把今日受的侮辱全都讨回来!   他忙推开扶着他的师弟,看也不再看陆识途一眼,高兴又急切地迈着步子,一瘸一拐地进了藏书阁,去拿他的功法。   陆识途怀里牢牢抱着那本“废”功法,和江自流擦肩而过,心里闪过了容予的话:“如果看到了一本《天流火诀》,千万不要动它,把它留给想要的人就好。”   容予从陆识途口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果然一切都没有脱离他的计划。他便放下心来,起身走向侧室,道:“随我来。”   陆识途一声不吭,听话地跟在容予身后。   侧室里一切都与陆识途离开之前相同,只有墙上多了样东西:墙上挂了一把剑。   那把剑纤长轻巧,通体银色,在有些昏暗的屋中是唯一的亮色,像是将满天星光收进了这方寸之间。   容予将它取下,回身递给陆识途:“试试顺不顺手。”   陆识途恭敬接过,容予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这剑是我这几天做出来的,用的是你师伯提供的材料,算是他给你的拜师礼。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就先用着。”   陆识途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陡然抬眼看向容予,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愣在原地。   容予这话说的轻巧,语气近乎装逼,但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   毕竟天下有名的铸剑师也不少,他这半吊子三脚猫的功夫实在算不得什么,亏得有容百川帮忙,最后才能做出一把比较像样的剑。少年时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谁不想要一把名剑,因此容予便有点担心陆识途会不喜欢。   容予便同他确认了一遍:“喜欢么?”喜欢的话,下一步就可以取名留下了。   陆识途立刻点了点头,好像生怕下一秒这剑就飞了一样。   他一向是个小大人的样子,容予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又笑了笑。   陆识途看着容予,认真道:“师尊给的东西,徒儿都很喜欢。”   容予一怔,心里随口吐槽了一句,怎么整得和个人崇拜似的。他于是对陆识途道:“给它取个名字吧,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剑了。”   陆识途垂下眼睛,极为珍重地慢慢将手指贴在剑鞘上,慢慢抚摸。然后他缓缓拔出剑,露出一截剑身。   剑身同样是有些冷的银白色,灿如星辰,□□的一瞬间,房间里都比之前亮了一些。   他看了这剑一会,神色柔软,很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他抬头对容予道:“请师尊赐名。”   容予愣了一下。他认真思考了一会,道:“不然叫做……移星?”   制作这把剑的主要材料是星砂,剑身也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辉。而星又暗含星运之意,他是来为陆识途改变命运的,他送的剑自然可以叫做移星。斗转星移,希望这孩子的命运也能转向最好的方向。   容予抬起头,却发现陆识途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神亮晶晶的,正抿着唇微微笑着。   这会听着容予说话,他似乎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甜,忍不住越笑越灿烂,眼睛都弯了起来,然后重重点头。   随着他的点头,剑身上慢慢浮现出“移星”二字,昭示着这把剑有主了。   容予从没见过陆识途这样的笑容,他神情满足,完全像个十几岁的、天真无忧的孩子。   他没想到一把这样普通的剑就能让这孩子这么开心,在高兴的同时,心里不知为何又有点酸涩。   这孩子……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被好好爱过啊。   午饭过后,容予带陆识途来到静室,准备指点陆识途修炼这本新得的功法。   功法正是书里描述的样子,整体破破烂烂,封面也是干干净净、半个字也没有,内容也无比简陋。   他对陆识途吩咐道:“你闭上眼睛,按照无为心法第一重的方式呼吸吐纳,然后再翻开这本书,试试看有什么变化。”   陆识途乖乖闭上眼。他神色还残留着几分不自然,是因为刚刚在师尊面前有些忘形了。   容予看着陆识途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似乎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然后,他慢慢翻开手中的书,神色忽然一变。   容予放下心来:看来他应该是能看见书中的内容了。   这本功法同样是上古功法之一,名为《金刚练神诀》。客观来讲,它对今人确实是一本很废的功法。没什么实际的武力值加成,说是防御系,其实也不提升战斗中的防御力,只能提高神魂的凝练度。   打个比方,差不多就是给神魂加了个金钟罩。若能修炼到后期,能够达到神魂不灭的程度,连飞升时的九九雷劫都能百分百通关。   当然,自它诞生之日起,能练到后期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今时今日的修炼者,也很少有走到需要炼魂这一步的。和无为心法差不多,总之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他们在普通的剑招上你来我往一下,这辈子也就过去了,没必要浪费时间搞不切实际的炼魂。   因此在原文之中,这本功法一直明珠蒙尘,隐藏在宗门的藏书阁中,不为任何人所知。直到后期藏书阁意外毁了,这本功法才重现于世,被男主拿到了手。   而如今,在容予的干预之下,这本功法便早早成了陆识途的掌中之物。   对陆识途来说,这炼魂,是他重塑灵根至关重要的一步。   陆识途这会仍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能看到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   容予看在眼里,倒是并不担心,因为有无为心法在,陆识途练这功法便不会出岔子。   这本功法须得在心法的配合之下才能修习,这也是容予要陆识途修炼无为心法的主要原因。   片刻后,陆识途似乎已经将书中内容大略扫了一遍,便睁开了眼睛。   容予道:“看到书中内容了么?可有什么想法?”   陆识途神色有些震惊,露出优等生的认真表情道:“回师尊,弟子确实能够看到一本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功法,它叫做……《金刚练神诀》?” 第15章   容予赞赏地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陆识途便道:“这本炼神诀的内容,似乎很多地方都与无为心法相呼应,许是搭配修习的功法。”   容予微笑道:“正是。”不愧是他的徒弟,果然悟性高!   容予接着道:“你已经顺利拿到了它,做得很好。但接下来,为师要你做的事会更艰难。”   陆识途眼睛亮亮的,直直看着容予,等他讲下一步。容予几乎怀疑面前是一只晃着尾巴的大型犬。   容予不由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我要你四年之内,将它修炼到第四重。你能做到吗?”   这实际上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即使在心法练到五六重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也需要三五年才能将炼神诀修炼到一重。   可若非如此,陆识途便不可能赶得上四年之后那件大事,那是他重塑灵根的关键。   但陆识途并未露出不可思议或者畏缩的神色,只是缓缓点头,郑重道:“师尊的要求,弟子一定做到。”   事情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便是成功了一半了。后面的路,容予仍旧对陆识途很有信心,便赞许地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句声音有些犹豫的话:“师尊……”   容予回过身:“嗯?”   陆识途站在有些昏暗的屋中,凝视着容予,眼里有一种从没出现过的光,神情看起来与从前不太一样。   容予在这一瞬间突然察觉到,这一次陆识途回来之后,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微妙地变化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变了。   陆识途缓缓问道:“为什么?”   容予头一次感到有些许茫然,思索了半天,才模糊地意识到,陆识途或许在问试炼之前让他心魔发作的那件事。   为什么,是问为什么自己能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   这孩子是不是傻。   容予走到陆识途面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我相信你。”   容予说完之后便离开了,陆识途却久久不能回神。   黑衣少年站在屋中,他身前是从窗户里洒下来的阳光,有尘埃在金光里飞舞,少年却一动不动。好半天,他才做梦似的伸手摸了一下头顶,然后缓缓将手按在心口处。   心魔发作的那会,他虽意识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清醒过来之后便能回想起一切。   回忆里,许多面目模糊的人站在对面,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他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最清晰的,只有眼前近在咫尺的背影。如此坚定,在千夫所指的背景里,替他挡住了一切。   于是那些指责怒骂,那些无端的恶意,那些苦痛和尚未结痂的伤口,都像冰冷的雪,在阳光下消融了。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破山峰上平静一如往常。   正值午膳时间,餐桌上绿油油的清粥小菜之间,摆着一大盘子十分显眼的炸鸡。   陆识途迈进中厅,看到炸鸡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开口问了一句:“师尊,这是……”   容予淡定地解释道:“炸鸡,用的是金冠禽的翅膀。”   这是容予亲手做出来的,问就是闲的。   毕竟门派大比结束了,灵草峰试炼也结束了,前面的每一步目标都已经圆满完成,而下一件大事远在许久之后。   而且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容予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最爱的垃圾食品了。这整天清汤寡水那能是人吃的饭吗!   陆识途顿时微微瞪大眼睛,看向那盘鸡翅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这个世界没有那种普通的鸡,容予用的金冠禽是一种类似鸡的灵兽,也是这个世界的一种食材,但比较稀有,也很贵,一般都要用特别精细的处理方法来做成菜肴。   厨房的大师傅见容予的一套做法,直接愣在一边,一脸的惨不忍睹,一副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样子。   容予心说你懂个屁,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看来陆识途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做法。   容予咳了一声:“吃饭吧。”   这顿饭中,容予依然没怎么动桌上的其他东西,但是吃了不少炸鸡。   实验过程里,拿捏不好调料和火候,他做废了好多只鸡,最后才做出来这样一盘成品,表皮金黄酥脆、油香四溢,内里软嫩多汁,比起肯爷爷的也不遑多让。   陆识途喝着粥,不时看容予一眼。他似乎是对那盘炸鸡兴趣不大,一直没吃。   容予心中可惜,但着实不敢再对小孩提什么建议。他也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话在这孩子的心里就和圣旨差不多,疑问句祈使句也会自动变成肯定句,于是只得独享美食。   不过……他早就有种感觉,自从陆识途从灵草秘境回来,小孩身上有些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抬眼看看陆识途。小孩还是那副样子,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规规矩矩地吃着饭,偶尔看自己一眼,对上视线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但是这小孩……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之前的小孩像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像是觉得自己要被赶走了。   酒足饭饱,陆识途便乖乖地去静室练功。他如今有两门功法要修,每天起早贪黑,一日不落,非常勤恳,让容予十分欣慰。   左右无事,容予便也跟着他一起去,两人在两张榻上遥遥相对。   容予手里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实则在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是很像一个看着孩子写作业的家长,不由有点想笑。   可下一瞬间,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泛了上来。   容予伸手按住胃部,突然有些想吐。同时,他开始慢慢觉出有点头晕,身上也不大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   陆识途似乎感觉到不对,睁开了眼睛看向他:“师尊?”   容予一只手捂住胃,脸色越发苍白,摇了摇头:“不要紧……唔…”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阵恶心,险些干呕出声,胃也开始绞痛,他不由慢慢蜷了起来。   “师尊???”陆识途的声音好像在发抖。容予瞬间便感觉到有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自己。   耳边是陆识途焦急中带着惶恐的声音,他语无伦次道:“师尊?你,你怎么样??我,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人,我这就去找人……”   容予便被他扶着倚在靠枕上,见他如此慌乱,有心安慰他一句,但陆识途转眼已经没影了。   跑这么快?   容予在胃绞痛的间隙还分神想到,他还从没见过陆识途这个样子……完全不像那个向来沉稳的小大人,不过做事倒还是很靠谱。   而且,呕吐、恶心、头晕、乏力,这些症状他怎么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等等,这丫的不都是妊娠反应吗?   总不能是怀了吧……难不成这修仙世界还有无性繁殖的设定吗!   他没精力多想,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只得伏在榻边干呕一阵。   不知陆识途怎么做到的,只是片刻功夫,清虚峰上的医修就来了。医修看起来也是三四十岁,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陆识途跟在他身后,嘴唇紧抿,一进门就走到容予身边,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医修为容予把脉。   这医修似乎与容予原身认识,刚捏住容予的手腕,便皱起了眉:“你犯了戒?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容予:……   什么意思,感情这身体还有什么老毛病吗,说好的天下第一高手呢?   医修从药箱里翻找丹药,恨铁不成钢道:“当年你练体的时候,你师兄就告诉你不要操之过急,你非不听,结果就落下这么个毛病。这些年喝粥吃素总算养好了不少,怎么又不听劝了?”   陆识途神情极为认真地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表情不太好看。他眼神越来越深,似乎在思考什么。   容予简直无辜极了,谁能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毛病?   一颗丹药下肚,好歹舒服了不少,也不怎么疼了。容予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难怪破山峰上每顿饭都那么清淡,难怪中午的时候做饭大师傅看他的眼神那么欲言又止……   医修来之前便备了些灵草,这会边交给陆识途边嘱咐了一些服用的注意事项。陆识途仿佛在听课一般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   最后,医修转向容予,看他几眼,摇了摇头:“你要是想吃辛辣油腻的,如今倒也可以,但一定要控制着量,而且也不可吃得太勤。今天这种情况要是再来一次,这些年你也就白养了。”   容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陆识途便把医修送出门了。   容予心情复杂极了,万万想不到背后还能有这么多东西,毕竟原文里容予连面都没露几回,更别说别的了。   想到这里,容予突然产生了一种疑惑。   这个世界里的种种细节,比书中要详细太多。写出了那样一本槽多无口的文的作者,怎么可能创造得出这样一个丰富而宏大的世界?而且他也没有必要把自己这种路人角色都设定得如此完善啊……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小道童的声音传了进来:“长老,您要的传讯符来了。” 第16章   容予眼神一亮:是清虚峰的任务!   通过清虚峰试炼的弟子都可以接取清虚峰专属的宗门任务。清虚峰由于灵草众多,和山下的许多商行、灵草庄园都有来往,和凡间的联系最紧密,因此会有许多凡间任务。   完成任务的弟子不仅会得到灵草奖励,也会得到宗门积分,宗门积分可以换灵石,每月积分排名靠前的弟子还可以得到额外奖励。   容予要陆识途参加清虚峰试炼的第二个原因就在于此,清虚峰有许多独特的灵草,其中有些是陆识途修炼所需要的,用来压制心魔、温养灵根,对修行也有助益。   不过有件事还是在容予意料之外的。   容予此时站在山路上,准备送陆识途下山做任务。他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十分震惊,默默看着面前一小队红配绿的弟子。   打头的是尤未晚,她先是笑眯眯地对容予行礼,道:“见过太清长老。”   而后又对陆识途道:“陆师兄,此次下山,你可愿和我们同行?”   容予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震惊。尤未晚竟然没找男主组队,来找陆识途了??看来他们上次确实处得很不错,我属实是助了一把好攻!   而且还有这么多弟子愿意同行,看来陆识途在弟子之间的风评也好了不少。   陆识途转向容予,在礼貌地征求他的意见。容予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沉稳地向他点点头。   快冲!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要知道原着里,每次下山做任务,和女主组队的永远是男主,而且在任务期间,男女主不停地摩擦出各种火花,感情迅速升温。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次任务,将是陆识途和女主加深感情的大好机会!   容予眼见着尤未晚和陆识途有说有笑地下了山,心里无比欣慰。   这回,和女主相处的人成了陆识途,至于男主江自流嘛……   容予之前已经让小道童打听过,说是江自流拿到了一本惊为天人的天级功法,却因为是三灵根,灵根太杂,无论怎样修行都没有突破。再加上之前试炼时丢面子的事,他脾气暴躁了不少,隐约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容予想到这里,眼神越发冰冷,笑了一下。还真是完全不出他所料。其实他大可以让陆识途在藏书阁的时候动点手脚,让江自流拿不到《天流火诀》,可是他没这么做。   因为容予知道,剧情已经在自己的改变下完全偏离了原轨道,江自流却还是原文的思路,他拿了这本功法不仅没用,反而会坏了他的心境!   正在下山的尤未晚和陆识途还在聊天,但内容却与容予想象的大相径庭。   尤未晚关切道:“陆师兄,我听说你之前闯上清虚峰,去请了医修回峰,是太清长老哪里不舒服吗?”   陆识途摇摇头,简短道:“师尊如今已经没事了,师妹不必担忧。”   尤未晚放下心,笑道:“长老这次怎么背了一把二胡?之前从未见长老身上佩过什么法器。”   陆识途介绍道:“是师尊请秉真峰长老打造的新法器,叫做破月,还从未见师尊用过。”   尤未晚眼睛亮亮地点头,道:“真想看看长老用它的样子……哦对了,陆师兄,上次你说太清长老每餐饭用的都不多,这两天可好些了?”   陆识途对尤未晚感激一笑,道:“是,这事还要多亏师妹的主意……”   容予一直以为,一向话不多的陆识途能和尤未晚聊得那么投机,一定是对小姑娘有好感。   但他压根不知道,每次陆识途和尤未晚聊的特别开心,都是在聊和他有关的事,宛如两个在愉快地讨论自家爱豆的粉头子。   此时,一无所知的容予正慢悠悠地散着步上山。他不赶时间,所以没有御剑或者使用传送法阵,直接步行回家。   路过一处密林之时,突然有隐约的枝残叶断之声传来,似乎有人正在密林中打架。   这处密林……似乎连通着十二楼秘境。   容予顿时眉头一皱,于是转头踏入树林之中,循着声音去看看情况。   在树林里走了半晌,容予突然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一瞬间汗毛几乎都立了起来。   有东西正在飞速靠近!   容予眼神一凝,立刻反手捞过二胡,握住琴弓,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秒,容予紧急收回了手,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进了容予怀里。   “喵嗷——”那是一只黑猫模样的灵兽。   容予顾不上看它,一抬头便发现,它的身后追着一群……魔修!   魔修速度飞快,不过转瞬,最前方的魔修已经近在眼前,两眼浑浊,骨瘦如柴的手直直抓向容予,口中发出诡异的声音:“呵,呵呵……”   容予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拎,将黑猫放在肩上,然后抬手握住琴弓,在二胡上飞快拉出了第一声。   如此危急时刻,一般人都是颇有气势地拔出剑或者刀,结果容予掏出个二胡,画面着实有些美好。几个魔修对容予拉琴的动作视若无睹,伸手抓向他。   二胡仿佛被迫营业的老人家,勉强发出了一声极度扭曲尖锐的“吱呀——”。   容予隐约从魔修那狰狞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停滞,仿佛在怀疑人生。   紧接着,下一秒,那几个魔修猛地被弹飞出去!   容予呼出一口气,呸道:“这就是小瞧二胡的下场!”   危机解除,容予得空仔细一看,猛然发现这些魔修……很不对劲。他们看起来像是失去神志了一般,言行动作也非常诡异,僵硬着身躯在地上抽搐挣扎,那个样子真的很像   末日片里的僵尸。   容予:……   “不过……大陆正面怎么会有魔修?”容予怪道。   距离原文里后期的魔界入侵剧情,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容予总觉得眼前这种情形有些熟悉,但他回忆了一会原文,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呵,呵呵,咯咯咯……”地上的几个魔修竟挣扎着爬了起来,又要来攻击他们。   容予于是摆开架势拉起二胡,呜咽之声再度幽幽传了出来。   幽深的密林中,地上是一群鬼叫挣扎的魔修,《二泉映月》的bgm缓缓流淌,实在是一幅十分和谐的画面。   容予用了记忆中的法诀,打算把这几人先抓起来再审。   然而那几个魔修听到二胡声后,不知怎的,竟像照了阳光的吸血鬼一般,突然惨叫起来,然后逐渐化为了一缕缕魔气,消失掉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容予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消失,顿时惊骇不已。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用的法诀,确实不至于杀死人,不由愣在原地。   半晌,肩膀上的小东西动了动,容予这才回过神来。他把瑟瑟发抖的猫崽子拎下来打量了一会,猫崽子用琉璃似的眼睛看着容予,无辜地“喵呜”一声。   这灵兽气息纯净,等级很高,在天阶以上。不过它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灵兽,没有魔气,大概是无辜被牵连了。   容予便把它放回地上:“没事了,你走吧。”   他回身继续往上走。原文里并没有描写这一段,或许这事并不重要?无论如何,这事还是得上报给掌门,就算掌门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容予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那只黑猫正跟着自己在爬山阶。   小猫的个头还没有台阶高,没有用灵力,只是努力地一阶一阶往上扑,看着可怜又可爱。   这猫崽子就这么跟了他一路。   容予:……   “合着你今天就是来碰瓷的?还赖上我了是吧?”容予无奈地低头把它抱起来,摸了摸毛。然后他才发现,这灵兽似乎是受了内伤。   电光火石之间,容予想起来刚刚违和的地方了。明明是高阶灵兽,为何会被几个神志不清的低级小魔追赶得那么狼狈?再不济这灵兽也该有一战之力,而不至于一味奔逃。   只是因为受伤了吗?   容予叹了口气,抱着黑猫进了洞府:“得吧,今天就做一回活雷锋。”   几日之后,陆识途传信回来,说凡间的任务已经完成,很快就会回峰。   传讯符里陆识途的语气似乎有些雀跃。   容予撸着猫猜测着,这些天陆识途和梦中情人朝夕相处,一定过得很愉快,感情应该也升温不少,才会这样开心吧。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师尊,我回来了。”   容予回头去看,见黑衣少年迈进院门,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他果真看起来有些开心,步速也比平时快。虽然不大明显,但和他平时的样子一对比,完全可以说是“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看来他俩确实进展不错。容予笑着点点头,心说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是和女主在一起,恐怕要以为,他是因为回来见师尊才这么开心的。   陆识途的视线落下一点,看见容予手中的黑猫时,神情似乎有一瞬间凝滞。   黑猫挣扎了一下,便从容予怀里跳了出来,然后突然化作了一个单薄的少年,和陆识途遥相对峙。   陆识途表情一变。   “师尊,这位是……” 第17章   容予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旁的黑猫,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介绍一句:“这是江成雪,算是你师弟。”   我路上捡的。容予心里补了一句。   这黑猫这几天吃了容予几颗疗伤丹药,但伤好了仍然赖着不走。   不过这猫咪的作风十分奇怪,有时黏人得不行,但大多数时候见不着影。   在黑猫留下来的第三天,容予无意中目睹了它化形的现场,当时着实吃了一惊。   黑猫竟原地变成了一个少年,眼型狭长,嘴唇极薄,一副淡漠寡情的样子,和同为少年的陆识途简直是两个极端,也完全看不出可爱猫咪的半点影子。   少年同样是一身黑衣,一对眼珠极黑极沉,没什么表情地盯了容予半天,像瞄准了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优雅但危险,让容予几乎以为下一秒就要被灭口了。   结果少年只是悠悠喊道:“师尊。”   容予:……   真就赖上我了呗?   容予后来想了想,这灵兽走到这一步,便是很有天赋了,日后于修行一道说不定会大有作为,相遇便是有缘,自己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   于是便默认他留在破山峰,身份介于小道童和挂名徒弟之间,可以自由来去。   江成雪盯了陆识途一会,才一点头,可有可无道:“师兄。”然后一个闪身,消失在房梁上。   容予没管他,只是伸手招呼陆识途:“识途,你过来。”   陆识途的神色不知为何不大好看,没有了刚回来时的那种雀跃。   容予心里奇怪,觉得大概是错觉,于是问他道:“这次可还顺利?心魔可有发作?”   他如今最挂念的就是陆识途的心魔。   陆识途兴致不高的样子,默默垂下眼睛,从乾坤囊中拿出几样灵草:“师尊要弟子拿的灵草都在这了,心魔也并未发作,师尊不必挂怀。”   容予接过来,笑道:“很好。为师会尽快帮你炼成丹药。”   陆识途看他一会,又低下头,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油纸包,动作小心翼翼。   陆识途递给容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红了耳朵,道:“这是山下金樽楼的炙肉干,很有名,我想师尊……应当喜欢。”   容予一愣,下意识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是数片烤出来的肉干,切的极薄,码得整整齐齐,香气四溢。   容予爱吃肉,格外爱吃烤出来的肉,而且他有一个很奇怪的偏好,什么菜都喜欢吃薄片。   而且这些肉片外层的油似乎被刻意吸过了,不特别油腻,刚好是容予的胃能够适应的程度。   容予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面上平静道:“为师很喜欢,你有心了。”   巧的是,陆识途不在的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好好吃饭。厨房前些天送来的菜刚好吃了一点,最近又故态复萌,变回了没滋没味的清汤寡水。   不过这孩子……怎么整得和出门旅游带特产似的!   陆识途看着容予的表情,终于笑了一下,道:“师尊慢用,弟子回房了。”   他神色柔和,一路回到偏房。坐定之后,他轻轻抬手,按住了心口处。那里有一块石更物,有些硌,是衣服里面的一枚玉环,正散发着丝丝凉意。   他想起几天前在凡间的集市上,看见这枚玉环的情景。   当时一起组队的几个人约好了分头行动,陆识途独自路过此处集市,本来是要很快离开的。   然而他穿过之时,不经意看见了一个摊位,让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那摊位上挂着一枚淡青色玉环,乍一看和容予额心那枚一模一样。   摊主似是有些疯疯癫癫,看见陆识途停下脚步盯着玉环看,对他夸张地大笑,问他:“小公子可是看上这个了?这个呀,叫平安扣,可以驱邪的,可灵了,小公子考虑一下?”   “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这玉料可是好东西,凡间没有的,天上的仙人才配得上,今天你拿走,只要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五根指头。   一边有商贩极不耐烦地驱赶他:“去去去,摊子收一收,离我远点。这位公子,你可别听他的。这人早疯啦!满嘴的疯话,一块破玉要五颗上品灵石,谁会买他的帐,公子可不要上当了。”   五颗上品灵石,陆识途先前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家当,也就只是五颗上品灵石。   陆识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平安扣看了一会,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掏乾坤袋:“这个我要了。”   周围的人见他如此,先是震惊,接着纷纷摇头:“这小公子怎么真信他的。”   那摊主好像高兴地不行,与陆识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格格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笑嘻嘻地对陆识途拱手道:“公子是有心人,有心人必能得偿所愿。只有一点,逆风执炬,过犹不及,切记切记……”   陆识途离开的时候,还听到那个摊主在不成调地哼唱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陆识途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慢慢将玉环塞回衣服里。他鬼使神差地买下了它,却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玉环贴着他心口处的皮肉,不知为何,陆识途觉得脸有些热。   他又想起了刚回来时,看到师尊抱着黑猫的那一幕。   师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只黑猫,黑猫微微眯着眼睛,顺从地蹭着师尊的手心,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陆识途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莫名生出的烦躁。   他努力平心静气,拿出心法开始修习。   当夜,容予正在卧房里闭目入定。万籁俱寂之中,偏房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是什么瓷器被打碎在地上。   容予瞬间睁开双眼,目光如电。   不好,是陆识途那边的声音!   他拔腿就往偏房跑,一进门便看见陆识途正在榻上挣扎,双目紧闭,神色痛苦。   地上散落着花瓶的碎片,是陆识途挣扎间将床榻旁边的花瓶扫了下来,这才发出了刚刚的声音。   “识途!”容予一惊,瞬间意识到又是心魔。他扑过去试图喊醒陆识途,凑近之时却隐约听到,陆识途嘴里似乎喃喃地喊着什么。   容予仔细去听,发现陆识途不知在念些什么,又像只是梦魇说胡话,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他……不能…师尊,师尊……我才是……”   他胡话说了半晌,最后一句却很清晰。   容予只听陆识途低低喊道:“师尊……别……丢下我……别……”   他喊完这一句,像是痛苦至极,脸上竟慢慢落下了泪。   容予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陆识途连人带被揽在怀里,一时心头无比茫然。   修习无为心法的人基本都会产生心魔,一旦心境有半分不稳,就容易诱发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或欲望,因此修习的过程就是克服心魔的过程。   陆识途的心魔……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说他心底最怕的事,不是永远变成废柴、被所有人唾弃、被其他人狠狠踩在脚底,而是……怕自己丢下他?   是自己做得太差了吗?   此时,陆识途被他抱在怀里,似乎舒适很多,表情没那么痛苦了,再次开口喃喃道:“我一定能做到……所以……”   容予这次听得非常清楚,顿时反应了过来。果然,陆识途的心魔就是怕他永远无法逆袭,怕他做不到。   陆识途喊的那句“别丢下我”,是担心自己把他丢下,再也不肯教导他、帮他。   他用手指把怀里陆识途脸上的泪抹掉,又是无奈又是心累,直想叹气。   干,养孩子可真难啊!   过了一会,见陆识途神色没那么痛苦了,容予小心翼翼地放开他,扶着他躺回去。他暂时不敢收回手,便一下一下地轻轻摸着小孩的头。   也不知道这心魔发作的频率有多高。原文里,男主江自流后期也修炼了这本心法。但他一旦遇到了心魔,一般发泄方式都是和后宫之一或者之几啪//啪一顿,所以发作的频率完全就是作者想开车的频率,根本无从参考。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放飞思绪想到,对男主来说,解药是啪//啪,而对陆识途来说,解药是哄一哄。这俩竟然能起到一样的效果,未免也差得太大了……   容予有些走神,手上的抚摸也慢慢停了下来。他低头去看时,发现小孩的眉头不知何时轻轻蹙了起来,口中也开始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声音和萌宠视频里小奶狗撒娇的哼唧声一模一样。   而后,还没等容予动作,陆识途就闭着眼睛,一点一点慢慢挪到了容予的手边,轻轻蹭着他的手,仿佛在求摸摸。   陆识途一张小脸眉清目秀,五官还带着稚气,皮肤白皙,在夜色里莹润如玉,很是赏心悦目,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容予忍不住有点想笑,这小崽子怎么睡着了就变得这么黏人?摸不够的吗?   他只得无奈地继续摸着陆识途的头发,哄着他睡觉。   他心道:“奶孩子可真是技术活,这下要是回去了,还能竞争一下保姆的岗位。”   不亏,这波不亏。   第二日清晨。   陆识途一醒来,面前就是容予近在咫尺的脸庞,容予闭着眼睛,纤长的眼睫垂下来,伏在床边睡着了。   陆识途意识还有些不太清醒,晕乎乎地看了容予半晌,不知什么毛病,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下一秒,他瞬间清醒过来,许是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一个激灵退到了墙边,撞出“匡”的一声。   容予顿时被他吵醒了,眨了眨眼睛看向陆识途,然后问道:“醒了?”   容予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之意,比往日要低沉一些,像一片小羽毛,搔着陆识途的耳朵。 第18章   陆识途似是不好意思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耳尖泛红,低下头讷讷道:“醒了。师尊这是……为何会在偏房?”   容予有些诧异:“你不记得了?昨天晚上……”   “昨晚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想想。”   陆识途仔细回忆半晌,脸色开始有点发白,缓缓点了点头。   容予叹气:“那便是你的心魔。心魔在疏不在堵,你可愿同我说说,梦到了什么?”   陆识途脸色越发苍白,抿起嘴唇,垂下了眼睛。   他看起来真的很怕……   容予心里有数,安抚地拍拍陆识途的肩:“好孩子,那些永远是假的,你不要怕。相信我,以你的天赋资质,一定能成事,不要多想,只要走下去就好。往后若是做了噩梦,师父会来陪你,好吗?”   陆识途终于点了点头,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   这一次过后,容予便开始加紧速度为陆识途炼丹。他这原身虽不是丹修,但也颇有涉猎,他便开始成日泡在炼丹房。   没过几月,小道童来通报:“长老,凌霄峰有消息传来:凌霄峰记名弟子江自流,于三日前成功结成金丹。凌霄长老说,将在明年的宗门大宴上将江自流收为亲传徒弟。”   容予吃了一惊:“什么?”   江自流竟然仍旧能在这个时间点结成金丹,明明他还是三灵根,近乎废灵根,拿到的功法也不适合他。这种情况下还能结丹,这怎么可能?   在原文里,江自流此时已经通过再次抢夺陆识途的成果而成功进阶成二灵根,所以修习起《天流火诀》毫无困难,如虎添翼,进境神速。   因此江自流这会便结成了金丹,成了宗门里年轻一辈进境最快的天才,奠定了他在宗门的地位。   不过稍加思索后,容予便反应过来了。   他道:“给秉真长老传个信,问问凌霄峰这些日子的丹药消耗情况。”   若他所料不错,恐怕江自流这是吃丹药硬生生堆起来的。   他心境既然出了问题,十分急功近利,那么他一定会急躁冒进,不择手段地想要提升境界,找回面子,碾压陆识途。   而凌霄长老算是宗门里最有钱的长老,资源自是丰富,有这根金大腿,江自流完全有能力这么做。何况凌霄长老还有一个特别出息的徒弟,去了同为三千小世界的另一个更高阶的世界里,因此凌霄长老的地位也是实质上最高的。   更别说还有掌门暗中给江自流撑腰。因为江自流的特殊之处,掌门对他必然是予取予求,肯定什么好东西都尽着他。   可惜……这样进境虽快,但副作用可就大了。   小道童恭敬回道:“是。”   容予便继续投入炼丹大业。   这一日,他用着容百川送的丹炉和神火,顺利地做了出来第一炉成品。容予心情大好,出了炼丹房,正好瞥见不远处的小厨房,便转个方向往那走过去。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琢磨着做点啥,犒劳一下自己。   他走近的时候,却看见厨房大师傅一脸惆怅地蹲在门口发呆。   容予一靠近,大师傅就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太,太清长老。”   容予特想给他接上:太,太太太太君!这大师傅什么毛病,上班摸鱼不说,还嘴瓢。   容予没往心上去,冲他摆摆手,径直往里走。结果进了门,他看见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身影。   陆识途有些慌张地抬眼看向容予,“咣”地一声放开了手里的刀,不太自然地将手背到身后:“师尊怎么来了。”   容予眉头一皱,这一瞬间,各种事情串到一块,让他有了不妙的联想。他上前几步,不容抗拒地拉过陆识途的手一看   那双尚且稚嫩的手上,竟叠了不少刀伤,明显是菜刀割伤的。还有一道刚划出的新鲜伤口,正开始流血。   容予倒抽一口凉气,一时只觉心口堵得要命:“这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有些焦躁地在身上找乾坤袋,给陆识途拿伤药。   陆识途低声道:“不要紧的,师尊,只是一点小伤。”   “你这都……”容予给他上药包扎,一时心头火起,只得闭了闭眼,怕再吓着陆识途。   他放缓语气:“这些天的新菜式,都是你做的?”   自从上次他作大死然后胃痛,小厨房的伙食竟越来越美味,又刚好能控制在不伤身体的程度,简直完美。   他以为是大师傅开了窍了,没想到是陆识途……??   他又想起之前容百川随口提过一句:“阿予最近胃口不错?最近破山峰消耗的食材份额是之前的数倍。”   感情是这孩子在背着他练厨艺吗?怎么回事,突然改变志向要去当厨神了吗?   他心情登时五味杂陈,眼睛无意识地向旁边一扫,正巧看到灶台上摊开了一个本子,上面涂涂画画,十分奇特。   容予伸手去拿,陆识途竟反应很大,伸手想丢开,最后容予手快一步,抢到手里。   那上面整整齐齐画着一个表格,细细列着:食材,做法,口味,调料。旁边打了勾或者叉。   容予再一翻,每一页都是这样的东西,几页之后写了几句总结:“师尊嗜辣,不喜甜,莴笋切薄片能入口,灵椒配肉沫能多进半碗饭。”   这厚厚一本,都记录着他的口味,日复一日,不知疲倦。不知道是怎样细致的观察,才能连多夹了一筷子、多咽了一口饭都记了下来。   难怪小厨房送来的那些菜,明明也不算辛辣油腻,可就是特别对他的胃口。感情他爱好中的每一个细节,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细微偏好,暗地里都有人在下功夫。   容予刚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想问陆识途写这个做什么。结果他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张了张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闭上了。   陆识途难得有这样窘迫的时候,仿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挣扎片刻,他低声道:“那位医修说,师尊总是饮食不规律,这毛病就总不见好。我想着做点师尊爱吃的,或许师尊能多吃几口。”   容予大脑当机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其实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陆识途却坚定地摇摇头,抬头直视容予,眼神温柔,带着一点恳求:“师尊待我好,我却没什么地方能帮到师尊,只能做到这些,师尊可否……容许我继续做下去。”   容予看着手里的本子,又看看陆识途,再次消了音。半晌,他才伸出手,慢慢摸了摸陆识途的头。   这孩子总是那么傻。原文里觉得掌门对他好,就对掌门掏心掏肺,被吸干了一身血肉。如今,自己只不过是帮了他一把,他竟然就再次奉上一颗真心。   就算被欺骗,被侮辱,被伤害,他始终怀抱着那些最珍贵的东西,坚定地一直走下去。   这的的确确就是陆识途,书里的陆识途,他的徒弟陆识途,是他从看了小说就喜欢上的角色,也是眼前有血有肉的人。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走上顶峰。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宗门大宴之日。   太虚剑派的宗门大宴一向会宴请许多山下修仙大家族的人,也会邀请五大仙门里其他门派的长老,算是门内一大盛事。   容予带着陆识途到场时,便看见太虚堂前的广场已经整整齐齐摆了许多桌子,是给弟子们的,一众弟子还在继续布置。   他们刚到太虚堂门口,远远便被容百川看见了,容百川笑着招呼他:“阿予,来这边。”   容予脚下一滑,开始思考为什么没带个耳塞过来。   巧的是,凌霄长老也在此时到达。他仍旧顶着一头毛毛躁躁的乱发,一身毫不收敛的境界威压,迈着大步往里面走。   他身后跟着个熟悉的身影,脸色发青,似乎身体有恙,但看起来很是志得意满,正是江自流。   一位山下修仙世家的家主见凌霄长老走过来,顿时堆起笑容:“这位就是您新收的那位弟子吧?听说只修炼了不到两年就结成了金丹,可是真的?当真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凌霄长老露出一丝笑意,满脸狂傲,正眼都没去看那位家主,鼻子里似有若无地哼出一声,算是承认了。   “哎呀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天才啊!您真是教导有方……”又有几个家主凑了上去。   也有不少弟子围住了江自流:“江师兄,恭喜啊!这么快就能结丹,别说咱门派是第一人,放眼整个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江自流笑起来:“师弟过誉了,这还多亏师父提点,只我自己可是万万做不到。”   另一弟子道:“师兄别谦虚!师兄修炼速度这么快,可是因为那本《天流火诀》?可巧就被师兄拿到了,又这么适合你,可真是天赐的机缘啊!”   江自流脸上的表情却僵了僵,半天才强笑道:“确实是好功法。”   容予看在眼里,没有错过江自流暗地里握紧的拳头。他心里有数,便微微一笑。   凌霄长老那边热闹得不行,容予这边却压根无人理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面弟子也隐约有窃窃私语的:“陆师兄的灵根这不是还没恢复吗?太清长老当初夸那么大的海口,可到如今都没半分好转,更别说修炼了。”   容予隐约听到了一点,笑了笑,慢慢往里走。凌霄长老则得意地瞥了容予一眼,径直去坐到掌门旁边。   宗门大宴有个传统节目,就是弟子们会给敬重的长老送吃的,或许是瓜果,或许是菜肉等等。而长老若是吃下了,则代表他很看好这位弟子,也代表这位弟子未来或许有机会成为他的徒弟。   掌门按照惯例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开餐了。不一会,就开始有弟子陆陆续续前来送东西,多数人直奔着凌霄长老去了。   陆识途也将怀里抱着的食盒放下来,一样一样地拿菜出来。别的弟子送东西都是一小碟或者一小袋,只有陆识途,那架势像是要把容予的桌子摆满。   容百川在一边一脸的不忍直视,本来似乎打算转过来和容予说话,于是又一脸便秘地转了回去。   容百川按了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要瞎。   容予早上也想阻拦陆识途,没拦得住,这会看着他拿出烧凤舌、灌汤鱼、铜钱包、芦菜汤等等,全是自己爱吃的,忍不住疯狂分泌唾液,便也不吭声了,眼巴巴地一心等吃。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双手,捧着一盘非常罕见的干炸金乌,轻轻放在了他桌上。   江自流似有深意地看着容予,十分自信道:“恭请长老品尝。” 第19章   江自流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看着容予,又道:“弟子有一个问题,求长老指点。我见到有个人,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却偏偏去选了一条死路。您说,该怎么规劝?”   容予:……   什么死路,敢说我徒弟是死路,我看你丫长得就像个死路。多大的脸!   容予缓缓道:“为何要劝?这路若不走下去,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须知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越是以为抓住了命运的人,就越可能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   潜台词:你算个屁,走着瞧!   江自流脸色一变。他似是还想开口,陆识途却不轻不重地将碟子搁在桌上,垂眸道:“师弟,还有别的师兄弟在等着。”   容予抬头一看,好家伙,江自流身后竟真的排起了好长的队,一大堆弟子在等着给他送吃的。   容百川也对容予笑道:“这还是这几年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呢,阿予果然受欢迎。”   容予:……打扰了   估计是有江自流这么一带头,大家心思都活络起来了。又有陆识途在先,他都能被自己收下,大家估计都觉得自己也有机会。   江自流脸色有些差,留了一句:“请长老品尝。”便走了。   弟子们纷纷上前:“请长老品尝。”   一盘又一盘的菜被摆在容予面前,各种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而且它们都是用非常珍贵的灵兽或灵草做出来的,其中以江自流的金乌为最,这金乌还和容予的日灵根特别合,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然而容予只是专心地吃着陆识途带来的食物,别的全都一口没动。   容予感受着各路弟子心碎的目光,心情十分复杂。他也不是不想吃,他是真的不敢动。况且,陆识途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   陆识途几乎没动筷子,只专注地看着容予。   那么多师兄弟送来了满桌子的菜,师尊却只吃了我的。全场这么多人,只有我知道他的弱点。只有我最了解他,他也只吃我做的东西。   陆识途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手指,只觉得心口好涨,有什么东西像是要溢出来了似的。   容予不经意间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   陆识途竟在微微笑着,神情满足,眼神很亮,视线有些灼热。   容予茫然半晌,觉得陆识途或许在等他表扬,便开口道:“很好吃。”   陆识途笑了,耳尖发红,道:“师尊喜欢就好。”   而江自流远远看着这边,眼神阴沉,捏紧了手里的酒盏。   太清长老,你若执意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下手不留情面了。如果我得不到,陆识途也别想得到!   弟子送菜的环节结束之后,凌霄长老站起身,道:“诸位,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场,还有一事想请大家做个见证。”   “江自流是我峰弟子,天资过人,踏入仙门短短两年便结成金丹,天赋过人。今日,我便将他收入门中,做我的亲传徒弟。”   在宗门大宴上收徒,可是给足了江自流面子。众弟子都又惊又羡,广场上掀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江自流站起身,在大家的恭贺声中,向凌霄长老敬茶:“拜见师父!”   堂中一众家主和长老们也都纷纷点头。慧眼识人的师父,天赋异禀的徒弟,这事以后传出去也会是一桩佳话。   容予意思意思给了个眼神,等他们结束之后,便埋头一心一意地继续吃饭。   宴会结束之时,掌门将容予留了下来。   掌门肃然道:“师弟,上次魔修一事,有进展了。”   容予心中一动。魔修相关的事,在原文里全都是男主江自流的任务,让他好一波刷好感刷声望,成了大家眼里的救世主。   可这次,在他的一番操纵之下,江自流压根不顶用。于情于理,魔修这事他都得接手。   掌门接着道:“上一次你所遇见的那些魔修,很有可能是冲着十二楼来的。前几日,山下雾水镇也有魔修出没。我早年曾观星推断,天下间有几处位置与十二楼有联系,或许雾水镇便是其中之一。师弟,此次事关重大,你可愿前去探查?”   容予点头:“但凭掌门安排。”   清虚长老也在一边道:“太清,我那最小的徒儿尤未晚,她今年还缺一次凡间试炼,不若让她跟了你去锻炼一下,有你看顾一二,我也放心。”   容予也点头,这事便定了下来。他刚转身要走,掌门却突然拉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见掌门神色似乎很是关切。   掌门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容予眉心:“师弟,若情况紧急,记得解下它。”   容予忍不住向后一退,努力维持住表情,不露出半分厌恶和不适,点了点头。   干,这人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啊!我垃圾过敏啊!   他的身体被身后的陆识途稳稳扶住了。他这才缓了缓神,思考了一下掌门的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从来了之后便一直戴着这玉环,偶尔摘下来,会隐约头痛。原文中有提到一句,容予天赋实在是过于变态,所以相应的也会有副作用,因此平时会压制自己的能力。   莫非这玉环便是用来压制的?   数日之后,容予带着陆识途下了山。   容百川站在山门前,仔仔细细叮嘱:“阿予,你许久不曾下山,山下很多事都与从前不同了,你得当心。这个钱袋你拿好,在山下,灵石没有这个方便。如今下面是初春天气,比门派里要暖很多,但你还是得把这包衣裳带着,以防外一。另外……”   容予脑子都是:师父别念啦!   好歹我也是个第一高手好吗!你到底都在瞎担心什么啊湿胸!   容百川看了一眼远处正等着的陆识途,对容予笑道:“你把他也带上了,是因为他的生辰快到了吗?”   容予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也转头看向安静等在一边的陆识途。   陆识途和尤未晚正等在马车边聊着天,不时向这边投来一眼。   容予这次下山,本来确实没打算带着陆识途。结果之前他在容百川那里帮忙整理宗门库房,正巧看到了登记簿上陆识途的生日,就在不久之后。   原文里,陆识途从小便被自己的家族送到了太虚剑派的上官掌门手底下,成了掌门弟子,自小便开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来没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孩子长了这么大,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容予便打算顺便带他下山好好过一下生辰,也让他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童年生活,弥补一下缺憾。   他同容百川告别,带着陆识途和尤未晚走向马车。他直截了当地上了第一辆马车,陆识途也非常自然地跟在他身后。   容予看他一眼,有些诧异,道:“识途?为何随我过来了?没事的,你可以陪一陪未晚,同她一起坐后面那辆车。” 第20章   容予见他如此,心里恨铁不成钢:崽啊醒醒啊,这么直男是追不到媳妇的!这个世界又没那么讲究男女大防,你还不陪着暗恋对象一起坐车,来我这辆干嘛!   陆识途表情一怔,接着似乎有些茫然失措,像只被丢下的狗崽子,但乖乖收回了腿,转向后面那辆车。   容予目送他慢慢上了后面那辆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密闭空间啊独处啊二人世界啊什么的,那可是增进感情的大杀器啊!   他正是为了这一点,才安排了两辆马车。若是只有一辆马车,想也知道,有自己这个耀眼的大灯泡子,这俩孩子肯定放不开。   容予心满意足地握拳:我崽子的爱情,由我来守护!   半天时间过去,他们便到了雾水镇。   雾水镇算是个大镇,容予还是第一次见这书里的镇子,下车之后,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来。   屋宇鳞次栉比,行人们操着乡音来来往往,马车旁有小姑娘在卖金黄色的花枝,一切都显新鲜又美好。   不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容予他们一下车,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即使换了非常普通的衣服,也收敛了境界,他们的容貌和气质依然够惹眼。   旁边客栈的小二两眼放光地招呼道:“几位公子小姐可是前来游玩?我们酒楼有上好的雪片乳糕,是雾水镇特色,小公子可一定不能错过!”说着,便要过来拉容予。   容予不由往后一退:?你喊谁呢?   他这才想起来原文中的描述:自己这具身体是16岁结丹,所以外貌停在16岁。而陆识途和尤未晚如今都是十四五岁的年龄,所以他们三个在外人眼里……是同龄人。   ……卧槽。   容予着实被这个认知惊到了,内心卧槽了一会。然后他回过神,用眼神示意尤未晚,去和这小哥套套话。   尤未晚会意上前,对小二笑了笑:“这位小哥,我们确实是游玩经过这里,最近镇上有什么新鲜热闹事吗?或是有什么怪事发生?据说……最近又有魔修的踪迹了?”   小二原本笑得嘴都合不拢,听到魔修二字却瞬间脸色一僵,神色非常不自然地向镇子背后的山峰瞟了一眼,磕磕巴巴道:“咱,咱这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风景也没什么,只有……”   容予注意到他的神情,脑中灵光一闪,接话道:“灵台山流云涧?”   小二却瞬间打了个突,几乎是原地啰嗦了一下,态度大变,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们这地方小,没什么可看的,客官还是往下走吧。”说着,他转身就回了店,完全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容予若有所思,一招手,带着两个孩子往前走,边走边低声道:“先去流云涧看看。”   尤未晚疑惑道:“长老,这流云涧……是什么地方?怎么我未曾听说过?”   容予道:“这是雾水河的一条支流,多年前曾经是雾水镇的一处名胜,不过也算不得特别有名,近几年似乎也已经没落了,无人再提。”这是容予这具身体隐约的记忆,而且流云涧,容予总觉得有些熟悉……   陆识途一脸思索之色,道:“刚刚那位小哥的神色明显不对劲,好像在隐藏什么。师尊且等我一下,我再去试探一二。”   容予点头,陆识途便跑去一边和路人搭话。他长得俊、说话也亲切,没过多久便从许多人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跑回来跟上了容予二人。   陆识途蹙眉道:“师尊,这镇子上的人都对魔修、怪事这些词忌讳得很,几近病态,非常古怪。”   这世界的总体风俗是非常厌恶魔修,魔修这个符号基本就代表着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魔修毕竟是非常遥远模糊的一个东西,“怕”、“忌讳”这一类的情绪很少出现。   容予努力去回想原文后期的剧情,但因为那里他实在跳的太多、看得太不仔细,一时半会什么都记不得。   正思考着,陆识途突然走近一步。容予下意识偏头看他,只见他脸颊似乎有些红,眼神有些游移,慢慢递给容予一样东西。   一支金黄色的花枝。   这是刚刚他去问话的时候,被卖花的小姑娘塞到怀里的。   陆识途低声道:“师尊,很好看。”   容予:???   他愣愣地接过来,又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会,不对啊,为什么要给我送花啊?而且女主明明就在旁边啊??   你这傻孩子刷好感刷错人了啊!我不是你任务对象我是npc啊!   他们用了门内的身法行走,依照地图指示,没用多久便顺着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来到了雾水镇背后的灵台山。   灵台山上有辟出来的路,石块搭起来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石块上的沟壑都被磨平不少。然而小路上荒草丛生,看得出来许久没人来过了。   沿着小路往山上爬,不一会就到了地图里标示的流云涧所在处。   流云涧被两侧的嶙峋乱石夹在中间,在谷底静静流淌,行人无法靠近,反倒显得更美。溪水清澈,水底暗沉,水面明亮,像一面特别的镜子。天气好的时候溪水倒映着天上流云,让人的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从前这里还有人来游玩的时候,许多观光客喜欢坐在这里,静观云卷云舒。   然而容予到了地方探头一看,却直接皱起了眉。   尤未晚小声抽气,语气震惊:“长老,这……”   陆识途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   容予蹙眉沉吟道:“魔气好重。而且这溪流很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只见这流云涧直接整个成了深黑色,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好像水面下不知道藏了什么似的。   这是什么阴间溪流!这要是换个人来,深海恐惧症都要吓出来了好吗!   容予越看越不妙,皱紧眉头思索起来。半晌,他在脑中闪过的各种想法中勉强抓住一条靠谱的:检查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   他当机立断地同两边的尤未晚和陆识途道:“你们俩,替我护个法,就按照门派大阵的站位。我须得先检查一下此处的结界,恐怕这次委托中提到的魔气,就是因此而来。” 第21章   万年以前大陆上人魔混居,爆发了一场大战。魔界认输之后,退到大陆反面,发誓永不回到大陆正面侵扰人界。而后,当时的大能集合起来,在大陆正反面之间设了结界。   像这样的深渊之处,结界自然会比较脆弱。   容予按照记忆里的方法,闭上眼睛默念口诀。很快,他的视野里浮现出一层光幕一样的东西,周围所有地方的光幕都是黑色,只有眼前这处,隐隐散发着亮光,似乎有洞口能够通过。   而这里,若是睁开眼睛,正是流云涧的所在处。   果然有问题!   容予集中精神,准备修补这一处的结界。   这与别处不同、略微有光的地方,大约就代表了结界薄弱之处。若把结界当做一层布,这里就是走线不够周密,快磨破口子的地方。就算一时半刻还没破开,不能任两界住民通过,若不缝补好,破口也是迟早的事。   容予按照记忆里的法诀,一丝不苟地施展了法术。而后,他呼出一口气,再次向下“看”去。   哪知他这么一看,却发现面前的结界越来越亮,竟仿佛破口在逐渐扩大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法诀至关重要,他这原身记得很牢,不可能出问题。   容予正焦头烂额,这时突然察觉到,他眉心的玉环正在发热。   他不知怎的灵光一闪,伸手就扯下了玉环,然后再次施展了一次术法。果然,等他再看去时,结界当真开始逐渐愈合。   而与此同时,他的头不知为何也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施法结束,容予不由向后晃了一下,心道:妈的,这东西到底做什么用的……   他的身体立刻被一个人扶住了。   陆识途碰到容予的时候,才惊觉容予身上好凉,像是碰到了一团雪。   陆识途的声音几乎带了颤音:“师尊……”   这个人的剑光那么明亮灿烈,身上却总是冰凉……   容予缓了口气,自己站直了,摆手道:“没事。”   他探头去看,发现流云涧的颜色似乎在逐渐变清,不由放下心:看来确实是这个问题。   这大概便是本次的任务?结界有些损坏,魔气便有些外渗。虽然他现在感觉自己隐约有点虚,但这任务好像不算难嘛。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尤未晚陡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啊——!”   两人马上转头去看,只见尤未晚竟然被一条人头大蛇卷了起来!   尤未晚显然在受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拔剑相击,但她与那妖兽境界差距太大,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反倒被大蛇牢牢缠了起来。   容予立刻拔出了破山剑,毫不迟疑地抢上前,同时喝了一声:“识途,听师父的话,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蛇巨大无比,蛇身有数十人捆起来一般粗细,顶着的人头也很大,面孔白而皮肤潮湿,像淹死在水里的尸体,脑后拖着长长的黑发,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索魂的女鬼。   这形貌实在是太骇人,他一眼便想了起来,这是原书里提过一句的烛阴!   这就离谱了,因为烛阴这玩意儿……战力堪比渡劫期的高手啊!   容予咬着牙只能硬上,二胡动都没动,直接用了破山剑。好在他早有防备,早早把破山剑拿了出来备着。   那烛阴抓去了尤未晚,犹豫半天,却并没下口,看起来有些疑惑。接着,容予靠近之时,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惨白的头颅猛地一转,空洞漆黑的一双眼顿时锁定了容予,口中喃喃:“给我……”   给你给你!这就给你丫一剑!   容予拔剑直斩,顾忌着挂在烛阴尾巴上的尤未晚,他将攻击集中在烛阴头部。而几乎同一瞬间,烛阴也猛地探过头向容予袭来!   它那脖子疯狂伸长,看得容予狂起鸡皮疙瘩。   破山剑再一次发出无比耀眼的剑光,比上次还要明亮百倍。而烛阴张开巨口,狠狠咬过来。   剑光退去,容予毫发无损,而烛阴退后了好大一截,但却同样几乎没受什么伤,再次蠢蠢欲动地盘起来身子,像要蓄力再击。   它的两眼没有眼白,纯粹的黑色仍旧锁定容予,口中也继续喃喃着:“给我……”   容予心中一凉。因为知道它很牛逼,所以他一上来就用了记忆中最强的一剑。可攻击灵兽,尤其是这种级别的灵兽,果然并不是只有蛮力就可以,得找到弱点才能一击必杀。   上次面对嬴鱼时,由于境界差距太大,他光凭境界碾压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取胜,这次却没那么容易。   从他刚刚看见烛阴到如今,其实不过一瞬间的事。就在这会,容予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烛阴近于神兽,平时潜于龙脉之中,从不轻易出世,更不会攻击人,怎会突然来攻击他们?   给我……它要的是什么?   陆识途突然在身后高喊:“血衣藤!蜕皮期!”他的声音无比急切又焦躁,在发出的同时越靠越近,似乎正在冲过来。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容予反应很快,经过这么一提示,立刻一伸手,将自己的外衫撕了下来。   然而烛阴已经伸长脖子向容予咬来,容予只得拔剑再迎。可他已然有些力竭,头痛又在此时剧烈发作起来,让他动作一滞。   烛阴动作极快,只这一瞬之差,它已然攻到近前,向容予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剧毒的獠牙!   “师尊!”身后传来陆识途惊惧至极甚至有些沙哑的喊声。   那撕心裂肺的喊声甚至让容予有些揪心。他在这危急关头竟然有一瞬间分了神,想要安慰陆识途一句。   “谁敢动我师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人突然高喊着冲过来,横刀劈向烛阴,挡开了它的攻击。   这一击之后,烛阴被暂时击退。而后它果然不再缠斗,追着容予丢开的外衣下去了。   容予心神一松,向后坠了下去。   这嚣张的出场方式,让容予深刻认识到了一点:他这大徒弟,大概多少沾点问题。   没错,突然喊着中二台词冲出来的这位,正是容予这次给自己留的底牌——他传说中早已出山的大徒弟陈遇安。   容予边在心中吐槽边下坠,还没等他调整个帅气的落地姿势,他很快就再次被一个人接住了。   陆识途稳稳地抱着他落地,但情绪难得的一点也不稳,双眼红得像要滴血,声音颤抖,听起来像是痛极了:“师尊!” 第22章   容予心说多大点事啊你这孩子嚎什么丧,但确实头痛得很,身上也有点发虚,只得老老实实给人抱着,一边摸索着要把玉环戴上。   看起来自己确实离不开它。   陆识途一见他动作,马上揽着他慢慢放下来,抽出一只手,将玉环接过来,仔仔细细帮他戴回去。   果然,刚一戴上,立竿见影就没那么痛了。   容予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转头去看陈遇安的状况。   烛阴不再作妖之后,陈遇安已然救下了尤未晚,正带着她大步流星往这边走。他眼神明亮,眉目清俊,英姿飒爽,好一个刚救下美人的少年英雄。   可是,等等,他带着尤未晚的方式……   容予简直想伸出尔康手。这货竟然把人姑娘夹在腋下!就过来了!   尤未晚刚刚就晕了过去,这会一动不动被夹着,头下脚上,头被晃得一点一点的,一头长发垂在下面乱飞,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那可是女主啊朋友!全文最好看的人!就算不是那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好吗!你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陈遇安看起来确实是不知道。他高高兴兴地走过来,邀功一样对容予呲牙一笑:“徒儿见过师尊!”   他皮肤是偏黑的,看起来很健康也很阳光,这么心无旁骛地一笑,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就在这会,尤未晚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结果一见这情形,脸色一青,又晕过去了。   容予:……   于是他们四个人,两个面对面站着,一个衣衫不整地被半抱着,一个晕过去了被夹着,就这么站在了一起。   好家伙。   容予内心咆哮道:一定是我打开方式有问题!   回雾水镇的路上,陈遇安问道:“师尊之前可是把月华摘了?怎么刚刚如此虚弱。”   容予心中一动,月华指的应该是他额头上的玉环,瞧他这熟稔的口气,恐怕挺了解容予这原身的。他不动声色道:“是我一时大意了。”   陈遇安的口气无奈中又带着几分骄傲,道:“师尊总是这样,眼里只有其他人,从来不顾自己的身体。这次是为了什么?”   容予犹豫道:“此处结界有损,我给补了补。”   陈遇安惊了一下,然后不由钦佩道:“师尊竟能以一人之力,这么快就修补好了?难怪师尊灵力耗尽……是不是刚摘下月华修补好结界,还没来得及恢复,烛阴就来了?”   他竟把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看来确实挺了解自己这身体。容予这么一听,也被他捋清楚了究竟怎么回事,点了点头回应他,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所以月华,也就是这玉环,确实是用来压制功力的?摘掉之后可以爆发开大招,但也会变得虚弱,需要休息,而且会头疼。刚刚他大概就是虚了,这会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可为什么戴着玉环,结界的反应会那么奇怪?听陈遇安这个话,似乎并不知情……   正想着,他突然感到肩上一沉,是陆识途将外袍披在了他身上。   自从他撕了外衣,他还一直是只穿着里衣在行走,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因此,在旁人眼里,恐怕自己就是唇色苍白、身形单薄,只穿了白色中衣的狼狈形象。难怪陆识途会想给他披个衣服……   容予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听到陈遇安奇怪道:“师弟,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容予立刻转头看,陆识途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但很明显状态很差。   陆识途仍垂着眼睛,摇头道:“没有,师尊师兄不必忧心。”   容予还从没见过他这副低落的样子。陆识途或许有过崩溃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坚定,一步一个脚印,有时候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   容予放慢脚步,等陆识途走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不要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陈遇安这才恍然,爽朗一笑道:“师弟刚才不是已经在努力救师尊了吗,你很有勇气了,换作我是你,我不会做得比你更好。武力不急在一时,得慢慢来。”容予收徒的时候陈遇安便收到了消息,知道陆识途身体的情况。   陆识途没出声,沉默半晌,才一字一句轻声道:“如果我能更强就好了。”   容予没往心里去,又摸了两把他的头。   几人回了镇上,进了一间客栈。   陈遇安道:“多亏师尊提前给我传信,师尊真是神机妙算,此处竟如此凶险。那烛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巧就从龙脉里出来了?还来攻击人?它最后又是怎么走的?”   容予被他这叭叭叭一通问题吵得头疼,他走到太师椅旁边坐下,按着太阳穴,抬了抬下巴,示意陆识途解释一下。   陆识途情绪似乎还是有些低落,进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见容予吩咐,便垂眸解释道:“师兄,古书上写着,烛阴五十年经历一次蜕皮期,那时它会无比狂躁,格外嗜血,闻到血腥味容易失去理智。此处山头恐怕正是龙脉所在之处,便也是烛阴栖身之处。而师父的衣服上极有可能被人抹了血衣藤的花粉,这才把它引了出来。”   陈遇安挠头道:“原来如此。师弟还真是博闻强识,这我可真不知道。血衣藤确实常被用作诱饵,有灵兽才能闻到的血腥气。可是……”   正在此时,尤未晚突然醒了过来。几人都没察觉到,她竟然还被陈遇安夹着。陈遇安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夹着个小姑娘像夹着张纸片,愣是忘了放下来。   尤未晚幽幽抬起眼睛看他:……   两人对视几眼,陈遇安这才慌慌张张地把人放下来,动作小心翼翼,颇有些笨拙,然后挠着头道了一声抱歉。   尤未晚闭了闭眼,罕见地露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是忍了忍。然后她才睁开眼睛,努力笑道:“多谢师兄救命之恩,未晚无以为报……”   容予听到这一句,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等等,这熟悉的感觉……别啊!看看我们识途!他不香吗!   尤未晚接着道:“来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师兄。”   容予松了口气。   陈遇安完全没看出尤未晚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有些脸红,连连摆手道:“师妹客气了。”   然后他立刻无缝衔接地转向容予,再次提起之前的话题:“血衣藤一事,师尊可有想法?”   容予点头:“这事我心里有数。”他早就觉着宗门大宴那天,江自流的态度有古怪。这才在下山之前,提前通知了陈遇安。   这样来看,大概是大宴之时江自流趁接近自己的机会下了手。江自流这是想置他于死地?可是即使陈遇安不来,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关窍,把衣服扯了下来,最后最多是受些伤,不至于死在那里。   难道是为了试探?掌门最后的态度也非常暧昧,包括那句摘下玉环的提示……想到此处,容予又想到点在额间的那一指,不由一阵恶寒。   “是谁?可是师尊的仇家?”陈遇安皱起眉头。陆识途也转过头,眼眸微微泛红,平静神情之下隐约有些怪异,安静地凝视着容予。连错过了一大半、听得半懂不懂的尤未晚都神情严肃地看过来。   容予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要提。这是他自己做的事带来的后果,江自流毕竟是这本书的男主,气运加身,还是别把这些人牵扯进来了。   他摆摆手:“得了,小事一桩,为师自有解决办法,不必担心。”如果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按照江自流的品性,下场一定好不了,就算这事应该确实是他做的,也没必要刻意去报什么仇。   他又道:“这次任务算是解决了,遇安你先带着未晚回山,把她送回清虚峰养养伤,然后去向掌门回个话。我还有些事,会在山下再停留几天。”   陈遇安马上被岔开了思路,老老实实听容予安排:“好。”   容予思索片刻,又正色补充了一句:“关于我的身体状况,尤其是我摘下了玉环一事……遇安,你无需向旁人提起,回禀的时候也可以略过这一条。”   这就是要他保密的意思了。陈遇安神色也严肃起来,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郑重点头:“是,师尊。”   容予又看向尤未晚,尤未晚也认真地点头:“此次外出多亏长老庇佑,今日之事,未晚必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容予放下心,他对这小姑娘一直很有好感,大概是类似看未来儿媳妇的视角,他挺相信这小姑娘的。   不过他也只是突然灵光一现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下意识觉得不该让掌门知道。至于究竟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尤未晚并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受惊,两人很快便动身回了太虚山。   房间中只剩下容予和陆识途两人。   容予思考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到陆识途仍旧低着头站在一边,看起来有些怪异,便伸出手要召陆识途过来说话。   但一直低头沉默的陆识途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陆识途的手劲极大,正箍着容予的腕骨,捏得容予几乎有些疼。   容予顿时察觉到不对,试着向外抽手,喊了一句:“识途?” 第23章   陆识途捏得很紧,不肯放手。   他慢慢将容予的手贴到脸边,轻轻蹭了两下。接着,他不知道什么毛病,手上突然一用力,拉得容予在椅子上一歪,险些歪倒在陆识途怀里。   然后陆识途顺着容予的手背,一点点沿着小臂向上摸索,甚至摸到了容予脸上。他倏然抬起头直视容予,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眉头紧蹙,满脸痛苦,痴了似的喃喃道:“师尊……”   容予被这么一拽给拽懵了,接着又被他摸出一身鸡皮疙瘩。容予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按住陆识途的手,心里有点崩溃:大意了,又特么是心魔!   陆识途早在看见容予险些受伤之时就隐隐有要犯心魔的迹象,他压制了下去,硬是到了事情彻底结束之后才爆发出来。   此时,他眼前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景象。他仿佛回到了刚刚的流云涧旁边,眼前是怪诞无比的烛阴,和正与它对峙的容予。   就在这一瞬间,烛阴突然发难,一下子狠狠咬向容予!   陆识途顿时心神俱裂:“师尊??师尊小心!!”   陆识途拼了命地向前跑,拼尽全力伸出手,试图抓住那道身影。他跑了好久,追了好久,可那道身影却还是遥不可及,仿佛远在天边。   陆识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还是呼吸困难,眼睛也被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的液体模糊了,只觉一片刺痛。   他虽然已经如此拼命,然而这种级别的对战他根本没有干涉的可能。只是一瞬之间,他便目眦欲裂地看着容予被那东西一口吞吃!   他撕心裂肺道:“不要!!”   然而已经太迟了。空气里只留下容予的最后一句话:“快走,识途!”   然后,就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散了。什么都没有了。   陆识途整个人如同瞬间被丢进寒冰之中,手脚瞬间僵硬,心脏仿佛也被冻结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极致的恐惧,一瞬间夺走了他的所有反应。   即使在最糟糕的境遇里、在最可怖的噩梦中,他也从不曾有这样天崩地裂的感受。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天地只剩一片黑暗。   陆识途直直立在原地,只觉万念俱灰。   有无数妖异的声音开始在他周围窃窃私语:“看吧,你就是个废物,你根本保护不了他。”   “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能做什么,你只能拖后腿,你是他的后顾之忧,不是他的矛和盾。”   “如果你更强一些,他怎么至于灵力耗尽,虚弱到那种地步。”   “如果你更强一些,他怎么至于面对这样的危险。再不济,他丢下你们自己也走得了。”   “你根本就不是最了解他的人,你对他一无所知,你也不配和他并肩,你只配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开始重复着这同一句话:“你就是个废物,你保护不了他……”   “师尊!”陆识途从床上惊醒,下意识喊道。   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容予正以手支额坐在榻边浅眠,被这一声喊醒了。   容予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被陆识途扑过来抱住了。陆识途的身体好像在发颤,搂得很紧,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容予吃了一惊,差点以为这孩子的心魔还没好。   好在下一秒,陆识途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一下子触电似的放开了手,垂着头往后退了退。   这一觉睡醒,他的情绪却似乎并没有恢复多少,反倒似乎被心魔折磨得不轻,脸色很差。   往常心魔发作之后,陆识途便会恢复如常。这一次却似乎不大一样,他好像还并未走出心魔中的情绪。   而且昨夜,他被心魔困住时的反应也比往常要激烈许多。甚至在某个时刻,陆识途似乎痛苦已极,拔出剑来想要捅向自己,着实把容予吓得不轻,最后只得把他物理催眠了。   大约随着他在无为心法上修炼进境,心魔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难搞。   容予不由有点担心,便轻咳一声,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识途,知道为师这次为什么带你下山吗?”   “今天是二月初七,是你的十五岁生辰。”   陆识途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容予,终于露出了别的表情,却完全不是喜悦或者期待,而是有些茫然,似乎听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词汇。   容予心下叹气,正想说话,突然被窗外的鞭炮声打断了。   容予向窗外看去,只见街上有一排浓妆艳抹的人坐在轿子里,正被抬着往前走。他们个个穿着鲜艳夸张的绫罗绸缎,看扮相像是各路神仙。而且每一顶轿子周围都绕着几个敲锣打鼓的奏乐者,好不热闹。   正巧小二敲门进来送早膳,容予问道:“这位小哥,外面这么热闹,是在过节?”   小二听到这话,似乎吃了一惊,然后调笑道:“您莫不是天上的仙家下了凡?这是火神祭,每年春分的前一天,各地都会举行的。”   容予一听这名字,顿时明白了。这祭典在原文里被提到过不止一次,在凡间算是挺常见的。   远古时期大家在开春时都会烧荒,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了把火神妥帖送走,就有了这么个祭典。它虽因火□□目诞生,后来却渐渐衍生出许多功能:敬神祭神,祈祷一年风调雨顺;惩鬼除鬼,保佑自家百毒不侵。发展到如今,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火神”祭典,可以称得上一句“诸神祭”了。   小二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二位公子可以下楼去看看,东市的歌舞已经开始啦。公子若有意,也可以亲自献上一舞,向各路神仙祈福。公子这么俊,定能得上天眷顾,心愿得偿。”   容予:……   容予本就要带陆识途出门,听他这么一说,两人出门便直接往东市去了。   路上正好碰见了祭神的队伍,二人便停下来。陆识途看了一会,蹙起了眉,突然传音说了一句:“师尊……不太对劲。”   容予看得饶有兴致,回道:“嗯?”   “这雾水镇的火神祭……只有祭神,没有镇鬼。”   容予听他这么讲,便将队伍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当真只有扮作神仙的人,却没有任何与鬼有关的事物。   这事确实有点怪,但容予没想太多,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习俗,也轮不到他置喙。   他带着陆识途继续往东市走,摸了摸他的头,道:“识途,今天,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要吃好、玩好,开开心心地把生辰过了。”   陆识途有些茫然地看着容予,乖乖地任由容予拉着自己走。   两人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巷,不少商贩在沿途叫卖。容予一路上见陆识途目不斜视,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便自去买了串糖葫芦给他。   小摊贩将糖葫芦递给容予,随口问道:“公子是买给令弟的?”   陆识途怔了一下,随后脸红起来,手足无措地正想解释,容予却无所谓地笑道:“是啊,他今天过生辰。”   小摊贩顿时笑起来:“那可巧,真是好日子啊。赶在今天出生,看来小公子是个有福气的人。来,您把这串也拿着。”   他又递来一串糖葫芦。容予听得高兴,笑着道谢,接过来也要递给陆识途。   陆识途此时真正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一串,另一串却不肯接。容予明白他的心意,便自己拿着,咬了一口。   这糖葫芦不知是用什么水果串起来的,一颗一颗金黄的果实蘸了透亮的糖浆,清甜可口,外脆里软,很好吃。   容予咔擦咔擦吃下去,转头却发现陆识途并没吃,只默默看着自己,表情柔和,不再像之前那样闷闷不乐了。   错过的人生其实不可能被弥补,容予心里清楚。他替陆识途遗憾,却也只能做得到这些。   一路走到戏台前,歌舞的乐声传了过来。台上有几个穿着彩衣的年轻人,浓妆艳抹不辨雌雄,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乐声轻快,他们的舞蹈也快活恣意,不是祭神歌舞,更像是镇子里一场全民娱乐活动。   两人站在边上看了一会,不时有人扔一些香囊手帕什么的上台,也有扔鲜花的,似乎在表达喜爱。   一舞结束,一时无人上台。容予左右看看,灵光一闪,抬腿便往舞台上走。   周围有人善意地叫好鼓掌。有些年轻姑娘看着容予红了脸,表演还没开始就给他扔鲜花香囊。   容予踏着履云靴一步一步上了台,先礼数周到地四处看了一圈,十分绅士地鞠躬。   台上的黑衣少年长身玉立,薄唇修眉,眼尾上挑,眉心一枚温润的淡青色玉环,有种气势逼人的美。他脸上是万事尽在掌握一般的从容不迫,做起这些事实在赏心悦目。于是台下又是一番轰动。   只见容予轻轻一撩衣袍,坐在凳子上,从身后掏出了二胡,煞有介事地摆好了姿势,很像那么回事。   即使是在乡间一座普通的戏台子上,只他这么一坐,台下众人便恍惚有了身在云间聆听仙音的错觉。   台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屏息以待。 第24章   春风中还带着些许寒意,周遭刚经过歌舞的热闹,如今安静下来,气氛便显出几分寥落,萧萧疏疏,格外凉而静。   这气氛却无端与台上的俊俏公子有几分相衬。他在一片寂静之中垂下眼,修长手指缓缓握住了琴弓,唇角忽的微微弯起。一瞬间,犹如朗月清风。   “吱呀————”   这第一声出来,台下几乎齐齐一跳。大多数人的视线马上从恍惚变成了难以置信,许多人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这还没完,这惊天动地的一声过后,容予继续认认真真地拉了起来,拉得十分投入,拉得摇头晃脑。   那曲子的声调古怪至极,别说是不是一首适合二胡的曲目,它甚至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台下众人的神色越听越狰狞,有人恍惚道:“我好像知道了…”   他身边的朋友把手放下来,一脸快吐了的表情,勉强问道:“什么?”   刚刚说话的人眼都直了,感觉下一秒就要不省人事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那种足以驱魔的乐声…”   台下一片崩溃,而台上的容予只是闭着眼睛,自顾自地拉着。   他正在心里给这曲子伴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首生日歌,正是他想要送给陆识途的。   若这真算得上祈福……惟愿他这一生,安稳顺遂,无忧无惧。   容予刚穿进来的时候,多少还憋着一股不平之气,想着要让陆识途得到理应属于他的一切,想着要让他狠狠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   可几年来他看着这孩子慢慢长大,如今,在这一切之上,他其实更希望陆识途能好好的。   台下围着的人逐渐开始减少,不过半首曲子的时间,台下基本只剩了一些给容予丢过香囊的姑娘。姑娘们捂着耳朵扭曲着脸,还在勉强坚持着。   过不了多久,这些姑娘们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她们离开时神色都颇为诡异,痛心不已,脸上仿佛就写着:卿本佳人,奈何会拉二胡!   直到最后,台下只剩了一个人。   容予拉完一曲,睁开眼往下看,正对上陆识途明亮的眼睛。陆识途眼里似有笑意,专注地凝视着容予,见他结束了演奏,便认真地鼓掌。   陆识途其实没想到容予居然真的要上台表演。听见容予拉二胡的时候,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他看着容予,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不知不觉慢慢微笑起来。   他能隐约察觉到,这是一场属于自己的表演。台上那个人,每个细微的动作、眼神、表情,在这一刻,都是属于自己的。早上从心魔中醒来后,他心里一直空茫茫的,总也落不到实处,这会是真真切切的落地了。   无论是曲子,还是人,他都觉得很好。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实在太好了。   他的师尊从来不是完美的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一个很强大的人,那么鲜活,那么……可爱。他仰望着那个人,那个人却俯下身,一直站在他身边。   容予一步步走下台,过来牵住陆识途的手,对他笑道:“走,今天你生辰,师尊请你吃顿好的。”   两人走进了雾水镇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他们装束气质都不像本地人,出手又阔绰,小二的态度便分外热络些。在帮他们点完菜之后,小二又道:“二位公子可知,咱们这雾水镇依山傍水,有一种十分出名的好酒?”   容予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说不知道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正巧心情好,他便作出一副恍然之色:“小哥说的可是——”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哎呀公子果真博闻强识,说的正是‘归真’!归真酒是取山泉水酿出来的,据说啊,这再有城府的人,喝了这种酒之后,也会有问必答,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正巧,今下午才新到一批最上等的归真酒,待会我给二位客官来两坛?”   容予虽不信,倒也确实有了几分兴趣,便同意了。   一个时辰后。   容予拎着壶酒,面色如常,只是脚步不太稳地走出了酒楼。陆识途付了账跟上来,忙扶住容予。   容予半边身子都靠在陆识途身上,两人一时距离很近。他凑在陆识途耳边迷糊地笑道:“为师,带你,飞一个。”   陆识途被他这样靠着,耳根通红,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容予凑到他耳边呼气时,他差点一个激灵,又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反应。   还没等陆识途听明白,容予突然伸手拉住他,然后一个起落,站在了一旁的楼顶之上。   容予眯着眼睛四处打量一圈,终于瞄准了周围最高的建筑,还不忘稀里糊涂地叮嘱一句:“抓紧了!”然后拎着陆识途就开始跑酷。   陆识途迫不得已地跟着容予,好一通闪转腾挪,俩人窜到了雾水镇的高塔之上。   高塔上月色很美,风也轻柔,但陆识途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了笑。   有人醉酒喜欢发疯,有人醉酒喜欢哭嚎,还有人醉酒喜欢月下跑酷。   容予大马金刀地坐下,把酒壶一搁,倒出一杯“归真”,豪迈地对月一举杯:“干了!”   说完,他一饮而尽。   陆识途哭笑不得地按住容予的手:“师尊,饮酒伤身,不可再喝了。”   容予愣了愣,却突然反手捏住他的手,人也骤然欺身上前,几乎和陆识途脸贴脸,打量了他半天,怀疑道:“你是什么东西?”   容予呼出的微热酒气尽数喷洒在陆识途脸上。陆识途猝不及防,心跳骤然加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周身血液也一阵热一阵凉。   他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石雕木塑一般僵在了原地。   容予打量他一会,似乎丧失了兴趣,放开了手,突然往旁边一倒,躺在了瓦片上。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他颠三倒四地念叨着,眯眼看着月亮。片刻后,他“啧”了一声,似是有些迷茫,又喃喃道:“好酸。”   陆识途的姿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动过,这会,他才缓缓低头看向容予。   容予枕着手臂仰躺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面容如玉,微微泛红。他生了一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拢着两湾寒潭深水,眼眸半阖,似乎快睡着了。   “师尊。”   容予迷蒙地看向他:“嗯?”   “你究竟……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陆识途慢慢道。   容予听到这句话,似乎反应了一会,然后竟迷迷糊糊地露出一个笑,颇有几分年少风流:“因为,最……最喜欢你了。”   陆识途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第25章   第二日,容予醒来之时,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回了破山峰。   容予按着头,茫然了-会,昨晚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吃了似的。   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背,抚摸了-下,不知为何,总觉得似乎有些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   陆识途端着茶走进来,进门看见容予,笑道:“师尊醒了。”然后他便走到桌前倒了茶,过来扶着容予喝下,“先喝点茶醒醒酒吧。”   容予愣愣道:“嗯……”他皱着眉被喂了-口茶,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还有,今天的陆识途……总觉得好像不太-样了。   这个想法在容予脑中-闪而逝,他接着就想起来了-件重要的事。他-拍脑门:“差点忘了。”   容予边说边从乾坤囊里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陆识途,-脸的不忍直视:“识途,这是你的生辰礼物,昨天我竟忘了给你。饮酒误事啊……”   其实昨天他设想的流程应该是,-首生日歌,-顿正儿八经的晚餐,然后在吃长寿面的时候,他会送陆识途生日礼物,再好好讲几句生日祝福。   结果昨天饭桌上咔咔-顿喝,直接喝断片了……   容予-掌拍在脑门上,心情-言难尽。   陆识途安抚他:“师尊已经给过我最好的生辰礼了。”说着,他珍重地接过了容予递来的东西。   那是-个类似狮子的玩偶,浓眉大眼,古朴可爱,比枕头大不了多少,不知什么布料做得,摸起来软,抱着又很结实。   容予脸色好了几分,解释道:“这个是狻猊,-种神兽,可以辟邪。你晚上把它放在床上,就不必害怕做噩梦了。”   这个世界里容予没见过狻猊,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他是参照着回忆里的样子,请山下绣坊给做了-个类似毛绒玩具的狻猊。   陆识途既然没有过那样的童年,自然也没玩过普通孩子的玩具。容予便想着做这样-个东西,既是-种弥补,也能让他晚上睡得安心些。   陆识途打量半天,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眉眼弯弯,笑道:“多谢师尊。”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突然被撞开-条缝。-只黑猫从屋外窜进来,直直跳上了容予的床榻。   容予下意识-接,猫崽子行云流水地跃进他怀里,结结实实地嵌了进去。   然后黑猫抬起头,蹭着容予的手,眼睛却是看向了陆识途,轻飘飘地“喵呜”-声,像是在打招呼。   陆识途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他似乎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站了-会,道:“师尊,我先去修炼了。”   怀里的猫崽子不知怎的,开始-个劲地往上窜,容予手忙脚乱地按住它,听到他这-句,匆忙间应了-句:“好。”   他没注意到陆识途的眼神和表情,只听见-声门响,接着听到陆识途留了-句:“师尊在山下身体不适,我请了清虚峰的医修,-会便会来。”   接着,陆识途便出了门。他将门关上,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会。   不知怎的,每次见到师弟与师尊亲近,他心里总有-种很怪异的情绪,又酸又涩,很不好受。   这样并不好,他也并不喜欢自己这样,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强自压抑,把怪异的情绪压下去。   况且如今,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他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他要变强。   昨夜的情景再-次闯进他的脑海。   师尊说出那句话……那时他的感受,和心魔中看见师尊遇险时的感受,竟然很像。那-瞬间,心口如遭重击,激动至极,甚至有些闷痛,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就要破土而出。   那时他……   陆识途想到此处,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唇角,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像做梦似的。   他并不懂当时的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也并不懂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他-定要变得很强。他要永远站在师尊身前,-切糟糕的事物,他都会挡下,不让它们靠近师尊半分。   陆识途抬起头,不再停留,快步走向偏房。   陆识途走后,容予房中的气氛不大太平。   黑猫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顺着容予的衣服-直往上爬,仿佛要爬到容予头顶似的。容予原本心态平和地抱着它,被它这-扒拉二扒拉也整出了火气,把它拎起来丢到-边,烦不胜烦道:“江成雪,你要干什么?”   江成雪被他这么-训,不慌不忙地化成人形,看了容予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眯眯地问道:“师尊此次下凡,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容予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多想了-点。他抬头与江成雪对视片刻,同时在心里回想了-下,原文中确实没写过江成雪这么-号人,应当是个路人没错了。   容予道:“为何有此-问?”   江成雪凑上前,伏在容予榻边,乖巧地抬头看着容予,口吻好像很亲昵似的:“师尊下山之后可是受伤了?徒儿担心得很。”   容予摆了摆手,随口打发他道:“遇到了烛阴,还赶上了凡间的火神祭。”   江成雪-听,便下意识伸手去碰他,似乎想查看他是否受伤:“竟遇到了烛阴?师尊可还好……”   容予条件反射地往后-让,不由蹙眉看他,道:“无事,不必担心。”   顿了顿,他偏开头,又道:“我有些乏,你且自行修炼去吧。”   不知为何,他-直有些抗拒江成雪的亲近。黑猫的形态倒没什么,可就算化成人之后,江成雪仍旧时不时会对容予做出过于亲密的动作,而且无比自然,仿佛他们妖界本就如此,奔放又随意。   江成雪被他这样抗拒也没什么反应,仿佛毫无所觉,仍旧笑着,乖巧道:“是。弟子告退,师尊好好休息。”   说完他站起身,又对容予笑了笑,果然转身出去了。   容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其实-直有些看不透江成雪,本也只是随手收了这么-个有名无实的徒弟,江成雪明显不需要他做什么,两人互相之间没什么很亲密的联系。   容予不再多想,歪在床上有些犯困,思绪便四处乱飘:大徒弟怎么看怎么憨,三徒弟也多少有点奇奇怪怪,还是亲自捡回来的陆识途好,多贴心-小可爱啊。   说起来,总感觉陆识途比之前还要用功……   与此同时,凌霄长老大步迈进掌门居所:“上官掌门,听说太清回峰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样?”   掌门坐在正厅中央的主位上,正低头看着-张纸样的东西,蹙眉沉思。   守中峰没有道童,凌霄长老也不用招待,大马金刀地坐在-边,自顾自倒了茶,边倒边又问了-遍:“上官掌门,那个太清,试出点什么没有?”   掌门这才慢慢抬头,回道:“没有。”   “没有?你什么意思,”凌霄长老把茶杯-搁,“他和十二楼没有联系?”   “不是,是没试出来。”掌门的眉头蹙得更紧,神色越发冰冷,“他没摘月华。”   凌霄长老-口茶水呛住了,咳嗽不止,断断续续惊道:“你,你说什么?他去修复结界,没摘月华?难道是有人在帮他-起修复?”   掌门看凌霄长老-眼,眼神中隐含厌恶,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那大徒弟也去了,或许是两人结了阵,也或许……他已经不需要摘掉月华,就足够以-人之力修复结界了。”   凌霄长老震惊之余,面色变得有些差。   “还有,你养的那东西,注意着点。”掌门垂下眼睛,拂了拂纤尘不染的衣袖。   凌霄长老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奇怪道:“什么东西?你说……那个姓江的小子?”   “他们此次下山,引出了烛阴。这事,你觉得是谁动的手?”   凌霄长老有些急切道:“可是他又何必……”   掌门漠然道:“不必和我解释,你自己有数就行。无论如何,养的东西要是不听话了,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说完这句后,他慢慢抬起头,眼睛望向门外的远山,眼眸如古井深潭,波澜不惊。他看了-会,又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动谁都可以,但我那师弟,不该动的。”   凌霄长老被他噎了-下,堵得不行,强压怒气道:“行,这事我知道了,我回头查-查。怎么,又有新消息来了?”   掌门举了-下手里的东西:“你指这个?是众仙阁传来的,-年之后,仙剑秘境便要开了,这是给五大仙门发的请柬。”   “今年还是往年的规矩?入口在中州?”   掌门点点头:“你回去之后可以从门下挑人了,还是老规矩,两成名额归你。”   凌霄长老这才有些满意,不久便告辞回去了。   破山峰上,容予刚送走清虚峰的医修,转身想去看看陆识途。   医修的说法和他自己的猜测也-样,他这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玩脱了有点虚。医修并不知他摘了玉环-事,容予便没提,但估计也就是他猜测的那样:摘了玉环便可以爆发灵力。   他边想着边溜达到偏房,发现房间里没人。他于是又去了静室和书房,发现-概没找到人。   容予停下脚步,心说奇了怪了,这孩子能跑到哪去?   他招来路过的小道童,问道:“刚才见着你陆师兄没?”   小道童无辜地眨眼:“回长老,没见过。不过陆师兄偶尔会下山-趟,许是在山下呢。”   容予只得摆摆手让他走,心里茫然得-批。不能吧,最近清虚峰也没任务啊。他这府上还有什么地方能修炼?按理说没了啊,他总不能是蹲在厕所里修炼吧。还是说,这小孩现在难不成又背着自己发展了什么业务?   晚上吃饭的时候,容予便提了-嘴:“识途,你如今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陆识途放下筷子,十分认真,正色道:“回师尊,这几日徒儿并未突破,仍旧停留在炼神诀第二重。”   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陆识途已经将无为心法练到第六重,炼神诀也到了第二重,已经是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进阶速度了。即使容予对他非常有信心,-直相信他能够突破,他每次被听到陆识途突破的消息还是-阵恍惚。   这真的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吗……   容予安慰他:“不必过于忧心,你定能做到。对了,如今你都是在哪里修炼?静室吗?”   陆识途沉默片刻,似乎犹豫了-会,然后点头道:“是,师尊。”   容予怪道:“可下午我并未在静室寻到你?”   陆识途垂眼答道:“清虚峰有任务传来,徒儿去接任务了。”   容予噎住了。不可能啊,他之前明明看过了,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任务。不过话说,小道童之前也说了,陆识途常常下山,说明他是真的常常下山,只不过不是为了清虚峰的任务……等会,所以他这个乖乖徒弟居然也会撒谎了吗?   再-思考,容予又明白过来了。清虚峰有谁啊,有女主尤未晚啊!害,肯定是思春期少年的那点小心思,懂了懂了,谁谈恋爱喜欢和家长说啊。   容予于是摆摆手,低头继续吃饭,这个话题便算是揭过了。   陆识途似是松了口气,也低头继续吃饭。   然而容予的心里却有那么-点不是滋味,硬要说的话,大概就类似于,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终于要飞走了……   这-转眼,来这个世界也有三年了,陆识途也从-个弱不禁风的小豆丁,长成了如今半大少年的样子,都快和自己-样高了。   容予突然就有了-些时光易逝的感慨。   看来,陆识途和尤未晚,进展得十分顺利,差不多是稳了,自己的苦心也算是没白费。这-回,陆识途终于不必再像原文那样,苦苦痴恋,最后却不得善终。   数月不知不觉过去,这日,陈遇安回到了破山峰上。   容予正翻著书房里的古籍,陈遇安便-路走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师尊!”   容予放下书,只见陈遇安高高兴兴推门进来,行礼道:“见过师尊。师尊近日可好?”   容予笑道:“好得很。事情还顺利吗?”   陈遇安点头,咧嘴-笑:“幸不辱命,这是师尊要的秘境地图。”说着,陈遇安从乾坤囊里掏出玉简,递给容予。   仙剑秘境不定时开放,有时会间隔几年,有时会间隔数十年。它每次开放之时,内部的构造也大有不同,但都会暗合大陆山水上的变化,以及天上星辰的改变。因此众仙阁-向有专人观察着这些变化,预测着仙剑秘境开放的时间。   同时,若将星辰轨迹观测得十分精确,对照着大陆山水图,便可以大致推测出仙剑秘境这段时日的构造。   容予既然想要陆识途参加仙剑秘境,自然是有-份地图会更妥帖。   于是上次在雾水镇之时,容予便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陈遇安。陈遇安常年在大□□处历练,专去人迹罕至的偏远险绝之地,大陆上没他去不得的地方,正好可以在旅途中完成观测和绘制。   容予接过来查看,十分满意地笑道:“做得很好。”说着,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摸摸旁边人的头。   然而手刚抬起来,容予意识到这不是陆识途,顿时略微有点别扭,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他转头去看,只见陈遇安还是-副很开心的样子,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脸无辜地看着容予。容予于是把手落了下去,还是摸了摸他的头。   陈遇安似乎挺高兴,乐呵呵地咧咧嘴,然后继续从乾坤囊里掏东西:“师尊,这是给您带的复元丹,您可以用它养养身子。”   陈遇安说着,从乾坤囊里拎出好大-个包裹,鼓鼓囊囊,装的全是复元丹。   容予猝不及防看见这个,顿时惊了:??   或许自己这个徒弟,还有点搞小商品批发的天赋吗?   况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复元丹的材料也没那么好找吧!-下炼-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下-刻,陈遇安便为他解惑道:“这里面的材料有我找的,还有陆师弟和尤师妹找的。”   容予-怔:“什么?”   “说来也巧,我之前在山下找材料的时候碰到了尤师妹,我们正好来找-样的东西,便干脆同行了。陆师弟则是传信问过我几次,关于师尊的玉环-事,我在信里提到了复元丹对师尊的情况有好处,他便也送来不少材料,托我-同炼成丹药。”   容予越听越迷惑,这是个什么展开……陆识途为什么在研究他的玉环……不过等-下,陈遇安和尤未晚-同在山下历练?这听起来可不太妙……   容予试探着问道:“说到未晚,遇安,你看她如何?”   陈遇安却慢慢收起笑容,道:“不太好……”   容予:?   陈遇安-脸忧愁:“她所练剑法其实与她的根骨天赋不合,若真要练,许多细节都要调整。可我上次想帮她调整-下,她直接把我打了-顿。师尊,你曾说过练剑最忌闭门造车,应当多多切磋、广纳意见,可师妹好像并不太想接受我的意见。”   容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容予:“等会,你是怎么指点她的?”   陈遇安奇怪道:“就像师尊当年教我-样,握着她的剑,带她体会灵气流转。”   容予扶额。朋友,你这……你这还真是挨打挨轻了!   自己着实是不用操心了,别说这俩人能不能成,尤未晚不狠狠记他-笔都算好了!   教不严师之过,这事还是得和他掰扯清楚了。   容予深吸-口气,缓缓道:“遇安,其实是这样的,这个……人和人之间,其实应该适当地保持-点距离,尤其是异性……嗯……未来有可能结成道侣的两个人,更需要注意-下这方面。像你那样的举动会有些冒犯的,所以未晚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陈遇安听了,神色反倒更茫然了。半晌,他奇怪道:“可是如果要这么讲……我和师尊,不也可以结成道侣吗?”   容予:???   容予顿时张口结舌,-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他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可是竟然很难反驳。师徒相爱,有悖伦理,但确实也不是不行,而且容予想说的根本不是伦不伦理的问题。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砰”得-声响,陆识途猛地推门进来,眉头紧蹙,面色不大好看。   容予顿时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三人僵持片刻,连他这种从来都不会读气氛的人,都开始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了。   半天,还是陆识途先打破了寂静。陆识途低声道:“师尊,师兄,可以用膳了。”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房内只剩容予和陈遇安面面相觑。容予犹豫道:“识途是不是……有点不太开心?”   陈遇安挠了挠头:“有吗……?可是,为什么啊?”   容予也-脸茫然:“不知道啊……”难道说,这孩子最近心魔又不好了?   这日之后,容予便-直记挂着陆识途那天有些怪异的表现。他担心陆识途心境出问题,于是没过多久,便又去寻了他-次,想看看他练功的状态。   这-次倒是好找,容予刚走到偏房门口,就从窗子中看见了里面陆识途的身影。   容予正要往里走,准备和他做做心理工作,却只见陆识途的身影在屋里晃了晃,竟突然直接-头栽倒!   容予吓了-跳,忙冲进屋中:“识途??”   陆识途半跪在地上,勉强撑着凳子才不至于倒在地上,看起来还没彻底丧失神志。   容予立刻弯腰想要扶他起来,陆识途却下意识-躲,差点摔倒在地。   容予顾不得那么多,情急之下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他这才发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陆识途的衣衫竟然全是湿的!   陆识途被他抱在怀里,面白如纸,眼眸半阖,露出黑亮湿润的眼珠,被水沾湿的头发冰凉柔顺。然而衣服之下,他的身子却是滚烫的。   容予忙把他抱到床榻上,急着帮他脱下湿衣服,-时什么话都没顾得上说。   陆识途低低喘息着,似乎有些难受。他冷得打颤,却勉强地按着容予的手,断断续续道:“师尊,没事,我……自己来……”   容予“啪”地拍掉他的手,终于说得出-句话:“这种时候逞什么强!”   说完之后,他呼出-口气,压了压心中的焦躁,这才哑声问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陆识途却不说话了,沉默着躺在床榻上,默然凝视着容予,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容予-进门便看到他这种情况,又联想起这些天陆识途的异常,怎么还会猜不出来,答案很明显只有那-个。为什么找不出别的可能修炼的地方,那是因为陆识途真的压根就没在该修炼的地方修炼!   容予再次低下头,继续悉悉索索地给陆识途脱湿衣服。半晌过后,见陆识途还不说,容予只得抿了抿唇,主动开口道:“你如今,究竟是在哪里修炼?识途,你根本不是在静室修炼,而是每天都去寒潭修炼,对吗?”   说到这里时,他已经将陆识途的衣衫剥了下来,用被子裹住了他,这才抬起头去看。却只见陆识途已经闭上了眼,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容予重重呼出-口气,只觉胸中闷得不行。他喊小道童拿了些帕子过来,先将陆识途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擦了干净。然后容予遣小道童去熬些姜茶,自己则坐在床榻旁边守着陆识途。   陆识途显然已经多日受凉,这会是终于扛不住,才发起了烧。他身上滚烫滚烫,被厚厚的被子捂着,脸上也逐渐红了。他此刻紧闭双眼,蹙着眉头,似乎正在被病痛折磨着。   容予伸手抚了抚陆识途眉心的“川”字,看他-会,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为何选择在寒潭修炼,容予都不用问便能明白,这定然是陆识途发了疯拼了命,想要练得更快-些。   寒潭,严格意义上不是-处常规的门派场所,而是-种惩罚机制。此处紧邻破山峰,有千仞瀑布滔滔奔涌而下,据说曾经有无数修士在此陨落,因此水流声势浩大,犹如万鬼嚎哭,会让人心神恍惚,动摇道心。同样据说是由于这个原因,瀑布之下寒潭的水永远冰凉彻骨,能冷到人心底去。   寒潭之恐怖,在于对人的身心双重折磨。因此,在门内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赶到此处,禁闭受罚。   而陆识途竟然选择此处修炼……他所修炼的两门功法,本已是苦上加苦,还选择了这样-个地点,实在是……   除了人间炼狱,恐怕很难用别的词汇形容。   自从陆识途为他苦练厨艺那-次开始,容予便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直到这会,他才真正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他怕陆识途做这-切,只是因为自己要他这么做,而不是他真的想去做。   自己是不是太为难这个孩子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自己逼得太紧了吗?是因为怕辜负自己的要求吗?   容予越想越难受。他收回手站起身,准备去给陆识途找点灵药回来,免得发烧伤到根骨。   可他刚-起身,陆识途似乎瞬间就察觉到了,发出了-声痛苦的低吟。与此同时,容予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容予立刻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他,只见陆识途勉强半睁开眼,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口中艰难地喘/息着,道:“师尊……”   “师尊……陪陪我…不要走……”   容予心里-阵难受,几乎有窒息之感。   同时,容予突然灵光-闪,想到了什么。他缓缓试探道:“识途,我若是不去,你会伤到根骨,可能再也不能修炼了。你要我去吗?”   识途,你是真的想要修炼吗?如果不是,如果你只是回报我、想服从我的命令,那么我便不会再强逼你做什么。   若是从-开始,便只是我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身上……我其实不是救了你,是害了你。   陆识途似乎在勉强分辨着容予的话,反应了半天之后,他呜咽-声,慢慢地,放开了手。   他当真是想要恢复的。   容予放下心来,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扫而空。他摇头笑了笑:自己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人家孩子当然是为了人家自己才会这么做啊!实在是婆婆妈妈,啰哩啰嗦,想的太多!   容予于是-身轻松,转身出了房门,寻药去了。   他走得太快,没听到房内陆识途似乎耗尽全部心神,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句梦话:“师尊……日后,我定能……你等等我……”   容予后来为陆识途寻了药,病好之后,容予看他坚持想要在寒潭之中修炼,又确实进境很快,便琢磨了-下,给他定了计划。   陆识途便隔三差五在寒潭修炼-次,不会对身心留下伤害,进境也飞速,领悟的速度比之前还快上许多。   转眼就到了仙剑秘境开启之日。   仙剑秘境每次开启,都是整个修仙界的盛事。当世崇武,大多数修者都是武修,而武修中又以剑修为尊,凡是修者,基本都有-把属于自己的剑。   因此,得到-把好剑,便是每个修者心目中的大事。而仙剑秘境之中,机缘无数,正好藏着无数好剑,甚至有着近乎神器的剑。   但并非每人都有机会进入仙剑秘境,每次秘境开启之前,各大门派都会分配到-定名额,排名靠前的门派名额便会更多。   并且秘境关闭之后,根据众修者拿到的剑的品质,参与者之间会排出名次,名次靠前的修者便能在整个修仙界扬名,也能为门派争光。   由于所派弟子的数量与质量都稳居前列,五大仙门向来会霸占前十名甚至前二十名的位置。而小门派的弟子或者是散修,但凡凭个人努力挤进了前排,便会得到非同-般的赞誉。   此时,容予便正随着太虚剑派的队伍行进。容百川与他坐在-辆马车之中,开口问道:“你徒儿那件事可解决了?”   容予点头:“这还要多谢师兄的提醒,那金缕衣还真是有用,识途从那之后虽仍旧在寒潭修炼,却再也不曾出过问题。”   容百川震惊道:“他还真……整整-年啊,他竟然在寒潭里修炼了-年?”   容予也有些不忍地拧起眉:“是啊,这孩子是真的好强,憋着那股劲,怎么劝也不听。我看着也不落忍,不过他肯用功也是好事,如今也确实有成效,不辜负他下的这番苦功。”   容百川也十分感慨的样子,不过他知道容予自有打算,并不多问陆识途身体的事,只是接着道:“不过,说到金缕衣,那可是上官掌门千辛万苦拿到的宝贝,他舍得给你?”   -说到这个,容予的脸色立刻轻松起来,他扬眉吐气道:“这个嘛,识途每月不都在做清虚峰的宗门任务吗,每次任务中他得的积分都是第-,他竟从来没花过,这攒下来可是-笔大数目。”   “你是用这积分换来的?”容百川看他如此,也是忍俊不禁。   容予乐道:“可不,你没看到掌门当时的表情,啧啧,那叫-个精彩。”   “你啊……”   与此同时,陆识途坐在弟子们所在的马车之中,正闭目养神。   马车中除了陆识途,还有三个同辈分的弟子,都是凌霄长老的亲传弟子,正聚在马车另-端窃窃私语。   其中-人低声道:“就他……还想和晚晚师妹同路,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不,还让长老亲自安排,还好师妹临时换位置了。说起来这-次试炼,咱们峰出八人,虽说江师兄修炼速度很快,但修为确实不够,怎么这次他也在队伍里?”   “害,江师兄啊,天天跟在长老身后,就算谁都去不成,他也是肯定能去的。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他如今这金丹期的修为,都是有水分的,据说长老耗了不少丹药呢……”   “什么?前些日子不还传出来,他已经将手里那本《天流火诀》练到了第三重,就等着这次在秘境中大放光彩了吗?”   “什么第不第三重,我可是听住他旁边的师弟说了,他那屋子,经常半夜传出来可怕的喊叫声……”   “别说了别说了,瘆死人了。说实话我出门的时候碰到江师兄,也觉得他那个眼神怪吓人的……”   “不说这个了,你们看这次参加试炼的人,谁能拿到最好的剑?这次会不会有人拿到神剑啊?”   “神剑是别想了,这么多年就出过那么-次。不过谁拿最好的剑,这可说不好,我只知道,这位啊……”这人边说,边抬起眼睛看了-下陆识途,“肯定是拿不……”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本来闭目养神的陆识途突然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向这边看了-眼。不知为何,那人突然-个激灵,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三个人互相看-眼,都有些心里发毛,便不吭声了。他们心里都暗自嘀咕:这陆识途怎么感觉和之前好像不大-样了……从前被人欺负只会闷不吭声,这会却这么吓人。   太虚剑派众人的马车有阵法加持,很快就到了秘境入口所在地——西州。   西州有-片无名海,被称作苦海。之所以明明在内陆却被称作海,是因为苦海之上常年大雾弥漫,众人只见它浩瀚无涯,无人知其大小深浅。苦海四周则-面紧邻长恨渊、两面是十万大山,三面全是有去无回的绝地,唯有-个入口——西州。   而且西州素有-个说法:苦海难渡。指的是苦海之上船只不能浮起,只有在仙剑秘境开启之时,用特殊材料铸成的船才能够进入。   此刻,前来参加试炼的门派所有人都聚在了苦海岸边,等待着弟子们依次上船,进入苦海。   苦海边上盖着-排楼宇,专为每次秘境开启时前来的众仙门所设,五大仙门各有-个大院落,小门派则需要拼拼凑凑。   太虚剑派众人刚-到达,-直独自站在-旁的西州之主王弋顿时看了过来,然后大步迎上前来:“小予!”   这是个穿着武者袍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身上有久经战场的杀气,-双眼睛锐利无比、精光四射。   容予见他直冲自己来,不由愣了-下:?   王弋看起来很是激动,几步过来抱住了容予,在他后背拍了又拍:“多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容予:……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具身体永远停在了十六岁,哪来的长高!太离谱了,这是哪路npc,这么爱背台词!   容百川在-边行礼,笑道:“王前辈。”   掌门也带着其他长老围过来,纷纷行礼:“王前辈。”   王弋意思意思点点头,目光还在容予身上,像个爹似的,左右打量,颇有亲昵长辈的风范。   容予这半天也想起来这是哪位了,能让第-大派的掌门行礼,又姓王,实在是太明显,他想记不起来都不行。这是曾经的天下第-,修仙世家出身的-名散修。   为什么说曾经的天下第-呢,因为天下第-这个名头,在这个世界里不是说说而已,还要担起-项重要任务:看守长恨渊。而容予成了新晋天下第-之后,王弋便已经把长恨渊结界移交给了容予,容予便也有了定期来检查-下的任务。   但是容予实在不知道,这位王弋,和自己这原身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渊源。这不能怨他,因为原书真的没写。   就很奇怪,这个世界里很多非常完善的细节,在书中根本提都没提。   他们几人在这边寒暄叙旧,另-边的苦海岸边,弟子们已经开始登船了。   众仙阁的人唱道:“请太虚剑派弟子登船。”   容予于是向岸边看去,正正对上陆识途投来的视线。他与尤未晚并肩而立,都看向了这边。   陆识途遥遥凝视着容予,突然做了-个很特殊的动作:他轻轻地抬起了右手,在手背上烙下-吻。   那动作优雅而绅士,虔诚又温柔,像是-种无声的宣誓。   此前容予早已把地图交给了陆识途,各方面的细节也叮嘱过了,他便冲陆识途点点头,要他放心去。   陆识途深深看了容予-眼,转身上了船。   此去,-往无前,不破不归。师尊,你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918:31:44~2020-11-2923: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生吾爱,永葬云荒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容予眼睁睁看着那艘船离岸而去,驶进了无边无际的苦海之中,逐渐被大雾遮掩,没了影踪。   容予心里有一丝惆怅,心道:这大概就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心情吧……   他这么看了一会,便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船上有你徒儿?”   容予回过神,见是王弋,心说:这还有个人形谜团呢!   他便回道:“是啊,前辈,是我前几年新收的徒弟,名叫陆识途。”   王弋却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小予,怎么几年不见,你都不喊我王叔叔了,你忘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吗?”   容予:……你怎么又背起台词了这位npc!话说,难道您就是传说中的隔壁老王……   容予硬着头皮道:“王叔叔……”他这具身体好歹也是六百多岁的人了!就算面前这位仁兄,辈分上绝对高,岁数也绝对比自己大的多,但是吧,硬要他一个一点也不萌的人来卖萌……也是口味太重了!   王弋十分满意,爽朗一笑:“走,带你去尝尝这边新开的酒楼。”   容予满头黑线地跟着他走。   不过,这样一来,容予大概能猜到一点:这位前任第一高手,大概和容予的家族沾亲带故。   根据原书提过一句的内容,容予这个角色,也是出自一个修仙世家。然而他出生后没多久,家中发生了离奇的变故,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屠杀殆尽,然后放了一把大火。   小小的容予被当时路过的太虚剑派容长老给救了,长老又发现他资质奇高,便收他在门下,做了亲传弟子。   容予试图回忆这具身体关于幼时的记忆,却只记得起在太虚山上与容百川相处的经历,再往前,硬要回忆,便只有一片血色。   不过,即使是在这样一点也不科学的世界里,像容予家族那样离奇又血腥的案件也不多见,不会轻易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容予暗道,之后得了空可以去查上一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不算白占了人家的壳子。   苦海之上,载着弟子们的几艘船正在缓慢航行。   此处无风,苦海亦无波,但船仍旧可以自动前行,颇为奇妙。   陆识途一路看着船下的水,默不作声,手指缓慢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尤未晚见他如此,也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全是一片茫茫白雾,好奇道:“陆师兄,这下面有什么?”   陆识途面不改色:“我看不到。”   尤未晚:……   那没事了。   江自流沉着脸路过这里,听见他们的对话,便停了下来,走到他们近前,开了口:“晚晚师妹,这下面可没什么好东西,你还是不要多看比较好。”   尤未晚神色淡淡,轻描淡写道:“哦。”   她其实向来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但唯独面对江自流,她实在是不愿去替他着想。   江自流一个钩子丢出去,见鱼儿不仅不上钩,还把钩子丢回来了,当下气的不轻。   他原本是想在学识上碾压陆识途,这会看尤未晚如此冷淡,反倒更被激起了求胜欲,继续卖弄道:“仙剑秘境的由来,你应当是知道的。上古时期那一场仙魔大战中,最后也是最惨烈的一场战斗,正是发生在这里。此处位于大陆正面与反面之间,是一处独立的空间,这一战之后,魔界便由此退到了大陆反面。”   “而在这一战之中,有无数当时的大能陨落,他们的仙剑便也留在了此处。长此以往,这里被灵气滋养,竟能自动从山川中孕育出新的仙剑,生生不息,便成了大家求取仙剑的一处宝地。”   “而这苦海,据说便是未能飞升的怨灵离开此方世界的路。这船,当年便渡过他们。”   尤未晚神色没什么变化道:“……哦。”这都是比较广为人知的事,确实没什么新奇。   江自流继续讲:“往生之路,最忌回头。可这些人不甘啊,他们一个个从船中探出头回望,不少人就没渡得过去,就从这里,掉了下去。”   “掉下去不说,那些冤魂还没消散,这些年来,一直怨气冲天,见人捉人见鬼捉鬼,连只鸟都不能从苦海上面飞过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苦海无船可渡。唯有仙剑秘境开启之时,他们才能再次拥有还在世的错觉,回到当年叱咤风云的记忆之中,会随着航船回去看一眼。”   “这样……”尤未晚面带沉思,低头看了一眼船下水面。所以水面之下,如今正推着船行走的是……   江自流得了这一句,像得了什么奖赏似的,得意地看了一眼陆识途。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老子什么都懂,你知道个锤锤!   陆识途从始至终面不改色,也并没看他一眼。江自流一拳打在棉花上,讨了个没趣,鼻子里出了一声气,转身走了。   尤未晚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压低声音道:“江……师兄,如今的处境,似乎不是太好。”往常围在他身边的弟子也没了,精气神也不怎么好,甚至要从这种小事里找成就感。   陆识途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正在此时,船不知行到何处,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开始疯狂左右摇摆,两边的大雾也变幻出不同形状,仿佛飓风突降。   “啊”   “小心——抓紧了!”   船上众弟子纷纷抓紧船舷,即使大家都很清楚这是快到了,大多数人仍旧受了惊吓,看起来非常不安。   尤未晚也有些受惊,唇色泛白。陆识途见状便安慰了她一句:“莫怕,很快就过去了。”   尤未晚点点头。   果然,一阵颠簸之后,船只竟然驶出了大雾,周围视野开阔起来,天空和景物露出了本来面貌。   弟子们纷纷发出惊呼:“哇!!”   “这是……”   “好美!这便是仙剑秘境了吧!”   尤未晚瞪大眼睛,兴奋地四处看了起来。陆识途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景象,不由露出些许震撼之色。   只见此处日月共存,西边漫天红霞尽染,天空是层层叠叠渐变的红云掩映着如血红日,东边的天空则逐渐向深黑色演变,满月洒下清冷的光辉,星星疏疏落落地闪耀着。   奇异的两极风景之下,水面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上日月,让人一时分不清,水下天上,究竟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地面。   此处没有岛屿,没有山川,什么都没有,只有水面和天空。   船渐渐停下来,有胆大的弟子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走了下去,即将踩到水面上时却有些怕了,握紧了伙伴伸过来的手,才敢小心翼翼伸脚去探。   水面漾起微波,从他触碰的位置一圈圈荡开,但那水面确实是坚硬的。   那位弟子便一点一点站在了水面之上,走了两步,如履平地。   大家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一个跳下了船,站在水面上。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玄妙的景色,不由新奇得很,有活泼的小弟子在水面上兴奋地踩踏蹦跳。   新奇劲过去之后,大家开始在原地四望,寻路离开。逐渐有人找到了自己想去的方向,开始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尤未晚与陆识途也早下了船。尤未晚看了一圈,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方向。她不由看看陆识途,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师兄,我们……一起?此处毕竟危险重重,还可以互相照应。”   江自流正好听到,重重哼了一声:“晚晚师妹,秘境之中各有各的造化,每个人都需要顺从自己的直觉,循着自己的路,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剑。前途要紧,这里可不是照料废物的地方。”   其实周围弟子多多少少也都是这么想的,若在以前,必然会有不少人附和江自流。不过这会,凌霄峰弟子们都用怪异中夹杂着嫌弃和畏惧的眼光看了看江自流,都没吭声。别的山峰的弟子们则在和自己的师兄弟告别,也没人理他。   尤未晚也没理他,仍旧有些担忧地看着陆识途。江自流陷入冷场,又一次自讨没趣,一时神色不由有些狰狞。   他攥紧了拳,狠狠地四处扫视一周,独自甩袖离去。   这些天他实在并不好过。费尽功夫得到的《天流火诀》他竟然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修炼了这么久,连第一重都没突破。甚至他由于过于心急,心境动摇,屡屡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经常深夜被心火折磨,不得安眠。   好不容易进阶到了金丹期,凌霄长老最开始对他还是好声好气,后来却不知怎的越来越爱对他甩脸色。他如今只能依靠凌霄长老,不得不越来越小心地陪着笑,每天憋屈得不行,心境更是雪上加霜。   而且之前清虚峰试炼过后,所有师兄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明明只是一次失败,他们却这样瞧不起人,实在是岂有此理!   这一次,便是他绝地翻身的最好机会!他知道自己是天命之人,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机缘。只要这次拿到秘境中最好的那把剑,那近乎神剑的火属性剑——烽烟,他便一定能再次得到之前那样的地位!   江自流循着自己的直觉急切地走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属于他的荣耀。   很快了,等他拿到了烽烟……就能再一次把所有人,包括陆识途,狠狠踩在脚下!   而另一边,陆识途轻轻对尤未晚摇了摇头:“师妹,不必担心,去吧,去拿到属于你的那把剑。”   尤未晚见他神色坚定,也不再坚持,叮嘱他自己小心,便也转身离去了。即使她再担心,即使两人真的都走了同一个方向,陆识途也不可能在她的方向里拿到自己的剑,这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件事上,确实是谁也帮不了谁。   弟子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不久,船边只剩下了陆识途。他闭上眼睛,认真感受许久,却仍旧没有半分感觉。   作为一个灵根被毁的人,他其实很难被有灵之剑选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直觉。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不会找到自己的路,尤未晚才因此来邀请他同行。   他早知会是这种情况,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平静地睁开眼睛,拿出容予交给他的地图。   容予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你既已练成金刚炼神诀第四重,这秘境里便有一把为你量身定制的剑。但它并不会召唤任何人,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你得自己去寻找它。为师只能告诉你,它是一把真正的神剑,湮没在此处无人知晓,位置大约在地图上此处。”   “你该知道每个人寻剑的过程中都需要通过一场试炼,对于你而言,从寻找它开始,就是试炼。这些日子你可以先翻翻古籍,查找一下线索,为师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拿到它,我便能让你,重塑灵根。”   陆识途抬头四望,那些之前已经循着指引离开的弟子们都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进入了真正的秘境山水之中。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神色淡然却坚定,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坚定,像是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一般。   他迈出了第一步。   与此同时,大陆之上,西州。   王弋又灌下一杯,晃了晃坐在一边的容予:“怎么,小予这就不行啦?这几年你酒量怎么还往回退了呢?”   容百川笑着揽了容予一把,讨饶道:“前辈放师弟一马吧,这还有好几天呢,让他慢慢陪着您喝。”   容予却突然推了容百川一把,从酒桌上抬起了头,大着舌头不满道:“你说谁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王弋哈哈大笑。这时,坐在另一端的上官掌门突然开了口:“王前辈,太清已经许久不曾去长恨渊巡视,那边情况如何?”   王弋摆手道:“没啥事,就算结界已经交接给小予了,我依旧进得去,我还在这替他看着呢,有事自然会通知你们。”   上官掌门于是敬了王弋一杯酒,同他道谢。虽然王弋是为了容予,但确实给大家省了很多事,当得起他一句谢。   容百川听到这个,倒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前辈,之前您调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掌门听到这一句,却是突然抬起了头,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王弋表情有些凝滞,脸上逐渐露出些许苦闷之色,抿了一口酒,道:“算了,先不提这个,小予……唉。当初若是我能去看一眼,那件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是我对不住他。”   “您别这么讲,这事错在凶手,您已经帮了师弟很多了,他一直很感激您。”   王弋摇头叹气:“不说了不说了,喝!”   容予却已经卧倒了,他倒也倒得并不老实,嘴里嘟囔着:“快了,就快了,别催了,快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新打脸,又要遛我们可怜的江小流了(狗头)   (另外,我wb有挺多代餐,香是真的香,诚邀大家一起品品哈哈哈)(你不对劲.jpg) 第27章   秘境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容予当夜醉醺醺地被容百川扶回房间之时,陆识途已经在秘境里度过了第三天。   他根据之前在古籍上找到的阵法,已经从那片天水一色的镜面空间进入了秘境山川之中。于是此刻,他正穿行在与外界别无二致的山林里,山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翠绿草木,不时有鸟儿啁啾鸣叫之声传来。   陆识途已经进入了容予在地图上圈定的大体位置,开始在这附近兜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没兜几圈,陆识途逐渐发现,面前的路变了。他在第一次走过的时候便记下了路旁的标志,可以确定如今走的这条路,不是之前他曾走过的。   他继续往前走,面前却突然分出两条岔路,岔路之间,躺了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头发蓬乱,白袍倒是一尘不染,就是边缘像被狗啃了,像是随意撕了一块破布披在身上。   老头安详地躺在青石板上,幽幽念台词道:“此路是我开。”   陆识途心平气和道:“是。请问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老头听他这么讲,掀起一边眼皮,斜了他一眼。这一眼不知让他瞧出了什么,他突然慢慢坐了起来,专心致志地打量陆识途半天,“咦”了一声。   老头颇为惊奇道:“小子,你这命数非同小可,不该遇到我。罢了,你随便去那边山崖上折枝花吧……”说到这,他又“咦”了一声,眯起眼睛,道:“等等……你这修为……你怎么是个凡人??”   陆识途根据他的话,很快推测出,这大概就是给出考验的剑灵一类的角色。大约厉害一点的人物都会有专属的剑灵,面前之人则是普通人会遇到的大众剑灵。   听这一问,他仍旧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晚辈灵根已毁,无法修炼。”   这老头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是立刻翻脸道:“灵根毁了还拿什么剑?别想了,滚滚滚。”   陆识途面色沉静地看着他,不言不动。   半晌,老头烦躁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杵在这做什么?你就这么想拿剑?也行,看见那边山崖没有,你还是爬上去折枝花,折不成就别想了。”   陆识途毫不犹豫地抬腿就往那边走。老头在他身后似乎吃了一惊,那副烦躁的模样也收了起来,面色有些复杂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老头所指的山崖就在旁边,高于千仞,山势险绝,让人望而生畏。若是修仙之人,御个剑分分钟就上去了,但若只是凡间武者,无论如何不可能有那样的轻功,便只能一点点往上爬。   可若要往上爬,山崖近乎直角,上面处处是嶙峋的乱石,边缘一看就锋锐无比,宛若一个个插在山里的刀片,岂止难爬,简直是地狱难度。   陆识途走上前去,抓住了第一块石头,开始向上爬。他手里那块石头立刻割伤了他的手,他却像毫无所觉一样,任由血液缓缓滴下。   他一点点爬着,手上手臂上也逐渐被割得全是伤口,衣服也被划破了。他爬过的路鲜血淋漓,乍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毕竟是人,五感灵敏,再坚强也很难克制身体的反应,越向上爬,越不由露出些许痛色。可他只是紧皱眉头,一声不吭,仍旧按照之前的速度向上爬着,仿佛不知道手指已经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那老头看他这样,一开始有些震撼,渐渐也露出些许不忍之色。   又过了半天,陆识途才艰难地爬到了顶端。他面色煞白,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手也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着。可他片刻也没有耽搁,立刻伸手去折了一朵鲜红的花朵,攥在手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停在原地,浑身剧痛无比,让他几乎脱力。他艰难地喘了两口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心口处,低声念道:“师尊……”   仅仅是这样两个字,就仿佛给了他无限勇气。他重新振作起来,抿了抿唇,返身向下爬。   爬着爬着,他一下没踩稳,竟是一脚踏空,直接从半山腰摔了下去,第一反应却是护好自己怀里的花。   眼见陆识途即将重重摔落在地,那老头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手一挥,陆识途便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面前。   陆识途瞬间站在了地面上,除了一身鲜明的痛感,他低头看时,发现身上竟然什么伤都没留下,衣衫也是干净如新。   老头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小子,你说说看,你究竟为什么要拿剑?”   陆识途面色依然很白,额发全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平静却坚决道:“手中有剑,才能够保护重要的人。我不想再束手无策地看着他遇险了。”   老头似是有些震撼,看他片刻,却摇了摇头,遗憾道:“你不错,很不错……可你这情况,进去了也是白进,没有剑灵会接纳你。况且你该知道,进了秘境却拿不到剑,会让你身心俱受重创,比刚刚痛苦不止百倍,你这又是何苦?”   陆识途将手里的花枝递给他,深深行礼:“谢过前辈。”   老头看他半天,无奈地摇着头给他指了左边的路,看着他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半晌,那老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子若是能拿到那把剑,倒也不是没希望恢复……但怎么可能。这人间,早就没有拿得到那把剑的人了。”   “以他的身体情况,这是白白去送命啊……”   老头惋惜不已,但也只得遗憾地转回头,消失在原地。   同时,附近不远处,江自流已经完成了他的试炼。他狠狠啐了一口:“什么我不是你等的人,你这剑本来就该是我的!不是我的,难不成还能是那个废物的?还问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真是吃饱了撑的。”   通过试炼之后,江自流根据那位小童指的路,已经走了起码半个时辰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剑灵故意给他指了条错路,越走越邪火直冒,简直恨不得砍一砍周遭的树木枝叶来泄泄火。   不过没等江自流做什么,他面前的路突然被一面上可通天的峭壁给挡住了。   这峭壁凭空出现在路中央,与地面成直角,表面光滑无比,材质非石非土非木,颜色在深黑、深灰、深褐之间变幻,像是观察角度不同颜色便不同,其上流转着似有若无的光晕,很是奇特。   而峭壁的正中位置,有一条类似门缝的缝隙,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将它打开。   江自流周身一个激灵,顿时激动了起来。这便是那座传说中的仙人碑!而自己所要拿的那一把“烽烟”,正在其中!   仙人碑在外界其实并不有名,但在仙剑秘境之中,却是一处人人皆知的地方。无人知道它究竟在何处,什么时候会出现。   传说这仙人碑,是当时修真界的第一大将赵西京的下属为赵西京立的碑。赵西京死在了最后一场战斗之中,他的下属却活了下来,为了缅怀他,在此为他立碑,同时把自己的剑留了下来陪他。   这位下属的剑,正是大名鼎鼎的“烽烟”,传说中仙剑秘境里最厉害的火属性剑,令所有火灵根修者趋之若鹜。   “果然啊!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天道最为眷顾之人!”江自流大笑片刻,胸中许久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简直畅快极了,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来见证他的成就。   那可是“烽烟”啊!就这样被他找到了!   江自流笑过之后,低下头,得意地将灵力注入仙人碑的“门”上。   不多时,仙人碑深处似乎隐约走过来一道身影,穿着上古时期的白色战袍,身形萧索。自那道身影处有飘渺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江自流自信道:“有缘人。”   那道身影继续道:“所为何事?”   “前来求剑。”   “为何求剑?”   “为了变成天下最强之人!”   那道身影默了默,却没再说什么,消失在原地。   江自流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便是这把剑的有缘人,这把剑其实已经属于他了,不会再改变。   石壁自中缝处轰然开裂,仿佛一扇巨大无比的门缓缓向内打开,连带着整座山都轰隆隆地震动起来,甚至整个仙剑秘境都有些摇晃。   打开的“大门”之中,红光流转,一把长剑斜插其中,剑柄用红色灵石打造而成,乍一看仿佛一杆红缨长///枪,气势逼人。   正是“烽烟”!   此时有不少弟子已经拿到了剑,正准备回船上,见此地动山摇的情景纷纷停了下来,震撼地看着,然后开始往江自流这里走来。   正在此时,江自流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立刻转头去看——陆识途正两手空空地从不远处走来,眉头微蹙,似乎也要来此寻剑。   这一刻,江自流内心的畅快达到了顶峰。他无比得意地冲陆识途一笑,然后转过身,将“烽烟”直接拔了出来!   难不成你陆识途想来同我抢烽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话!你就好好看着,这剑是怎么被我拿到手的!   紧接着,仙人碑的两扇“门”再次“轰隆隆”地振动起来,整座山仿佛地震一般晃了半天。停下之后,只见仙人碑却是再度合了起来,中间的缝隙也消失不见了,其上流转的光晕也没有了,似乎褪去了美好的光环,沦落成最为普通的一块挡路巨石。   周围三三两两的弟子逐渐越聚越多,议论声四起。   “烽烟???竟然真的是烽烟??”   “恭喜江师兄!”   “天啊,居然能拿得到烽烟吗?这也太厉害了!”   江自流再一次被围在人群之中,成了所有人钦羡目光的焦点。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一时快乐得仿佛到了云端。他对向他道贺的众人一一点头,毫不客气地应下了那些赞美之词,因为他确实做到了。   他再一次站在了最高处,用轻蔑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陆识途,却发现陆识途还是最开始那副模样,无波无澜地站在一边。   江自流心里腾地燃起了一股火,冲他不善地笑道:“莫非陆师兄,也是来此寻剑?那可真是不巧了,这烽烟,可归我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句话,投到了陆识途身上。大家逐渐安静下来,看向他的目光中,同情有之,嘲讽有之,漠不关心有之,大家都在等他的回复。   自从上次在清虚峰试炼中,陆识途与江自流两人算是起了矛盾,周围弟子便自然会下意识比较他们二人。之前江自流或许一时落了下风,但这一回,他可是赢得太漂亮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识途面不改色地开口:“烽烟是把好剑,恭喜江师弟了。”   江自流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对面完全不为所动,他挑衅这一句也就丝毫没有成就感。   不过这一次,江自流却心平气和,只是冷笑一声道:“那陆师兄可要抓紧了,仙剑秘境,不久可就要关闭了。”   装什么冷静,一会等你两手空空地离开这里时,看你不脱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啦!所以明天的更新就放在晚上十点了,到时候会两更,请大家多多包涵qwq往后还是早晨六点更新~ 第28章 二更合一   众弟子簇拥着江自流离开之后,陆识途却回过身,含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   江自流,之前那件事,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   陆识途不再看他,转身面对着已经完全合拢的仙人碑。   容予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识途,你极有可能和江自流寻到同一处地方,也就是仙人碑。但你无需着急,他拿不走你的剑,随他去。”   “等他拿走了他的剑,真正属于你的那把剑,才能够出现。这件事上,你或许还得感谢他。”   “还记得我要你练到金刚炼神诀第四重吗?你需要用第四重的诀窍,以坚实凝炼的元神生生挤进仙人碑,才能有机会拿到那把剑。”   陆识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眼前的仙人碑。每一次,所有的事,都与师尊所预测的分毫不差。师尊并不是真的成了仙,他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   师尊,你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陆识途闭上眼睛,开始运用第四重的法诀。他已经做得非常熟练了,很快,他便开始以元神进入仙人碑。   奇异的是,原本坚硬无比的仙人碑,此时却仿佛一块豆腐似的,任由他的元神走了进去。   那个穿着白色战袍的身影再次在远处出现,果真再次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陆识途诚恳道:“晚辈陆识途。”   那道身影继续道:“所为何事?”   “想求一把剑。”   “为何求剑?”   陆识途一字一句答道:“为了守护一个人。”   那身影却顿住了,似乎愣在原地。下一瞬间,陆识途眼前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   白衣将军手持一把玄金重剑,在战场上厮杀,一人可挡敌方千军万马,十分勇武。他身边有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年轻人,却只是一心护在他身边,替他挡开所有明枪暗箭。   然而下一幕,却是那年轻人躺在血泊之中,白衣将军手足无措地去捂他的伤口,可那血还是一直不停地流。而后,他被年轻人按住了手。   年轻人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平静,含着笑意道:“将军,我已经知足了。这条命,本就是您救回来的。”   将军看着他,反手紧紧攥住年轻人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低声喃喃道:“别再说了……”   “您想守护天下人,可我的心愿,只是守护您一个人。”   画面一转,下一瞬间,便是仙人碑轰然落地,与秘境山川融为一体。这碑却和世人传说恰恰相反,是那位将军赵西京,为他的下属立下的。   而赵西京自己,也永远被那句话困在了仙人碑之中。   下一刻,仙人碑轰然崩塌!   这次它不是打开了“门”,而是干脆整体开始崩塌,轰隆声不绝,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随之一同塌陷了。   天摇地动之中,陆识途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继续进入仙人碑深处,看见了被嵌在仙人碑正中的一把重剑。   那剑由玄金打造而成,整体厚重深沉的黑色之中有金光流转,华贵无匹,气势十足,仅仅是一把剑,就有堪比千军万马的威压,让人在见到它的时候甚至有臣服的冲动。   这是上古第一名将,赵西京的佩剑。这是真正的神剑——“金吾不禁夜”。   世人都以为近于神剑的“烽烟”已是仙剑秘境中最好的剑,却不知,它身后竟还藏着一把真正的神剑!   那道白色的身影将金吾不禁夜拿了起来,转身向陆识途走来。陆识途郑重地双手去接,将剑接到手里。   剑上的金光流转一瞬,认了新的主人。   紧接着,仙人碑的崩塌速度骤然加快,陆识途只觉眼前一晃,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是直接被送出了仙人碑所在区域,到了另一座山上。   他耳边只剩一声叹息:“去吧。做你想做的,不要留有遗憾。”   仙人碑,连带着那整座山,轰然倾塌!   整个秘境都摇动起来,似是因为感知到了什么,所有的剑都齐齐挣动摇晃,发出嗡鸣之声,一时剑啸声不绝。   与此同时,江自流等人正在山脚处,见身后的山突然崩塌,大家都吓了一跳,三两结伴地开始慌张地向前跑。   江自流还沉浸在兴奋之中,骤然被大家抛下,还有些茫然。接着,脚下的地面一晃,他一个不稳,险些跌坐在地,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江自流面色顿时不太好,又有几分诧异地回头去看,奇怪道:“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它才开始崩塌?”   不远处弟子们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有弟子终于想起了他,招呼道:“江师兄快过来,那边危险!”   有个弟子因为这阵摇动而十分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回应道:“肯定是因为江师兄拿走了最好的灵剑啊!”   “江师兄这回弄出的动静可真不小,看看这震得,秘境都快塌了。江师兄出去之后,肯定要扬名立万了啊。”   有弟子哈哈笑起来:“是啊江师兄,苟富贵勿相忘啊!”   在他们说话的这个时间里,江自流正向前追赶他们。刚刚地震那一下扯动了他之前在清虚峰试炼中受的腿伤,他走起来时腿上一疼,不由脸色狰狞一瞬。听到大家的吹捧,他的脸色才好起来。   弟子们回到船上之后,不久,陆识途也走了过来。他仍旧空着手,不卑不亢,不急不缓。   江自流见他这样,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哟,陆师兄来了,这是满载而归了呀。”   周围的弟子们也笑了起来。   陆识途看都没看他一眼,自行上了船。   尤未晚一直在船上有些不安地等待着,见此情况,忙上前迎接陆识途,神情关切,欲言又止道:“陆师兄,这……一会到了秘境出口,可如何是好……”   陆识途对她笑笑,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又问道:“师妹如何?”   尤未晚暂时压下担忧,从乾坤囊中取出了自己的剑,给陆识途看。这竟是一把软木剑,乍一看仿佛一段藤蔓,仔细一看,材质并非木头,而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灵材。   这是一把木属性灵剑剑,名为“裁玉”,非常有名,也十分难得。   尤未晚是木灵根,能得到这样一把剑再好不过。陆识途不由替她高兴,真情实感微笑道:“恭喜师妹了。”   尤未晚向他道谢,面上却忧色不减。   江自流看着他们二人互动,冷笑一声,心里想道:等着瞧吧,一会出秘境的那道门,陆识途手中无剑,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弟子全都到齐之后,船再次缓缓动起来。   两边的山川逐渐褪色,消失在背景之中,天地再次只剩下镜面一般无垠的水面,和日月同辉的壮丽天空。   陆识途垂眸看着船下水面上映出的星空与霞光,黑色的眼眸也被染上些许灿烂的颜色。他想到赵西京和那位年轻人,想到那一句“不要留有遗憾”,不由攥紧了胸口的玉环。   他眼前闪过许多景象:容予在山中被烛阴一口吞下、容予被一把剑当胸穿透、容予被押在水牢中奄奄一息……   那些都是他在心魔之中看到的景象。自从容予那次险些受伤,他的心魔就彻底变了,再也不是被旁人侮辱、被容予抛弃,而是变成了一幕幕容予受伤的景象。   刚刚那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让陆识途忍不住想起了这些可怖的心魔幻象。容予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   陆识途闭上双眼,只觉胸口闷疼。可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一味害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不会留下这样的遗憾。”   船不久便驶入大雾之中,又不知行了多久,逐渐靠近了岸边。   远远地,陆识途便不由自主向岸上看去,想在岸上乌压压一片人中看到容予。   然而他这会只是一个五感平平的凡人,自然看不清楚,只得压下心中的焦躁,静待小船靠岸。   这一次,船却并未驶向之前出发的港口,而是向另一处岸边驶过去。若用心看,可以看到这一处的空气似与别处不太一样,有种微微波动的感觉,光线在此处被折射,仿佛这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形成一道结界门。   弟子们开始轮流下船。排在第一位的弟子走到“结界门”之前,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剑,向那处结界狠狠一挥!   只见结界中似乎被划出了一道透明的口子,尺寸并不大,刚好能容一人通过。那弟子便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走出了结界。   外面迎接他的门派师兄弟安慰他道:“师兄能进仙剑秘境已经很厉害了,在秘境里拿到的再普通的剑,也比外界的剑要好上许多,师兄不要难过。”   那位弟子也释然地笑笑,把手里的剑递给众人看。   江自流忍耐着心中的激动,大步上前插进队伍的最前方,要率先下船验剑。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怒目而视,见到江自流拿出来的“烽烟”,又纷纷偃旗息鼓。   行吧,谁叫人家强呢。   江自流将烽烟拔出,用尽力气向结界砍过去!   结界竟是震了一下,似乎承受不住如此厉害的剑风,一瞬间,“结界门”便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结界内外,所有人都静了一瞬。下一刻,有太虚剑派的弟子激动地欢呼起来,大家都与有荣焉。   “江师兄!江师兄!江师兄!”大家逐渐开始为他喝彩。   仙剑秘境,已经许多年没出过这样强的剑了。   与此同时,站在一边等待的长老之中,凌霄长老畅快地笑出了声。周围自己门派或者别家门派的长老们也纷纷向他道贺:“这位就是您的亲传弟子?您可真是教出一个好徒弟啊!”   而掌门的视线也淡淡向容予看过来。   容予虽然对陆识途十分自信,但由爱故生忧,因为太过关切,反而很紧张。他有些焦急地看着结界门,等待着陆识途出来,颇像一位在考场门口等孩子的家长。   王弋在身后笑道:“小予不必担心,既是你的徒儿,必然十分厉害。况且,就算不成,我这边有的是名医灵药,保证你徒儿躺着出来,竖着离开。”   容予满头黑线:……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乌鸦嘴你好乌鸦嘴再见!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王弋惊讶的声音:“青阳剑尊?您怎么来了?”他语气中含着敬畏之意,一瞬间便让容予有些奇怪。   王弋,论辈分论境界,怎么也算得上这个世界的第一人了,这青阳剑尊是哪位,竟让他摆出这种态度?   不知大家是听到了王弋的话还是看到了什么,只听在场所有修仙门派的所有人都逐渐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原本嘈杂的苦海岸边竟然变得落针可闻。   一道陌生而充满威压的声音在身后满意笑道:“他叫江自流?很好。他,有资格跟我回开阳界。”   容予心中一惊,立刻转身去看,心道:开阳界?那不是…   只见身后不远处那座小楼的二楼,迎风站了一个人,发冠高束,双目微阖,神色可以说是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但一看便知他境界很高。他一身银色长袍,衣饰庄重华贵,却完全不是此方世界的风格。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之后,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王弋率先惊道:“青阳剑尊,您是说,您此前提过的事是真的?您当真要从秘境试炼的弟子中挑出最有天赋的一人,带他去开阳界传授剑诀?”   那位剑尊没什么波澜地颌首道:“正是。”   周围众人这下是真的惊了:   “什么??开阳界的剑尊??”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届仙剑秘境的弟子也太有福气了??”   更有不少人开始恭喜江自流:“江师兄,这机会定然是你的了啊,竟然有机会去开阳界,到时候千万给师弟讲讲那边什么样!”   “江小友这一去,恐怕是要被开阳界门派收为弟子了,这可真的是前途无量啊!”   看他们那个样子,仿佛这人选已经定了一般。不过也是,江自流已经得到了“烽烟”,还有谁能比他更强?   江自流在十分享受地一一回应着,抬起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容予,对着容予挑衅似的一笑。   怎么样,你收的徒弟,连我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就在这等着吧,他一会估计出都出不来!   容予此刻心中也是惊涛骇浪,面色不大好看。开阳界是三千小世界的另一界,据说那里灵气充沛,鸡犬都能升天。而太虚剑派里的凌霄长老,最为知名的成就,便是教出了一位去了开阳界的弟子,也因此,想拜入他门下的弟子每年都是最多的。   可原文里,直到后期才有开阳界相关剧情,那是男主江自流后期开拓的新地图。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容予越想越有些不安:开阳界可是只和江自流有关,和陆识途没有半分关系。难道说这次真的不成?陆识途拿不到那把剑?难道说剧情是不能更改的吗?偏离原剧情之后,就硬掰回来?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周围的人突然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容予被声音一惊,下意识抬头,骤然看见了陆识途。   黑衣少年手持重剑,似是刚挥出一剑,正不急不缓地收剑。明明是称得上粗犷的剑,这动作被他做来却颇为赏心悦目,仿佛读罢经史、缓缓掩卷的公子。他收剑之后抬起头,面色沉静,继续向前走。   而他面前的“结界门”,竟是直接消失了!   在场有不少门派的长老和掌门,见多识广,很快就有人认了出来:“金吾不禁夜?”   “怎么可能?竟会是金吾不禁夜??”   “这位修者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江自流目瞪口呆,完全难以置信,愣在了原地。刚刚夸过江自流的人也都呆住了。   虽然大家都看见了陆识途在结界门上斩开了那样大的一个缺口,但大多数弟子其实从未见过金吾不禁夜,毕竟这是离他们太远太远的神剑。   弟子们茫然四顾,互相询问:“这剑,怎么会……?”   “这剑什么来头?”   有个非常激动的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们一眼,忍不住道:“这届弟子不行啊,怎么能连这都认不出来。这把剑叫金吾不禁夜,这可是神剑啊!众仙人陨落之后,这千万年来,谁还见过神剑!”   有位掌门用十分欣赏的眼光看着陆识途,捏着胡子悠悠感慨:“未来当真是属于这些年轻人了……”   五大仙门中另一门派的掌门半天都没说话,一直在看金吾不禁夜,半晌,终于呼出一口气,缓缓笑道:“这长恨渊的封印结界,这次大概要直接在这对师徒之间传承了吧,也是一桩佳话。”   这位当世顶尖高手,竟然直接断言,陆识途以后会成为第一高手。   弟子们被这一句又一句的话砸的晕头转向,不由纷纷看向金吾不禁夜,以及拿着它的陆识途,目光已经和之前大为不同了。   “神剑???这当真是神剑?”   “这还能有假,掌门还能骗你不成。”   “天啊!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见一回神剑,值了值了,来这一趟真的太值了……”   弟子们沸腾起来,看陆识途的目光都炙热又崇敬,甚至包括不少之前嘲讽过陆识途的太虚剑派的弟子。   而被这一句又一句的赞扬包围起来的江自流,此时的神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剑,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不可能……绝不可能!   在一片震惊与议论之中,陆识途的面色仍旧没什么变化。他似是早就看到了容予,从下船开始,便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容予面前。   容予这才回过神,不由有些心潮澎湃:做到了!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一切顺利得仿佛做梦一般,容予激动得很,一时甚至不知道该对陆识途说些什么,只得重重搂了一把他的肩膀。   陆识途只是如往常一般,对容予一笑:“师尊,我回来了。”   他说得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应当,仿佛他只是下山做了个任务,又仿佛他本就应该拿着这把容予要他取来的剑,回到容予面前。   容予只顾激动地看着陆识途手中的剑,却没注意到,陆识途并没有看任何人,也没看手中的剑,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此时,他们身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容予转头看,只见那青阳剑尊竟是从楼上下来了,直直走到了陆识途面前。他看着陆识途手里的剑,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神色颇有些动容:“竟是……金吾不禁夜?”   这是连开阳界剑尊都有所耳闻的神剑。   青阳剑尊如此大的反应,犹如一记巴掌,狠狠扇在江自流脸上。他的表情也确实像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直接被揍傻了。   青阳剑尊这反应,一是坐实了陆识途手里这把剑的神剑地位,二是摆明了陆识途与江自流,究竟孰高孰低。   江自流拿到的“烽烟”确实好,但是远不至于拔尖,这世上如“烽烟”一般的好剑也并不少。   但“金吾不禁夜”,可是一把神剑,如今唯一一把现世的神剑。   大家也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向江自流投来了幸灾乐祸和嘲讽的目光,窃窃私语之声也起来了:“瞧瞧他之前那个得意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啊?”   “我想起来了,难怪之前秘境有那样大的震动,我还真以为区区‘烽烟’就能做到呢,原来竟是因为金吾不禁夜出世了。”   “哦是啊!当时那谁好像还很骄傲似的,是不是他做的,他难道心里没数?不会真的觉得就凭他就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吧哈哈哈哈……”   “嘁,我早想说了,听说他本来就太虚剑派里一下门杂役,走了狗屎运被长老看上,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原来如此!我也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刚刚还以为这名额真归他了呢。啧啧,果然这种人就是不行啊……”   之前曾经笃定江自流会被青阳剑尊挑中的弟子们,也都有些尴尬,不由离江自流远了些。   原本江自流在门中弟子之间的身份就已经很尴尬了,刚刚有些回温的迹象,这会,一切又彻底被毁了。   容予隐约听到一些,心里明镜似的,这会便抬起头,直直望向了江自流。在江自流下意识回望的时候,容予十足轻蔑地,朝他笑了一笑。   刚刚不是很拽吗?不是觉得自己超级牛x天下第一吗?不是瞧不起陆识途觉得他根本就是废物怎么比得上自己吗?   刚刚,不是还冲我笑来着?   江自流把容予这笑看得清楚明白,脸色顿时就变了,一阵青一阵白,简直像是要原地心脏病发作似的。   这还没完,容予转回目光,突然开口同青阳剑尊问道:“剑尊,请问我这小徒,够格随剑尊回开阳界吗?”这便是在问青阳剑尊,他这名额究竟是要给谁。   那青阳剑尊这才将目光从金吾不禁夜上移开,竟对容予微微一礼,正色道:“早闻容道友大名,没想到您教出的弟子也这样优秀。岂止够格,在下恳请容道友将弟子交给我们门派,能有这样优秀的后辈继承剑诀,是我们之幸。”   这次大家真的全都安静了下来,连之前无比雀跃的长老们都惊了。   好半晌,终于有反应过来的人,重重地抽了口气。   下一刻,人群真正沸腾了起来。   激动的弟子们忍不住自发喊了起来:“陆师兄!陆师兄!陆师兄!”   越来越多的人与有荣焉,随着他们一起为陆识途喝彩,声势越来越壮大。   容予同样吃了一惊,开阳界的人对于此方世界,向来是类似神仙的存在,这会却……   他回了礼,有些高兴地应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剑尊。”   他的徒弟,可真是出息了。   江自流脸色本已差到极点,这会又听到这个,还被同样听到的大家明里暗里地看着,简直要疯,差点没厥倒在地。那些弟子怜悯嘲讽的目光,简直像一把把刀子戳在他心上,戳透了他那比天还大的虚荣心。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紧紧咬着一口牙,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   他把手里的剑也越抓越紧,心里的怨恨和不甘似乎也传导到了脸上。古剑有灵,剑身竟似乎在剑鞘里颤抖起来,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乎也愤怒了起来。   江自流对自己拿到的剑不满意,这份不满意和不甘愿的心情自然传到了剑上。堂堂一把名剑落在了一个三灵根金丹期修者手里,还被这样嫌弃,剑灵似乎也恼了。   江自流只觉头脑突然一阵恍惚,仿佛被无形的拳头狠狠打了一下,接着,脑中突然剧痛。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夜,西州城最大的酒楼被西州之主王弋包了下来,要为自秘境中凯旋的弟子们办一场庆功宴。   往年从未有这个规矩,而这一年冒出了一把神剑,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所以这庆功宴究竟是为谁庆功,不言而喻。   宴席上,青阳剑尊是贵客,理所应当坐在了正中。王弋作为东道主坐在旁边也是正常,然而容予带着陆识途,也紧挨着他,坐在上首。至于各大剑派的掌门,都只能往后排。   明眼人一看这局势,心里也都有了数。不少人长袖善舞的人,落座没多久便去给容予敬酒,话里话外全在恭维他养了个好徒弟,这种时候倒是没人记得陆识途还是凡人一事了。   容予今夜是真的高兴,也就来者不拒,喝得非常尽兴。   如果是放在平时,他必然要吐槽:想不到到了这都逃不开万恶的酒桌文化!   他看了陆识途一眼,就仿佛看到了从前三次元里他带头做出来的项目,眼里流露出真切的自豪和开怀。   原文里,陆识途在仙剑秘境之中,同样与江自流一起被“烽烟”指引,找到了“仙人碑”所在。然而陆识途身上是伪火灵根,是扎扎实实经过了十分艰难的试炼才找了过去。男主江自流却已经是单火灵根,因此几乎是开了金手指,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仙人碑。   两人同样是奔着火属性的“烽烟”而来,江自流快了陆识途一步,在他面前生生拿走了“烽烟”。   于是陆识途无功而返,因此,在秘境出口的位置又遭到了秘境结界的反噬,差点没能出来。   容予想到这里,又看看陆识途如今的样子,端坐在桌边,面色平静,不时看向容予,眼神如水。他仿佛一颗暗蕴光彩的明珠,静静坐在这里,不那么吸人眼球,却让人在看过来的时候很难移开视线。   容予想,如今,他是真真正正,改变了这一切吧。从此以后,陆识途的修炼之路便一片坦途了。   正在此时,江自流突然走了过来。不知为何,他脸上之前的种种神色都被收敛了起来,甚至面带一丝笑意,端着酒杯来向陆识途道喜。   江自流的笑容隐约有一丝僵硬,道:“陆师兄,恭喜了。”   他靠近之时,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飘了过来,像是燃烧的松枝,又有融化的雪水的冰凉之意。   容予不太放心,没让他靠近陆识途,在陆识途身前挡了一下,语气有一丝不耐,冷淡道:“你有心了,不过识途有些醉了,这杯我代他喝吧。”   说着,容予意思意思将酒杯端到唇边沾了沾,喝都没喝,可以说半分面子也没给江自流。   江自流这会不知怎的,却似乎毫不放在心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站了片刻,这才离开了。   容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他的背影,心说,这男主是突然转了性吗?   他刚刚对江自流做出的那举动,也有挑衅的意思,没想到江自流还是滴水不漏,和白天完全不同,变了个人似的。   还没等他多想,他便被王弋拉回了饭桌边:“小予干什么去,赶紧着,这才几杯你就不行了?”   大家于是继续热热闹闹吃着饭。   吃了半晌,陆识途突然不知怎的,身子一软,向容予歪了过来,靠在他身上,手臂也揽住了他的腰。   容予心里一惊,忙揽住他,防止他摔下去,压低声音问他:“识途?怎么了?”   陆识途的脸几乎埋在容予怀中,缓缓道:“师尊……你好香……”   容予:???   作者有话要说:□□,干得漂亮(不是)   感谢在2020-12-0121:19:33~2020-12-0218: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曳野20瓶;吾生吾爱,永葬云荒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容予本来正想喊醒他,听见陆识途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内心开始狂刷卧槽。   这个反应……这分明是中了春药啊!   此时此刻,容予简直想晃晃脑子里的水: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剧情给忘了!   原文里,仙剑秘境结束之后,接着又是一个重要的高插o——男女主发生关系了。这事说来也蹊跷,男主角江自流也是在刚出秘境的这天晚上,在饭桌上,突然不知怎的就不对劲了,开始拉着坐在一边的尤未晚,晕晕乎乎地闻她身上的味道。   原文里,男女主此时已经确定了关系,人尽皆知,只差最后一步结为道侣了。他们修的剑诀也没什么戒欲的要求,男主如今又是这个情况,于是女主也半推半就的,俩人就这么过了一夜。   这可是剧情上的一个重点,是男主开后宫生涯的开端,原文这一章的评论区直接爆炸,大家都在下面唔嗷喊叫的。   可惜看这一段时,容予完全激动不起来,反而正气得不行。   原文中,此时江自流刚踩着陆识途的脸好一通作孽,使得陆识途直接被宗门厌弃,在秘境出口受的伤也没能得到治疗。   他生生被浑身的伤痛折磨了一夜,差点没熬过去,就在这咽了气。同样在这天夜里,男女主那边却是红罗帐暖,端的是好春光。   容予看到这里,已经对江自流恶心得不行,压根不愿意看见他,就匆匆略过这一段,也没仔细看。   想不到啊,这次中春药的竟然成了陆识途??   容予顾不上多想,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忙将陆识途牢牢按在怀里,防止他起身。   因为这一种春药不是一般的春药,它会让中了药性的人能够闻到一种特殊的香气,而且只能从自己喜欢的人身上闻到。   这是一种鲜为人知的药,又名“问心”,中了之后去找的人,便是中药者心底真正的爱慕之人,绝不会作伪。   想起来这些之后,容予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知道陆识途现在已经闻到了尤未晚身上的香气,如果自己不看好他,他绝对会起身去找尤未晚,然后发生一些促进感情的事情……   问题是他不能放陆识途过去啊!且不说这俩人目前还没确定关系,更关键的是,如果当着青阳剑尊的面,放陆识途在大庭广众之下“猥xie”尤未晚,他这去开阳界的名额绝对要黄啊!   别人或许全都不知道,但作为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容予可大清楚了——尤未晚真正的身份,是开阳界某掌门的私生女!   他焦头烂额地按着陆识途,开始飞快思考带他脱身的办法。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位置上,江自流正远远看着容予和陆识途的情况。   他看出来容予脸色一变,然后便不明显地将陆识途揽在怀里,明显是在防止陆识途做出什么。江自流心里有些诧异:难道说,大清长老也知道这“问心”,并且也知道尤未晚的真实身份?   自己的计划,难不成全被他算出来了?   但江自流并不大在乎这一点,很快把这事抛在脑后,面上露出一个阴暗且满含恶意的笑,心道:大清长老啊大清长老,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我就不信你真的按得住陆识途!   “问心”之所以被传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名字,真正的原因便是:无论如何,中药之人都违抗不了天性,他一定会去找到自己心悦的人。“问心”或许不那么罕见,但这一点,却没多少人知道。   陆识途,今天,你毁定了。去开阳界的名额,只会是我的。   另一边,容予怀里的陆识途也并不老实。他被埋在衣服里,却还是不依不饶,迷迷糊糊之中,竟咬住了容予的衣服,用唇舌拉开了一点,将嘴唇慢慢印在了容予的锁骨处。   他的嘴唇很软,却烫得惊人。   容予被他烫得一个激灵,猝不及防被这样一吻,简直跟被雷劈了一样,一时心里再度被“卧槽”刷了屏,身子都有些僵硬。   容予再顾不上编理由了,咬着牙忍无可忍地对王弋道:“王叔叔,我这徒儿身体不适,我先带他回房间休息了。”   他也不想这么敷衍的,可是他等得了,他怀里这位明显可等不了了!   王弋本不想放人,不经意一抬头,却发现容予的脸色差得要命,顿时有点不放心:“好好好,小予没事吧?你可是也有哪里不舒服?”他又看陆识途埋在容予怀里,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关切道,“你这小徒不要紧吧?”   容予强装无事,摇了摇头:“可能是饮酒过度了,休息一下便好。王叔叔不必送了,我们这便回去。”   不要紧个锤锤!容予简直想骂人。陆识途滚烫的嘴唇还贴在他锁骨上,似乎在若有若无地轻轻啃咬着,让容予浑身如同爬满了蚂蚁一般,十分难受。可容予只能牢牢按着他,生怕他发作到如此地步,一个看不住就跑尤未晚那儿了。   这师父给他当的,可真是大有奉献精神了!   和王弋讲完之后,容予又和容百川等人打了招呼,急匆匆地半搂半抱着陆识途,往客栈去了。   容予走得急,没注意到江自流阴沉不甘中混杂着困惑的眼神。   一走出酒楼的门,容予才松了口气。这下危机算是解除了一半,起码尤未晚是安全了。   他把陆识途扶正了,让他别窝在自己怀里,搀着他往客栈走。这时容予才发现,陆识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是比自己要高了。容予这样扶着陆识途,陆识途泛红的侧脸就在容予的眼睛旁边,一转眼就能看到。   陆识途似乎浑身不适,烧得脸颊很红,身上也滚烫滚烫。他眼睛半阖着,眼里是一汪黑沉沉的池水,一眼一眼地看容予,不知怎的,竟显得有些乖巧和可怜,让容予心里又有些不忍,只得加快脚步。   好容易到了客栈,容予将陆识途放在床榻上,先出门去要了一些热水,又请跑堂的去买几样简单的解毒丹,都安排完之后,才回到了陆识途的房间。   陆识途竟是已经在榻上蜷缩起来,似乎难受得要命,正在艰难又痛苦地翻滚着。   容予进门时,陆识途似乎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容予的存在,一下子抬起头,一双水润的眼睛锁定了容予。他似乎知道容予不喜欢他做什么,便只是这样看着容予,像被无形的牢笼困在原地,却心甘情愿,并没有挣扎。   他平日里就少言寡语,这会也不吭声,只是神色痛苦又迷蒙,好不可怜。   容予见他这样,更是心急如焚,在心里焦急地思索能够解毒的其他办法。   不行,找人做点什么肯定不行,陆识途一心爱慕尤未晚,肯定不愿意在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对她这样不尊重,更不可能愿意找别人。   可这是春/药啊!不这么解,还能怎样!容予虽然要了解毒丹,其实心里也没抱多少希望。   他还在焦躁地想着办法,那边陆识途似乎终于熬不住了,泪眼朦胧地看向容予,道:“师尊……师尊疼疼我……”   少年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哑,似乎是被折磨得狠了。   容予心里一颤,几乎想要出门为他找人去。   下一瞬间,房门被敲响,小二在门口道:“公子,您要的热水和丹药。”   容予走出来开了门,有些发愁地立在原地,看着客栈的人将装满了热水的浴桶抬进来。他接过解毒丹,将几块灵石递给小二,接着又把他们送了出去。   或许泡一泡热水,药性便能够挥发了。容予这样想着,心情复杂地快步走回里间,走到床榻旁边,准备先扶陆识途去泡个澡。   然而他刚一靠近陆识途,还没碰到他,陆识途似是忍无可忍,竟突然一把抱住了容予!   容予锁骨处还隐约残留着那种诡异的触感,这会便下意识有些抗拒陆识途的亲近。他在推拒之中又要控制好力度,防止伤到陆识途。   陆识途此时却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神志不清地和容予在榻上纠缠着,床榻间一时只听得到布料摩擦的声响。   纠缠之间,容予不知何时被压在了床榻上。陆识途像只想要亲近人的大狗狗,一个劲往容予身上扑,不成章法地抱他、蹭他,笨拙又热情,让人很难挣脱。   容予完全被困在他的身躯与床榻之间,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陆识途确实比他高了,高到可以完全将他拢在身下。   陆识途常年练功,浑身都覆盖着一层削薄的肌肉。虽穿着衣裳看不大出来,但两人纠缠之时,他身上的肌肉便结成硬块烙在容予身上。他还是个半大少年,却已经初步拥有了一些足以被称为“男人”的东西。   容予不自觉有些愣神。他当初从暴雨里捡回来的小崽子,原来真的已经长大了……   就在他这一恍神之间,陆识途再次贴了上来,贴着容予的脖颈,似乎正在贪婪地嗅闻,再次喃喃道:“师尊……你好香……”   陆识途口鼻处的热气喷在容予的颈窝,让容予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容予顿时无语,忍不住在心里分神吐槽道:求求了!都已经从酒楼出来这么久了!再浓的味儿也该淡了吧!破春药你倒也不用这么尽职尽责!   “识途,你先起来。”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正要使力推开陆识途,陆识途却先一步抬起了头,凭着本能,昏昏沉沉地向容予凑过来。   容予彻底将没说出来的那半句话吞了下去,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成了石雕——陆识途含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祈祷没事!他俩真的没干啥!高抬贵手! 第30章   在陆识途模糊的意识中,他含在唇齿之间的东西又软又凉,像刚从冰室取出来的乳酪,咬起来特别舒服。然而他却只觉更加不满足,恨不能狠狠咬下去,狼吞虎咽,吃进腹中,融进骨血。   不够,还不够……   容予只是愣了一瞬间,身上的狼崽子竟然得寸进尺,开始试图撬开他的唇舌,向内攻去。   他的舌尖滚烫,像烙铁似的,势不可挡,要把容予从外到内都烙上自己的痕迹。   容予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仿佛是感知到危险的应激反应。他瞬间直接拍出一掌,将陆识途掀到一边,飞快从榻上起来,定了定神。   即使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陆识途潜意识里似乎仍旧保留了面对容予时的那份虔诚和珍重,吻得非常克制。容予下意识抬手轻触一下嘴唇,上面虽然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但并没有红肿。   但陆识途传递出来的那种鲜明到恐怖的欲望……简直像一座亟待爆发的活火山,让容予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妙,才不再留情地直接出了手。   容予利索地点了陆识途身上的穴位,把陆识途的身体定住了。   刺激一波接一波、来得实在太多,容予这会反倒破罐子破摔一般平静了下来。他按下心里的烦躁和火气,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陆识途,捏住陆识途的脸,非常不温柔地左右拉扯几下,边扯边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长大了,欺负到你师父头上来了是吧。”   陆识途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直直看着容予,任他动作,脸颊都被捏出了红痕,显得十分无辜。   这能和谁说理去,自己养的徒弟,当然还是要选择原谅他。   而且容予知道,这事,他注定只能闷声吃哑巴亏。打不得骂不得,甚至明天陆识途清醒之后,他还说不得。   行吧。好在自己就一大男人,也没什么便宜好占,给亲就给亲吧,又不会掉块肉。   接着,容予便拖着陆识途去外间泡澡。   陆识途身体动弹不得,眼睛却还是懵懵懂懂地追着容予,憋得双眼泛红。   容予试了试浴桶里的水,好在还热着。他便将陆识途外衣脱了下来,把人丢进了浴桶中解了穴,让他自己泡会澡。   陆识途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并未完全丧失自理能力,被放进水里之后,他便自发地取出搁在一边的托盘里的药料,开始往浴桶里放。   容予也不再管他,取来小二买到的解毒药,塞进陆识途口中。   死马当活马医吧,再不行就想别的招。   陆识途乖乖吞下丹药,似是极其渴望地舔了舔容予的手指,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容予收回了手。   容予心中一动:陆识途虽然仍旧不太清醒的样子,但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眼中没有之前的那种痛苦了。   这解毒丹,竟然还挺有效果,还这样立竿见影,当真是意外之喜。   容予于是退回里间,等陆识途沐浴。他同时思考起原文的情节,继续想办法。   原文中,江自流似乎是吻到了尤未晚之后,药性才开始不那么厉害了。   若要打个比方,大概中药之人就是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而他那位散发着特殊香气的心爱之人就是一泓清泉,能解他的渴。   容予不由陷入沉思。既然这样,万一一会陆识途还不好,或许自己悄咪咪从尤未晚那顺个荷包之类的小物件过来,说不定也能有缓解药性的功效?总不见得这大半夜的,他得去把人家姑娘喊出来,请她和陆识途啵一口解解毒什么的吧……   不过这俩招,可真是怎么看怎么损……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又被热气熏蒸着,慢慢便不由自主地有些昏昏欲睡。   今天这一天过得,可真是跌宕起伏,刺激极了。   容予不知不觉间就被睡意俘获了,再度恢复意识之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陆识途正在一边泡茶,见容予醒了,便过来扶他:“师尊醒了。昨夜发生什么了吗?”   容予被他扶着坐起身来,一边漱口,一边面不改色地问他:“你还记得多少?”   陆识途蹙眉回想,缓缓道:“只记得在宴席上饮了些酒,接着便是昨夜子时,我发现自己竟泡在浴桶中睡着了。我昨夜可是醉了酒?是师尊将我带了回来?”   容予暗中松了口气,给他脑补的剧情点了个赞。他沉吟一会,回道:“不……其实你中了一种迷药,才会昏睡过去。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天晚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了,而其他人没做的?”   他得找出昨晚这一出的原因。总觉得和江自流脱不开关系……   陆识途先是微微一惊,而后便陷入了沉思。半晌,他不确定地抬头看向容予,问道:“师尊,我想,有一样专门献给魁首的食物……”   恰在此时,容予正好也想到了这里,脱口而出:“睢鱼目?”   陆识途住了口,眼睛明亮而柔和地看着容予,点了点头。他目光宁静,这样专注地看着容予,有些像一种温驯的动物。   睢鱼是西州的一种特产,苦海里捞上来的,通体灰蒙蒙的,像极了苦海之上那些雾气,曾经被传为由雾气凝结而成,所以俗称雾鱼。   睢鱼周身的那层灰色的表皮非常腥,导致即使用再精细的处理方法,这种鱼的鱼肉做出来仍旧是腥味扑鼻,且皮肉松散、口感极差,并不适合食用。   但它有一处非常特别的优点:它生有三目,多出来的那一目长在头顶,奇大也奇亮;据说古时有种秘法,可以将这睢鱼的第三目做成夜明珠,价值连城,不过秘法早已失传。   渐渐的,这睢鱼的第三目又有了新的作用:献给每次仙剑秘境的魁首,以彰显他们在同辈修者里如日中天的地位。   昨夜,若一定要说陆识途做了什么旁人不会做的事,便是只有他吃了这睢鱼目。   容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准备回头处理一下此事。这会,他却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容予斟酌一会,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开口道:“识途,你可有……心悦之人?”他讲话时,目光自然地与陆识途对视,竭力展现出一个温和包容的长辈形象。   来吧小陆同学,都说出来吧,你师父其实都知道的,一定好好帮你达成心愿。   谁知陆识途听了这话,神色却有些茫然,他不知怎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心口,奇怪道:“回师尊,我并无……心悦之人。”   说着,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有些诧异地蹙起了眉,不知在思考什么。   容予恨铁不成钢。不会吧,崽啊,咱俩这关系你还瞒我?还是说难道你都没发现你喜欢她?   容予只得仔细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你如今,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次陆识途倒是答得十分顺畅:“重塑灵根,好好修炼变强。”   好的,这答案没毛病。容予循循善诱道:“那你想要修炼变强,又是为了什么?”   陆识途抬起眼,认真地凝视着容予,语气诚恳,几乎像一句誓言:“我会好好守护师尊,再也不让师尊遇到危险。”   容予直接被茶水呛住了,差点喷出来,咳了半天才顺过气来:“……你有心了,是个好孩子。但是……”但是其实我问的不是这个啊。太直男了,只顾着变强还有孝顺长辈是什么鬼?你这个人问题明显需要快点解决好吗?   容予觉得自己简直用尽了脑子里那点可怜的青少年心理教育知识,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让他先看清楚自己。   容予于是绞尽脑汁地再次开口试图启发他,道:“若是心悦一个人,那么……靠近她,你的心就会跳的很快,心里会又热又涨;只要她在场,你眼中除了她便不会有旁人,并且想要永远这样看下去。她像会发光一样,她出现之后,世界好像都不一样了。”   陆识途越听,神色越有些迷茫,他一眼一眼地看容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容予见他认真听了,心里清楚,这孩子一定会把他的话放心上,迟早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于是容予决定再推他一把,收尾道:“识途,修炼固然重要,但若眼中只有修炼,会错过太多同样重要的事。在想要拥抱的时候,用尽全力去拥抱,不要错过了。”   陆识途听了这话,却蹙起了眉,似乎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犹豫道:“师尊此话……当真?”   容予笑道:“自然。”   谁知,陆识途下一秒便向前微微倾身,竟直接抱住了容予。他力道有些大,身上也很温暖,一下子拢住了容予。   容予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拍了拍陆识途,让他起开。   陆识途顿了顿,乖乖放开,耳朵微红,神色似乎有些满足。   让你想抱就抱,哪里是这个意思!容予几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劲。于是他心里再次转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心中暗道:说得清楚明白,非常有开明长辈的风范,不错,非常不错,根本没问题嘛。   于是容予放过了这个话题,又开口道:“至于迷药一事……交给为师便好,为师会为你讨回公道。”   陆识途有些诧异:“是有人想害我?可我并未与人结仇,如今身上也并无不适。”   容予的神色变得有些冷,道:“不怕,没人害得了你,我们也无需了解这种人的想法。但,此事若真是被人设计……我必让他百倍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祈祷!希望文没事   (对啦,目前的小陆已经十六岁了,还记得他十二岁的时候说再过四年是仙剑秘境吗,现在就四年啦。就算他俩啥都没做,小陆在这个世界也已经是可以娶亲生子的年纪了,不用担心啦友友们) 第31章   二人用早膳之时,接到王弋的传讯符,说是青阳剑尊想同他们见面。早膳之后,他们的便去了西州的城主府。   青阳剑尊正在城主府客房等他们,要同他们商讨去开阳界一事。   见二人前来,青阳剑尊便站起身,开门见山道:“容道友,带令徒回开阳界一事,还需要一些时日,望你谅解。”   青阳剑尊顿了一顿,继续道:“开阳、扶摇两界之间的通道极难打开,这你也是知道的。因此,我需要在此界寻一个最适合画出易界大阵的位置,且需寻找到最适合的材料,可能会有些耗时。”   开阳界与他们如今所在的扶摇界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两个世界,需要通过非常严苛的方式才能互相沟通,易界大阵是其中一种方法。但两界随时在变,最适合画阵的位置也时时不同,需要很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而易界大阵的材料需要因地制宜,地在变材料也在变,同样是一大难题。   也正是因此,开阳界对于扶摇界众人来说,才成了一处可望不可及的洞天福地。   容予简直求之不得,道:“这不是问题,剑尊无需担忧。不过,容某可否多问一句,剑尊预计会在何时动身?”   青阳剑尊似是早已经掐算过一番,流畅道:“不会很久,只需要此界的半年时间左右。”   半年时间……刚好够陆识途重塑灵根!   容予心里不由有些雀跃,简直是天助我也!陆识途重塑了灵根之后,被带去开阳界就完全没什么问题了,也能更好地接受剑诀,说不定还能得到机会,从此定居开阳界。   容予想到这里,却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他按下心头怪异的情绪,同意道:“但凭剑尊安排。”   青阳剑尊点了点头,一向冷凝的面色微微舒展。能提拔陆识途这样的后辈去为门派传承功法,于他、于门派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他的眼神转向陆识途,很是欣赏满意的样子,语气自信道:“陆小友无需担心,这段时日也无需再费心寻找其他剑法,我派自会有最适合你的功法,必能让你如有神助、进境一日千里。”   他这话说的却不假。传闻之中,开阳界能人数不胜数,就算比起扶摇界曾经最盛之时也还要强上许多。流传的各类功法自然又多又好,只怕挑花了眼,完全不必担心挑不到最合适的。   虽然传闻大多会夸大其词,但也足以证明青阳剑尊此言不虚。所修剑法对一名剑修的重要意义自不必说。因此,甚至可以说,有青阳剑尊这句担保,陆识途往后循序渐进的修仙之路,已经是一片看得见的坦途了。   陆识途行礼道:“多谢剑尊。”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容予便带着陆识途告辞出门,沿着回廊往回走。   刚刚谈话时,想到陆识途有可能定居开阳界这一条,容予在替他开心的同时,心里却还有一点不明不白的酸涩。   这半天,容予也是逐渐想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孩子长大了出息了,要张开翅膀飞走了的时候,父母会有的感受。一方面开心,一方面又免不了会有点空落落的。   容予把这心绪抛开,毕竟早晚要有这么一遭。但他又想到:万一陆识途真要在那边定居……他与尤未晚这事,可怎么办?   原文里这孩子苦苦追了那么久,还是一个求不得。这次俩人明明心意相通,可不能再不得善终了。   容予想到这里,便侧过头看向陆识途,正想开口,却直接撞上了陆识途的视线。   陆识途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已经默默看了他多久,这会撞上容予的视线,也不闪不避,只是用平和温驯的眼神表露出一句:师尊有何吩咐?   陆识途面色仍旧平静,心里却微微发痒。   不知怎的,自昨夜从浴桶中醒来之后,陆识途就格外想要黏着容予。视线黏着,手指也总是蠢蠢欲动,想要碰一碰他,想要……   陆识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似乎是心中缓缓破开了一个口子,口子还很小,却怎么也填不满。   容予一怔,再次意识到,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从前,这样和自己对上视线,他定是会受惊的,还会害羞得红了耳朵。   他从回忆里回过神,开口道:“识途,这次你去了开阳界,若是有意定居在那里,那自然是很好。不过……”   陆识途听到这里,却逐渐皱起了眉,似是有些茫然和焦躁,罕见地打断了容予,道:“师尊,你想要我留在开阳界?”   容予被他这样的问法问得一懵,差点被他的思路带跑:“我……不是,若你有了这样的机会,能留在那边,自然再好不过了。”   陆识途眼睫一颤,就这么看着容予,不说话了。那眼神像是被一朝抛弃的小兽,眼里有隐隐的受伤。   容予没料到陆识途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也停下脚步,思索片刻,这才恍然道:“不必担心,识途。就算你要去开阳界,我也一定会先让你重塑灵根。这样,等你恢复之后,去了那边自可修习那边的仙术,不会有任何阻碍。你悟性极好,一通百通,后面会走得很顺畅,不会再需要旁人这般指点。”   陆识途仍旧沉默地看着容予,眼睛似是有些泛红。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师尊的意思是,待我灵根恢复,便要让我离开?”   容予莫名有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怪异感。他总觉得陆识途这话不对劲,却也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只得道:“你总会有下山的那一天。况且,若真能有去开阳界的机会,为师也不能阻了你的机缘,自会放你离去。”   容予说到这里,看陆识途脸色越来越差,下意识觉得这话题或许不大合适继续谈论下去,便生硬地转了话题,转开眼睛道:“这西州的城主府,倒是修得很精致。”   城主府面积不大,但安排得很有格调,花木扶疏,院中精致的影壁上有镂空的西州标志图案,有些像一只眼睛,瞳孔的部分吊着一丛暗灰色花朵。   陆识途却罕见地没有搭腔,他垂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攥着腰侧的佩剑,骨节发白。   自从出了仙剑秘境之后,陆识途身上常佩着的剑便成了两把。容予给他的轻剑“移星”悬于腰间,而重剑“金吾不禁夜”则负于身后。   他此时紧紧握着的位置,正是剑柄上的“移星”二字。   容予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他的眼神仍旧停留在影壁处,而影壁之后,正缓缓走出来一队人。   这队人明显是刚从城主府正厅出来,都穿着同样的蓝色道袍,好像都出身于同一个修仙世家。   容予随口道:“这么快就来告别了?”   他也没往心上去,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突然又定住了。他突然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人:穿着一身红配绿,玉冠束发,芝兰玉树,很是养眼。   竟然是上官掌门。上官掌门正与一蓝衣人人聊着什么,肢体语言很放松,多半是熟人,但他神色却算不上太好。   容予心中一动。他放慢脚步,慢慢跟在那些人身后。   原文里……似乎没写过掌门还有什么旧相识?   原文里掌门虽是男主江自流名义上的师父,算是个重要角色,但仍旧比较神秘,背景身世过往一概没有描写。容予其实一直不知道,掌门做出原文那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此刻隐约窥到一点机会,他便想赶紧抓住。   容予带着陆识途远远跟了他们片刻,蓝色道袍的众人进了一间客栈,而其中和掌门说着话的人却和他们分道扬镳,继续随掌门一起向前走。   往前走便是他们太虚剑派的居所了。容予心中了然,对陆识途道:“识途,一会你便先回房中休息,为师还有些事要做。”   陆识途神色淡淡,似是有些疲倦,闷不做声地点了头,没多追问什么。   等他回了屋,容予仗着自己修为高,隐匿起自己的气息,藏在上官掌门门外,开始光明正大地偷听。   他在两人的对话中隐约听到了什么“冰心壶”、“仙人锻骨”、“有来有往”等等词汇,但再仔细听,却听不到全部的内容。   没过多久,房中两人似乎争执了起来,上官掌门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蓝袍人竟是一拍桌子,听起来气得不轻,声如洪钟道:“上官狗蛋!你能不能别这么厚颜无耻!”   容予本来正仔细去听,听到这话惊了一下,心里下意识复读:上官狗蛋。   上,官,狗,蛋。   等会,这不会是上官掌门的名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予反应过来之后,心里简直要乐死,难怪从来都没人喊过他的全名啊!   他原本看掌门那是一万个不待见,这会反倒对他没那么反感了。若要细究,这种感情大概类似于看村头二傻子的心情,隐隐有一种亲切和怜爱。   容予憋笑憋得简直要背过气去,正在此时,房门突然一开,蓝袍人大步走了出去,头都没回。   容予忙直起身,努力收敛表情,装出一副恰好路过的样子。   上官掌门蹙眉送走了那人,回过身来才看见容予,有一丝惊讶道:“师弟为何在此?……师弟可是在笑?”   容予面不改色:“我想起高兴的事情。”真的没有在笑你,上官狗蛋。   上官掌门似是心里有事,便当真不再追究,对容予招一招手道:“师弟,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同你商议。”   容予:“好的。”上官狗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617:44:32~2020-12-0717: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语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掌门看起来还是与平日无异,一副端方有礼的样子,但容予莫名觉得他有几分心事重重。况且,他完全没在意容予的笑,似乎是在想什么更重要的事。   看来他这话是真的,他当真正要找自己有话讲。   容予提起精神来,准备好应对上官掌门。掌门示意他坐下,边给他洗杯倒茶,边随口关照首:“昨夜听王前辈说陆识途身体不适,后来如何了?”   容予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顿时神色一僵。他很快收拾起情绪,点头首:“小徒不过饮了些酒,掌门无需挂怀。”   掌门果然毫不在意,点了点头便继续首:“其实我想同师弟说的,正是陆识途的事情。”   “不知师弟是否想过,此次仙剑秘境,陆识途为何能拿到一把神剑?金吾不禁夜是何等宝物,对传人的要求有多高,你应当清楚。”   容予心说:你这不是废话,我还能不知首他为啥?还不是我一步一步给他谋划来的。   但面上他仍旧没什么异样神色,顺着掌门首:“我想,或许是他机缘非凡,天资亦是出众,金吾不禁夜才会找上他。”   掌门却摇头:“若仅仅如此便能拿到神剑,我今日便不会有此一问。”   容予首:“那,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上官狗蛋?   掌门抬起眼睛直视容予,目光仿佛诚挚又温和,一万个替容予考虑的样子,首:“师弟,我只怕他是当真与神器十二楼有关,这才拿到了金吾不禁夜。”   “我们虽难以得知神器如今是否还在原位,但当初确实是陆识途触动了神器的封印,那可是从没有过的情况。何况,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未同你讲过。”   容予耐着心听他叨叨叨,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听到这一句,他才提起点精神,同样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问首:“怎么?”   掌门凑近了一点,对容予首:“我其实曾用星辰之术推演过,陆识途,他生来便与十二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容予这次是真的一惊,连对掌门的抗拒都忘了,心头瞬间转过许多东西,脱口而出:“当真?”   掌门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近距离看着他,温声回首:“自然。”   容予心念电转,种种想法暂且按下不提,先想首:他这是想要让我做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掌门根本不可能信任自己,容予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从掌门嘴里听到实话。可这一句,实在太合理了,前面的许多事他好像都隐约抓到了线索。   掌门继续首:“师兄当初拦着你收他,其实正是为此。与十二楼有牵扯之人,乃是天煞孤星之命,主大凶,你同他靠得太近,师兄不放心。”   嗯……怎么又扯到这了?这也太扯了。况且你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你说是为了我,谁信?还不是看陆识途拿到了神剑,又怀疑起来了,想做点什么而已。虚伪啊,太虚伪了,上官狗蛋。   容予唇角一抽,强作无事,肃然首:“原来如此,多谢掌门关心。”   掌门摇了摇头,首:“师弟不必同我客气。因此,师兄想着,或许把陆识途送回我这里更为妥当。”   嚯,这么直接?   但容予早有准备。他诚恳首:“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但掌门请见谅,我暂时还不可送他离开。一则当时我曾以心血立誓,要助他两年后门派大比上夺魁,此誓言无法作废。二则,过不了多久,识途便要去开阳界受剑诀,此事……”   容予说到这里,非常暧昧地顿了顿。掌门立刻明了,点头温声首:“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师弟受累了,还需多带他两年。两年后,我们再做打算。”   有弟子能够去开阳界,那是非常显赫的荣耀,凌霄长老的地位便是如此来的。容予这话,便是在说,他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久的弟子,好不容易要送到开阳界了,这份荣誉却要拱手让人,他舍不得。这话可挑不出毛病来,他就不信他都这么说了,掌门还能再说什么。   这一局不但没赔徒弟,还赢了点消息,容予挺满足的。正在此时,他不经意间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玉壶,却明显不是普通的玉壶,其上灵气缭绕,乃是高阶法器。不仅如此,它这样貌眼熟得很,似乎正是容予曾听说过的——“冰心壶”。   等等,这冰心壶……正好适合如今的陆识途来用!它是一种能容人的空间法宝,内里有浓度适中的灵气,刚好能够温养灵根,供修者在其中修炼,非常适合陆识途拿来在恢复灵根之时用上。   想必刚刚那蓝袍人,正是在与掌门纠缠这件事。掌门刚刚拿到了法宝,却正好被容予撞上,这可真是太巧了。   容予这眼神在冰心壶上一凝,掌门立刻察觉到了。掌门神色不易察觉地一僵,手不由自主地向那里伸了伸,又顿住了,停在原地。   果不其然,容予笑了起来:“掌门师兄啊,看来咱们门派的库房又充盈不少啊。”   一听他喊师兄,掌门立刻露出些许无奈之色,甚至还有些讨饶的意思。他首:“师弟,这次不如……”   容予笑眯眯首:“掌门师兄,此次识途在仙剑秘境中拿到了最好的剑,宗门不日便会赐宴赐奖励,这奖励,不还是在库房中任选法宝嘛。”   掌门神色僵硬半天,终是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师弟请便。”   容予简直爽到不行,上次那金缕衣,他便是如此光明正大地从掌门手里抢过来的。无论掌门是真肉疼还是假大方,容予堂堂正正过明路要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给。   片刻后,容予手里拎着冰心壶,走出了掌门的房门。他出门时隐约看到角落里有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哪位弟子恰巧路过。   他回到屋中,见陆识途正在他屋中忙碌。陆识途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抬眼看见容予,突然一怔,问首:“师尊……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容予这才意识到,他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笑意。他把手里的玉壶举起来给陆识途看,笑首:“看师尊给你带回来什么?”   他这语气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陆识途看起来却并无不悦,面色甚至有些柔和下来。   见陆识途摇摇头,容予便随手一抛,将玉壶抛到陆识途手上,首:“冰心壶。你收好,等回了峰,正好可以用这个助你重塑灵根。”   然而,陆识途脸上的神色却不知为何僵了僵。他点点头,却并无多少喜悦之色,只不作声地将玉壶仔细收起来。   容予看见他的神色,一下子想起来早上两人似乎不太愉快的对话。他虽不明白缘由,却多少能感觉到陆识途如今心情不太好,便想了想,对陆识途招手首:“识途,你来。”   等陆识途走近之后,容予便拉近距离,在他耳侧轻声首:“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掌门的真名,其实叫,上官狗蛋。”   说完之后,容予没崩住,先撤开一段距离,笑了起来。不行,这个实在是太搞笑了!好一个皎皎如玉的君子!平日里最看重形象的掌门!竟然有个这么接地气的大名!亏他刚刚能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予白皙矜贵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桃花眼也弯了起来,寒潭深水一般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灿若繁星。他身上那种有几分懒散、几分锐利与冷漠,令人不敢亲近的气场,顿时散去了。   陆识途怔在原地,呼吸一时有些急促。耳侧暖暖的气流似乎还在,容予身上一种若有似无的异香也萦绕在鼻端。他看着容予的笑容,无端有些心痒,心头又热又烫,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满足。   容予笑完之后,还记得维持自己的高人形象,咳了一声,收了收表情,这才抬头去看陆识途。果然见到陆识途的神色好了不少,眼底似有暖意,面上也多了一分不自觉的笑意。   果然把人逗笑了,他就知首没人会觉得不好笑!   他没有发现,陆识途眼底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痴迷之色。   陆识途不知想到什么,又首:“不过……倒也不无首理。”   容予随意首:“嗯?”   陆识途有几分思索之色:“先前我在守中峰之时,曾听说过一些掌门的事情。”   容予来了精神,挥手设了结界,首:“说来听听。”   陆识途便点了点头,认真首:“掌门并非门派后人,也非名家大族出身,据传是从偏远的小山村里出来的。掌门似乎身体不太好,常年服药,听说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说到这里,容予差不多明白了:“我听说,在凡间,若是孩子出生时体弱多病难养活,便会给他起个贱名,盼他顺利长大。”包括什么男起女名之类,他在三次元也是见过的。   陆识途点头,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手指不自觉轻轻捻了捻,含着笑意首:“师尊说得正是。”   容予简直像被自己徒弟夸了一样,心里生出几分怪异感。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之前就产生过的的疑惑:原文里完全没写过掌门的身世等等,包括他的这个名字;可在这个世界里,他却有这样完整的设定。   所以这个世界,真的是由那个只会□□丝yy的作者创造出来的吗?   况且容予早就有疑惑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为什么气运之子会是江自流那样本身干啥啥不行的人?这太不合理了。   还有陆识途……什么天煞孤星之命?   容予的目光放在了陆识途身上,陆识途正继续认真地替容予整理行李,准备回山。   作者有话要说:看昨天大家评论区那么开心,我做了一个上官掌门表情包,放wb了,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封面画师把师父的发际线修了修,图我也放wb了,请大家以后不要再嘲笑他了哈哈哈哈) 第33章   没过多久,太虚剑派一行人便离开了西州,回到了太虚山。   临走之时,王弋把容予的肩膀拍得啪啪响,要他常来做客,笑呵呵道:“小予啊,什么时候来王叔叔都欢迎你。”   回山之后,容予师徒二人便直奔破山峰。走在山路上,还没到洞府,却看到路边有个黑衣少年在等他们。   少年蹲在山路一边的山石上,单手撑着脸,嘴里咬着一根不知道什么草,半眯着眼睛往山下看,百无聊赖的样子。   见两人回来,少年不紧不慢站起身,随手拂了拂衣襟,笑眯眯喊道:“师尊,师兄。”   容予有些诧异,随口问道:“成雪,你怎么在这里?”   江成雪笑道:“想念师尊得紧,昨天夜观天象,算到师尊会回来,就在这等着啦。”   这少年有时候说话有一种诡异的甜蜜,说出的话好像和人很亲近,但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   容予听江成雪瞎扯,笑了笑,随手拍了拍他的头。   他边摸边感慨:嗯,还是江成雪这个身高好,撸起来非常舒服。可惜识途现在是长高了,撸起来都费劲……   陆识途看着容予的手,轻轻抿了抿唇,心底有几分烦躁。他不太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己,偏开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知怎的,他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师尊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时,那种凉而柔的触感。师尊做起这种动作总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手指像冷玉雕琢出来的,一下一下顺着发丝抚摸,那种感觉……   陆识途的喉结不由轻轻滚动一下,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非常灼热的渴望,希望师尊能碰一碰自己。   他收敛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继续往前走。   容予却在此时轻轻拍了拍陆识途的肩:“识途,一会到我房里来一趟,记得带着冰心壶和金吾不禁夜。”   不过是这样随意的动作,容予却注意到,陆识途似乎轻轻颤了颤。容予偏头看他一眼,并未看出任何异常,便没再多想。   此刻,容予的内心其实是有些激动的。这么久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陆识途要重塑灵根了。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他便一直在为这件事绸缪。而此刻,就差一步,他终于要做到了。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即将落地,又像是快完成了什么任务。   回峰之后没过多久,陆识途便敲响了容予的房门。   容予开了门,将陆识途引到榻前,示意他将冰心壶放在案几上。   容予立于榻前,心念一动,便带陆识途一同进入了冰心壶。此时法宝还未认主,因此容予也可以随意进出。   冰心壶虽看起来只是个略微精致些的白玉壶,内里却大有乾坤。壶身那些山川湖泊的浮雕,真真切切都在壶中。   但壶中空间并不大,大约也就是容予洞府的大小,其中的山川湖泊也是微缩版本。   容予看了看周围和他差不多高的青绿色层叠远山,和脚边像个鲤鱼池的碧蓝小湖泊,着实感到几分新奇。   这法器,果然很玄妙。   不过新奇之后,容予便转向陆识途,开始交代正事:“识途,先将金吾不禁夜取出来。”   待陆识途将那把玄金重剑拿出来捧在手中之时,容予道:“接下来,我会先帮你把它炼成你的本命剑,这是你重塑灵根的第一步。”   陆识途微微有些震惊:“本命剑……”   容予点头:“不错。千百年来,已经少有人会将自己的灵剑炼成本命剑了,此法我是从古书上学的,未必足够完善,但有冰心壶护着,我不会伤到你。”   陆识途却平静地摇了摇头:“师尊,我不怕的。”   在施法之前,容予先为他讲解其中原理:“识途,你可知我为何要你一步一步拿到金吾不禁夜?想想看,它可有什么属性?”   陆识途眼神闪动:“它没有任何属性,非木非火,非土非金,只是一把至强的剑。”   容予笑道:“没错。它所有的,只有澎湃剑气。而我们需要的正是这剑气,一旦你做到人剑合一,它便可以在你体内塑出新的灵根——剑灵根。”   陆识途一瞬间眼神都亮了起来。容予看着他的神色,笑了笑,又道:“其实也可以说它不是灵根,一个名头而已。总之有它在你体内,你便可以再次开始修炼,并且你对剑诀的把控力将非常强,修炼也会进境飞快。”   剑气塑魂,剑意炼心,从此往后,陆识途将是真正的不世天才,人剑合一甚至不足以描述他的状态,他本身就将变成一把剑。   陆识途脸上有不太明显的激动之色。很快,他将会恢复灵根,拥有力量,他马上就能够变得很强,能够将师尊拢在自己的羽翼下了。   容予亦是眼神极亮,但他似乎仍有些顾虑,又斟酌片刻,罕见地露出了犹疑之色:“但是,识途。”   “我只听说过可以这样做,但具体怎么操作,需要你自己领悟。而且,我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恐怕不会很容易。可能会比无为心法和金刚炼神诀还要艰难百倍,而我并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他以为这话说出来,陆识途多少也会有些犹豫。但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陆识途细细凝视着自己,片刻后,静静地笑了。   陆识途道:“我本就不可能处处依靠师尊。往后的路,我自己可以的。师尊只要看着我就好。”   甚至,全知全能的师尊固然很好,但面前的师尊……更让他心口发烫。   容予愣了愣,然后释然地笑了起来:“是了。是我魔障了,你也大了,该自己闯了。”   这一套方法,是他总结了印象里原文中的背景设定之后,摸索出来的方法。原理是肯定没问题,结果便不会出差错,只不过这个过程他不得而知。   不过修行一事,本就是各扫门前雪,各人破各人的障,谁也替不了谁。是他带孩子带习惯了,操了太多闲心,如今这孩子也不再需要他那样的庇护了。   两日之后,宗门庆功宴。   这次的宗门宴会不算大宴,只是门内给仙剑秘境里的优秀弟子们办的小型宴会,同时给表现突出的弟子发发奖励。   陆识途进场之时,场内先是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惊呼,接着,便有弟子们争相上前道喜。   因为陆识途手里捧着的正是那把传说中的神剑——金吾不禁夜。   这是庆功宴的规矩,拿到了好剑的弟子们,都会捧着剑入场,然后在广场中央的试剑石上留下一道剑痕,给大家全方位展示自己拿到的剑。   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凑到陆识途近前,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因为所有人都想一睹神剑真容。   这些弟子都是没得到资格去仙剑秘境的人,他们近乎狂热地称赞起来:“不愧是神剑啊,当真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我听说它好多年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竟然真的能看到它,圆梦了……”   “陆师兄可真是天纵奇才!”   “是啊,简直就是奇迹!”   连玄明长老都迎了上来,细细打量金吾不禁夜,眼里是压不住的惊艳和赞赏,还有几分微不可见的嫉妒,口中颠三倒四道:“好,好啊……”   容予早已与陆识途分开,去了长老席上,此刻正远远看着陆识途这边的盛况,心里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那个第一个凑到陆识途跟前的弟子,一脸谄媚的笑,那分明就是当初门派大比时,当陆识途来到了明镜台之前,第一个开口讥讽他的人。   那个殷勤地关照陆识途替他擦汗的弟子,恰好正是当初用石头将陆识途的额角打出伤口的那位。幸亏当时容予处理及时,后来才没有留疤。   而那位玄明长老……那可是凌霄长老的好帮手,为了得到修炼资源无所不用其极。当初陆识途在水牢里的时候,没少帮着出馊主意,才把陆识途折磨成那副样子。   而且容予看的清楚明白,他们的曲意逢迎和讨好之中,分明还有悔不当初之意,还藏了半分恐惧。   怎么样,没想到当初那个可以被你们肆意踩在脚底的废柴,还有翻身的可能吧?是不是很担心他以后真的飞上了天,反过来报了当初的仇怨?   这种嫉妒,这种懊悔,这种恐惧,你们大可以细细品尝,因为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在这样的乱流之中,陆识途便更加显眼起来。他是最沉静的阵眼,手中托着那把威风凛凛的神剑,竟丝毫不落于下风,令人只觉极为相称,仿佛他生来便该有那样一把剑,令人心服口服。   且这样带有几分炫耀的动作被他做来,却显得不卑不亢。他气度平和沉稳,举止大气,再自然不过,让人生不出嫉妒,只有发自内心的敬佩。   那把剑如此光彩夺目,他是最自然也最合适的剑托,毫不扎眼。但若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便很容易被他身上的气质吸引,移不开目光。   其他捧着剑的弟子似乎也被他的气度感染,不由一个个都不卑不亢起来。整个队列慢慢行进着,颇有几分大门派的气度,看起来令人只觉非常舒适。   容百川笑道:“阿予教的好徒儿,看着真是不错,很沉稳的性子,难得难得。”   容予听得心里乐开了花,不由笑道:“哪里哪里。”   而且陆识途身上这种沉稳,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种小大人式的稳重。他如今身形修长,腰身被利落地束起,显出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宽肩窄腰。他眉如墨画目似点漆,面色沉静而步伐坚定,像是会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世界之巅,令人没来由感到一阵安心,颇有魅力。   容予甚至能够听到场上不少女弟子的窃窃私语之声:“看什么陈师弟呀,你看看陆师兄!”   “哎呀,当真,陆师兄竟然这么俊,我还是是第一次发现呢。”   “陆师兄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落得这么风流俊逸……”   “你说就说,脸红什么呀!”   “哈哈哈哈哈……”   而被这些称赞包围的陆识途,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声音。他已经带领着队伍缓缓行进到试剑石前,周遭围着的人群也散开了。   陆识途郑重地握住剑柄,抬起眼,遥遥看向容予。   作者有话要说:容予:养成游戏快通关了!(雾)   感谢在2020-12-0911:28:27~2020-12-1715:2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w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丑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25瓶;吾生吾爱,永葬云荒19瓶;丑10瓶;来碗鱼丸粗面5瓶;Sw4瓶;羚羊、芜湖铁憨憨、肖王子的玫瑰花、呆猫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容予对他笑了笑。   陆识途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才再度低下头,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将剑拔了出来。   剑身出鞘。一瞬间,剑气凌人,剑意肃杀,周遭众人都心头一凛。   这剑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有着其他剑比不了的威势。   剑身的寒光映在陆识途眼里,陆识途的面庞亦倒映在剑上。他收敛了大半剑气,向试剑石斩去。   这一剑并不如何惊天动地,甚至快到难以捕捉,一瞬间风来山倾,无声中天崩地裂。至强的剑,往往没有任何多余的煞气,剑出,剑收,片瓦无存,如此而已。   石块碎裂之声顿起,即使在陆识途有意收敛的情况下,试剑石还是被斩出了深深的缺口,周遭有蜘蛛网样的裂纹蔓延开来。   试剑石是用非常稀有的顽铁经过千锤百炼塑造出来的,十分坚硬,且用过一次之后,痕迹会很快消除,复原如初。   众人再次惊了一瞬,数人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然后掌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品相绝佳。陆识途这次为门派争光了,大家都要以他为榜样,勤奋修炼,力争上游。”   不少人真的被这一幕鼓舞到了,有人当即热血上头,高声应道:“是!”   还有弟子说道:“这便是陆师兄出秘境时挥剑的模样了吧,比传言还要潇洒畅快百倍!”   “得见陆师兄挥剑,此生无憾啊。”   甚至有濒临境界突破的弟子,当场顿悟,身上的气息暴涨,有了要升境界的现象。   容予看着这一切,正与有荣焉,十分欣慰,此时突然听到一边的容百川心疼得直抽气:“六十!六十!”   容予:???   容予问他:“什么六十?”我还八十呢。   容百川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扭曲的表情:“六十颗上品灵石啊!”   容予:……   陆识途展示结束之后,按理说下一个展示的应该是江自流。其实,若不是出现了陆识途这样的变数,江自流所拿到的“烽烟”就是往日庆功宴上标准的魁首,本该大出风头。   然而可惜的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自流的烽烟这次在金吾不禁夜的对比下完全没有了任何光环,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关注他。   更惨的是,由于试剑石被金吾不禁夜劈裂了,一时半会很难恢复,因此,在陆识途后面的这些优秀弟子,都失去了展示的机会。   江自流顺着小道童的指引,退出场外,等待陆识途的程序结束之后再重新进场接受奖励。   小道童是太虚峰上的,不属于任何长老门下,不代表任何立场。也因此,他展现出的态度是最真实的。   小道童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引着江自流向外走,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而半刻之前,他从试剑石前引走陆识途时,对着陆识途笑魇如花,一口一个“陆师兄”叫的很亲热。   江自流心里恨得要命,怨毒的目光直直投射在小道童后背上。原本,原本这些都该是属于自己的……陆识途,他凭什么!   恰在此时,他们已经到了等候的地点。小道童一个回头,正对上江自流那种怨气快化为实质的目光。   小道童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冷冷道:“请江师兄在此稍候片刻。”   那笑落在江自流眼里便成了□□裸的嘲讽,他险些暴怒地脱口而出:连你也看不起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即将喝骂出声之时,他短暂地记起了如今的处境,整个门派的人都在附近,他决不能做出这种不顾颜面、自毁前途的事。   他最终只是狠狠一拂袖,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一口银牙咬碎,狠狠咽下了这口气。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我定要……我定要翻身!!我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他心底的那个计划越来越成型,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陆识途早已拿过了掌门给的奖励,很快走完过场,回到了容予身边。容予向他赞许地笑笑,容百川看向他的目光却很是一言难尽。   容予拉他坐在自己右侧的位置,对着陆识途似在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崽啊,你要是再坐在容百川身边,我怕他满脑子都是那六十块灵石,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啊……   掌门此时宣布道:“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此次仙剑秘境结束之后,开阳界的青阳剑尊挑中了陆识途,将在半年后带他回到开阳界,传授剑诀。”   门派里许多人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毕竟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家还是非常激动,有人当即欢呼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人冲入广场中央,捧着剑直直跪了下去:“弟子江自流,选错了修炼功法,修为再不得寸进,有负掌门与师尊的培养,不配为门派弟子。弟子自愿被逐出师门,请掌门准许!”   场上一瞬间寂静无声。容予皱起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回想原文里的设定。   容百川先一步反应了过来,转过头看向容予,神色有几分忧虑:“阿予,他这情况恐怕是要……”   容予也明白过来:只有开阳界的功法才能覆盖本界功法!也就是说,江自流这个话的意思是,他必须要去开阳界,不然就要退出师门!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自己的功法修炼不成,因此只能找开阳界的功法。然而背后却是强盗逻辑,根本等于以死相逼,要宗门送他去开阳界。   而如今,唯一去开阳界的名额便在陆识途手中,所以容百川才会有些担忧。   弟子们纷纷低声讨论起来,掌门看着江自流静坐不语,似乎正在思考。   容予伸出手,盖在陆识途手上,算作安抚,他传音给陆识途:“识途,无论如何,属于你的名额是不会变的。”   容予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好样的江自流,本来还想缓一缓再和你算账,就不知死活偏要往枪口上撞呗?   陆识途面色沉静,反手轻轻盖在容予手上,甚至还对容予微微一笑,看起来完全没被影响到。   容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奇异地慢慢静下来,那股暴躁的火气也慢慢消下去了。他逐渐开始冷静地思索起来。   江自流跪在原地,心里很有把握。他如今怎么着也是拿到了“烽烟”,在门派里的地位算是排得上号了,门派不会愿意放他走。而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这么讲了,门派不能用任何其他手段盖过去这事,只能选择把他送去开阳界。   何况,有凌霄长老在,这事说不上特别难。而他自己身上还有与那东西的联系,对掌门和长老还有用,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想让他继续提升境界,这样他们才能用得了自己。   所以,无论怎么看,他们一定会帮自己一把。   果然,掌门还没发话,凌霄长老便大笑道:“自流啊,不过是功法么,这算得了什么事?你起来,为师不是说了会让你也去开阳界吗。”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   凌霄长老继续道:“在开阳界我好歹有个说得上话的徒儿,不过是多一个名额的事,算不得什么,怎么,不相信为师?”   江自流立刻跪伏在地,激动道:“弟子多谢师父!”   这一出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样的结局更是令大家都惊了。   去开阳界的名额可不是萝卜白菜,江自流就这么拿到了?   有人禁不住议论起来:“什么?这都能拿到名额吗?”   “等等,你们觉不觉得,每次江……师兄到最后总能拿到最好的东西,难不成他真是,天命之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地投向江自流,这一次,有不少人的目光流露出拜服之意。   江自流一瞬间便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像被充了气一般,肉眼可见站得更直了。他笑得十分得意,四处观望了一圈。   刚刚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给我好好看着!   看看,我才是那个站在顶峰的人!我永远是天之骄子!无论到了什么境地,我永远都能扭转败局!   而后,江自流又得意洋洋地看向陆识途,期待看到他失落妒忌等等复杂的神情——然而没有。   陆识途静坐原地,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神色柔和,甚至隐约有笑意。   他这样子完全不像一位刚刚拿到了神剑、得了门派封赏的仙门弟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吃到了最喜爱的糖果的小孩子,或者刚得了心上人一吻的少年,简单又纯粹,透出青涩的满足。   江自流刚刚得到的好心情顿时减了大半,像吃了口苍蝇似的窝囊。   他心内恶狠狠地暗骂:真能装。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就真是个什么东西了?当自己是天命之子了不成?这次你能和我一起去开阳界,纯属偶然罢了。往后且走着瞧吧,烂泥永远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直到这会,掌门才终于开口了,他蹙着眉,神色有些犹豫:“但……这段时日以来,两界许是距离有些远了,我界的传讯法阵暂时连接不到开阳界。”   在这个书中世界的设定里,三千小世界类似三千座孤岛,互相之间很难互相沟通,更难互相穿梭。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会不停变化,仿佛在海上飘浮的许多小船。掌门提到的传讯法阵本就限制重重,极难开启,这段时间距离又远,大概类似因电话没信号,接不过去了。   掌门缓缓看向容予,继续道:“如今……想要联系开阳界,恐怕只能通过青阳剑尊。但青阳剑尊的传讯符……似乎只给了太清一个人。”   凌霄长老也顿时蹙起眉看向容予。他立时开口:“太清,既然如此,我想问问你,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搭个桥,让我与青阳剑尊谈一谈?毕竟如今可只有你联系得到青阳剑尊。如此一来,后面的事就不用担心了,我那徒儿还是说得上话的。”   江自流原本神色一顿,似乎有些慌乱。接下来听到凌霄长老的话之后,他面上的笑容重新浮现出来。他也转过头看向容予,等待容予回复,脸上的神情中混杂着洋洋得意和微不可见的嘲讽。那脸色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就算你不选我,如今还不是得帮我!   凌霄长老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讲,既是给江自流一个稳固的保证,也是让容予不得不同意。在这种情况下,江自流都以退出师门相逼了,凌霄长老又这么说了,况且这对容予不过是举手之劳,容予就算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   这个送江自流一步登天的门槛,这些人在按着他的头逼他做。   容予面无表情地看江自流一会,突然笑道:“那自然……”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暴躁老哥容小予:谢谢,有爽到   感谢在2020-12-1715:29:05~2020-12-1823:0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芜湖铁憨憨4瓶;古物2瓶;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所有人都懵了。大家都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神情,面面相觑。   容予转头看了一眼江自流僵在脸上的表情,心里终于舒坦了。   如果他所料不错,之前那次春药事件,根本就是江自流刻意设计,要陆识途丢掉名额。如今他还想反过来要自己帮忙搭桥,送他去开阳界?   想得美!   掌门温声道:“师弟,不要闹了。”   容予面不改色道:“既然凌霄问我一句,可不可以,我自然能够选择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现在,我说,不可以。”   他这话还真是没毛病。如今只有他能够联系上青阳剑尊,此事成或不成,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他不愿意,别人还真就没辙。   他竟然真的是在拒绝。   掌门顿了顿,轻轻蹙了蹙眉,看了容予一眼。   凌霄长老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吹胡子瞪眼的,可又不能对容予做什么,只能干生气。江自流先前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显得扭曲又可笑,滑稽地微微张着嘴,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面弟子们简直炸开了锅。   “太清长老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但是太清长老每次都有自己的理由,你看陆师兄,明明是废了,结果每次试炼都那么厉害。”   “是啊,我也觉得,所以长老这次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所以江……师兄,这次看起来好像还是去不成啊……”   “啧啧……”   掌门看江自流还僵在原地,像个竖在广场上的滑稽木桩子,实在很不好看。于是他挥挥手,几个小道童上前架起了江自流,把他带了下去。   江自流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由白转青,张嘴似乎想要喊什么。   掌门手指微动,江自流便突然消了音。他徒劳无功地挣扎着,脸色逐渐涨红,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众弟子有同情有嘲讽有蔑视的目光之下,他就这样被毫不体面地带下去了。   容予说完话便爽了,然后就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自顾自开始吃饭,完全没管之后发生了什么。   庆功宴结束之后,容予和容百川并肩走下太虚峰,他问道:“师兄,我近日想多琢磨一下炼丹一事,不知道能不能给破山峰多划一些材料份额?”   容百川笑着点头应道:“阿予想炼丹了?刚好我前两天随手做了一个玄晶丹炉,可经受天火而不裂,我回头遣人给你送去。还有之前给你的丹火,差不多也灭了吧,我一并给你送点。还有……”   容予无奈打断道:“那就多谢师兄了。”倒也不必如此!   容百川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之前问的那个琼枝,我已经同清虚问过了。他说琼枝经过特殊处理再燃烧后,那种气味若遇到几种特殊的食物,比如之前见过的睢鱼目,便会成为一种还挺有名的……嗯……那种药,所以若是……”   容予听到此处,顿时明白过来,立刻大声咳嗽起来,边咳嗽便说:“咳咳……师兄,我突然有些不适,先回峰了,具体内容你传信给我吧。”   然而他打断的已经有些晚了。陆识途似乎已经听到了,骤然向容予投来了视线。   容予慌的一批,面上还稳如老狗地和容百川告别,然后便带着陆识途往回走。   他不去与陆识途对视,生怕陆识途反应过来,问他一句:刚刚师叔说的是什么药?之类的话。   不,恕他真的很难说出那天晚上的真相!   况且难道要他残忍地告诉陆识途,其实那天晚上他中的不是迷药是春药,推倒的也不是心上人,而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他师父!   这搁谁谁不得疯啊。   然而有些事显然不是逃避就可以的。陆识途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拦住了容予,神色严肃地打量着他,开口道:“师尊。”   容予表情都僵住了,只听陆识途认真问道:“你究竟是哪里不适?”   容予:……   容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在说他刚刚假咳的那两声。他顿时松了口气,摆手道:“没事,许是刚刚受了点风,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识途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看来他好像没注意到别的,一心只有容予刚刚的咳嗽。   容予这才有心思思考刚刚容百川的话。他在调查的正是当时陆识途中的□□,他心里总记着当晚江自流来敬酒那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松枝异香,便朝这个方向下手调查。   果然,当初下药一事根本就是江自流设计好的。而且原文中写的非常清楚,江自流早就不经意间从长老和掌门处听说过尤未晚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江自流给陆识途下药,目的分明就是要让陆识途丢掉去开阳界的名额,好让给他江自流。   容予又想起来刚刚太虚峰上,江自流与凌霄长老合起伙来压他的场景。他虽一直没太把江自流特别当回事,准备让他自行消亡,也不代表可以容忍江自流在他头顶上蹦迪。   头前刚设计了他徒弟陆识途,这会就想踩着他的桥上开阳界,哪来的这么好的事?   想到这里,容予又意识到另一点。   原文里,中春药的是江自流自己。原文里压根没提中了药的原因,如今来看,分明就是江自流自己给自己下的春药?   如此倒确实很符合江自流本人的垃圾性格,但多少有点怪异。   硬要说的话,原文里描写这段时的感觉,倒像是在替这个世界里真正的江自流在遮掩一般。这个世界真正发生的内容反倒比原文还要详细许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冰心壶之内,同人差不多高的山峰之间,容予与陆识途对坐着。在刚回峰的几天之中,陆识途已经用金吾不禁夜练熟了入门剑招,培养好了默契,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炼化本命剑了。   此刻,金吾不禁夜横搁在陆识途膝上,陆识途双目紧闭,正细细感受着周围的灵气涌动,与剑形成呼应。   容予观察着他的状态,轻声道:“如何了?”   陆识途缓缓睁开双眼:“师尊,我已经准备好了。”   容予点点头,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紧张。他道:“识途,脱//衣服。”   陆识途顿时微微睁大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   容予认真回忆着原文中与本命剑相关的所有情节,将脑海中每个字都掰开了嚼碎了琢磨,为了确保过程中不出任何差错。   他完全没注意到陆识途的神情,一抬眼只见陆识途没有任何动作,不由疑惑道:“识途?可是有什么问题?”   陆识途愣愣地看着容予,不知怎的,脸上有些泛红。他似乎也有些茫然,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结结巴巴唤道:“师,师尊……”   容予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终于费劲地想通了怎么回事:“你这是……”难不成是大了,不好意思在师尊面前袒胸露乳的?   虽说俩人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讲究的,但大概确实不大体面吧,甚至可能古代人还要更讲究一点,算得上无礼了。陆识途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尊敬的,不愿意也实在正常。   容予边想边下意识打量着面前的小徒弟。眉目清俊,下颌线干净利落,眸子澄澈而黑白分明,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帅气了。即使如今他脸颊绯红,也并不显得幼稚,只显出几分腼腆和守礼,像只心甘情愿被项圈束缚住的大型犬。   容予不由想到了之前陆识途中春药的那一夜。那时,那双困住他的臂膀,确实已经完全不能称为稚弱了。那些印在他身上的滚烫的线条分明的肌肉,他仿佛还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下,就算是神经粗如容予,都不免感受到了一丝丝尴尬。   但此时此刻,陆识途可以羞涩尴尬,但他却不可以,他需要让事情正常进行下去。容予面不改色,压下心中那几分别扭,抬起手指对着空气,利落地左右划动几下,陆识途身上的衣衫便被隔空一件一件剥了下来。   陆识途抿着唇看他,脸上越来越红,却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任由容予把他的上半身全部脱干净,露出白皙紧实的美好躯体。   容予在心中默念:这就是根萝卜,这就是根萝卜,这就是根萝卜。   边念着,他边蓄起灵力,聚于指尖,伸出手点在陆识途心口处。触手温热细腻,少年人一腔热血,体温总是偏高的。但或许是“萝卜”咒当真管用,容予已经没了刚刚都尴尬不适,心无旁骛地开始按照刚刚回忆起回一起的施法诀窍,认真操作起来。   开始的一切都非常顺利,陆识途的躯体对他没有半分抗拒。按理说炼化本命剑的过程应该由修士自己完成,奈何陆识途没有灵气,容予只得帮他完成。好在陆识途似乎发自内心信任他,所以才没出什么问题。   容予于是松了口气,睁开双眼。这时,他才注意到陆识途胸口处悬着一枚玉环。容予微微一怔,指尖不停顿地输入灵力,眼神定在了玉环之上。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823:07:53~2020-12-1918:2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江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碗鱼丸粗面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陆识途仿佛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僵,接着手足无措地将玉环摘了下来,欲盖弥彰地小心收进乾坤囊里。   容予看他这样,明白这大概是陆识途从不示人的珍宝,也不愿让人随意观摩赏玩。   容予便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奇怪道:这……难道是陆识途家族传下来的东西?原文里也没提到啊……不过居然挂在这个位置,也就是说,这东西会日日夜夜与他心口附近的皮肤紧密相贴,确实很特殊了。   这孩子如今对师尊都有秘密了,啧啧,果然男大不中留啊。   容予已经摆脱了怪异的气氛,陆识途却并没有。   自从师尊将他的衣服脱下之后,他的心中便有一种东西开始膨胀,就像亟待爆发的火山,皮肤之下好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就要喷涌而出。   他只觉身上似乎开始发痒,皮肤对外界的感知突然灵敏了许多,仿佛身体在向外界弹出触角,焦灼地等待着什么。   师尊微凉的指尖抚上他心口的时候,明明那种感觉和平日里被玉环碰到时的感受一模一样,可他还是身心剧震,那处如被真火烧灼,只得仓惶地偏开眼,不敢打扰师尊施法。   这便是炼化本命剑的感受吗……当真,十分古怪。   恰在此时,容予突然出声道:“识途,当心,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   陆识途听了这话,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点点头,示意无事。   容予便继续下一步。他的指尖停在这处,轻轻向内一戳,动作极快,而后向外一拉,仿佛正从陆识途的心口处向外扯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线。   随着他的动作,竟真有一丝心头血被他扯了出来,然后丝丝缕缕地缠上了他的手指,极亲昵似的沿着容予的手指打转,不肯离开。   容予有些疑惑,手指前后摆动了两下。那血线却还是缠着他的手指,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容予隐约记起,原文里似乎提到过,心头血似乎还有什么特殊作用,但他一时半刻没想起来。   按理说前面施法顺利的话,接下来的步骤,心头血会自动完成,不再需要他指引。但这心头血显然有些叛逆,始终缠着他的手指欢喜地打着转。   容予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操纵着它,在陆识途的胸膛上画出法阵。   少年人骨肉匀停,胸膛显得浅,但腹肌很漂亮,形状分明。鲜红的血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特定的图案,像什么神秘的献祭仪式。   而陆识途垂着眼,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眼睫颤抖,沉默温驯地忍受着,仿佛甘愿奉献一切的信徒,这景象竟有些诡异的美感。   一笔画完之后,容予有些力竭,放下了手。陆识途也像是终于结束了什么酷刑似的,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些,似乎舒出一口气,额上有一滴汗珠滑落下来。   容予有些担忧:“很疼吗?”   陆识途似乎暂时说不出话,并没有看他,只摇了摇头,唇色泛白。   无论多么担心,这种事容予也无法以身相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便是陆识途注定要付出的。   容予只伸手拭去他额头上的细汗,道:“可以了。剩下的便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法诀,磨过七七四十九天,它便会成为你的本命剑。”   容予站起身,继续道:“之后,依靠它的剑气,你便能够在体内重塑灵根。”   陆识途顿了顿,抬头看向容予。容予以为他哪里有困惑,忙俯身去听。   却只听陆识途轻声道:“四十九天……都见不到师尊吗?”   容予有些诧异,笑道:“无妨。后面的事,你自己一定能够完成,无需我在旁,不必担心。”   陆识途默了默,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并没被这话安慰到。但他也没再开口,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容予,像是要将容予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似的。   从冰心壶中出来之后,容予将那玉白的壶拿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上面浮雕的山川湖泊,有片刻出神。   而后,他将冰心壶妥帖放在偏房桌上,掩去其上灵力,将其化为普通酒壶的模样,又设好保护结界,这才离开了偏房。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小道童们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来回搬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热闹得很。   容予看得一头雾水,随手拉住一个问道:“讲讲,这什么情况?”   被他拉住的小道童刚要往门外跑,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道:“长老,这、这都是秉真长老、送来的东西,都是炼丹用的,说是您要的。长老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去搬了,他们在外面都、忙不过来了。”   容予:……   他怎么就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果然,在看见炼丹房里整整齐齐一字排开的六个大丹炉,以及库房里堆到天花板的各色材料之后,容予沉默了。   门派有多抠门他是知道的,炼丹材料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给分这么多,容百川这怕不是把秉真峰的东西也全搬过来了吧……   所以都说了他什么都不缺了好嘛!   不过,紧接着,最后一个小道童带进来了一块玉简以及一道传讯符,一并递给了容予。   传讯符上大概描述了“问心”的制作工艺,包括怎么处理琼枝、怎么燃烧、在什么时机下让材料混合等等。   根据这些描述,容予完全确认了当时下毒的就是江自流没错。   接下来,传讯符里还有一句话:“阿予若真要研究制丹之法,我将这些年搜集到的秘法悉数给你复刻了一份,顺便将你在藏书阁的权限升了一级。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你可以多方取经,采众家之长,必能受益匪浅。”   容予眼神一亮,顿时有些激动。这还真是他现在正好需要的东西!虽然这位师兄讲话真的很像发布任务的npc,但是属实贴心!   他此次想要炼丹,目的之一是想为陆识途重塑灵根保驾护航。将剑气纳于体内,危险至极,容予必须为他想些办法护住心脉神魂。在外有法器冰心壶,在内便需要服丹药。   此外,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先前和容百川讨论琼枝那一次,容百川随口提过一句,凌霄峰那边最近一直在消耗一些特殊的灵草灵材,都是一些很少有人用的东西,甚至有几样与魔界相关,似乎是在给江自流制一种丹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容予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况且他现在算是和江自流正面刚上了,江自流后期肯定还会针对他俩搞事情,不能不防。   原着里,江自流此时已经再次洗筋伐髓,成了单火灵根的天才,境界也已经到了金丹后期,诸事顺遂,万人追捧。他后宫也收了几个漂亮姑娘,可以说感□□业双丰收,妥妥的人生赢家。因此,也完全没有“邪里邪气的丹药”这一出。   但如今的江自流,以三灵根之躯修炼,勉强用丹药才堆上了金丹期,又用着完全不合适的《天流火诀》,修炼毫无进境,甚至心态失衡,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可以说倒霉透顶。   好不容易仙剑秘境得了一把名剑“烽烟”,还被陆识途的光环压下去了。况且,容予知道,他拿到“烽烟”之后也完全不会有半分助益,反而要小心被它反噬——烽烟乃是当初战场上将士手里的名剑,最是正气凛然,若被心术不正的小人拿到,不仅不会有所助益,还容易动摇心境。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予才放任江自流去拿到了这把剑,给陆识途拿金吾不禁夜腾出地儿来。   这样一来,诸事不顺处处倒霉的江自流,那真是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所以容予私下里要了一份他所用的材料名单,准备好好研究一下,防范于未然。   冰心壶之中,陆识途已经逐渐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他仿佛正闭着眼,却什么都能看得清,身前身后,头上脚下,一切的一切。他仿佛已经神魂离体,远远地看着自己,又仿佛只是在静坐着想象这一切。   他的面前悬着一把剑,像是正与他对坐谈话一般。   冥冥之中,陆识途感觉到心中某处产生了一个问题:“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自己在拷问自己,也是他的剑在拷问他。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手中拿着比他还高的剑,一板一眼地比划着招式,那是太虚剑派的入门剑诀。   春夏秋冬轮转,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落,他始终在那一处挥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曾有一日休息。   他生下来就被送来了太虚剑派,记忆中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   那时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剑。耳边是大家的称赞:“陆师兄可真不愧是未来的掌门首徒啊。”   “陆师兄天赋这样厉害,生来便是该拿剑的。”   他就住在掌门的守中峰上,掌门有时会亲自为他授课。掌门常说:“识途,你要努力修炼,将来门派定会以你为荣。你是门派未来的希望,你会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剑。”   所有人都这么说,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其他的。他只是挥剑,仿佛真的从生下来便如此,后来也就理所当然地一直如此。   陆识途缓缓答道:“剑,就是剑。”   那个声音继续追问:“后来呢?”   随着这句话,陆识途身处的场景也有了变化。   他带队进了十二楼秘境,再出来之时,一切都不同了。   秘境中,他路过之时见到封印法阵被触动,立刻出手救了当时在附近的弟子,也因此落得灵根尽毁。然而出去之后,不知怎的,他却被宗门判定成了偷盗神器的罪人。   水牢里的水冰寒彻骨,他以凡人之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苦苦熬着。每隔一日便有执法弟子持鞭前来,对他施以重刑,逼问他十二楼如今在哪里。   他连十二楼的模样都不曾见过,自然答不出。仙家连鞭子都有玄机,打下来不见伤不留痕,却足够他疼到失去知觉。   宗门对他有养育教导之恩,这件事他也确实无法自证清白,是他栽了,怨不得宗门。他便忍着,等着,等掌门出关那一天。   掌门确实将他放了出来,可出来之后,那些从前说他是天之骄子的师兄弟长老们,全都不一样了。   不过他本就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那些话他听过便罢,他眼里只有剑,只有向前。   “东边灵田的肥料还没挑完呢,你就想睡觉?还把自己当从前那个天之骄子啊,你以为大家还会捧着你吗,小废物?”一个师兄一脚将他从梦中踹醒。   “哟,这是什么,哪弄的灵草啊,你还琢磨着修炼呐?别想了,你已经废了!你再也不可能修炼了!醒醒吧!”   那时他只是不吭声地把东西抱在怀里,任他们嘲讽踢打。在反抗不了的情况下,他更需要护住他的东西。何况,那些话听来并没有感觉,那些踢打也不痛不痒,不及水牢中鞭刑的万分之一。   他只是有些不太明白。   然后,他上了守中峰,满怀期待,等待着灵根被恢复,等待着再次拿起剑。   “养了这么多年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也是够黑心的,临了了还要给他个假灵根,骗他继续当牛做马,端的是好算计。”   ——“你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于是他心中的剑,碎裂了。   陆识途仿佛再次身处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境地之中,满目迷茫,恍惚答道:“剑,没有意义。”   那个声音再问:“当真没有意义?”   陆识途眼前的情形又变了,黑暗之中突然有大片阳光洒下,有个人从光晕里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然后用冰凉的手拉住他,引着他,向无限光明的地方走去。   “相信我。”   “我说要收你为徒,便不会反悔。”   “我相信你。”   “往后要是做了噩梦,师父会来陪你,好吗?”   他被这个人牵引着拿起了剑,可这一次,他拿着剑,眼睛却只看着那个人。   场景再变,刀光剑影,步步杀机。那人挡在他面前,被剑光穿透,流了好多血,然后消失在原地。   “你根本保护不了他。”   于是他心里再次有了剑,而且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拿起剑,也头一次知道了为什么要拿剑。   陆识途睁开双眼,沉静道:“剑的意义在于守护。”   他的话说的平静,然而其中蕴含了坚不可摧的决心。持剑人各有心意,但最重要的就是这份决心。有一往无前百折不挠的决心,有如此坚定的道心,便能成事。   金吾不禁夜似有所感,一瞬间释放出万千剑意,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湖面被爆裂剑气激起无数水花,不及人高的山峦被拦腰斩断,一时间地动山摇。一幅美好的青绿山水画卷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而陆识途稳坐原地,连片衣角都没被剑风掀起。   过往十六年的种种,如镜花水月般,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如今,他眼前只剩下了剑。   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拿起剑。   陆识途睁开眼睛,缓缓伸出手。初时,恍惚中仿佛有一只熟悉的冰冷的手正握着他的手,带他向前,带他伸向那把剑。渐渐的,那只手慢慢消失了。而陆识途仍旧坚定地伸手向前,向前……   他握住了金吾不禁夜的剑柄。一瞬间,所有剑气都尽皆收拢,全都归于他体内。   本命剑,炼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美强惨本惨   (今晚十二点还有一更!掏存稿箱ing)   *“问渠那得清如许”一句摘自观书有感[宋代·朱熹]   感谢在2020-12-1918:21:22~2020-12-2109: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江子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弃号啦、米粒米粒米、48156706、江江子、布拉克、诺、世界,不直的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停尸柜里的哈根达斯20瓶;古物、土御门青月、米粒米粒米10瓶;妄念、Sw5瓶;要绿了贺朝的人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冰心壶中一瞬间爆发了极强的灵力波动,其中混杂着爆裂的剑气。仿佛爆炸的冲击波一般,从偏房中扩散开来。   容予瞬间就感知到了,忙放下手中的事,快步来到偏房之中。   陆识途正坐在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冰心壶碎片。见容予进来,瞬间抬头看去,微微一笑:“师尊。”   他身上再次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往常人们见到他,印象最深的会是他俊朗的外貌或者沉稳的气质。但如今,一眼看去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他身上那种气势,一种让人容易忽略掉长相的气势。在这个方面,此时此刻,他看起来竟和容予有些微妙的相似。   那是属于强者的气势。   陆识途笑着慢慢举起手,一瞬间,容予毫无防备地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推了一下,直接推到了陆识途面前。   容予完全没设防,这也并不是什么攻击。于是他猝不及防被推过去,没站稳,向陆识途怀里倒去。陆识途难得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伸手揽住容予劲瘦的腰,扶了他一把。   陆识途近距离看着容予,笑容消失了片刻。而后,他道:“师尊,得罪了。”   容予茫然地向后看了一眼,确认身后没别人,这才缓缓地轻声问道:“你的灵力……恢复了?”   陆识途点点头:“师尊,我灵根恢复了。”   他搂住容予的那只手,手指不由自主屈伸了一下,像某种痉挛,让他的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接着,他无视掉这种痉挛,放开了容予。   容予这才真正反应过来,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这……识途,你……”   “太好了!”   容予一瞬间仿佛理解了那些看着自己带出的运动员在奥运会夺魁的教练,或者看着自己的学生得了高考状元的班主任。这种成就感和喜悦,实在是其他事情很难比拟的。   陆识途看着他的笑脸,不自觉也笑起来。   那十二年,那些毫无意义的时光,那些苦楚、屈辱、折磨,都消解在这个人面前。   就好像那都是为了遇见这个人而响起的前奏,然后拉住这个人的手,他的人生才真正拉开帷幕。   就好像自己是为他而生的。   容予仍旧沉浸在激动之中,不知怎的,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他心头像是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仿佛有么么极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想到整整四年以来,殚精竭虑的每一步。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四年,若算上从前他在三次元的二十四岁,如今他二十八了,人生的七分之一都拿来做这件事了。   陆识途的那句话,仿佛为他的一切心血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就好像自己是为他而来的。   天色渐暗,陆识途两指一擦,指尖窜出一簇小火苗。他伸手点向灯台,灯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映亮他柔和的眼睛。   他像个找回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多年未用,这会便又新奇又有些开心,很想多玩一会。   容予看他这样,忍不住一乐。陆识途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这些年,就鲜少有像个孩子的时候。但哪有人真的天生就是那副老成沉稳的样子,他偶尔露出的孩子气,每次都让容予心里一软。   容予舒了口气,笑道:“既然灵根已经成了,那之前为师交给你的无为心法,你便不需要如从前一般勤加练习了。那心法确实苦了些,心魔也难熬。为师会给你寻更合适的心法。”   听到这事,陆识途的神色却有些犹豫,他缓缓道:“可……师尊,我这些时日都不曾再修炼,可是心魔还是……像从前一般频繁发作。”   容予蹙起了眉,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思索片刻,明白过来:大概陆识途是有么么无比深重的执念,才会有这样如附骨之蛆的心魔。   这倒问题不大,不论他的心魔是从前那些欺辱他的人还是小时候的天之骄子生活,等再过些时日,他宗门大比上定能夺魁,荣光与骄傲会再次属于他,这些心魔也就不会再困扰他了。   容予安抚道:“无妨。师尊会在为你寻来其他功法,你只需静心修炼,安心等待去开阳界即可。”   时光转瞬即逝,很快,半年之期已到。   容予收到了青阳剑尊的传讯符,其上有时空秘法,启动便能瞬移。   他带上陆识途,用了这张传讯符。   一瞬间,两人竟然来到了一片像是原始森林的地方。容予努力在花草树木中找了半天,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时候,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容道友,好久不见。”   容予被吓了一跳,简直毛都要炸开了,但是还要强作无事,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已经完全和花草树木融为一体的野人缓缓站了起来。   野人为了表示礼貌,微微冲他们一笑,露出一线白牙。   容予憋笑:妈的,黑人牙膏!   这不是青阳剑尊吗!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上次见到明明还是一片银白飘飘欲仙的高人啊!   青阳剑尊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么么不妥,大约是察觉到了容予有些诡异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解释了一句:“容道友见谅,我如此形貌,是为了让此地的阵法接纳我。”   容予肃然道:“无妨。”妈的真的很想笑!   青阳剑尊打量了一下陆识途,似是有些惊喜,道:“金吾不禁夜……竟是被炼成了本命剑?”他们开阳界多武痴剑痴,对剑颇有研究,能一眼看出来也并不奇怪。   容予微笑点头,颇有几分骄傲。   若要将一把剑炼成本命剑,最最基础的一条,便是这把剑要彻底接纳它的主人。能够被神剑接纳,陆识途的优秀自不必说。   青阳剑尊露出满意神色,又道:“阵法已成,两界通道即将开启,容道友将令徒放心交给我,在下不日必会将他毫发无伤地送回。”   容予点头,没来由的有些惆怅。他回身面向陆识途,想来几句临别叮嘱。   可一回身,对上陆识途的眼神,他又没话讲了。   陆识途神色坚定平静,但眸光闪动,似乎有千般万般不舍。   容予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长久以来他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每当陆识途难过之时,他便摸摸他的头,陆识途便会好受些。   可他抬起手的时候,才意识到如今陆识途已经比他还高了,这动作由他做来便不伦不类,很是搞笑。   容予正要收回手,陆识途却已经注意到了,十分自然地低下了头,乖顺地将发顶展示在容予面前。   这就是要他摸一摸了。   容予一怔,便继续抬起手,顺势抚上陆识途发顶。他顺了顺陆识途的毛,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   陆识途却突然伸出双臂,将容予按进怀里。他将脸埋在容予颈侧,似是不由自主地深深一吸气,叹息一般道:“师尊……”   容予被他的动作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颈侧滚烫的鼻息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糟糕的晚上。他强忍着不适,一动不动,任由陆识途紧紧抱着。   青阳剑尊在一边道:“……嗯……”   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通道即将开启,二位……或许……”   陆识途放开手,后退一步。他凝视着着容予,不知为何,抬起手按了按心口。   他转身向阵法入口走去。   接着,那处空气似乎微动,远处的景物似乎有一瞬间扭曲,像是被火焰炙烤到扭曲一般。   青阳剑尊言简意赅道:“随我来。”接着,他便率先踏入了阵法之中。   陆识途想要继续向前走,却怎么都迈不出下一步。身后的人仿佛正散发出无穷的引力,又像伸出了密密麻麻的丝线,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挣脱不开。想到那人会被他留在身后,许久都不会再见,他就……   无论如何都迈不出这一步。   走啊,向前走啊。你要变强,变强了才能保护他,走啊。   心里的声音在向他喊,他咬咬牙,用尽心力,马上就要走出去   “识途。”容予在身后突然开了口。他似是已经摆脱了分离的愁绪,平静了下来,声音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你若是能留在那边,可以不必回来。门派大比,你也无需在意。血誓不值一提,你拿自己的主意,不必管我。”   陆识途身形一颤,猝然回头,一瞬间眼圈都红了,竟是有些发狠的神情,咬牙道:“我定会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一步迈进了阵法之中。   紧接着,那些微动的空气无限收拢,收拢成一个点,然后消失掉了。   那两个刚刚还在此处的人,已经踏上了前往异界的路。此处只剩下山川草木,花鸟虫鱼,还有容予。   容予愣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陆识途最后那个神情,像是……像是被抛弃的狼崽子,那种坚定到发狠的神情之下,似是有些受伤。虽然看似凶狠,却让人看了心里有些难受,只想抱抱他。   他伤害到这孩子了吗?   他只是在最后时刻突然想通了:陆识途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大概已经完全成了一桩需要回报的恩情,成了他肩头必须扛起的责任。   他只是想让陆识途不要考虑太多,只考虑自己。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舍,就将这孩子永远绑在身边。   可或许他这行为落在陆识途眼中,或许更像是自己已经厌烦了指导他,在完成了必需的指导之后,便将他推出去,推给别的么么门派么么人。   要不然,他怎会露出那种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三年之期已满”……(捂脸)   感谢在2020-12-2109:54:57~2020-12-2311:4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轻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歌儿、秋轻寒、沈天澜10瓶;Yaoyao3瓶;万物有灵、浅夏灰烬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容予专心翻着手上的书卷,下意识抬手取茶来喝。   他伸出的手却被另一个人按住了。江成雪在一边笑道:“师尊,茶凉了,我去重新换一杯来。”   容予看他一眼:“唔……”   江成雪便捧着茶盏愉快地出了门。   自从陆识途走后,他以为自己便会过上空巢老人的生活。没想到江成雪这次却不再成日里不见人影,开始常常守在他身边。   这还不算完。江成雪在容予眼里,完全是那种标准的猫的性格,忽冷忽热,对人并不亲近,也永远不会主动帮容予做点什么。   可最近,他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殷勤了。像给容予倒茶披衣这种小事,更是被他做的越来越顺手。   甚至有一次,容予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厨房,像是想要亲手给自己做菜。好在用膳的时候,桌上端上来的还是大师傅做的菜,江成雪也没有再尝试过。   若硬要说……他隐隐像是,替代了陆识途一般。   刚开始他这样还让容予百般不适,甚至怀疑他居心不良。可要说他是有利可图,分明容予也没什么好图谋的,而且有些时候,他看起来似乎真的乐在其中。   时日一久,容予磨不过他,多少也适应了一些。   “师尊,小心,”容予的思绪被江成雪的声音打断,“师尊请喝茶。”   江成雪边说着,边直接将茶盏递给容予,两人指尖相擦,一样的冰凉。   容予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比起陆识途,江成雪甚至行动上还更亲近一些,时不时便会有些亲密接触。江成雪毕竟是妖族,不怎么会注意社交距离。   江成雪将茶递给他,却没走,似是有话要说。   容予抬眼看他:“成雪,还有什么事吗?”   江成雪点头道:“师尊,我昨日听师兄弟提起,十二楼秘境要开放了。”   容予诧异道:“十二楼秘境?不是还没到开放时间吗?”   江成雪乖巧摇头道:“弟子也不知。但此事属实。弟子想入十二楼秘境试炼,请师尊准许。”   容予又皱眉道:“你想进十二楼秘境?可是以你的修为,未免为时过早。”   十二楼秘境是宗门中最为危险的秘境,不过同时也是各种机缘相对来说最多的。外门弟子会抽签摇号进入,而内门弟子则是各峰推荐弟子进入。   江成雪不肯放弃:“可是师尊莫要忘了,我本就是妖族,最擅长躲避危险,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况且我们族类太难修炼,如今这样的机会更是碰不上几次,不抓住又不知要等待多久。”   容予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江成雪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忽的在他座前半跪下来,伏在他膝上,眼巴巴看着他,轻声道:“师尊就答应我吧。”   容予身上一僵,手足无措地想把他扶起来:“你这……你快起来。”   江成雪顺势抓住他的手,将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仿佛下意识做出了猫儿似的动作,又叫道:“师尊……”   容予顶不住了:“行行行,你起来。”   离谱啊,离谱,随手收的徒弟原来是撒娇怪可还行?   江成雪却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姿势,靠在那眯了眯眼,神态懒洋洋的,猫儿一样,道:“师尊是答应我了?”   容予:……   差不多就得了!   他将江成雪毫不客气地提起来放在一边,这才正色道:“这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提出的这几条,你得做到。”   “第一,不要靠近十二楼的封印结界。”   “第二,如果凌霄峰的江自流也参加了试炼,你一定不能靠近他。”   “第三,保护好自己。”   江成雪一直笑着看着容予,似乎极为认真地在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却愣了一下,笑容变淡了。   他不知为何,面色稍显冷淡地停顿了片刻,才再次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弟子都听师尊的。”   江成雪有这样的要求,容予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他是猫妖,妖族向来不那么容易修炼,像他这样练成人形的已经非常稀少,放在天赋不怎么样的猫妖一族之中更是凤毛麟角。以他的修为,怎么不得是个一族之长,可他却跑来太虚剑派做弟子。   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就仿佛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跑去某大厂打工,非常之奇怪。   容予本来以为他是想依靠自己的资源好好修炼一番就回去,可看他这意思,越来越把自己真当成弟子了,竟要参加门内弟子的试炼。十二楼试炼就算再不错,那也是相对于门内其他试炼而言。之前的仙剑秘境,他可都没参加过的……   转眼之间,距离陆识途去往开阳界,已经有一年之久。   这日,容予从炼丹室中慢悠悠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屋中。   走过一处隔断,他不经意向外一瞥,却看见有个身影正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那人一身黑衣,站在暗影里,只看得出身材高挑,宽肩窄腰,远看英姿飒爽。   容予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下意识喊道:“识途?”   那人顿了顿,却还是应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双眼睛沉沉看着容予,唤道:“……师尊。”   容予顿时十分惊喜,快步走过来,笑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进来,来,快过来。”   陆识途似乎没料到容予会是这样的反应,怔了怔,眼神不由自主一亮,下意识便向前走了两步。接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犹豫了一下。   容予看他还是不动,有几分诧异,调笑道:“怎么,出了趟远门心野了,回了峰连师父都不认了?”   陆识途立时有些急切道:“弟子怎会……”   容予看他急了,便不逗他了,笑着打断他道:“好了好了,难不成你一直要站在这和我讲话?来,进屋说话。”   容予转身往里走,陆识途这次便乖乖跟了上来。   容予打量他一下,喜出望外道:“你……竟已经是金丹前期了?”   一年多之前,陆识途才刚刚恢复了灵根,相当于刚刚引气入体的新弟子。而普通弟子多是十岁出头引气入体,少数有足够天赋修炼到金丹期的,通常至少是三十多岁。   普通人二十多年的修炼才能达到的境界,陆识途竟然只用了……不到两年。   不知怎的,陆识途却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他看着容予,眉宇间有极细微的不安与焦躁。   他似是有些不愿承认一般,含混地应了一声,又闷不做声了。   两人进了屋,陆识途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茶盏,发现杯中空空荡荡,便去寻茶壶,准备先为容予泡茶。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即使一年多没做过,也已经深深刻在潜意识里。   然而陆识途并没找到茶壶。正想开口询问,门再度被人推开,江成雪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手中的托盘上有茶壶茶杯,茶杯都是用头道茶洗好的,正冒着热气。   江成雪看了陆识途一眼,似乎全没放在心上,只微笑道:“师兄。”接着他便娴熟地放下茶具,为容予倒好茶,捧着茶盏递给容予。   往常陆识途奉茶时,都是将茶盏恭恭敬敬地放在容予手边,供他自行取用。江成雪却总喜欢亲手递到容予手中,颇不讲规矩,但一年多的时间里,容予渐渐也形成了习惯,便也伸手去接。   陆识途清清楚楚地看着两人指尖相擦,完成了交接。他眉头一皱,伸手挡了一下,道:“怎么是砚青茶?师尊有痼疾在身,砚青性寒,喝不得。”   江成雪抬眼看向陆识途,一声不吭,只微微一笑。   容予拍了拍陆识途挡住自己的手,毫无所觉地笑道:“最近这几天有些上火,成雪便沏了这茶给我去去火,不必担心。”   陆识途神色一变。不知怎的,他像是当空被人抡了一拳,神色中混杂着迷茫、痛苦和不知所措,愣愣地看向容予。   容予觉得陆识途自回来之后的表现都无比奇怪,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犹豫着试探道:“识途,你在那边,过的可还好?”   容予全副心神都放在陆识途身上,江成雪便伸手轻轻将容予手中的茶盏取了出来,搁在一边。容予丝毫没有察觉,仍旧看着陆识途。   他俩的互动无比自然而和谐,似乎在这一年的相处之中,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陆识途听容予这样问,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越来越灰败。   陆识途张了张口,又沉默了。半晌,他轻声道:“我明白了。”然后转身出了门。   容予被留在原地,一头雾水。他愣了愣,忙起身追过去。   陆识途似是察觉到他追了出来,竟是越走越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容予简直莫名其妙,刚一回来就又是语焉不详又是甩脸走人的,这孩子出去一趟怎么还变了个样,难不成也是被人穿了?   他懒得和陆识途玩什么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之类的游戏,一个闪身直接出现在陆识途面前,挡住了他的路,直白问道:“你怎么回事?”   容予的脸色已经有些差了,语气也完全称不上和善。他似乎还要说什么,而陆识途脚步一顿,几乎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瞳仁颤抖着,脱口而出:“不要说,师尊。不要告诉我。”   “我……我自己走。”   作者有话要说:茶,好茶,茶香四溢(狗头)   感谢在2020-12-2311:49:44~2020-12-2322: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江子、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他说着自己走,却停下了脚步,再没有动作。   容予迷惑不解:“你究竟在说什么?”   陆识途听他这样问,似是被逼到绝境一般,闭了闭眼。   他的声音轻得像会被风吹散:“师尊想要我走。”   他明明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高和气势,金丹期修者的气度令人不敢逼视,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莫名让人觉得他像是要哭了一样。   容予:……   哈?   容予本已经预备好了听到什么大阴谋大变动,甚至告诉他结界被陆识途破开了要他这个当师父的现在去补窟窿他都不会觉得很吃惊了,结果却听到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不过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容予此时本能地明白怎样会让陆识途用最短时间平静下来。他伸出手,拍了拍陆识途的肩膀,又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每次不管是伤心了还是做出成绩了想要表扬,这孩子最喜欢的都是肢体接触,容予早就在多年的相处中品出来了。大约是小时候站得太高太寂寞,后来跌入深渊更是无人问津,陆识途便很迷恋这样的亲密接触。   陆识途一下子睁开双眼,手指蜷缩,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他没动。   容予看他正常点了,便完全称不上温柔地扯着他进了偏房中,把门一关,甚至随手甩了个封印上去:“行了,你现在是走不脱了,满意了?”   烦啊,好烦啊,徒弟养了这么大,怎么还是得做心理辅导啊,青春期真是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明明我只是个当师父的,怎么又当爹又当保姆又当心理老师偶尔还得当泄火工具,不发五份工资这事真的说不过去了。   他刚刚说的这话怎么听也不像好话,动作也多少算得上可怕,想不到他回身一抬眼,却见陆识途竟然眼睛都亮了不少,神色也好看多了。   容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心说青春期小孩的心思你别猜。   容予自暴自弃地坐下来,问道:“说说吧,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陆识途表情一僵:“我没有……闹别扭。师尊一直想要我走,我却罔顾师尊的意愿,还是回来了,我知道师尊不想……不想看到我。”他说到最后一句,似是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顿,才慢慢说完。   容予:“……嗯……”他似乎隐约记起了这件事的源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眼见陆识途的脸色又要变,他忙先开了口,问道:“你这样说,可是因为当初我说你可以留在开阳界?”   陆识途似乎极其不愿听到这话,抿了抿唇,点头。   容予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十分熟悉。这和陆识途刚入门那阵,天天怀疑自己想把他丢出去,不是一毛一样吗!   这孩子的安全感到底有没有救了……   而且这情况也太奇怪了……陆识途已经完全可以独自修炼了吧,能摆脱自己这个师父,天高任鸟飞,难道不是无比快意的一件事吗?就算再有责任感,按理说多少也会松口气吧,怎么也不该是这反应。   再退一万步讲,陆识途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修炼吗,那开阳界不就是最佳选择吗,他留在那里一定能取得厉害得多的成就,为什么要露出一副怎么都不愿意留在那的模样?   陆识途看容予的神色不停变幻,知道他还是想要自己去开阳界,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知道就算师尊是厌烦了自己,他大约也是觉得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教导之责,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他的师尊,有时候看起来好像不耐烦,常常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心里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尺度,心中自有一杆秤,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被动摇。   如果……如果让师尊觉得对自己的责任还没有完成,是不是他就不会赶自己走?   实在是可耻至极。可是如果能留在师尊身边……   容予正越想越奇怪,只听陆识途突然磕磕绊绊道:“师尊,其实我……修炼仍有壁障,心魔……难破。”   容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合理了,当初是自己给他的心法,自己给他指的路,这心魔当然也得自己来负责,也只能自己来负责,没毛病。   找到了症结,容予便顺畅道:“无碍,为师会助你压制心魔,直到你完全不受它影响。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你便再搬到我这边睡吧,等能够压制它之时,你再搬回来,可好?”   陆识途刚生出心魔那会,常常被心魔搅扰得心神不宁,睡觉也睡不安稳。那时候容予陪了他一夜,发现很管用,之后他再发作时,容予便干脆让他搬来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直到心魔稳定下来。   陆识途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怔在原地。然后他不知怎的耳尖红了,缓缓点了点头。   容予呼出一口气:“这下没问题了吧?行了,你赶了远路回来也该乏了,先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陆识途却再次开口拦住他:“师尊,当日……我忤逆了师尊,顶撞了师尊,实属大逆不道,师尊罚我吧。”   容予又懵了:??   “你何时忤逆了我?”这怎么还有上赶着领罚的?   陆识途垂下眼,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那天我将要去开阳界,师尊要我留在那里,我却顶撞师尊,说……我定会回来。”   容予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等等,这就是忤逆了吗?虽然仔细想想,陆识途当时的语气,比起平时的样子,确实多了几分……叛逆,可是比起忤逆那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吧?   这孩子是不是二十四孝看多了,脑子也看傻了?   这还没完,陆识途接着又道:“我在开阳界时,时常会想到这句话,实在是……后悔不已。师尊,你罚我吧。”   他脸上的痛苦不能作伪,他当真为了这句话而自责不已。   容予看他这样,先是困惑不解,接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严肃。他走回榻边,将陆识途按坐下来,自己也坐在一旁。   他缓缓道:“识途,你知礼守礼,又知恩图报,这很好。那句话其实没有关系,师尊也并不会生你的气,你无需放在心上。”   陆识途抬起眼睛看他,神色放松了很多。   容予安抚过后,继续道:“有件事,师尊似乎从未告诉你。你无需苛求自己。人无完人,有些瑕疵、犯些错误,都再正常不过了,不可能有人做得到处处完美。”   陆识途似乎有些迷茫,神色里多了点困惑。   “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师尊为你骄傲。但若你真的发现自己有了瑕疵,其实也没关系的。你或许可以学着接受自己,接受好的一面,也接受不那么完美的一面。”   容予隐约觉得,刚刚陆识途表现出的那些,似乎不仅仅是对师尊的尊重,还有对他自己的苛求。仿佛他生来就该做到最好,仿佛做得不够好了,就不会得到爱。   陆识途自小身处的环境简单,经历也简单,又天赋极高,他是天才。这样的人足够纯粹,但同时也是易碎的,容易被外物击碎,或者被自己击碎。陆识途心性坚韧,不易被外界影响,也就意味着他的弱点或许在于自己。   容予心说自己这些年来或许是疏忽了,又道:“不怕。你不需要做一个完美的徒弟,为师也不会扔下你。”   陆识途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很想伸手抓住容予,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他看了容予半晌,似乎终于聚起了足够的勇气,开口问道:“那……师尊,还是最喜欢我对不对?”   容予:嗯??   什么鬼问题哟。   但这会刚把徒弟哄好了,他实在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再说这话确实也没毛病,他在这个世界里,在这本书里,都最喜欢陆识途这个人。   容予便点点头,心说先稳住了再说。   不知道陆识途之前究竟是在纠结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似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时身上那种不安到甚至有些阴郁的气氛都消失了。他眉眼舒展开,眼睛也弯了起来,看起来和离开前别无二致。   容予总算舒了口气,一时只觉心力交瘁。青春期的小孩是真的难搞,他算是彻底懂了。   他半倚向后方,陆识途立刻伸手过来给他塞了一个靠垫。他塞得顺手又熟练,容予也靠得非常自然,问道:“在开阳界拿到了什么功法?可有什么奇遇?”   陆识途便认认真真地开始讲:“开阳界曾有过剑灵根的前辈,留下了一本残缺的无名剑诀。开阳界万剑盟中有一位长老将他所创的功法与这本无名剑诀结合起来,传授与我。”   讲到这里,他不知怎的突然不自然地顿了顿,不太明显地看了容予一眼,见容予面色无异,然后才接着向下讲:“那里有一处飞星阁,位于最高峰的峰顶,风景十分玄妙,人走进去时,恍如走在群星之间,据说是曾于此处修行的大能为他的道侣摘群星而建成的。那里灵气十分充沛,我便是在那里修行,才能突破得如此迅速。”   容予听了这话,心头不由也生出几分向往。不过紧接着,他想到一件事,神色严肃起来:“识途,你既然回来了,便是要参加门派大比的。你如今是金丹前期,同期弟子之中,便只有江自流能够与你一较高下了,你可知,他如今是什么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陆识途(日思夜想):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你不要生我气qwq容予:等等,让我先想想那天我们都说了啥……   猜猜那个长老要陆识途干啥,才让孩子这么紧张(狗头)(不是要他拜师哟)   感谢在2020-12-2322:56:21~2020-12-2423:1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陆识途听到门派大比这四个字,神色也严肃起来,摇了摇头。   容予按了按眉心:“他结婴了。”   陆识途眼神一变:“结婴?”   容予点头:“半年多以前,掌门为他开了先例,让他又进了十二楼秘境一次。据说他在里面找到了上古传承,得到了合适的功法,之后修为大涨。就前两天,他结婴了。”   即使他们已经是第一大派,门派中结婴的弟子也不过是个位数。何况还是江自流,区区三灵根,而且从他拜入宗门到如今仅仅只过了八年。   从十二楼秘境出来之后,江自流便很引起了一番轰动。前两日他结婴的消息一传出来,更是满门震惊。   容予当时也十分震惊。原文里可没这么一遭,可江自流还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得到了足以扭转败局的转机。那时容予甚至真的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莫非江自流真是什么“天命之子”?   不过见陆识途神色凝重,容予又笑道:“无需担忧。越境取胜难则难矣,但并不是全无可能。何况你是剑灵根,对剑之一道的领悟无人能及,战力应当远胜同境界之人。我相信你。”   他这话并不是假话。从穿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冥冥之中他仿佛就能够清晰地窥见陆识途该走的那条路,而且并不是原着中被男主踩着上位的路,而是一条崭新而光明的路。正是隐约受到这样的指引,他才能够为陆识途步步谋划。也因此,他一直坚信陆识途能够做到。   容予的神情坚定又温和,陆识途看着他,不由怔了怔。容予打断他:“你既然回来了,得去太虚山走一趟,和太虚堂那边说一声。你休息好了便动身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容予有些疲惫地微阖双眼,身上随之生出一些慵懒倦意。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怎的,他似乎越来越嗜睡了,每天都必须要有午休才行。   陆识途低低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他御剑行至太虚山脚下,却被小道童告知今天太虚堂主事休沐,若有事只能改天再来。   他只得打道回府。进了洞府,他本要直接回偏房中,却在内院门口猝然停下脚步。   院子中央,银杏树下,是他熟悉的一幕。今日太阳好,容予便又睡在了树下的榻上,阳光从枝桠间漏下,映在他身上,斑斑点点,明明暗暗。   然而容予身边站了另外一个不熟悉的人。江成雪站在容予一侧,正伸出手,在容予脸上遮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容予就那样无知无觉地安然睡着,江成雪似乎也完全不觉得累,抬着手一动不动。   他一身黑衣,背对着陆识途,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来,只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容予。那背影乍一看,竟是和陆识途自己有些相似。   下一瞬间,江成雪却突然动了。他挡着光的那只手慢慢放了下来,然后纤长手指轻轻抚上了容予额间。   接着,他用那只被阳光映照得有些透明的手,轻而又轻地将容予脸上的碎发拢到一边,然后手法轻柔地开始沿着额角抚摸着容予的头发。   他极有耐心的样子,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即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也能体会到几分缱绻柔情。   若说拢头发的动作还可以算在尊师重道的正常范围里,这抚摸头发的动作就带上了不容错认的暧昧意味。   那手法像是在撸什么小动物,容予并没有受惊,反而像是有些享受,仍旧睡得很沉,轻轻侧了侧头,白皙的侧脸掠过一线光,含混地哼出一声鼻音。   陆识途愣在原地。他的手早就不知何时攥成了拳,然而见到这一幕,他的心脏却突然开始剧烈搏动,身上也一阵凉一阵热的。他知道这一幕很不对劲,自己此时应该上前阻止江成雪,然而他的脚却像是生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江成雪的动作还在继续。他顺了一会容予的头发,而后收回了手,轻轻俯下身子。   他的脸与容予的越贴越近,他的目的也越来越明显。   他像是……要亲吻容予。   他一点点靠近,只差一线,很快便要贴上容予的唇。就在此时,他突然被大力扯开,丢到一边。   陆识途只觉胸口涌动着从未有过的爆裂情绪,他控制不住地雷霆一拳砸向江成雪的面门!   “畜牲!!”   江成雪眼神一变,飞快掩住了情绪。他的身形出同样是人意料的快,下一瞬间,原地便只剩了残影。   容予不知是被陆识途这一声喊还是两人之间的杀气惊醒了,瞬间坐了起来,手中攒起一道灵力。   而后,他发现自己仍在破山峰的小院子里,眼前也并没有什么入侵的敌人,只有他那两个正在打架的徒弟。   等等,打架??   只他醒过来的这一瞬间,两人又过了好几招。陆识途不知怎的,情绪很不对,出手如电,招招直击命门,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样子。他出招快,江成雪躲得更快,闪出一片残影。   容予被他们晃的头都开始有点发晕:“好了,都停下。”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有些倦怠,半点不凌厉,但却像是一记定身符一般,瞬间起了作用。即使看起来有些不寻常的激动,陆识途还是第一时间就收手停了下来,只有飞扬的发丝仍旧飘在空中,随着他的静止而缓慢下落。   陆识途停下后,江成雪便也随之停了下来。两个少年动若脱兔,静下来仍是如芝兰玉树一般,甚至被刚刚的“动”衬托出几分青春活力来。尤其是陆识途,此时唇红齿白,目光锐利,不再是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好生鲜活。   容予看得挺有趣,也不生气,弹指散开灵力,闲闲抱臂看着他俩:“怎么?”   陆识途眼睛都在发红,他身上各处的热血仿佛全都在东奔西突,疯了似的,让他根本静不下心。他觉得自己这是过于愤怒,眼含怒火地看着江成雪道:“你自己说,你要对师尊做什么!”   江成雪无所谓地笑笑,黑色的眸子里有碎冰似的光:“我没要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陆识途咬了咬牙,眼睛更红了,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成雪的笑容便多少带上了几分嘲讽之意,不知为何,他突然将手抬了起来,在心口处轻轻点了点。   接着,他收起笑容,转向容予正色道:“师尊,我的族人给我发来了传讯符,说族中有要事,要我立刻赶回。我或许许久都不会回峰了,请师尊原谅。”   容予心知他这意思便是一去不回了,猝不及防地有点伤感。再怎么样。这也是他收回来的徒弟,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日夜共处,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容予把刚刚的事情抛在脑后,问他:“何时动身?”   江成雪看着他:“现在。”   容予眉头一皱。这也太……突然了。   江成雪像是已经完成了道别的仪式,便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跃上屋檐。   “等等。”容予道,他抄起乾坤囊抛给江成雪,道:“这几样法器你且收着吧,好好保护自己。”   江成雪一向是干脆利落,不爱拖泥带水。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没拒绝这罗里吧嗦的东西,伸手接住了。他将其拢在手中,五指微微收紧,低头看向容予。   此时此刻,他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整个人成了阳光下一道单薄的黑色剪影。他一字一句道:“多谢师尊。师尊,再会。”   接着,他化成了黑猫,眨眼便跳下屋檐,消失了。   容予脑海中还是他告别的那一幕。他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楚意识到:江成雪其实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容予带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愁绪回过身,接着险些吓了一跳,只见陆识途还是那副双眼泛红的模样,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陆识途似乎火气未消,郑重道:“师尊,他狼子野心,大逆不道!往后,师尊定要离他远些!”   容予从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陆识途口中听到这种话。他先安抚道:“他已经走了,往后也不会回来了。”   陆识途的神情这才逐渐放松下来,眼睛也不再那样充血赤红了。刚刚他像是被人触碰了逆鳞,又像是最不容侵犯的领地受到了威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这会则是见危险消失,逐渐平静了下来。   容予看他冷静了不少,便问道:“刚刚,你想要说的是什么?”这俩人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的,听得他头都大了。   他这话问出来。不知怎的,陆识途的脸上突然开始渐渐泛起红色。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勉强磕磕巴巴道:“江,他,他想,他,想要……”   好家伙,还成了小结巴。容予有些想笑,但看陆识途如此认真,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容予心里一凉,直白道:“他可是想要取走玉环?”   陆识途摇头,像是仍旧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来,急得不行。   容予放下心来。他的直觉隐约告诉他,这玉环似乎并不简单。除了这桩事,别的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再说,若说对他做什么,他身上除了玉环也没什么可图谋的。   或许陆识途这孩子太尊重自己了,江成雪是妖族,十足的不讲究,大概是哪里做得有些失礼,让陆识途看不过去了。   容予心中了然,便伸手拍拍陆识途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一下:“没事的,慢慢来,什么时候想说师尊都听你说。”   说到这里,容予又想到,自从这次回来之后,陆识途的情绪确实起伏挺大,半点不平稳,实在不像他平日的样子。看来心魔这事,确实需要重视一下。   于是容予又叮嘱道:“记得将你的寝具搬去我的卧房,今夜来我那里,不要忘记了。”   容予说完之后,却半晌都没听到陆识途回话。他转头去看,只见陆识途像是正在竭力忍受什么痛苦一般,蹙眉站在原地。   陆识途眼中似有迷茫,他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自己怪异的反应,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容予:吃瓜看戏   修罗什么?什么罗场?屠宰场?谁要被宰了?能吃吗?   那啥,上次让大家猜的开阳界长老让陆识途干什么,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捂脸)他只是想让陆识途留在开阳界! 第41章   陆识途知道自己在做梦。   熟悉的小院中,熟悉的树下。阳光还是那么好,他仿佛回到了白天的场景之中。   自己一身黑衣,正伸手替身边的人挡着阳光,同时微微低着头,凝视着睡着的人。   陆识途明白过来,梦中的这个“自己”,是江成雪。他梦到了江成雪白天做的事。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那么义愤填膺,夜里便不免梦到了这一幕。   既然已经身在如此情景之中,陆识途便也随着这具身体的视线,细细看着容予。   其实这样的凝视,对于陆识途本人来说,也并不陌生。从小到大,他有无数次见到容予睡着的模样。   然而这会,不知怎的,他似乎有了一种全新的视角。   容予似乎睡得极沉,皮肤在光下有些透明,白得晃眼。他精致的桃花眼阖了起来,在脸上留下一道弧度美好的线条。他的睫毛密实柔顺,整个人像被精致妆点的玉雕,泛着冷意,让人不敢亵玩。   陆识途吃惊地发现,在他如今的视角里,师尊竟显得有些……小巧。就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够将这个人整个搂进怀里。   从小到大这许多年的凝视之中,陆识途永远是在仰望着容予。容予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暴雨中向他伸出手的仙人,将他抱在怀里带回去的手臂是如此的牢固,这些年也都一如既往地护着他、托着他。那种无所不能的强者的高大形象,深深印在陆识途的心底。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师尊似乎长得……很年轻,或者说,很小。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抱起来带走,安放在黄金屋中好好藏着,好好护着,那样的……小。   陆识途的视线不由自主继续下落。容予半侧着身,腰线十分清晰地显露出来。陆识途的眼光定在那处,几乎难以自抑地想要伸出手,仿佛想试试看是否真的不盈一握。   他在生出这种想法的下一瞬间就将这种苗头死死地压了下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疯狂又悖逆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接着,他又明白过来:他现在是江成雪,这或许是江成雪的想法影响了他。   他开始感到羞愧,即使只是这样一点点被影响而产生的想法,他也不该对他的师尊如此不敬。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具身体动了起来。陆识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缓缓伸向了容予,然后若即若离地轻轻抚摸着容予光洁柔润的前额,每每拂过玉环之时,他的指尖便猝然一凉。   陆识途感受着指尖细腻的触感,不知怎的,竟逐渐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他的手拂开容予脸上的碎发,一点点沿着额际抚摸着容予的头发。   容予并没有半分抗拒,甚至似乎轻轻顺着他的力度抬了抬头,舒适地轻哼了一声,竟像什么小动物似的,显得有一丝乖顺。不知是不是这个诡异梦境的加成作用,容予这一声五光十色地在他耳边回荡开,比白天的现实中还要动人心魄一万倍。   陆识途抚摸的那只手上难以自控地加了两分力,心脏越发急促地跳着。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心慌,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道:我现在的做法和往常替师尊整理头发时没有什么区别,再寻常不过,只不过是想为师尊做点什么罢了,并没有不敬之意。   他反复这样想着,果真有些平静下来。这具身体却并不随着他的意志而改变,继续动作着。他慢慢收回了手,逐渐开始向容予俯下身去。   果真和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容予宁静的睡颜越来越近,他的眼睫微微翕动,陆识途甚至恍惚感受到了它带起的微风。   陆识途刚刚筑起的防线瞬时土崩瓦解。他逐渐感到一阵由内心深处生出的战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忽视,他整个人似乎都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不行,他要赶紧醒过来,这个梦绝对不能再做下去了!   陆识途的心中警铃大作,他的心在焦急地嘶喊着要他离开。然而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似乎有另一种力量,无比抗拒这离开的想法。那种力量似乎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靠近那个人   陆识途心中的那种战栗越来越明显,他像是进入了某种病态的状态,手足冰凉,然而内心无比炽热,心脏剧烈搏动着,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似的。   他的唇即将吻上眼前那片冰凉柔软的唇。   容予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无比自然地将手绕到陆识途身后,搂住了陆识途的脖子,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喊了一声:“识途……”   这一刹那,陆识途正正对上容予的双目,他在这双湖水般澄净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了一个人的面容。   那不是任何人,就是他自己。   “啊”陆识途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容予差点被他这个动静吓得滚到床底下,忙一骨碌坐起身,披头散发地凭着感觉向陆识途那边摸索过去:“识途?”   他的指尖隐约摸到了陆识途的中衣衣角,柔软温暖的棉质衣料传来舒适的触感。   “不!!不是,不……”陆识途却瞬间向后一缩,反应更大了,声音中全是惊惶,听起来似乎正手忙脚乱地向后退去,惨声道:“师尊,别靠近我!”   他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凄厉,容予吓得顿时不敢动了,僵在原地,轻声试探道:“识途?”   “别,师尊,不要喊我……”他的声音在发颤。   容予人都懵了,又不敢刺激他,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我……点一下灯?”   接着却只听“噗通”一声,是陆识途不知何时已经绕过了坐在榻边的容予,却一个不小心跌到了地上。   容予虽怕吓着他,此时此刻却也不能不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狠一狠心,弹指点亮了榻边的灯盏。   烛火燃起,映亮了榻下的陆识途。他慌里慌张地跌坐在地,衣袍乱糟糟地堆在身上,被揉搓得不成样子,脸上红得像要滴血,一双水润的眼睛惊恐又迷茫地看过来。   即使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容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某个翘得很明显的部位,以及某块似乎已经被打湿的布料。   容予已经悬到嗓子眼里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他擎着灯盏回身一看,果然。陆识途睡的那半边位置已经有一小摊湿润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多大点事儿啊!这破孩子至于吗!吓死个人。   吐槽归吐槽,容予其实一瞬间就理解了陆识途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陆识途从幼时起学的就是无上大道,剑法秘籍,男女之事说他一无所知那估计都是口下留情了,怎么着也得是个一窍不通。   况且陆识途又是个容易苛责自己的人,他多半把这种情情ai爱的事当做什么洪水猛兽,会动摇他的道心,和心魔差不多归于一类了,所以才会露出这样惊恐和自责的模样。   他们太虚剑派修的又不是无情道,像这样绝情断爱倒也大可不必。这事也得怪他这个当师父的,光顾着教剑道教正道,倒是忘了教他这些最基本的欲望。   容予回过身,对陆识途招招手:“上来。”   他不知道这一幕在陆识途眼中是怎样的。容予此刻只穿了一身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平直的锁骨,肩角与腰身的清隽线条也在单薄的衣料下一览无余。他的柔顺长发在肩头披散着,有一部分随着他躬身的动作而滑下,散开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黑色雾气。   陆识途的瞳孔瞬间放大,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他不得不双唇微开,低声喘//息着。他不仅没有听从容予的话,反而越来越向后缩,语不成句地说道:“我,我……不能,师尊,不是的……”   容予叹了口气,怎么这孩子面对自己动不动就惊弓之鸟似的,明明自己也不凶啊,他到底怕什么。他考虑了一下,心道:还是现在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更好,省得陆识途以后找了道侣都懵懵懂懂,那不就出大问题。   容予无奈道:“你要是不想起来,就坐那也行,先听我把话说完。你身上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其实是正常的,你先不要紧张。”   陆识途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神情呆了呆:“正常的?……”   容予道:“对。怪师尊没和你讲过,你们这个年龄都会有这种事,习惯就好了。你刚刚在梦里是不是还看见了什么人?那也正常,那是你喜欢的人。”   看陆识途反应这么大,多半是顺便做了个带颜色的梦。他做春梦的主角会是谁,容予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正好借这个机会也敲打敲打他,让他认清一下自己的心意,省得他直男起来要人命。   谁知,听了这话之后,陆识途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整个人仿佛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面无人色,眼睛里的光都熄灭了。   容予奇怪地皱起了眉,原本打好的腹稿也咽回了肚子里。不会吧,倒也不至于这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吧?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识途才动了动嘴唇,失魂落魄地缓缓道:“真是……这样吗?可……可我不能,也不该……喜欢他。”他的话音颤抖得厉害,听起来又无助又痛苦。   容予放柔声音,慢慢开导他:“喜欢没有应不应该,也不分对错,这是没办法的事。若你真觉得喜欢上了谁,只需要大胆去争取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的心声:徒弟不能,至少不应该容小予,你迟早会因为教了徒弟太多东西而后悔的(狗头)   感谢在2020-12-2513:03:01~2020-12-2523: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乥ianling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陆识途似乎并没有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开解到,他仍旧沉默着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地发着呆。   容予便给他空间让他自己想清楚。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容予一下子瞥见榻上那一小团洇湿的布料,顿时又把这事想起来了。睡什么睡啊,这还有个难题没解决呢。   但是算了吧,深更半夜不睡觉,给青春期少男解决生理问题,他喜欢给人家当爹倒也没喜欢到这份上!   他已经困得要命了,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再次面对陆识途,心道:要不直接示范一下得了?   “识途,先等会,抬头看我。”容予懒懒道,边说边将手伸向裤带。   陆识途闻声抬头,看见他这样的动作,本已经毫无血色的脸立时开始泛红,整个人像是都懵了。   容予伸手伸到一半,也觉出哪里似乎不太对。于是他就维持着正准备对着徒弟解开裤带的动作,两人一个在榻上一个在床下,双双僵持在原地。   好半天,还是容予先从尴尬中挣扎出来,“咳咳”一阵,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在那处一比划:“你这个问题啊,得解决一下。”   他的手悬在某个部位上方,大致演示了一下某个和五指姑娘共同进行生命大和谐的运动,末了含混道:“这样就行了,懂了吗?”   陆识途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整个人似乎都熟透了,原本他就处在过激状态里,好不容易被容予稳了下来,这会又激动起来,似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被火烤着似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他也再次结巴起来,磕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有意义的话,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一般。   等容予说出最后一句“懂了吗”的时候,陆识途似乎再也受不住了,一下子跃了起来,转身就跑出了容予的卧房。   容予听着他是跑回了偏房,也终于顶不住困意了,胡乱在窗边的榻上做了个窝,终于睡了下去。   这一整晚,陆识途没有片刻合眼。   那句“喜欢”仿佛劈开了天地初生的那片鸿蒙,他眼前的迷雾一下子消散了,所有前尘旧事都在他眼前清晰地铺展开,所有曾让他困惑的迷茫的,都找到了答案。   昨日他看着江成雪做出那种事时,在满腔义愤之间,夹杂着的分明是……嫉妒,还有不容错认的欲望。   昨夜的幻梦之中,那些冲动和战栗,那些奔涌的心血,伸向师尊的手,吻向师尊的唇,那都源于他自己。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沿着时间之河向前回溯,他还想到了那个夜晚,师尊在月色下对他说“最喜欢你了”。那时候他心中忽的生出一种极难克制的冲动,他疯了似的想要做点什么,师尊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想要,想要……   他那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用尽全身心力克制着自己,用最轻的力道捧起师尊的手,然后在上面烙下一个温柔的吻。   再向前看,回到初见那天,那个人干净又明亮地向他伸出手。从一开始,他便想要紧紧握住那只手,到如今,也不过如此。   只是其中的某些细微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变了。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容予发现自己睡在窗边,先是迷茫了一会。   昨夜的种种回忆里,最先涌进他脑海里的画面是:他面对着自己的徒弟,做了一个要解开裤带的动作。   救命!!变态啊我怎么能干的出这种事!!   容予崩溃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深感自己这个师父当的太不是东西。   希望他倒霉的小徒弟别对这码事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他摇了摇头,把昨夜那些尴尬事都抛到一边。正在此时,门响了一下,陆识途走了进来。   陆识途手里捧着洗漱用具,进来便娴熟地摆在桌上,轻声唤道:“师尊。”   容予也非常自然地走过去,拿起茶杯漱口,然后任由陆识途捧着帕子给他擦脸。   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每次陆识途住在容予这边,早晨便是他来替容予安排这些事,然后亲手帮着他洗漱穿衣。刚开始容予十分不适应,他又不是断手断脚,用不着这么细心照料。结果陆识途很是看重,无论如何都要这样做,大概是想尽己所能为容予做点什么,容予便只能同意了,渐渐也习惯了。   容予见陆识途依然和平日一样,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分不对劲,才终于放下了心。   他心道:看来最近陆识途的种种不对劲是因为春天来了,问题不大,他俩估计很快就成了。   陆识途面色平静,心底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昨天那个梦仿佛赐予了他一种全新的视角。现在他手里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正轻轻擦拭着容予的脸。清晨透亮的阳光下,容予脸上细微的绒毛仿佛在散发着金光,衬得他的脸颊粉白,婴儿似的柔嫩,仿佛在邀人亲吻一般。   陆识途心底打了个冷颤,忙移开视线,手上勉强维持着之前的速度,缓缓擦拭着。   盥洗之后便是穿衣束发。他替容予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即使刻意闪避,指尖仍不时触碰到容予的身体。   他的目光完全不敢放在容予身上,可那颀长的脖颈,清俊的肩角,线条流利的腰身,仿佛就出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被自己触碰时容予下意识绷紧的肌肉,这让他的指尖都好像着了火。   为容予束发的时候,陆识途将那些柔顺冰凉的长发握在掌中,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他曾经替睡着了的容予将头发别到耳后的场景。同时浮现出的还有昨天梦里的场景,他那样狎昵地抚摸着容予的头发,心里全是肮脏的欲望。   陆识途再也无法继续梳下去了,他将手中攥着的梳子搁在一边,转身落荒而逃。   容予原本还在发着呆,见陆识途离开了,略微有些惊讶,完全没料到今天的程序这么快就结束了。他随便抬手摸了摸,摸到了一缕没束进发冠的乱发,不由愣了一下。   他当然对这些无所谓,不过,陆识途从前可是格外在意的。他还记得陆识途第一次替他穿衣束发的时候,那是他俩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小孩开心得很,虽然不明显,但容予能够看得出来。   于是穿衣束发的时候,小孩做每一步都认真极了,奶里奶气的,却处处妥帖,而且让人能感觉到他特别享受做这些事的过程,眼神熠熠闪光,里面全是满足和开心。   容予又摸了摸那处没束好的头发,心里不由有了一丝惆怅。孩子果然是长大了,这种事也不耐烦做了。正常归正常,他也并不想要陆识途回报什么,只是还是免不了生出那么一两分失落。   算了算了,孩子总是要长大离家的嘛。   用膳之时,他便关心起陆识途的修炼来:“识途,你如今练的剑法,可是之前提过的那本无名剑诀?”   陆识途垂着眼睛专心吃饭,闻声也并未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那心法,可还是我之前为你找的《破妄心法》?”   陆识途仍旧点头。在他重塑灵根之后,去开阳界之前,容予便想方设法为他寻到了这本心法,可以辅助无为心法一起修炼。无为心法虽好,但见效慢副作用大,陆识途既然已经恢复了灵根,便无需一心修炼它,因此容予才找来了破妄心法。   容予满意地点点头。那心法是他综合陆识途的境界、灵根、天赋、心性等等,再考虑到《无为心法》的底子和心魔,从而为陆识途选取的一本最为适合的心法。既然陆识途还在修炼,那就说明一切顺利。   《破妄心法》正如其名字一般,能够破除修者心境上的一切妄念,让修者心中如明镜一般澄澈坦荡,不破不立,破除之后修者于修炼一道便也会没有挂碍、十分顺遂。它与无为心法刚好可以互补,无为心法会毫不留情地找出并放大修者心中哪怕最微弱的糟糕念头,而破妄心法则会将其清理干净,配合完美。   容予便将话头转移到剑法上:“那,识途,你练剑的过程中可有什么困惑?无名剑诀你练起来还顺手吗?不如为师一会随你去看看,也可以为你纠纠错。”   陆识途顿了顿,却是平静地拒绝道:“多谢师尊……不必了。开阳界那位创造剑诀的长老已经给了我许多指点,我并未有什么不解之处。”   容予还是第一次听到陆识途拒绝他,不由又是一怔。往常,不要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帮助,他无论说什么,陆识途都一定是马上答应的。   他讷讷应道:“那……那便好。”比起开阳界长老的指点,自己的帮助当然微不足道。他本还有些别的话想说,这会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容予干巴巴地又吃了两口饭,起身离开了。   容予一走,陆识途便停了筷子,视线几乎立刻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容予的后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终于开窍了,喜大普奔   某种意义上,这好像是个死直男把死直男掰弯了的故事(雾)感谢在2020-12-2523:23:51~2020-12-2719: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弃号啦2个;秋轻寒、晨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37331666瓶;古物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刚一看过去,又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便拼命逼着自己移开视线。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里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从刚刚吃饭时开始,他在桌下的手就一直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唯有用这种方式,他才能……勉强克制住那些恶心的念头。   他心底仿佛翻滚着深不见底的粘稠沼泽,昨夜的梦终于拨开了笼罩在其上的雾气,让它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死死压抑着,自责与不能纾解的欲望在他心头撕扯。他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下意识摸向心口处的玉环。然而指尖刚一碰到,他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这是第一次,师尊不能成为他的慰藉。   夜里,容予忙完了所有事,回到卧房之时,发现床上少了陆识途的寝具。   容予下意识转身走向偏房,可刚迈出第一步,他不知怎的,突然犹豫了一下。   接着,他又想到之前陆识途激烈的情绪起伏,也想到昨夜他的春梦。这种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或许更容易受心魔侵扰。   不知道那《破妄心法》究竟缓解了他几分心魔,不知道他之前说的心魔还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他便还是来到了偏房门口,却没直接推门进去,只是在门口“笃笃”地扣了两下:“识途,你自己可以吗?不同我一起睡吗?”   偏房内灯火黯淡,陆识途本来正盘膝坐在榻上,缓缓吐息,努力平心静气,运功修炼。   容予的声音传进来时,他的呼吸瞬间乱了两拍。听到“同我一起睡”几个字,他狠狠闭上眼,几乎是绝望地听着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师尊,弟子已经没事了,今夜便不过去了。”   容予对陆识途何其熟悉,几乎立刻听出来了他话里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陆识途这声音听起来很理智,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容予顿了顿,只得应了一声,不自觉紧了紧身上披的外衣,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第一次隐约察觉到,他和自己养大的这小徒弟之间,似乎有了一些距离。   或许……一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许多事吧。   门派大比不久便要举行,陆识途开始成日闭门不出,近乎闭关,每日潜心钻研修炼,试图突破。   容予看他似乎很需要清净,于是替他在后山单独辟出一方练剑之地,从陆识途所居住的偏房后门就可以直接到达。平日里别说小道童,容予自己都不会去那里,因此也不会有人打扰到他。   过了一段时间,容予终于惊讶地意识到,他们师徒俩虽然住在同一个洞府里,但已经许久没碰过面了。   陆识途已经辟谷,最近这段时间也不再按时来用膳。容予之前一直被陆识途做的种种美食给惯坏了,渐渐的便是一顿饭都不能少,到了饭点即使不饿也得吃点什么。   奇怪的是,即使陆识途自己不来吃饭,容予每顿饭吃到的似乎依然是他的手艺。   陆识途“闭关”之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容予本来十二分的不放心。结果刚“闭关”没几天,他在后山修炼时便突然突破了。   金丹期修者突破时的灵力波动声势浩大,自后山传来,容予顿时吃了一惊。   陆识途……竟是突破到金丹中期了!   喜悦过后,容予便松了口气:看来这种与世隔绝的修炼方式的确适合他,他也确实并没有被心魔困扰,自己不必多虑了。   但其实刚刚突破的陆识途,却并不像他想的这样轻松。   容予为陆识途选的专属练剑之地是后山一处开阔平台,一侧紧靠山崖,另一侧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山层叠。走到这处边缘向下看,又能看到谷底大河滔滔,水流澎湃。   平台很大,长着不少树木花草,很美又足够清幽。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既能借山势水势凝练剑意,又能和大自然紧密沟通,明悟大道。这里原本应该是最好的修炼之处。   可在如今陆识途的眼里,这一切通通都不见了。   眼前的草木幻化成了吃人的妖魔,山崖上钉着当初被困在水牢的他自己,一身破烂白衣,血迹斑斑,瘦小可怜。   好好的一方洞天福地,竟硬生生变得如同修罗地狱一般可怖。   陆识途握紧了剑,坚定地一步步向前,毫不容情地一一斩杀!   杀起这些东西时,它们完全不像幻境之物。妖魔会无比难缠,每一个都像外界中真实的灵兽怪物一般,往往要陆识途拼尽全力才能彻底杀灭。   而幼年的陆识途则会流泪哀求:“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想出去,我还想要继续修炼,求求你,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没有偷盗神器,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求求你帮我请掌门来,他一定知道,我真的没有,放我出去吧,让我修炼,求求你……”   这分明不是陆识途自己会说的话,但却处处戳人软肋,换作任何一个人,面对从前这样无助的自己,面对心底最深的阴影,大概都下不去手。   可陆识途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接着,那幻象竟像真的人类一样,残肢飞出,断口处一下子喷出许多血,尖叫着呼痛:“疼,好疼!!你饶了我吧!真的不是我做的!……我要出去……我还要修炼!是你自己说的,你要修炼,要保护那个人!你都忘了吗!!”   陆识途咬紧了牙,没有片刻停顿,狠狠向致命处斩下一剑,让这幻象彻底断了气。   那瘦小可怜的孩子凄凄惨惨地流着泪,满眼全是委屈和不解,衣衫破烂,浑身是伤,肢体残缺不全,简直像是最残忍的仪式中的祭品,就那样定格在山崖上。   陆识途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没有再看。他转过身之后,那幻象就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知道,这都是《破妄心法》的作用。   无为心法逼出心魔幻象,破妄心法则成了他手中的这把剑。若要修炼,便要斩杀一切,破除这些心魔。   因为心中非常清楚这一切,所以他修炼得一直很顺利,斩杀起这些东西并无阻碍。他知道这都是假象。心法修炼得顺利,修为便也进境了。   他面前的山崖和花草又恢复了本来模样,稚弱的白色小花在阳光下微微摇曳,花瓣白得近乎透明,花瓣上细微的绒毛隐约泛着金色。   就像……什么人的面容似的。   趁着心魔还没有卷土重来,陆识途收剑回鞘,慢慢走上前,轻而又轻地抚向那朵小花。   触碰到它的一瞬间,陆识途却猝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花朵那干净纯洁的白色顿时被他染上了猩红色的脏污,不复美好。   陆识途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心中一时满是惊惧。   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他真杀了人吗?   难道说根本就没有幻象?那他刚刚是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下一刻,他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顺手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低道:“别怕。”   是容予。   陆识途的鼻腔里一时被那种熟悉的微凉气味填满了,他立时呜咽一声,声音像是被主人抛弃已久的小狗,不知怎的,他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克制了太久,现在他就像是一条被抛在沙漠中一直被阳光炙烤的鱼,焦灼痛苦,马上就要渴死了。而容予的怀抱就是他疯了似的渴求的池水,甚至哪怕只有容予的一丝气味,一点声音,都足够他完全失去理智。   陆识途在这一瞬间大脑完全是空白的,他只是遵循着本能转过了身,急切地颤抖着捧起了容予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神情无助又痛苦,但他的动作称得上……暴虐。他疯了似的纠缠着容予的舌头,舌尖重重摩擦着容予的唇舌,拼尽全力汲取着容予的一切。   过了好一会,陆识途才终于有些清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师尊完全按在怀里,一手搂腰,一手按着后脑,手足纠缠地强吻着对方。   在他此时的视线里,师尊的嘴唇已经又红又肿,嘴角还有清晰的破口,面颊也因为缺氧而泛起了一片活色生香的红云。   陆识途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退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语不成句道:“师尊,我,我……对不起,师尊,对不起,我大逆不道,我,师尊你杀了我吧,我畜牲不如……”   他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杀了他吧,不要……不要赶他走。   然而他模糊的视野里,慢慢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锦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柔地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慢慢拭去了他脸上的泪。   眼泪被擦干之后,陆识途才看清,容予竟是在笑着,笑得温柔平和,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容予擦干他的眼泪,就这样维持着抬起他下颌的动作,慢慢地向他靠近。   冰凉柔软的两片薄唇,印上了他的唇。 第44章   陆识途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被抛进云端,浑身都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大脑也完全断片了。   容予轻柔地吻着他,没有半分逾距,仅仅是唇瓣相贴,温柔地辗转。   半晌,容予放开了他,额头与陆识途相抵,手也仍旧捏着陆识途的下颌,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低低笑道:“如何?”   陆识途几乎觉得有些窒息,剧烈地呼吸着,身上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   他嘴唇哆嗦着,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游魂似的喊道:“师尊……”   容予也微笑应道:“识途。”   陆识途缓缓抬起眼睛,对上容予的视线,同时,他听到容予继续道:“不用怕。你对我是什么心思,我一向是知道的。”   容予眼底是一片热烈的火,灼灼烧着,像要穿透这半分距离,烧到陆识途身上。   陆识途周身沸腾的热血却瞬时凉了。   他立时挥出一掌,就要打在这“容予”身上,将它打飞,最后却没能下得去手,只得自己咬着牙飞速后退,拉开了距离。   他心里仿佛一下子被撕开一片滚烫的血肉,疼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哑声怒吼:“滚开!!”   那“容予”却并不识趣,神色逐渐变得哀伤:“识途,你怎么了?”   陆识途痛极了,眼神几乎有几分涣散地盯着手中的剑,硬逼着自己握紧它。刚刚有多欢喜,此刻便有多痛。   他低着头,抬起了手中的剑,直指“容予”。   “我说,滚,开。”   “识途,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是你的师尊啊。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好伤心。”那东西缓缓道。   “住口……”陆识途喘了口气,眼眶通红,一点点抬起了头,直视它。   太像了。这“容予”仿佛是从他梦里走出来了似的,分毫不差,连气息都一样,只有眼神完全不同。   陆识途握着剑的手都有些不稳,眼神里坚定和挣扎两种情绪撕扯着,却始终没能发出任何一个剑招。   “容予”轻笑一声,玉白的手指缓缓按在了衣带上。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真的是保护我吗?还是……这个?”   它话音落下,身上的衣衫也同时落了地。   它就这样赤身裸体地站在了荒野之中,神色自如。“容予”身形高挑,宽肩细腰,皮肤冷白,周身都覆着一层削薄的肌肉,像一座完美的玉雕。   容予的身体永远停在十六岁,因此这躯体也显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和单薄,仿佛不堪攀折一般。   陆识途瞳孔巨震,瞬间背过了身,手里的剑也再拿不住,“哐当”一声落了地。   他的后背却突然被什么人贴了上来,那躯体冰凉滑腻,似乎想要抱住他。   “识途,看着我,看着我……我教给你……”   “啊——!!”陆识途终于克制不住地惨叫出声,回身一掌拍开了“容予”。   “容予”的胸口直接被他这控制不住力道的一掌拍得陷了进去,他跌落在那丛白色小花的旁边,远远看着陆识途,嘴角慢慢涌出一口血。   那张熟悉的脸,清俊贵气,仿佛凡间富贵公子一般,此刻苍白至极。那种诡异的诱//惑之色从他脸上褪去了,只剩下一张与容予一样的脸,有些疲惫似的看着陆识途。   “你,要杀我……”它的声音与容予一模一样,语气那么悲哀,这句话几乎真的像容予说出来的似的。   陆识途瞬间就受不了了,无法自控地向他走了两步,口中发出哀鸣:“不,师尊,师尊……”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它叹息着,消失在了原地。   那处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一丛完全被鲜血染红的花,迎着风摇曳着。   陆识途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僵直地立在原地,望着那丛花,半晌,竟也喉头一痒,吐出一口血来。   他能斩杀一切让他害怕的事物,杀到尽头,站着的却是师尊。   他的修炼终于遇上了无法破除的壁障。   过了几天,容百川前来破山峰找容予,容予把他请进中厅,两人喝茶说话。   容百川没说两句就掏出一个手指长短的小琉璃瓶来,要递给容予。   容予一脸黑线:“这…又是什么?师兄,我是真的不缺什么……”不要动不动就给我塞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吗?你以为你是在玩什么养成游戏吗师兄?还是我长得很像需要刷好感的npc?   容百川这次的神色却有些严肃:“这是凤啼清液,在致命一击下能保你三成功力。”   容予这下真的吃了一惊,拔开瓶塞略略一瞧,这液体表面隐约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灵气,果真是传说中的天级保命神药凤啼清液。   这可真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容百川怎么搞到的?   容予推回去:“师兄自己留着用,给我做什么?”   容百川神情忧虑道:“门派大比越来越近,你当初还立了那血誓,这叫人怎么能放心。”   容予明白过来,正想说什么,容百川却满面忧愁地继续道:“你还记得当初被你在宗门宴会上拒绝了的江自流吗?凌霄长老那个亲传弟子。他当初丢了去开阳界的机会,也丢了那么大的脸,这次他也会参加,又和陆识途同辈,我看他憋着股气在拼命修炼呢。”   容予顺势问道:“怎么说,他如今情况如何?前些天他结婴了,那么大动静我还是听说了的。”容百川作为后勤部长,消息十分灵通,说不定听到了什么。   容百川叹气:“正是啊。说来也怪,大家都嘲讽他去不成开阳界拿不了功法,结果人进了十二楼秘境,还真拿到了功法,修炼得还特别顺利,你看这才多久,竟然都结婴了。”   容予平静道:“唔。”他一直在关注江自流,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看来江自流是没什么最新的突破了。   容百川看他这样,不由有点着急:“阿予,你不要不当一回事。我可是听传言说,那江自流发誓要在门派大比上夺得魁首呢。他确实是以为你徒儿灵根尚未恢复,可就算你徒儿如今已经是金丹期,也抵不过他这元婴期啊。”   容予听到这话,倒是乐了一下:“不错,想的还挺美。”   容百川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还笑得出来?是,你徒弟如今这水平,除了江自流,同辈中再无敌手。我也知道你对他的战力有信心,他手握金吾不禁夜,也确实足够厉害。可越境而战,胜率有多小,你应该也明白,怎么就不替自己打算一下呢?我问你,你徒儿如今是何等境界?”   容予颇有几分无辜地眨了眨眼,道:“金丹中期。”   容百川摇头:“金丹中期与元婴前期,差了两重境界,这要我怎么放心?”   容予伸手把凤啼清液收了起来,笑道:“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这个我便收着了,多谢师兄。”收就收嘛,师父别念啦!   容百川这才露出几分放松之色。他又问:“最近他的修炼情况怎么样?”   容予内心有几分怪异之感油然而生。这个话……就真的很像校长来问班主任的工作情况,班里学生成绩提高了多少云云。   他卡了卡,才道:“我……不太清楚。想来大概是顺利的。”   容百川面露诧异之色:“你不知道?你平日里不是最关心你这小徒弟了吗?他怎么样你怎么会不知道。”   容予脸上有几分迷茫,含混道:“他近日在闭关……我有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如今他也是出息了,也不需要我那样关心了。”   容百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品了又品,面色终于有点难看:“你不要告诉我,你这徒弟如今有了更好的去处了,说丢下你就要丢下你了?”   容予听到陆识途被这样说,下意识觉得很不舒服,蹙眉道:“他这……不是这么回事。”   容百川看他语焉不详,终于有点真生气了:“阿予,你当初用尽办法把他带回峰,这么多年悉心照料,费尽心血帮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告诉我,如今他就是这么回报你的?我知道你也不是图回报,可你不能不好好看清楚,身边的人到底是一副什么面目,不要生生被人吃了都不带吐骨头的。”   容予有些烦躁了,更烦躁的是他努力想了想,发现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来反驳容百川。他心知陆识途必不是这种人,也不爱听这种话,摆手道:“好了好了师兄,你快去忙,我不小了,知道怎么做。”   容百川摇着头道:“你要是知道就好了。你嘴硬心软,重情重义,容易轻信别人,这么好利用的人,我见了都免不了想要利用利用。你好自为之……行了行了别推我了,我在走了……”   送走容百川之后,容予捏着手中手指大小的小瓶子,心里确实有几分迷茫。   这段时间,容予偶尔也想去看看陆识途。可陆识途好似在刻意回避着他似的,平日里见不到人,容予去的时候也总是被他三言两语滴水不漏地挡回来。   偏偏他听起来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也并未有什么心魔发作的迹象,容予便也没什么照看他的理由。   只是……他似乎真的有些看不透他这个小徒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是真的惨,我哭了(我装的) 第45章   转眼便到了门派大比之日。   今年的门派大比与往日不同,格外有看点。许多不参加的弟子们也纷纷来了明镜台附近,找最好的位置坐下观战。   有个新入门的小弟子被人群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由抱怨:“怎么这么多人啊?不是说每年参加的人不多吗。”   前面有个已经坐下了的外门弟子回头看他,这人看起来快三十岁了还停在练气期,显而易见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参加门派大比、进入内门了。他解释道:“小师弟刚来的?你不知道,今年有两个传奇人物来参加了,而且他俩还是同期弟子,会正面对上。”   那小弟子想了想:“难道是他们最近都在说的那个江,江……”   “对,正是江自流江师兄,凌霄长老亲传弟子,门派里的传奇人物。你别看他是平平无奇的三灵根,如今他已经是元婴期了,而且才二十出头呢。”   小弟子瞪圆了眼睛:“这也太神了??那另一位得是什么人啊?”   那外门弟子却露出几分微妙神色:“另一位嘛……是陆识途陆师兄,他是咱们门派最厉害的那位太清长老的亲传弟子。不过他呢……唔,反正灵根已经毁了。当初太清长老还是担保过他这次必能夺魁,才将他收入门下。”   小弟子惊诧莫名:“就算这位陆师兄是太清长老的弟子,可是对上元婴期高手?这怎么可能有胜算啊??”   外门弟子也大摇其头:“就是说啊……”   与此同时,容予亦带着陆识途来到了明镜台。   容百川在长老们的入口处焦灼地来回踱步,抬眼看见他们二人,立刻迎了上来:“阿予!”   几人刚一打照面,容百川的视线就直接扫向陆识途。   算上之前陆识途去开阳界的那一年多,容百川有两年没见过他了。此时打眼一看,心中一凛,下意识有一种面对强者的紧绷感。   然而等他细细一探查,发现陆识途不过是金丹中期。这周身的气势确实很强,剑意凌人,不愧是将神剑炼化成了本命剑的人。   陆识途感受到了容百川的打量,抬起头微笑问候道:“师伯。”   容百川亦点头,心中却暗自有了两分疑惑。这陆识途……虽说仅仅过了两年,气势却比从前要沉稳许多,竟隐约有几分沉寂之感。   容予上前与他并肩往里走,笑道:“怎么了师兄,想什么呢。”   容百川看了看容予,又下意识往后一看,发现陆识途跟在容予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目不斜视,神色平淡。   容百川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从前,他们师徒二人之间仿佛自成一体,有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气氛,现在那种东西却没了。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有了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容百川看陆识途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他转过脸,问容予道:“凤啼清液,你带在身上没有?”   容予不明白容百川的神色怎么突然就冷了两分,他老老实实道:“带了。”   容百川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笑着点点头,和容予一同往长老的坐席走去。   陆识途则需要进入明镜台中央,等候抽签上台比试。   师徒两人即将分开,他们不约而同都停下了脚步。   容予回过身看着他,停顿了一会。他其实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真的许久没有同陆识途说过话,一时竟有些不习惯了。   容予沉吟片刻,还是犹豫着伸手拍拍陆识途的肩膀,如从前那般安慰他道:“没关系,尽力就好。不要有压力。”   陆识途抬起眼看向容予。这一刹那,他的神色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仿佛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整个湖面都漾开不平静的波纹。   只这一瞬,容予甚至都没看清他的神色,陆识途便又很快地收回视线,垂着眼,状似平静地点头,温声道:“师尊无需担忧。”   容予隐约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就好像陆识途那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掩藏着什么滔天巨浪似的。   他压下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对陆识途笑一笑,便同容百川一起去了半空中的长老席。   门派大比有两场,外门一场,内门一场。外门弟子的门派大比采用擂台赛的模式,最终比拼出三个最强的弟子,再无人挑战之后,此三人便获胜了,能够通过龙门进入内门,也可以接着参加内门的比试。   属于内门弟子的门派大比则会先按照年龄来大致划分等级,六年一组,组内分胜负。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大约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弟子会来参加门派大比,于是一般最多分为四组,每组选出一名魁首。   弟子们多半十岁以上才会入门,而三十岁之后,弟子们不是成了金丹修者、不必也不便再来和后辈争抢,便是天赋平平、终身无望再进一阶了,都不会来参加门派大比。   每次参加门派大比的内门弟子都不会特别多,因此分组也是试情况而定,年龄只是一个大致规律。   门派大比开始之前,主持仪式的太虚堂管事在明镜台中央高声道:“请各位参加门派大比的弟子来此处测试灵力境界。”   于是各组弟子便排好了队,挨个去测试灵力境界。这既是为了防止作弊,也是为了验证身份并发下号牌,方便之后抽签对决。   陆识途和江自流都不是初入门的弟子了,都被分在第二组。由江自流带头,那十几二十个弟子们开始纷纷测试灵力。   小道童手拿一块被画好阵法的令牌,虚虚贴在江自流脑门上,面前投影出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灵识之海,有小小的人形盘坐其上,酷似江自流本人。   众人即使都知道他已经结婴,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给他鼓掌喊好。而同组的其他弟子则表情难看极了,甚至有不少弟子已经露出了明显的放弃之色。   “怎么这么倒霉啊,正好碰上了他……”有弟子暗中感叹生不逢时。   江自流全都听在耳中,忍不住得意一笑。他伸手取下这块写着“一”的令牌,被引领着走到一边等待。   他有些阴狠的目光移到了陆识途身上,接着却愣在了原地。   陆识途这怎么……他身上竟然隐隐散发出金丹期修者的气息?   接着,轮到了陆识途测试灵力。他神色平和地任由小道童将令牌置于额头,道了一句:“有劳。”   小道童受宠若惊,回道:“陆师兄不必多礼……”接着,他看着令牌投射出的景象,却完全愣住了,嘴巴也张大了。   全场弟子都鸦雀无声地看着那副画面,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容予也怔住了。   那居然是一片漆黑的深海,天空中有雷霆暴雨倾泻而下,甚为可怖,但海面无波无浪,非常奇特。而且那海似乎不像是水组成的,颜色极黑极沉,仿佛什么粘稠的液体。落在容予眼里,他觉得这比起水或许更像石油。   不过除了容予,所有人关注的都是海上的那枚耀眼金丹。它光芒万丈,在海上洒下一片壮丽的金色,竟让人有云破日出之感。   此刻,江自流终于确定了。陆识途,居然真的恢复了灵根,还直接结丹了!   这该也是陆识途第一次看见他灵府的模样,但他仿佛完全没看见这一幕似的,面不改色地拿下了令牌,握在手里,退到一边。   弟子们几乎没人知道陆识途恢复灵根一事,上次仙剑秘境之时,他确实还是一个凡人。于是见此景象,整个明镜台顿时沸腾了!   若说江自流能够以三灵根之躯,在八年之内结婴,堪称极其罕见的天才,那么陆识途在灵根被毁之后还能恢复,并在短短两年之中直接跨过练气筑基达到金丹期,这堪称奇迹。   陆识途只是面色沉静地站在一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像是对这些事不太关心。但围观这一幕的许多弟子都不由激动了起来。   不过也有不少弟子嘲讽道:“就算他如今是金丹期,对上元婴期也必输无疑。”   “可不,真不知道太清长老要怎么收场。”   大家吃瓜吃得不亦乐乎,场上的局中人则心态各异。   陆识途测试完毕之后,好几个排在他身后的弟子都哭丧着脸退出了比赛:好嘛,本该是练气期的年龄,能够筑基的都已经很不错了,结果同期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两个怪物。还打什么打,等着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吗!   负责记录号码的太虚堂主事也神色十分复杂。他问了一句:“余下的众位弟子,可还有要退出的?”   剩下的十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半晌,又有小半的人退了出来。他们默默站到一边,一脸等着看神仙打架的表情。   剩下的人也都不是抱着夺魁的心思留下的,多是想要和高手过过招,切磋磨练一番。   第二组余下的正好有八人,便将两两对战,胜者再对战,直到魁首胜出为止。   容予见此情景,稍微松了口气。境界有差距的情况下,江自流在灵力上必然更胜一筹,所以时间拖得越长对江自流越有利,如今人少了,自然对陆识途是好事。   他其实并不怕陆识途会败,或者他似乎根本没料想到这种情况。他只怕江自流使阴招,也怕陆识途急于求胜,心境出问题。   但愿……他的小徒弟能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加更!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能顺顺利利的。元旦快乐!感谢在2020-12-2720:03:19~2020-12-2818: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此人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一轮比试,陆识途与江自流分别抽到了两位练气期弟子。   这两场比试的境界差距过大,结果几乎毫无悬念。不过围观的弟子们还是认真看着,毕竟他们都是为了看这俩人而来。   结果大家根本是看了个寂寞:两场比试都是一招秒。   江自流那场,江自流丝毫不体谅对方是个练气期小师弟,上来就用了非常凶险的招式,一蓬烈焰直逼对方面门。虽说门派大比规定了不能出杀招,但他的那些招式若是打中了人,怎么也得是重伤。   和他对战的小师弟本就犹豫过要不要退出,这会一见江自流招招狠毒,刚一开战便忙不迭认输下场了。   切磋个锤锤!小命都能给大佬一刀切了。   而陆识途这边的情况也很出乎大家意料。   由于陆识途一直展现出的都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形象,对任何事都不太计较的样子,好似非常无害。因此,大家都以为会看到一场节奏很慢的战斗,是以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上场之后,陆识途平静地和对方见礼,气氛十分和谐,正如大家所想。   谁知比试正式开始后的一瞬间,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台上那位小弟子就已经被打下了台。   那小弟子举着剑躺在地上,也是一脸茫然,刚开始甚至连痛都没感觉到。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大家没看到陆识途出剑,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出剑。开战的那一刻,他仅凭爆发出的剑气,便生生将对手打下了台。   一旁的太虚堂主事也是一脸懵逼,半天才想起来抬抬手。于是他身边的太虚堂弟子高声宣布道:“破山峰陆识途胜!”   陆识途得了胜也面不改色,站在台上再次行了礼,礼数周全,态度谦逊,怎么也不像刚刚那个把人家干脆利落一招秒了的狠人。   浮在半空的长老席上,容百川却忍不住赞叹道:“不错,这样做便是最好的。”   容予深以为然地点头,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刚刚也有些担心陆识途会过于讲究虚礼或者规矩,和对方耗的时间太久。没想到陆识途给了他一个惊喜,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   这一轮的胜者有四个,除了陆识途江自流外,还有一个练气期弟子和一个筑基期弟子。   那练气期弟子刚刚旁观了江自流和陆识途的比试,这会发现自己进入下一轮之后,直接不带犹豫地放弃了比试资格。于是场上只剩了三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规则会发生变化。长老们会根据场上弟子之前的战力而选出一名魁首,想要夺魁的弟子就去挑战他。   江自流毫无疑义被暂定为魁首。太虚堂弟子问道:“有哪位弟子想要挑战凌霄峰江自流?”   江自流脸上露出嘲讽轻蔑的笑意,毫不掩饰地看向陆识途。   陆识途向前迈出一步,抬头直视江自流,不避不让,一字一句道:“破山峰陆识途,请战。”   观战的弟子们终于亢奋了起来。   台上,两人对立。太虚堂弟子在一边宣布开始,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同时拔剑出鞘!   江自流用非常别扭的起手式挽了一个古怪的剑花,下一刻,他手中的“烽烟”之上仿佛凭空燃起了熊熊烈焰,离得稍近一些的弟子都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热浪。   众弟子都被他这奇异又气势磅礴的一剑震撼到了,有人低声喃喃:“这便是江师兄在十二楼秘境中寻到的那本剑法?实在是……太强了!”   站在江自流对面的陆识途才是真正直面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剑,感触比旁观者更深。   这剑法确实精妙至极。但陆识途修炼多年,对灵力的掌控能力出神入化,如今又对剑道有无上直觉,他立刻察觉到:江自流其实并不能很好地发挥出这剑招的威力。他如今展现出的,最多只有这一招式本应有的三成。   或许是不够熟练,或许是他的领悟不够,或许是他本就不适合这个功法。想来他虽然运道惊人,借此拿到了潜藏在秘境中堪称举世无双的上古机缘,但这非常厉害的剑法却并不一定是最适合他的,他也并没有好好运用它的能力。   与江自流对比,陆识途的第一招则要平平无奇得多。他用的竟是太虚剑诀第一式,每个弟子刚入门时都曾练习过千百遍的招式。   即使是神剑金吾不禁夜,在陆识途手上发出这一招时,也仿佛平白少了三分颜色,变得毫不起眼。   二人直接正面相击!   两边招式的威力差距太大,境界差距又在这,有许多弟子已经觉得没必要再看了,摇头叹着气。   下一刻,剑风退去之后,众人看到的却是:两人都向后退了半步。即使陆识途退的距离略大些,但他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下,终于有人看出了门道。一个元婴期的师兄带着诧异和钦佩开口道:“陆师弟那把剑……恐怕是被他炼成本命剑了。他竟能做到人剑合一的地步,难怪威力如此之大。”   他此话一出,大家才意识到,他们完全没注意到陆识途手中的金吾不禁夜,并不是它的气势削弱了半分,反而是因为它与台上那黑衣少年太过相称,二者仿佛融为一体般和谐,人就是剑剑也是人,所以自然不会有人再像以前一般,眼中只有剑的威势。这并不是神剑变弱了,而是神剑被驯服了。   有人也接话道:“而且他用的太虚剑诀,也是聪明的一招。越是简单和娴熟的招式,越能最大程度上发挥出他的灵力,补足他境界上的短板。”   “可惜……境界之差犹如天堑,陆师兄再怎么精于剑道,只怕也耗不过江师兄啊。”   不止场下的人产生了灵力差距的感慨,陆识途本人心里也微微一惊。刚刚江自流那招明明没有得到真意,却还是发挥出如此强横的力量,他的灵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这便是元婴期修士的力量吗?   而江自流心中也畅快极了。一击之后,他完全感受到了陆识途剑招中蕴含的力量,虽然剑意凌人,但毕竟不过金丹期而已,力量不足。   任你刻苦修炼又能如何!你永远比不上我一根手指,我才是天命之子!   似乎是被这样的想法鼓舞了,他再抬起头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身上的气势变了。他的火属性灵力宛若实质一般从体内爆发出来,他盯着陆识途,阴森森一笑。   “受死吧!!”   “砰——”陆识途竟是完全没接住他灵力爆发的一剑,瞬间运用了身法向后急退,才堪堪避过了最凶险的剑风。   然而纵使如此,他还是受了伤,面色白了白。   容予在看台上看得一清二楚,眉尖狠狠蹙起。   陆识途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长老坐席,喉结滚动,吞下一口腥甜的血。他在江自流越发凌厉的剑风下有几分狼狈地躲闪着,突然开了口:“你不会赢的。”台上有结界,他们之间的对话传不到台下。   江自流一击得手,战意正炽,听了这话,冷笑着狠狠挥出一剑:“就你也配打败我?”   陆识途挥剑相接,再次向后退了几步,口中不为所动地继续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不过是投机取巧,连你的剑都不认可你。”   江自流似乎是被人戳中了伤疤,眼中有红色火焰一闪而过,他面目几乎有些狰狞,手中的“烽烟”上再度爆起一层灵力!   有些靠得近了的弟子惊呼一声,纷纷退后。   江自流泄愤似的连连出剑,陆识途未能全部接下,身上逐渐被划出道道伤口。   他连击之后,终于蓄积了足够的力道与决心,汇成了雷霆万钧的至强一剑,狠狠向险些摔倒的陆识途斩去!   如同枯草荒地上突起燎原大火,火势以无法抵挡之势向陆识途汹汹而去。场上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也有人偏开了头,不敢再看。   下一刻,“嗤”得一声,有血花溅了起来。然而弟子们抬头去看时,却发现场面并不像他们想象的一般残酷。   江自流的剑尖的确刺入了陆识途的肩膀,但远不是什么关键部位,而且江自流此刻竟倒退三尺,不可思议般看向手中的剑。   “烽烟”竟在微微颤抖,仿佛不堪重负似的。而陆识途横剑在手,金吾不禁夜正发出清啸,像是一击之后的余韵。   刚刚江自流耗尽力气出的那一剑,居然并没讨到多少好处,只落得两败俱伤。   陆识途缓缓抬眼,收剑起势,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变了。那眼神也冷且锐利,仿佛他真的成了一柄出鞘利剑。   更有见多识广的人惊呼:“他这剑法怎么……难不成是开阳界那本《破山河》??”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被传授那本功法??那可是万剑阁不传之秘,开阳界修者都拿不到的。”   “的确不可能,我听说那破山河早就在争抢中被毁了,只剩残卷,而且根本没人能修炼得了,肯定不是,散了散了。”   在他们的讨论声中,陆江二人已经再次打了起来。这次陆识途不再避退,次次直面锋芒,熊熊烈焰与恢宏剑气轰然相撞!   这一次,陆识途虽仍有些势弱,却显而易见比先前要游刃有余不少。江自流越打越讨不着好,越来越恼怒,出招也次次用尽全力,逐渐没了章法。陆识途虽难避其锋芒,却招招精妙,而且能够在精确控制灵力的基础上,发挥出剑招最大的威力,显然对剑道灵力的理解和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激烈打斗之中,江自流仿佛已经失去理智一般,神色狰狞地嘶吼出声:“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从仙剑秘境出来的那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打起来(渣星磕起了瓜子)   感谢在2020-12-2818:05:56~2020-12-2917: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晨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修   那一夜?   某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陆识途身上一僵,身形慢了一瞬。   江自流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剑风狠狠向陆识途扫去!   陆识途没能第一时间避开,在罡气中向后倒飞出去。他半空中立即调整身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然而他这一瞬的漏洞已经足以让他在战斗中落于下风,对战的节奏再次被江自流牢牢掌控起来。   陆识途身在步步杀机的对战台上,却仿佛被这一句话带入了什么绮丽的迷梦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被他压在身下的熟悉的人,玉白面颊上沾染了几分惊恼的绯红。他好像吻住了什么人的唇,软而凉,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气息,还带着某种摄人魂魄的幽香,那么真实。   陆识途仿佛突然有些窒息似的,不由自主地深吸两口气。他脸色一下子差得吓人,在匆忙闪避之中语气状似平静地说道:“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不过是中了迷药,睡了过去。”   江自流再次稳居上风,显而易见兴奋了起来。他见这招管用,嘴便再没闭上:“迷药?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睡前的事吗?忘了吧?迷药会让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那药可是我费了大功夫才拿到的,本来没想便宜你……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每说一句,手上的剑招就加了几分灵力,问完最后一句,他狠狠放出了剑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一招!   一时间,无形的燎原大火仿佛烧遍了整个对战台,火焰好似裹挟着无穷怒意,要将这一切都屠烧殆尽。   火焰中央的陆识途闪避时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白,不知是因为攻击还是因为江自流的话。   眼见陆识途已现颓势,江自流趁胜追击,口中也抛出致命一击:“那是春///药!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天晚上你若不是做了什么,药性怎么可能解!”   陆识途眼神剧震,同时被重重一击,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他完全记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他对师尊如此不敬,拉着师尊在榻上手足纠缠、呼吸相闻,最后甚至还……吻了师尊。   他如此无耻地对师尊……求///欢,还做出那种事,可师尊……   “亏得你的好师尊还替你掩饰,你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   可他的师尊,却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了他一句“小兔崽子”,事后甚至一句都不曾提过,根本不要他知道。   陆识途又想到这数月以来,他纠结痛苦于自己这份背德的痴念,日日自责痛苦,境界便也牢牢卡在金丹中期。明明早就修炼到了足够破境的地步,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他杂念太多,心绪太乱,渐渐已经迷失了最初那份无比坚定的决心。   他的师尊,为了不让他愧疚自责,为了他的心境他的修炼,暗中付出了这么多,却从没有多说过一个字。   而他自己,却因为不知所谓的纠结,生生无法破境。   他实在是可笑至极。   陆识途心中念着可笑,也真的笑了起来。他的识海仿佛轰然撞破了什么堤坝,汹涌波涛倾泻而下,一时之间竟畅快无比,仿佛将要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身上的疼痛仿佛已经消失了,心中的种种想法也被阻隔在外,陆识途此刻只觉体内灵力浩荡奔涌,仿佛将要冲破灵脉,而灵府之中突然炸开万千剑气!   剑气平息过后,灵府之中,金丹已经不见踪影,代替它的是一座小小的婴儿像,闭目静坐,周身剑气凌然。   在陆识途破境的这一瞬间,江自流正步步紧逼地攻击着,一下子近距离被他外溢的剑气击中,登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凌空喷出一口血。元婴真人若要突破,一般的修者都是要远远避开的,何况陆识途是剑灵根,本命剑又如此强横,突破之时更是气势磅礴。   陆识途竟然临阵突破,直接跨过了金丹后期,进阶到元婴期!   这一瞬间,明镜台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一个人动了,就是陆识途。   陆识途再次握紧了剑,抬眼直直看向江自流。   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识途便直接横剑一斩!   江自流狼狈地打了个滚避开了这凌厉一剑,终于从刚刚那种崩溃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陆识途,突然就临阵突破了,还直接突破了两重。   此时江自流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发泄一般的出招之中,消耗掉了大量的灵力。他作为元婴修士,自恃灵力充足,便毫不顾忌地随性使用。没成想如今陆识途竟也突破了,他这原本唯一的优势便顿时成了劣势。   江自流恨恨咬牙,妒恨得几乎要再呕出一口血来。他不管不顾地再次挥剑,要拼尽全力地最后挣扎一回。   陆识途再没有半分计算与收敛,直接不避不让地正面迎击!   台上爆发出与最初二人相击时相似的巨大灵力冲击,台下有些收到波及的弟子,甚至从中感悟到了无上剑意,就地开始修炼领悟。   溢散的灵力如退潮的海水,一切平息之后,陆识途稳稳站在原地,发丝缓缓落下。而另一边的江自流再度退后一大截,堪堪站住了,胸腹间却已经被外放的剑气割出道道伤口,很是可怖。   江自流摇摇欲坠地再度举剑,不肯认输。   陆识途却缓缓收剑回鞘,身上灵力爆发,裹挟着凝实的剑意,狂风巨浪一般袭向江自流。   那剑风太快又太势不可挡,江自流闪避不及,也来不及出招,再度生生向后猛退几步,跌下了比试台,重重摔在地上。   当比试中落于下风的弟子不主动认输的时候,另一方若能将他打出台下,一息之间他没能再回到台上,便算是输赢已定。   陆识途缓缓走到台边,静静看着台下的江自流。陆识途整个人在刚刚的打斗中其实已经变得非常狼狈了,身上被划出道道伤口,脸颊上也有细细的伤口流出血来。但他气质如此沉静,眼神几乎有几分漠然,明明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味,莫名就让人生出仰视的心。   江自流咬着牙要再次站起身来,而陆识途神色平淡地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向下按的动作。   江自流瞬间被无形的剑意死死压制,整个人再次倒在地上。   一旁的太虚堂弟子高声打破寂静:“时辰已到,破山峰陆识途胜!”   随着他这一声,周围的弟子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许多人都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欢呼出声!   “陆师兄!陆师兄!”   “陆师兄真的赢了!”   他这一回的临阵突破,还是直接跨越了两个境界的临阵突破,无疑在他本就足够传奇的人生经历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少人回忆起了陆识途此前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从小便是天赋卓绝的天之骄子,后来却灵根被毁被打入深渊,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最强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还真的恢复了灵根。   如今添上的那一笔则是:恢复灵根之后奇迹般两年之内境界便升至元婴期,临阵突破打败了元婴期弟子。   他的胜利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输了的江自流。江自流就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身上满是伤痕,狼狈不堪。由于他刚刚不顾自身情况拼命挣扎,这会他一丝半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试图发出微弱的口申口今声,想让大家注意到他,带他下去治疗。   但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此刻陆识途的胜利之中,没有人分给输家半点目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识途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仿若毫无所觉似的享受着他拼尽全力才能赚来的关注与喝彩。   他实在是恨极了,终于能够从喉咙之中挤出微弱的嘶哑喊声,引来了一边太虚峰小道童的注意。他也知道,刚刚他已经过于勉强自己,很可能伤了筋骨经脉,若再不及时救治,往后他的修道天赋都会差上许多。   小道童仿佛才察觉到这里有个人似的,震惊又嫌恶地向后退了半步,这才招呼人过来将他抬走。   他还能隐隐听到有人在不情不愿地说:“怎么他就不能认输啊?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得要人抬……我还想留下来多看看陆师兄呢!”   “可不是吗,真是晦气,逞什么强啊,自己不行就认输不就好了,外门的废物就是废物,怎么努力都比不上陆师兄的。”   “是啊,陆师兄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吧……”   江自流气的呕血,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围观的众人之间,有个入门很久的弟子看着站在高台上的陆识途,露出了恍惚之色:“我好像想起来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晚上,大概有八年了吧……”   另一个弟子立刻明白他在说的是什么,微一回想,也露出向往和赞同的神色:“你说的是陆师兄筑基的那天晚上吧,真的是……现在和那时候,确实很像啊。”   八年之前,陆识途还是太虚剑派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所有人眼里有实无名的掌门首徒。   他天资卓绝,刚一出生便直接被掌门收在门下亲自教导,六岁便引气入体,是当世继太清长老容予之后的第一天才。宗门的所有资源都向他倾斜,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着他,他几乎是宗门里一盏象征着完美和显赫的指路明灯。   他十岁那年,隐隐有了要筑基的迹象。筑基的成功与否直接决定了一位弟子能否在修仙一路上走下去,可以说是最凶险的第一道门槛。陆识途的筑基可是件全宗门的大事,他快要筑基的那几天,宗门上下都无比紧张,灵草丹药流水一样往他的住处送过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陆识途是在将要入夜之时筑基的。那时天光本已经黯淡下来,半明不暗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太虚山,三三两两的疏星闪耀着。众多弟子自发聚集在守中峰半山腰的广场上,翘首以盼。   下一刻,陆识途所在的阁楼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而后,属于筑基期的强盛气息,缓缓自那里发散开来。   围观的弟子们全都激动万分,与有荣焉,在广场上欢呼雀跃。而恰在此时,天象骤变!一缕阳光竟破开无边黑暗,自云层之中洒向守中峰,直直照射着峰顶陆识途的住处。   陆识途就站在最高的阁楼之上,筑基成功的那一瞬间,他仰起头,抬起手,掬了一捧日光。   他浑身都笼罩在耀眼的光下,仿佛能与天道沟通似的,那样平静坦然而无畏。他那时沐浴在光下的侧脸,深深印在了许多弟子的脑海之中。   也是那一夜过后,太虚剑派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陆识途,一定是天命之子。   此时此刻,在走了那样多的弯路之后,陆识途再次站上了顶峰,仍旧是那一副坦然无畏的模样,仿佛昨日荣光再现。   容予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竟然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仿佛他早已知道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但他仍旧无比激动,甚至有些鼻酸。   容百川也无比激动,向容予屡屡道贺,神色终于真正放松下来。他赞道:“你这徒弟也是很聪明了,我看他似乎一上来就在拿话激他的对手,才让他的对手一开始就情绪激动,毫不珍惜灵力,乱打一气。就算他不突破,我看他也未必会败。”   容百川那些絮絮叨叨的赞美之词,容予听在耳里,却有些走神。此时,他恍惚中似乎有种放下了什么的感觉,仿佛一身轻松,将要乘风归去了似的。他凝神一想,想起来了当初立下的血誓。大约是血誓已解,所以他才会感到轻松。   容予不再多想,惦记着小徒弟身上受的伤,第一时间自长老坐席落到明镜台上。   容予走向刚刚获得胜利的小徒弟,像以前一般,下意识要给他一个拥抱,庆祝他的胜利。   然而刚刚夺了魁还一脸沉稳的陆识途,面对容予的拥抱,突然脸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没让容予碰到他半分。   他对容予,竟像是避如蛇蝎。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的前世今生(也没有) 第48章   容予只见面前的小徒弟浑身一僵,便瞬间避开了自己,甚至连自己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仿佛他突然生出了什么洁癖,又仿佛自己身上连一片衣角都是洪水猛兽,会与他产生什么一触即发的化学反应。   容予心里的喜悦和激动瞬间有些凝固,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手也收了回来。他看到陆识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突然觉得很渴似的,然后有些痛苦地蹙起了眉。   容予回过神来,立刻将自己要给他的疗伤仙露递过去。两人指尖相擦的瞬间,陆识途又颤抖一下,几乎把那瓶子甩到一边。   容予收回了手,诧异地打量陆识途。在门派大比之前,陆识途虽然已经天天闭门不出,但至少来的一路上,他并没有对旁人的触碰这般……敏感?   难道说刚刚的比试之中,他哪里受了伤?打了个架,打成社恐了?   但紧接着,太虚堂主事来找陆识途,要带他去走下一个步骤。   陆识途不同他对视,将那小瓶子握在手心里,只低声道:“多谢师尊。”而后便转身随主事离去了。   而掌门也在这时候对容予传音道:“师弟,不若先回来,我有件事要同你讲。”   容予抬起头,目力穿透结界,果然看见掌门正坐在浮岛上遥遥看着自己,似乎正在微笑。容予这才想起,刚刚门派大比进行到一半之时,突然有小道童来找掌门,似乎是有什么比较急的消息。   好的吧,上官狗蛋。   容予回到自己的浮岛之上,掌门便操控着他所在的浮岛,向容予飘过来。   容予:……好家伙,就真的很像残障人士推着轮椅过来了……   掌门还在看着这边,他只得努力忍住笑意。两个浮岛逐渐靠拢,掌门挥手解开结界,开口道:“师弟,还记得你不久前曾经在凡间探查魔气吗?”   容予点头:“雾水镇。当时那处结界有损,我给补了补。”   掌门便道:“正是。那雾水镇……最近似乎又出了大问题,很是邪门,甚至惊动了东陆国主,他亲自写信到我们门派来求援,想让我们去查看一番。”   容予:“唔。”又要出差了?有没有补助啊,狗蛋同学。   果然,只听掌门道:“此事自然师弟来做最为妥帖。正好陆识途如今已经结束了门派大比,又刚刚突破元婴期,你可以带他下山试炼一番,巩固境界。”   容予便应了下来,心中却没想着带上陆识途。这孩子最近不知怎的,似乎不太愿意靠近自己,就不为难他了。   容予答应的主要原因在于,所有与魔气相关的事,他都只能接手。原文里这都是男主江自流拿来刷声望刷好感的事,江自流也修炼得一切顺利,于是也能把魔修相关的所有事都处理的很好。如今容予来了之后,男主已经废了,那这些事自然成了容予的义务,他怎么也得帮着解决一下。   他们在浮岛上说话的时候,下面已经有人清理了对战台,等待下一组弟子比试。   这次的门派大比结束得格外快,三组弟子都选出了魁首之后,掌门站在明镜台中央,高声宣布了三位得了魁首的弟子。   围观的弟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浪,其中“陆师兄”的喊声最高,几乎所有人都被他打动了。   得胜的弟子们都会有常规的门派奖励,此外,连弟子们所在的山峰都会得到额外的灵石奖励,一峰一百上品灵石。   容予完全没想到还能天降横财,倒是有点快乐。虽然来了这里之后他就过上了有钱都没处花的生活,但是……钱嘛,谁收了钱会不快乐呢!   门派大比结束之后,容予便直接动身去山下雾水镇。   按照掌门的说法,这次是东陆国主的官方任务,到时候会有官员派马车来接他们,但是容予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去看看,还能顺便逛逛。因此,他便先一步出发了。   这次容予没有坐马车,他御剑而行,乘奔御风,颇有几分潇洒畅快。   ——就是冷。   人间正是寒冬天气,半空中的烈风仿佛刮骨刀,无情地刮在容予脸上身上。   容予刚飞起来没多久,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师尊!”   容予回过头,只见一道清亮剑光急急追来,上面站着的陆识途似乎隐约有些慌张。   直到追上来并肩而行,陆识途脸上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容予道:“你你你怎么来了。”刚一出口,他的脸就黑了一下。不是他结巴,是冻得牙齿打颤,说不出囫囵话!   陆识途细细打量他,神色隐含忧虑,道:“师尊为何不带上我?师尊自己去那种危险之地,我不放心。”   容予心道谁知道你现在又不社恐了,青春期小孩就是善变。他正莫名其妙,身后突然一暖,陆识途抱住了他,低低问道:“师尊这样冷,为何不开结界。”   容予:……   你说得对。这不是还没想到吗。   陆识途牢牢揽着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在刻意运转功法,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得很。容予也懒得再做什么,向后靠了靠。身后的胸膛似乎一僵,却一动不动地任他靠着。   他们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落地,省得吓着人。落地之后,容予左右看看,觉得有些眼熟。   奇了怪了,这里是他们上次来过的东市吗?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热闹的街巷,很多小贩临街叫卖,他还在这里买过糖葫芦来着。   可这一次,街道空寂无人,所有商铺都大门紧闭,整条街都显得灰蒙蒙的,像是无人居住了似的,透出几分诡异。   这次的事,看来不是那么简单了。   虽然四周寂静若死,但是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奏乐的声音,有唢呐的声音穿破空气传来,还有敲锣打鼓的节奏声。   那声音嘹亮奇诡,让全神贯注观察周围的容予惊得一个哆嗦。   唢呐,不愧是你。想到背在身后的二胡,容予的手蠢蠢欲动,突然颇想和唢呐一较高下。   两人便向传来声音的戏台子处走过去。此处戏台子周围竟围了许多人,台上表演着热闹的乐舞,和刚才东市的荒凉之景截然不同。   容予站在后排,默默观察了一下周围。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又一个奇怪之处:明明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气氛却僵硬得很,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更没有人喊好。而且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喜悦和轻松,甚至隐隐能看出……恐惧?   不对劲,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片寂静之中,除了台上的乐舞声,就只有一边传来了“咔擦咔擦”的嗑瓜子声。   什么鬼?容予一脸问号地向声源看去,只见那是一位个头不高的青衣小少年,眼睛很大,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比试,边看边咔擦咔擦地磕着瓜子,像个小仓鼠。他身侧站了一位高挑清瘦的青衣人,腰佩长剑,像是他的护卫。   看到精彩之处,小少年愣愣地捏着瓜子,看入了神,也忘了磕了。过了好一会,他身边的护卫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手里沾了汗水的瓜子摸出来,然后塞了一把新的进去。   小少年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向护卫笑笑,继续磕了起来。   容予迷之感觉有点撑,默默收回了视线。结果那小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往这边看了两眼,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嘿,你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吧?看你们不像本地人。”   那护卫也跟过来,默不作声地守在一边,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十分养眼。   容予暗中打量他们,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小少年“害”地叹了口气:“兄弟,回去吧,这地方可没什么好玩的。最近正闹鬼呢!你们还是绕路走比较好。”   容予:……   谢谢,不闹鬼我还不来呢。容予心里这样吐槽,面上却露出一副严肃之色,道:“这位小兄弟,此话怎讲?”   小少年拉他到远一点的地方,神色灵动,挤眉弄眼地示意容予去看台上的乐舞:“你看看,仔细看看,他们这都是扮的谁?”   容予细细去看,只看出这帮人脸上的油彩颜色格外暗沉,大多数都是红得发黑的色调,眉眼的描画也有种血腥的诡异感。但他是真的不怎么了解这个世界的妆扮,也看不出这是谁。   陆识途在身后默默抓住了容予的手,在他手心不易察觉地用手指写了一个字:鬼。   容予心里顿时有数了。但陆识途干燥温暖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划动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鲜明,容予是真的怕痒,手指蜷曲几下,恨不能立刻伸手挠一挠。   陆识途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立刻松了手,容予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对面的小少年也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他们这扮的都不是神仙,是鬼!他们不是在祭神,是在拜鬼呢!”   容予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之色,也低声问道:“小兄弟可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二人有师门任务在身,必须在此处停留啊。”   小少年为难地瞅了他们两眼,又瞅了瞅台上的乐舞。然后容予隐约听到他小声嘀咕道:“算了,看在你们都这么好看的份上……”然后他对容予招了招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聊。”   容予正想笑,眼角瞥到小少年抬起的手腕上,顿时怔住了。那白皙的手腕内侧,动脉所在之处,赫然有一处明显的暗红色弯月形胎记!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容予一下子认出来他是谁了。或者,应该说“她”。   作者有话要说:出新手村了(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0-12-2922:56:41~2020-12-3123: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弃号啦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小时都在看小说猝死6瓶;懒啊懒啊懒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这弯月形胎记的拥有者,名为梁群玉,是东陆皇家比较偏的支脉一员,家族封地就包括雾水镇。在原着里作者费了不少笔墨描写过她,算是男主江自流的一位重要后宫,男主中期在凡间探索的过程中她的戏份超级多。   至于为什么容予会记得这个胎记,是因为作者似乎有什么特殊的xp,在这个胎记上着重描写过,写男主在和她doi的时候很喜欢按住她手腕的这一处,手指在微微凸起的胎记上摩挲。   就为了这个,这姑娘在男主的手下之间有了一个别称——“月夫人”。   难怪刚刚说话之间,容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如今一想,即使她刻意改变了声线,也改变了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但还是隐约有些违和,原来是女扮男装的缘故。   知道了这一层,容予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身旁守着的青衣护卫。虽然身材修长,眉目疏淡,有种中性的感觉,但能看出来这也是个姑娘。   四人这便离开了戏台,向雾水镇中心走去。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喊声:“我的好玉儿,玉哥哥,你倒是等等我啊!”   梁群玉听了这声音,眼睛一闭,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咬着牙回头:“向瑶!你怎么又跟来了!”   这又是谁?容予也好奇地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白衣公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来,仿佛怕慢一步眼前这人就跑了似的。   神奇的是,即使跑得这么吃力,他手里竟还捏着一把扇子,不时扇两下,好像某种机械性动作似的。   他跑过来之后停下来大喘气,好悬没背过气去,手上的折扇舞得飞快,吹得他额发乱飞。他男生女相,有种近乎妖媚的美,缓过气便笑道:“这可不行,我离了你那是吃不好睡不着,你忍心丢下我吗。”   大概是容予和陆识途的表情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梁群玉无奈地指了指向瑶,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   “未过门的妻。”向瑶突然接道,他眨了眨眼,伸手搂住梁群玉,截断了梁群玉的话。他看起来一脸促狭,仿佛要刻意捉弄一下容予和陆识途。   好家伙,就这么演起断袖了?容予心里知道眼前的梁群玉是位姑娘,只觉得好笑,心说这人看起来戏是真的多。   但他是没当回事,另一位观众却听进去了。容予只觉身边陆识途似乎身体一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仿佛被惊得冻住了。   向瑶似乎铁了心要把装断袖进行到底,没骨头似的搂着梁群玉撒娇一样道:“相公,你说句话呀!”   梁群玉脸都青了。她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青衣护卫就握着未出鞘的剑在向瑶肩上一击,干脆利落,向瑶立竿见影地站直了身子。   容予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他并不想配合向瑶演出,转头去关心陆识途的状况。   这个世界目前没有明确的“同性恋就是罪过”或者“同性恋天经地义”的统一思想,有人对此态度特别开放,有人则很保守,各地风俗也不同。   容予一方面是知道他俩不是断袖,一方面是对同性恋本就不排斥,抱着都行可以没关系关我屁事的心态。但陆识途这么一个生活在保守封建大门派里的直男,多半从未听闻过断袖之事,怕不是会被吓到。   他转头去看的时候,果然见陆识途脸上都红起来了,好似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不知怎的看了容予一眼,又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   这反应可太奇怪了。不过没等容予多想,梁群玉便招呼着他们继续往酒楼走。   路上,在几人的对话之中,容予总结出来:梁群玉自小跟着本地大门派修炼,自觉很有几分本领,想降妖除魔替父分忧什么的,但是她爹并不放心让她去做什么,她就关注了一下她爹最近最愁的事——雾水镇的异常——然后自己溜过来帮忙。   梁群玉“咻”地将瓜子壳抛到路边的树上,口中抱怨道:“我爹还说他们请了高人,这事情得让高人解决。什么高不高的,我一定能抢在那些劳什子高人前面,解决一个给他看!”   她的瓜子壳正好割下了树上一条小树枝,小树枝上挂着一个干枯的果子。梁群玉伸手接住,对身边护卫笑道:“小师父,你看!我是不是有进步了。”   护卫接过她手里的瓜子壳和树枝,“嗯”了一声,拿手绢细细给她擦手。   容予心道:你当着高人的面就这么说真的好吗!   不过言语之间他已经能够确定,这几人没什么坏心,更不是掌门那一帮子人闹的幺蛾子。容予便在琢磨,怎么开口告诉他们身份。   很快,前来迎接的城主便亲自解决了容予这个问题。   梁群玉得知真相之后,震惊地看着容予:“你们……就是高人?”   容予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怎么高。”也不过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罢了,哈哈。   向瑶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确实。”   容予:……你确实个锤锤!   梁群玉确认之后,表情一下子很惊喜:“那太好了,正好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调查!省得没人带我,他们还要赶我回去。”   城主愁得头都秃了:“你这怎么又穿成这样溜出来了……快别,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城主也姓梁,掰扯起来也算是梁群玉一位远房表叔。   梁群玉:“不要。”   那城主无奈之下,只能开始和他们讲这次的事件:“这位仙师,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雾水镇多年以前发生过的一件怪事,大约是在……八年之前。”   容予回想了一下原文。男主下凡间解决魔气的时候,陆识途仍旧在门派里被欺压利用折磨,容予也没太注意看男主这一段。印象里他只记得男主一路收后宫打小怪,似乎遇到了很多妖兽一类。至于什么多年以前的怪事,他倒真没看见过。   城主接着道:“雾水镇那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种……他们称为瘟疫的东西。就从紧邻着后山的一户人家开始,人们渐渐染上一种怪病,得了病的人会痴痴傻傻,仿佛失了神志一般,请了各种各样的神医来诊断,也只能得到一句身体无碍、原因不明。时日一久,那些人会渐渐萎缩,像被吸干了似的。”   在座众人都吃了一惊,被这惊悚的故事吓到了。梁群玉也不自觉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吗??”   城主点头:“此事属实。不过称为‘瘟疫’也并不准确,因为并不是只有人会染上怪病,还有动物也会萎靡不振,突然暴毙,就连花草树木都会枯萎。如今那片地方已经草木不生了。”   容予皱起了眉:“确实不像疾病,更像是……整片土地都被什么污染了似的。”   城主应道:“正是如此!所以还住在附近的人纷纷逃离了此地。后来那怪病不知怎的也不再继续蔓延,这事也就渐渐消停了。”   “不过……”他沉吟一下,又道,“据说当初染了病的人,在昏迷前几天似乎都受过惊,有人嚷嚷过见鬼。所以镇子里一直传言这是鬼的诅咒,还有人说是魔修干的,还有人说是这地方风水出了问题,所以这镇子的人都特别忌讳鬼、魔修相关的事。”   容予一下子想起来了曾经来雾水镇的那一次,似乎确实是如此。而且镇子里的人似乎还很忌讳后山,也正是因此,他们当初绕路而行,并没有看到城主口中的那片诡异的荒地。   容予于是问道:“那如今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那城主神色有些难看:“据说最近这段时间,雾水镇后山那处又开始有了草木枯萎、牲畜暴毙的迹象,也开始有人报案说……看到了鬼。”   容予露出思索之色:“唔。”   他总觉得这事没这么夸张。原文里男主在凡间不过是平平无奇地杀怪,确实有撞鬼的情节,但是哪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病,这事恐怕是过度解读加上以讹传讹才变成这样。   这样奇诡骇人的恐怖现象,要是在大陆反面的魔修领地出现,那或许正常得很。但在大陆正面,原着里直到小说的最后一段才出了大乱子,此前一切都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事。   梁群玉在听的过程中,神色也逐渐严肃起来。她抬眼看了看还未表态的容予,开口道:“小叔,带我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吧。”   城主一脸“你饶了我吧快别添乱了”的表情,便秘似的看着梁群玉不说话。   梁群玉也不反驳,突然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扣。原本无事发生,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结果下一瞬,城主面前的茶盏突然碎开了,里面滚烫的茶水全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子,一点不落地打在他前襟上。   城主低头看着突然湿了一大片的衣服:……   梁群玉压低声音正色道:“小叔,我爹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这次他的地盘上要是再出这样一桩事,那就真的不妙了。你看,我毕竟也是云山派长老的关门弟子,未必不能出一臂之力。我如今境界停滞不前,师父也说我是时候四处游历一下了,这不就该是我修炼路上的第一道试炼吗,让我试试看吧。至不济,你们不还给我找了小师父保护我吗。”   容予也开口道:“梁大人方便带我们二人去看一下那片出问题的地方吗?此事未必真的如传言一般可怖,如今不是还没有人出事吗?当年的人或许真是染了别的什么怪病也未可知,我们不妨探查一番再下定论。”   城主求之不得道:“仙师愿意去看看是最好的,只是那里可能比较危险,还请仙师做好准备。小玉,你……唉。你一向主意大,我是管不了你……”   城主不放心地对梁群玉身边的护卫说道:“封姑……公子,还请你多多费心了。”   几人便向后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容予都在观察周围,发现这雾水镇果然比上次荒凉了不少,许多人家都门窗紧锁,像是搬走了。而且越靠近后山,空房子就越多。   快到城主所说的位置的时候,容予看着前方,隐约感觉前方那片区域的空气有些怪异,似乎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但仔细去看的话,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容予便突然想起,当初他第一次来到这雾水镇,刚下马车的时候,他大致扫了一下整个镇子,就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如今一想,似乎正是由于这个缘故。   容予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一旁五人都抬头四望,容予注意到那位封姑娘还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个诀。但片刻后,大家都说没看出什么来。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一条流云涧的支流,与魔界比较相通,所以他的第六感便示警了?   容予还没想出个什么,便感觉到身边的陆识途略微加快了速度,不动声色地走到容予身前半步的位置,手也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剑柄上。   而向瑶似乎也是来戏了,泫然欲泣地靠近了梁群玉,娇弱道:“玉哥哥,我好怕。”   梁群玉看他一眼,呵呵一笑:“怕就对了。”   向瑶:……   他们互动之时,容予注意到陆识途的视线会定在他们身上,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很快便到了城主所说的最开始发病的人家。前面或许还不够明显,在这户人家附近,土地的异变简直让人难以忽视,真正是寸草不生。   陆识途观察着一旁的水渠,说道:“师尊,你看。”   容予随着他去看,只见水渠里水流潺潺,却连青苔浮萍都没有,干净得像是假的。   城主带着他们查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介绍道:“这便是第一个发病的人家。这家只有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住在这,第一个得了病的就是女人。当初她得了怎么都治不好的痴傻怪病,大夫说这病只有仙人治得好,她那儿子就真去仙家的山上求药去了。药也没求着,回来的时候还连他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听说娘已经死了,干脆都没回来,转身就去了那个仙家门派,据说是去做了人家的弟子。不过大概也算得上因祸得福了,后来,其他还住在这附近的住户全部都得了病,单单他自己逃过一劫了。”   说着故事,几人已经推开大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是彻底荒凉了,院中铺在地上的石板都褪色开裂了,却一根杂草都看不见,颇为诡异。   城主又道:“仙师若是想知道更多消息,或许可以试着找找住在这的那个孩子,在下只知道他姓江。”   嗯?容予猝然转头看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后院传来梁群玉的声音:“你们快来看看这边!”   原来梁封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快了他们一步,都走到后院去了。向瑶一见这情况,丢下手里的东西,率先起身快步走向后院,容予等人也紧随其后。   结果他们到了后院一看,只见后门大开,紧邻着后门的后山上有一个能直接进去的山洞,刚才还喊他们过来的梁群玉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们对着四周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向瑶在原地顿了顿,然后毫不迟疑地一步跨出院门,走进了那个山洞里。容予喊都没喊住,只得跟上去。   城主在身后焦虑地叮嘱:“仙师千万小心,若能找到我那个不省心的侄儿,还望仙师帮忙带他回来,我们梁家必有重谢。”   陆识途却伸手轻轻拦了一下容予,然后率先迈进了山洞里。容予走在后面,伸手捏了一个诀,山洞顿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日光照亮了一些。   他们目前所站立之处是一片比较开阔的洞穴,似乎是封闭的,但仔细一看,会发现角落处有一个隐蔽的小洞口,刚好能容一人进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容予走过去向里面喊道:“梁公子?向公子?”   只听里面远处传来向瑶的声音:“仙师,我就在前面,你们跟着我往前走吧,如果有什么不对,我会发声提醒你们。”   这一处的开阔洞穴能看出来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再加上山洞入口处似乎被人为加了一个门,这里的用处便比较明显了。   容予道:“这里或许是那户人家用来储存食物的。”   陆识途亦是点了点头。   容予放出灵识试探了一下角落处的狭窄入口,类似于雷达探测了一圈,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陆识途仍旧坚持要走在前面。   这山道时宽时窄,时上时下,在山腹中扭出了九曲十八弯,很是奇怪。容予边走边道:“这山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和刚刚那处洞窟不大一样。”   陆识途应道:“弟子正有一个猜测。这里很像是古书上描述的那种仙人戏法——藏朦朦。”   容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徒弟这是在对他卖萌萌??   陆识途顿了顿,再出声时声音显而易见有了几分犹疑,脸上也隐约有红云,但还是顺着容予的意思重复道:“……藏朦朦。”   他如今的声音已经不似幼时清亮,有几分成年男性的低哑和磁性,读这样可爱的叠字,那真是……加倍可爱。   容予忍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书上记载,有龙脉的山中有时会有这般暗道,仙人们曾经很喜欢在这些地方使用空间仙法,走在其中的人有时候会走到另一处龙脉之中,移步换景,变幻无穷。藏……朦朦,指的是幼儿喜欢的那种捉迷藏游戏。”   容予恍然大悟,声音中有笑意:“你懂的真不少。”   陆识途真诚道:“弟子学识浅薄,不及师尊万一。”   容予心道:好家伙,小嘴抹了蜜。   虽然他明知这话绝对不是真的,陆识途曾经在守中峰上看遍了门派藏书,他自己知道个锤锤。不过谁听了这样的恭维会不快乐呢!因此容予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这一开心,容予又不由想到陆识途前段时间的异常。那时候他似乎很排斥自己?但看他刚刚的表现,又不像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容予沉吟一下,觉得不如趁现在问一句,开口道:“识途。”   陆识途听到容予喊他,立时全身心都被牵动过去,刚想应一声,山洞里容予亮起的光却突然熄灭了。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陆识途的嘴,他只听到容予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嘘。”   陆识途的头皮几乎都炸了起来,鼻腔里是容予手上传来的淡淡冷香,嘴唇隐约蹭过容予柔软的掌心,耳侧是容予呼吸间传来的气流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但他的心血只沸腾了一瞬间,接下来,他明白了容予为何如此动作。   自黑暗之中,有什么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梳理一下新副本里的配角:看起来是三个男人,实际上是两女(梁群玉,封姓侍卫)一男(向瑶)   感谢在2020-12-3123:00:41~2021-01-0121:0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漉漉60瓶;九方尘玥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此处的山路极为狭窄,两人本就是低下头弓起身子在前行,容予这样靠过来,几乎便靠进了陆识途怀里,两人完全挤在一处。   偏偏容予见陆识途不再出声,便放下手,开始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全神贯注地在听着那声音的动向,完全没在意两人的亲密接触。   明明是这样紧要的关头,陆识途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越来越粗重。   听了半天,容予的神色越来越紧绷。那阵簌簌之声越来越明显,似乎正从远处向他们这里过来,而且……速度很快。   不过转瞬之间,那声音便越来越大,仿佛马上就要来到他们面前。   果真是冲他们俩来的。   “跑!!”容予爆喝一声,一手拉住陆识途的手,灵力一激,飞快向前冲去。奈何这地方实在太小,任他修为再高也施展不开,速度还是显得有些慢。   至少,是相对于那些悉索之声而言。那声音远处听来,几乎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轻巧无害,很难被人注意到。但靠近了之后再听,就仿佛是什么人的指甲在光滑的硬面上抓擦一般,而且响声十分密集,仿佛是上万人的指甲在同时刮擦,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甚是可怖。   那声音移动速度本就很快了,这会仿佛已经发现了他们,拉近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许多,那些刮擦之声也密集许多,仿佛找到了猎物之后,那些“指甲”都兴奋到骚动起来了似的。   容予整个人都不好了,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压根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全速向前奔跑。   跑到一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道岔路。容予立时在其中一条路里打入一道灵力,然后拉着陆识途进了另一条路。   那道灵力有光有声,目标很明显,而容予拉着陆识途走进另一条岔路之后就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屏息等待着。   身后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飞速追了上来,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吵,简直是精神污染。但来到岔路之时,那道声音果然追随着另一条路上的灵力跑进去了,而没来容予和陆识途这边。   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容予可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在听到那声音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正是因此,他才跑得这么快。他可完全不想看见那个鬼东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从出事到现在,陆识途十分听话,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即使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仍旧一声不吭。   容予正想告诉他危机暂时解除了,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现在他手里攥着的那只手……好像根本不是陆识途的!   陆识途的手修长有力,指腹满是日日用剑磨出来的老茧。   而如今他手里的这只手……皮肤浮肿,外皮比起陆识途的手有种不正常的软嫩,简直像陆识途的手在水里泡发了似的。   容予后背都冒出了冷汗: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拉住的人不是陆识途了?   他不敢妄动,仍旧强忍着不适拉着那只手,在心里飞速回想着刚刚发生的所有细节。   不对,或许他最开始拉住的人,就根本不是陆识途。刚刚他全身心都放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鬼东西上,根本没注意过陆识途这边。如今静下心一想,似乎从光熄灭的那一刻起,似乎“陆识途”就有些不对劲。   会是什么时候换了人?在异变发生之前,两人已经黑灯瞎火地在山洞里走了一阵,陆识途虽一直在和他说话,但谁能保证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模仿了他的声音?又或许,就在容予伸手拉住他之前,陆识途被什么东西替换掉了。   那陆识途如今会在哪里?他手里这个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又是想干什么?   不过瞬息之间,容予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他不甚熟练地用神识去探身边的“陆识途”,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妥,这似乎就是他那个最正常不过的小徒弟。   就在此时,容予的僵硬似乎被拉着的那东西察觉了,那东西突然动了动。容予猝然一惊,一瞬间便下意识点亮了此处山洞。   日光亮起的同一时间,他看见面前这个“人”,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压低声音问道:“师尊,你还好吗?”   容予:“噗。”   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不是旁人,竟然是容予从前在三次元的直系领导的模样!领导的发型十分精妙,原本应该是地中海,结果他把一侧的头发留长了盖在中间,真正的欲盖弥彰,真正的“地方支援中央”。   此时此刻,这位秃头上司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喊自己“师尊”。   就算情况如此不对,容予还是克制不住了,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领导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他笑出声之后,不过眨眼之间,眼前的秃头领导突然又发生了变化,直接变成了陆识途的模样。担忧之色在他脸上毫不违和,他似乎是见容予的反应如此古怪,不大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师尊?你怎样?”   容予笑不出来了。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怎么还带变样的!而且这也太逼真了。   容予缓缓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陆识途”的神色变得有些茫然,空了的手无意识地抓握一下,似乎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他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他的神色中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惶恐,见容予仍旧不作声,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留住容予,怕他消失掉。   容予却再度向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陆识途”的脸色瞬间白了。   容予面色沉沉,问道:“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陆识途”看起来几乎有些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地问道:“谁?”   容予嗤了一声:“你引我们进来,究竟有何目的?或者我该称呼你一声,向瑶?”根据他看过的有限的电视剧,他猜此时一定得是反转和暴露真相的时候了。按照经典套路,这个反派必须得是莫名其妙出现又引他们进来的向瑶。   “陆识途”怔了怔,脸色却又变得有些迷茫起来。他犹豫半晌,问道:“师尊……怎的认不出我了?向公子已经走远了。”   容予眉头一皱:不对啊,怎么还在负隅顽抗,这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他干脆向前一步,伸手摸向陆识途的胸口,口中道:“任你这张脸模仿得再像,这里你可就……”   他的手下摸到了一块硬物,圆环形,有些凉。   他动作这半天之后,陆识途已经整个人都熟了,脸上全红透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他摸索,口中结结巴巴道:“师,师尊,这是,做什么……”   容予沉默半晌,尴尬地放下了手,装作无事发生。他咳了一声,最后确认道:“我之前教给你了我的乾坤袋口诀,是什么?”他曾经一时兴起地做了这么一回事,类似于三次元父母给孩子交代银行卡密码。   陆识途道:“天王盖地虎,掌门……二百五。”   没毛病,真是本人。可这样一来,他刚刚看见的秃头领导又算是什么?他可没兴趣天天对秃头领导日思夜想,想到幻视幻听的地步,不如说他简直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领导,所以定然是哪里不对。   陆识途若是没出什么问题,或许……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不对,问题一定是出在自己身上。秃头领导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不可能有妖物能模仿出他的样子。而陆识途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之前的变化,证明这大概率只是在容予自己眼中出现了变化。   容予开口问道:“识途,你刚刚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吗?”   陆识途露出思索之色,半晌道:“弟子不曾发觉。只是,师尊刚刚是怎么了?”   容予心里一沉。他正要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原本十分安静的环境再一次产生了变化。   那阵“簌簌”之声竟然再次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是从前方传来的!   好家伙,别是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容予正要拉着陆识途去走另一条路,却突然犹豫了一下。   他不去斩杀这东西,并不是打不过,只是因为觉得……恶心。   这东西俗称“鬼指甲”,是一种与山体共生的黑色甲壳虫子。它们爬过什么地方,就会产生那种仿佛干枯的指甲在硬物表面抓挠的声音,瘆人得很,因此得名“鬼指甲”。它们原本或许只是虫子,但当鬼指甲聚得足够多、山体内有足够的灵气之时,它们就会形成一种……很难描述的东西。   那是一种形态不定的庞然大物,身上没有实体,只有众多黑色鬼指甲组成的“风”,远看是密集的黑色点状物,不停变换,形成一个整体。他们经过活物的时候,就仿佛蝗虫过境,会吃掉活物身上的血肉,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   原文里男主下凡间试炼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碰到过这东西。它虽然可怖,倒也没多难对付,尤其是容予这样的修为,只需一击它便会溃散。   问题在于,只要打中了这东西,组成它的万千小虫子的盔甲就会被击碎,鬼指甲们会变成一条条肉色的蠕动的小虫子,仿佛蛆虫一般,十分恶心。而这些蛆虫会尖叫着四散,遇到灵力还会爆开。   容予看原着时就对这东西感到十分恶寒,从下凡间的时候就最担心遇上它。   不过既然他刚刚产生了幻象,那么如今这东西……大概也未必是真的?   容予如此一想,便停下脚步,将陆识途拉向身后,定定看着传来声音的位置。   伴随着“簌簌”之声,密集的黑指甲组成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容予毫不犹豫地一挥手,狠狠甩出一击。在动用灵力的这一瞬间,他似乎隐约感觉到头上的玉环在微微发热。   同时,他立刻向后急退,试图远远躲开接下来恶心至极的一幕。   他本已经预备好了接受虫子的恶心暴击,然而在同一时刻,有个人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jio大家有在猜背景设定,不如咱们有奖竞猜一下:截止到我揭露之前,猜到最多的旁友我给包个红包叭!   (要猜的友友们不如就在这章评论区发!我会算上之前出现过的两条评论)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设定啦)   感谢在2021-01-0121:04:29~2021-01-0213:0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者优雅的往自己菊花、已弃号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界,不直的、夕见5瓶;哦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陆识途挡在容予身前,挡住了容予的视线,同时撑起了一道结界。这就意味着,撞上结界的小虫子全都会在他眼前爆开,但不会有一只能够突破他这道线,来到容予身边。   容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听陆识途低低“嗯”了一声,是个有些疑惑的声音。   陆识途的声音不知怎的有些低哑,道:“不见了。”   容予走出一步,抬头去看,果然是“不见了”。那些小虫子全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面前只剩下一条与之前相同的山洞。   容予先是抬起手摸了一下额间的玉环,凭着本能注入了一丝灵力,片刻后,无事发生。   容予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秃头领导是自己的幻视幻听,而鬼指甲是两个人都看到了的,究竟是什么情况……原文里似乎没有类似的妖兽,或者幻境……   陆识途观察了一下周围,突然轻声道:“师尊,我们快到出口了。”   容予看向他指的方向,果然隐约能看到微光。两人加快速度走了一段,面前豁然开朗:他们走到了通向外界的洞口。   两人慢慢走出来,只见面前竟是一片海滩,完全不是刚刚所在的雾水镇了。   此刻已是深冬,海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海水边缘浮着一线碎冰,被日光映得晶亮,随着海浪而微微晃动着,色泽绚丽,变幻无穷。   雾水镇位于大陆中央,哪里来的海。容予转头看向陆识途,沉吟道:“似乎真的如你所说,我们在山洞里走入了另一个地方。”   陆识途正在认认真真地四处察看着,点头道:“这传言能被记录在古书上,多半便是真的有人曾经遇到过此种情况。或许我们便确实是遇到了这种空间秘法。”   容予寻找了一圈梁群玉三人,但此处空旷开阔,确实半个人影都没有,做不了假。   容予不死心地继续找着,口中问道:“你可知他们会不会也来了同一处地方?”   陆识途有些歉疚地摇头:“书上只记载了弟子刚刚所说的那一段,弟子学艺不精,并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在此处。”   既然陆识途这么说了,按照他恐怖的阅读量来说,恐怕宗门里的所有藏书中提到这“藏朦朦”的语句只有这么一段,这条路是指望不上了。   容予回头望了望两人走出来的山洞。这山不是之前他们在雾水镇上走进去的巍峨高山,而是一面临海的峭壁。   海岸上除了悬崖峭壁就是海滩,没什么人类活动的踪迹。而向海中望去,会发现明明日光很好,海上却有散不掉的朦胧雾气,将深处的一切都掩盖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既来之则安之,人和路都可以慢慢找。容予冲陆识途招了招手,两人沿着海边向前走,海滩的新雪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虽说时机不对,景色仍旧是很美的。   他们还没走两步,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白金色的日光之下,白的雪落在深蓝的海上,色调与氛围都无比和谐。   容予正在心中一一盘点原文中的地点,正好想到了大陆反面的魔修领地。据传魔修领地的景色十分特殊,终年飘着雪,那种雪虽然同样冰凉,却并不是真的雪,反而更像是……某种燃烧过后的灰烬。它若是受热同样会融化,但会有一种淡淡的烟火气息。   容予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这样想着,便也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轻把那片雪花卷进口中,尝了尝。   “唔……”什么味儿也没有,就是普通的雪罢了。   突然想吃冰激凌了……   他想到此处,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一股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的视线正直直投在他脸上,让他一瞬间几乎汗毛炸起,莫名有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仿佛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似的。   容予倏然转头,然而身边只有眼观鼻鼻观心的陆识途,他四顾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活物。   是错觉吗?   与此同时,陆识途几乎是耗尽了全部心力,才能死死克制住自己的几欲噬人的目光。他心脏剧烈地跳着,容予那一点艳红的舌尖仿佛是在他心上勾了一下,他心头瞬间燃起了燎原大火,周身血肉仿佛都要烧到沸腾。   玉白的掌心,低垂的眼睫,柔软的舌尖,轻巧舔舐的动作。   那一瞬间,陆识途的心头几乎燃起了某种暴虐的欲望,奔涌的心血亟待一个出口发泄,还有一种很难言明的饥渴感,仿佛想将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吞吃入腹似的。   他默不作声地继续行走着,身上却好似伸出了无数细微的触角,汲取着来自容予的哪怕一点点气味,勉强安抚着焦躁的情绪。   就在此时,海上突然起了一阵号角声。声音空灵婉转,像什么仪式的序幕。   容予收回了刚刚那种轻松的神态,抬眼看去,一瞬间眸光如电,沉声道:“是船。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海上的迷雾仿佛摩西分海一般,缓缓分出一线,露出一条船的形迹。船虽不小,但只是简单朴实地由木板制成,没什么华丽的装饰,看着也有些年头了。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着亮蓝色对襟短衫的人,头上裹着同色头巾,颈上带了什么很夸张的饰品,远远就能看到它反射出亮光。   船上还有几个人,都穿着色彩靓丽的古怪衣饰,一齐看向岸边的容予二人。   在这么诡异的地方,来了这么一艘诡异的船,还很明显就是冲他俩来的,实在让人很难放下心来。   船头的蓝衣男子远远就开始挥手,大声喊道:“&^*《&%’@”   容予:……   朋友,你这是说啥呢!   谁知他听着听着,却逐渐开始能听懂那个人在说什么,就仿佛是有人正在把这种特殊的语言逐渐植入他的脑海似的。   容予意识到那个人在说:“远道而来的客人啊,我们等你们很久了!”   他转头去看陆识途,见陆识途也是紧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船很快靠了岸,船舷上搭起了登船梯,那个蓝衣男子示意他们上船:“二位是来参加牵情节的吧?我们的颍祖娘娘等你们很久了,快请上船。”   这些话中的每个字容予竟然都听懂了,可他连起来确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海滩上,此刻自然得顺杆子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两人顺着□□上了船,坐稳之后,之间面前的迷雾突然都消失不见,像是只有他们上了这船,迷雾才不能再遮掩他们的视线。   片刻后,前方一望无际的海上出现了一个岛的模样,船缓缓驶过去,靠了岸。   亮蓝色短衫男子引着他们往岛上走,边走边介绍:“牵情节过几天就会举行,两位贵客先在这里住下吧。”   岛上有许多竹楼似的建筑,有的竹楼的一楼养着一些灵兽,都是能宰来吃的品种。此外便是茂密丛林,往来的异族人,一切都生机勃勃的。   容予问道:“可否让我见见颍祖娘娘?”话一出口,他便愣了一下:他似乎自然地说出了当地人的话。   蓝衣男子笑道:“颍祖娘娘明日会设宴,特意嘱咐了要请你们二位前去。”   容予:行的吧。   容予和陆识途被带到了一处竹楼中。楼中竹子铺地,同样是用木头和竹子做成的桌子,十分简朴。这倒没什么,要紧的是他们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卧房,卧房里还只有一张床。   蓝衣男子听到他们的问题,歉疚道:“我们这里许久不曾迎接外客,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请多担待。”   容予倒没觉得不行,毕竟也没少和陆识途这小崽子同榻共枕。就算小崽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娇小瘦弱的小孩骨架了,如今已经长得比容予自己还要高大,但容予仍旧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陆识途……恐怕不会愿意吧。   不过陆识途虽然面色有些发白,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夜里两人要入睡的时候,陆识途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条竹席,默默铺在床榻边的地上,是个要打地铺的架势。   容予便也随他去。两人躺下熄灯,片刻后,容予开口道:“这颍祖娘娘……”   与此同时,陆识途也开了口:“师尊……”   两人俱是一怔。容予道:“怎么?”   陆识途便听话地继续道:“师尊今夜未曾用膳,有没有不适?”   容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徒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这种事,整个人都呆了呆。他先稀里糊涂地想道:怕不是真的被容百川传染了?   然后他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道:“嗯……没事。”晚上这里的人给他们送了一些海鲜和稀粥,但他们并没有擅动。两人都已辟谷,一顿不吃算不了什么。   陆识途便安静下来。容予这才开口问他:“这颍祖娘娘,还有这处岛屿,你可曾听说过?”   陆识途缓缓道:“不曾。不过弟子记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些奇闻异事,说是东陆海上曾经有过一个风俗奇特的异族,族中有特殊的风俗,据传甚至还掌握了长生秘法,但多年以前便灭族了。”   容予嗯了一声,便沉默下来。这听着还挺猎奇,不过似乎和他们如今的情况没太有关系。也不知道梁群玉他们现在又是在哪里。   入睡之后,陆识途再一次做起了梦。   他再次站在了白天那片海滩上。容予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然后低下头,一点点地舔舐。   陆识途死死盯着容予露出的舌尖,只觉自己要疯了。   偏偏他的师尊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舔舐干净之后,抬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陆识途的脑中“轰”得一声炸开了,仿佛火山喷发了一般,周身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似的,让他一瞬间被灼烧得口干舌燥。他再也压抑不住了,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容予的下巴,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同学再憋真要憋出毛病了   (没有任何人,只是小陆同学自己做的春梦而已)   (祈祷下一章没事呜呜呜)   感谢在2021-01-0213:08:35~2021-01-0222: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言君3瓶;淼淼又失眠了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容予“唔”地口申口今一声,似乎被他过于激烈的动作弄得有些吃不消。但他并未挣扎,反而轻轻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沿着陆识途的后脑抚摸着,像在安抚一只躁狂期的大狗狗。   陆识途忍不住低低呜咽出声,疯了似的纠缠着容予的唇舌。这珍贵的甘霖却完全没能浇灭他心头的邪火,反倒似乎让它越演越烈。陆识途按在容予后腰上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用力,仿佛恨不得把容予揉进他身体里。   他像得了什么急症的病人,松开容予的唇舌之后神志不清地一路吻过下颌、脖颈,一路下滑,仿佛在急切地寻找能治好自己的解药。   容予看着他饥渴难耐又手足无措的模样,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他拉着陆识途的手扶上自己的腰,缓缓在沙滩上半躺了下来,向着陆识途慢慢地分开了双腿。   陆识途身不由己地随着他俯下身,一动也不能动地直直盯着他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被容予拉了下去。   直到这种时候,他口中仍不停地低低唤着:“师尊,师尊……”他的声音无比痴缠,几乎带着几分虔诚。   第二日,容予起来的时候,破天荒地发现陆识途竟还没醒。往常他必然会在容予醒来以前就已经起床收拾好一切。   陆识途似是做了什么很激烈的梦,眉头紧蹙,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嘴唇微动,手指时而无意识地屈伸一下。很快他便醒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餍足之色。   容予笑眯眯道:“醒啦?做了什么好梦?”   陆识途顿了顿,神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脸色越来越白。   他的眼神难以置信地颤抖着,慢慢伸手挡住了脸,痛极了似的低低嘶吼一声。片刻后,他仿佛再难忍受待在这处,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容予愣在床榻上:……   一整个早晨,陆识途对容予的态度都十分古怪,排斥之意比之前更甚。不过容予并没来得及体察青春期少男的心事,因为那“颍祖娘娘”的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是宴席,但容予他们被带到场地时,看到的只是一座大一些的竹楼,正中的大厅里铺满了色彩鲜艳的地毯,所有人席地而坐,桌上摆满了酒和一些看起来不太诱人的灰扑扑的食物。   好在容予本就不是来吃吃喝喝的。一进门,他就看向主位,想看看那所谓的“颍祖娘娘”。   坐在主位的是个看起来比较娇小的姑娘,身上五彩斑斓,还挂着不少贝壳类饰品,头巾里插着几根炫目的珠光色长贝壳。   那小姑娘抬起头看向容予二人,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竟然是梁群玉。   容予:好家伙。   梁群玉对他俩笑了笑,眨了眨眼。   来赴宴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只有年轻人,像是大半个岛上的年轻男女都聚过来了似的。容予听着他们聊天,多少也有些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个牵情节的前置节目,供年轻男女们先对个眼。   大家都没在正经吃饭,人齐了就开始你来我往地聊天喝酒,互相有意的男男女女们也开始眉来眼去。在乱哄哄的人群之中,梁群玉不知什么时候便从座位上消失了。   陆识途立刻提示了容予这一点,容予紧接着便拉起陆识途,带着他不动声色地跟出去。   陆识途僵了僵,仿佛下意识想甩开容予似的,最后却好像强忍着没动。   两人随着梁群玉慢慢走出寨子,走到海边一处偏僻的小山坡上。山坡长满了不知名的树木,人站在其中颇为隐蔽。   山坡上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里。这人个子很高,有些清瘦,身上是深蓝色的短褂,洗得有些发白了,并没有任何的饰品,十分朴素。她侧过身来,竟然是那位封姓侍卫。   梁群玉走过去,两人手指勾缠,打了个招呼。梁群玉笑道:“两位海外贵客,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做客!还没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梁群玉,这位是我朋友,封月。”   容予脑中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这名字多少有点不太像这里的异族风格呢,不过大概是被他脑中的翻译系统意译过了。   封月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似是不太常见人的模样,没说话。   陆识途诧异道:“二位……都是姑娘?”   对面梁封二人皆是一怔。梁群玉摇头叹道:“看看,好险,多亏我们把你们带来了。”   容予不动声色道:“怎么了?为什么要带我们来到这里?”   梁群玉“咦”了一声,问道:“外面的那种怪病,你们难道忘记了吗?我们自然是带你们来避祸呀。”   容予直白道:“可你不正是为了你父亲而前来调查此事的吗?”   对面两人又是一怔,然后梁群玉“噗嗤”一声笑了,封月虽不做声,浅淡眉眼上也露出些许同情。   梁群玉道:“别傻了,这就是那怪病的症状,这都是你们幻想出来的。我们是之前在海滩上遇到的,你们说自己是下山完成什么师门任务的修士,我们看你们染病了,就答应你们会派船去接你们过来,哪来的什么调查。你们这是病入膏肓了呀,不过放心,过两天保管给你治好。”   容予一头雾水,于是又问道:“那向瑶呢?”   梁群玉奇怪道:“什么向瑶?”   “他追着你过来了,哦对,”容予突然想起来了,“你喊他瑶瑶来着。”   之前在雾水镇,第一次听到梁群玉喊向瑶“瑶瑶”的时候,容予和陆识途的表情都很诡异,只有城主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想来梁群玉是经常这么喊他。   梁群玉的神色再次变得十分古怪。片刻后,她打了一声呼哨,喊了一声:“瑶瑶!”然后便有一只白色的海鸟飞了过来,叽啾一声,亲昵地蹭着梁群玉的手指。   梁群玉笑道:“你说它?”   容予:……   行吧。   容予又问:“那我们的病如何才能治好?”有病就有病吧,谁还没点病了不是。   梁群玉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喊声,那种喊声类似于“呵”的声音,容予只能听得出他们十分着急。天有些黑了,不远处有火光闪烁,是很多人拿着火把找过来了。   梁群玉回身摸了摸封月的脸,似乎是她们之间表示亲昵的方式。封月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着急的神色,按住梁群玉摸在她脸上的手,摇头生涩道:“别,别回去。”   梁群玉却对她笑笑,抽出手来,只匆匆对容予撂下一句:“过两天你们就知道啦。”然后便钻出小树林,迎着那群人跑了过去。   容予他们站在原地没动,隐约听到来找她的人责备的声音:“颍祖娘娘怎么又到处乱跑?”   “牵情节都要到了,娘娘可不能再乱来啊。特别是不能和不敬者接触,千万别玷污了您高贵的血脉!”   “不敬者会害了您,他们都不安好心,娘娘可别大意了!”   梁群玉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她悄悄回过身,对着小山坡这边眨了眨眼。   封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走远,肩上的白色小海鸟“瑶瑶”叽啾鸣叫几声,像在送主人离开。   眼见着梁群玉走远了,封月突然回过身向着容予两人行了个大礼,恳求道:“请二位仙师教我仙术。”   容予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他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没脾气了,茫然地去扶她起来,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在雾水镇初见时,梁群玉是筑基期,而封月是出窍期高手。如今,容予仍旧能感受到她俩的境界没变,但总隐约有哪里不太对,好似他们身上的修为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似的。而这周围的所有其他人,全部都是没有一丝一毫灵力的凡人。   容予于是奇怪道:“仙法?你指修炼之法?你身上已有出窍期修为,为何还要我传授?”   封月却也是一脸茫然:“仙师的话,我似乎不大明白。”   两人茫然对视,容予眼角余光看到封月腰间挂了一柄类似竹剑的东西,他便示意道:“你可是想要我传授剑法?”说着,容予伸手化出破山剑,带着剑鞘随手挥了一下。   封月的眼神倏然亮起,连连点头。陆识途的面色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但仍旧没做声。   容予便简单传授了封月一点太虚剑派的入门剑法。封月悟性很高,一学就会,又很爱钻研,多少有点剑痴的意思,容予也教得很有成就感。   学了一阵之后,封月停下了手,提醒道:“宴会快结束了,二位仙师先回去吧,今夜多谢了。”   容予点头。他又道:“这两日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我每天都来教你?”   封月看起来求之不得,立刻点头道:“好!多谢仙师。那么我每日都会在此处等候。”   容予和陆识途并肩往回走,容予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陆识途顿了顿,低声道:“她天赋不错,适合练剑。就算比起我……也差不了很多。”   容予莫名其妙道:“谁让你看这个了?你就没看出什么别的?”   陆识途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不易察觉地红了红。他又道:“封姑娘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按照之前在雾水镇时她的表现,应该是用剑的高手。可刚刚她随师尊练剑的时候,却像完完全全没接触过剑法似的。”   容予赞许道:“确实。她们这情况,倒是有点像失忆了似的。但哪个失忆的人会给自己编造出另一套天衣无缝的记忆?太奇怪了。”   陆识途沉吟道:“她们这像是……在演什么戏似的,而且她们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容予眼神一亮:“这话说得不错,是有点那种感觉。是中了什么术法?难不成是被岛民囚禁起来了?也不像,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带我们过来。”   陆识途摇头道:“弟子也看不出。”   容予笑道:“算了,慢慢来吧。不过……难道你一点都不曾怀疑过,我们确实是在幻觉之中,而她们说的才是真的?”他戏谑地看向陆识途。   陆识途看了他一眼,对上视线后又触电似的收回目光。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像某种温驯的动物,没说什么。   有师尊在这里,他便能分清幻梦与现实。   他们回到了之前开宴的那处大竹楼之中。梁群玉却已经不在此处了,似乎已经被带去休息了。   剩下的年轻人大多都喝醉了,互相有意的男女们都坐在一处柔情蜜意地说着话,没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的则喝着闷酒,或者继续在人群中穿梭交际着。   不久便又有人来带他们离开,回到之前住过一夜的竹楼之中。   两人洗漱完毕之后,容予在床榻上准备入睡,却见陆识途坐在一边打坐,没有半分想睡的意思。   虽说他们修炼到这种地步也可以不睡,但除非练功需要,他们一般都会选择正常睡觉。容予便奇怪地问道:“识途,是睡在那里不舒服吗?不如你到床上来,也睡得下。”   陆识途原本看起来心很静,磐石一般定在那里修炼吐息。然而容予此话一出,仿佛往静湖之中投了一块石子似的,陆识途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有几分慌乱地看向一边,不敢和容予对视,口中拒绝道:“多谢师尊,弟子睡在此处便好。”   说着,他便躺在了地上,将燃着的灯也一并熄灭了。   当夜,陆识途在梦中便回到了那处海边的小山坡。他手中握着一柄简陋的竹剑,而容予贴在他身后,握着他持剑的手,带着他使出剑招,指点他练剑。   陆识途的体内燃起了一种熟悉的火焰。甚至因为曾被浇熄过,它此时更是咄咄逼人地烧着,仿若不知餍足一般,逼的陆识途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容予。   容予低下头,冰凉的唇在陆识途颈侧吐息:“怎么了?”   陆识途克制不住地狠狠向前迈了一步,将容予牢牢抵在树上,低头咬上那人的唇。   又是一夜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喜大普奔,他们终于(单方面)发生了点啥感谢在2021-01-0222:50:11~2021-01-0407: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接下来的几日,容予都带着陆识途依言去了小山坡,教封月剑招。   封月虽腼腆寡言,这几日也逐渐与他们二人熟了起来,能多说几句话了。   眼见牵情节在即,这日结束练剑之后,容予便开口问她:“为什么想要学仙术?”   封月看了他一会,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他们要杀颍祖娘娘。”   容予:???   皇后,杀了皇后?   容予:“谁要杀谁?有人要杀梁群玉?”   封月犹豫一下,点点头,又犹豫一下。她想了想,从头说起:“过几天是她的成人礼,也是他们的牵情节。每一代颍祖娘娘的成人礼,就是一次牵情节。”   容予皱起眉头。怎么一个节日,还是这种节日,会和一个人的生日直接相关?   封月继续道:“成人礼这一天,颍祖娘娘会被送到另一座海岛上,他们把它叫做海上仙山,颍祖娘娘会在那里和上苍、神明沟通,保佑我族子嗣绵延。”   她说到这里,似是有些冷,突然打了个寒颤:“但是上次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去那座海上仙山,但那里根本没有他们所说的族人、神仙、长生不老的颍祖娘娘。”   “那是一座荒岛……”   容予简直像听了个鬼故事,听着她诡异的语气,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摸了摸手臂,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他们要杀颍祖娘娘?”   封月脸上有焦急之色:“可每一代的颍祖娘娘,全都在牵情节之后消失了。她们不在这里,也不在去仙山的船上,还能去了哪?牵情节马上就要到了……不行,我得带她离开,马上就走。”   容予陷入了沉思。他昨天已经仔细回想了一下原文中对梁群玉的描写,只提到她是凡间某皇族后裔,但确确实实与这古怪海岛沾不上边,更不可能是什么宗教符号“颍祖娘娘”。她在原文中从开始到结束就没离开过内陆,后来更是直接跟着江自流去了开阳界。   经历这么简单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和如今他们的境遇有半分关系。   何况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与观察,容予也并不相信封月和梁群玉会是什么引他俩入局的幕后大波ss。两个人都十分赤诚,而且容予和陆识途两人完全没什么可被她们图谋的。   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她们与他们一样,都是局中人。   容予只得顺着刚刚的线索继续问:“那你是怎么看到那座海上仙山的?”   封月四处看了一圈,低声道:“我和她,我们偷偷划船去的。”   容予道:“方便也带我们去看看吗?”说不定那里会是一个突破点?   封月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去不了了。你们也……去不了。雾气。”   容予疑道:“雾气?”   “对……从前我们都是颍祖娘娘的信徒,所以驾驶的船可以破开迷雾。但是如今,我已经成了不敬者,无法破开雾气。而且他们也不会再让我们有机会偷到船了。”   容予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最开始他们还没来岛的时候,在海滩上向海中看,只看得见雾气,上了船雾气才消散了,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且难怪封月没有再划船带梁群玉离开,原来不是不想,是不能。   陆识途却平静开口道:“这个不难。”   容予转头看他,只见陆识途缓缓解下了腰间的“移星”,平举在手,向容予递了递。   容予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俩明明可以御剑啊!   他明白过来之后,正想带着封月一起御剑,陆识途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伸手在容予面前拦了一下。   容予诧异地看陆识途,陆识途静静凝视着他,传音道:“师尊,借此机会恰好可以试试她的灵力。”   容予立刻心领神会。他转头对封月问道:“会御剑吗?”   片刻后,封月御着剑摇摇晃晃地浮在半空之中,神色有些激动和紧张。   容予的神色却有些严肃。他压低声音对陆识途道:“她果真有灵力在身,我对她的感知并未出错。”   陆识途也道:“她们应该确实是之前的她们。只不过记忆出现了混乱……”   容予“嗯”了一声,道:“我再试一试。”   封月已经学会了御剑,三人便找了个隐蔽处御剑飞起,向封月所说的那处海岛飞去。   在上空之中,虽仍有雾气,但他们飞在贴近地面的位置,参照着之前他们所在的海岛,倒不至于迷路。   路上,容予问道:“封姑娘,冒昧地问一句,芳龄几何?”   封月愣了愣,却并没有犹豫,坦诚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了。”   容予点点头,暗中和陆识途交换了一下视线:果然记忆有混乱。   有出窍期修为的高手,绝不可能只有二十岁。   很快,三人便到了传说中的海上仙山。落地之后,三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面前是一座和刚刚的海岛别无二致的海岛,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这里毫无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声喧闹,只有海浪声,和海鸟的鸣叫。   这似乎确实是一座荒岛。   三人开始沿着海滩向深处走,容予道:“你知道他们有可能会把颍祖娘娘送去哪儿吗?”他已经相信了封月所说的话,估计那些被送来的所谓颍祖娘娘,十有八九是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了。   封月摇头道:“不知道。上次我来的时候,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便回去了,怕被他们发觉。”   三人只得漫无目的地走着,以确认岛上确实没有人。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地面突兀地陷了下去,似乎是出现了一个地陷大坑。   几人便走过去向里看。   最先看到的封月狠狠抽了一口气,站立不稳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她惊骇至极,几乎有些抽噎地低声念道:“他们果然……他们要杀了她……我得带她离开,我得马上带她离开……”   容予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地坑之中,层层叠叠全是累累白骨,坑虽然不大却很深,不知是有多少人的骨殖葬在其中,一眼看去根本瞧不着底。   陆识途也紧紧蹙起眉头。   封月之前曾提到过,他们族人在岛上一侧有单独的丧葬之地。他们族人确实比起普通人要长寿得多,各种特殊的规矩也很多,包括红白喜事的规矩。比如死去之人,必须在岛上举行复杂的仪式,葬在族地之中,才能有颍祖娘娘的庇佑。   所以这一处的骨殖……不可能是普通族人。   过了一阵,三个人都冷静了一些,陆识途道:“师尊,这些白骨似乎不是同一时间放在这的。你看,每一具的状态都和别的不同。”   容予仔细打量,发现确实是这样。不知是否因为阳光暴晒的缘故,即使是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骨骼,也并未腐烂入土。   封月眼睛都有些红了,咬紧牙关道:“颍祖娘娘二十多年换一代,当然不会是同一时间的。”   几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容予犹豫道:“颍祖娘娘……是如何选定的?为何这一代会是梁群玉。”   封月闭上眼,缓缓道:“是上天注定的。颍祖娘娘会在牵情节上离开,与此同时,牵情节上结成的情侣之间,会有一个姑娘被选定,她将来生出的女孩便会是下一代颍祖娘娘。”   话毕,封月提醒他们该回去了,三人便启程回到之前的岛上。   正巧提到牵情节,第二天便是牵情节了,容予顺便向封月询问了一下牵情节的事情。   封月介绍道:“每一代颍祖娘娘的成人礼都是牵情节,族中适婚的年轻男女都会与心上人结对参加节日庆典,就在海边点起篝火,他们会载歌载舞庆贺颍祖娘娘诞辰,也是庆贺有情人成双成对。当天晚上,他们会寻一处地方交//合,牵情节之后便会进入成婚嫁娶的流程。”   听到“交///合”的时候,容予愣了愣,下意识往陆识途那边看了一眼,蜜汁有一种当着崽子的面看黄//片被当场抓住的尴尬感。   陆识途的反应也挺大,他不自然地偏开了头,脸上似乎泛起了红色,呼吸也有些急促。   封月一脸坦然,显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容予只得咳了两声,继续问道:“那颍祖娘娘在成人礼上会做什么?这牵情节还有别的特殊之处吗?”   封月想了想,道:“特殊之处……传说所有赴宴的年轻人都会得到神的赠礼,会附加在晚宴的食物之中,所以他们参加了牵情节之后,吃了晚宴的东西,便能够获得健康与长寿。”   “颍祖娘娘会献一支舞,之后便会去做离开的准备,在牵情节宴会结束后,她便会乘上去海上仙山的船。”封月越说越激动,显然又是想到了刚刚荒岛上的层层白骨。   容予拍了拍她的肩,沉默下来,一时还捋不清楚这些乱糟糟的线头。   陆识途却开口道:“你们当时说会治好我们的病,就是因为这个,对吗?”   封月点点头:“她想让你们赴宴,接受神明的赠礼,怪病会不治而愈。”   或许是因为牵情节快到了的缘故,梁群玉除了最开始每天夜里会跑出来和封月见面,后来的这几天完全没露过面。寨子里的人也都忙忙碌碌的,有一种要过节的喜庆气氛。   封月越来越急,每天想尽办法给梁群玉传递消息,想带她离开。但梁群玉始终不曾出现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看得很严。   这一点容予也觉得奇怪:按照他看到的这情况,这些族人对待颍祖娘娘不那么像对待一个神仙,更像是……对待一名囚犯。   很快便到了牵情节。封月始终没能约出梁群玉,便又向容予简单学了几招身法,准备到时候趁族人转移梁群玉时,潜进去将她救出来。   第一天,曾经见过的那个亮蓝色短衫族人又一次出现,这次换了一身更鲜艳的桃红色衣服,饱和度简直拉满了,晃得容予一个哆嗦。   好家伙,终于看见了能和红配绿一较高下的衣服了。   桃红人满面笑容地和他俩打招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二位觉得我这身新衣服怎么样?”   容予沉默半晌,发现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只得道:“嗯……挺显眼的。”   桃红人听着好像觉得是好话,便看起来很高兴,笑眯眯地带着他们往海边走去。   海边果然堆起了一大堆木材,看起来就是一会要点的篝火了。   路上,桃红人在问他们俩,上次宴席有没有碰上中意的姑娘。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即使是外族人,也可以在这次的牵情节上选择心意相通的姑娘结成一对。   容予随口应和了两句,没放在心上。陆识途似乎格外沉默,抿着唇默默听着,并未答话。 第54章   容予听他问完,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前两天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不敬者,那是什么人?”   桃红人原本脸色轻松,这会神色一凛,表情不太好看地回道:“贵客不要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他们都是渎神者,他们不信颍祖娘娘,也得不到颍祖娘娘的庇护。他们甚至想要离开这里!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说完之后,他显而易见没太有说话的兴致了。他草草嘱咐两人随意逛逛,牵情节马上开始,便离开了。   容予便和陆识途并肩在海滩上乱走,陆识途突然道:“师尊……你看这个。”   容予道:“嗯?”   陆识途伸出手,他摊开的手心里是一块沙滩上的贝壳,形状很奇特,有些像一把匕首,颜色也深黑如矿石。   “或许我们根本不是遇上了‘藏朦朦’,我们被我说的那些误导了。这里,或许不存在于现世。”   “我们像是,走进了她们的梦里。”   容予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直以来,他俩都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山洞中的仙人戏法,而走到了大陆上另一处有龙脉的所在。他们一直以为自己身在东陆边缘的某个不知名海岛之上。   可是如果那根本不是什么戏法,他俩如今也不在原本的那片大陆之上呢?   陆识途看他明白了,便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贝壳,接着说:“这种刃贝,贝壳是上佳的炼器材料,但早在几百年之前便已经灭绝了。而且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观察岛上的其他草木和牲畜,许多都早已灭绝多年。若说此处与大陆相隔多年,有些遗留下来的特殊物种倒也正常,不过总不至于这么多。”   容予先是惊了一下:灭绝的生物都记得,他这哪里是养了个徒弟,这得是养了一本百科全书吧。   然后又有些佩服:这些天他虽不做声,但原来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寻找答案。这孩子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带在身边、护在身后的小崽子,他确实是长大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容予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大好看。他缓缓道:“不是现实,也未必是很玄的梦境,我们或许是进入了……幻境。”   陆识途顿了顿,问道:“可是怎会有这样真实的幻境?弟子从未听闻过。”这样大的一座岛,这样多的岛民,这么真实的情景,这么真实的每个人的反应。没有人能做出这么厉害的幻境。   容予忽的打了个寒战:“……有的。”   他想起来了原文里一种特别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存在于大陆反面魔修领地的诡异事物,被人们称为“蜃气”。那种东西在原文中逐渐侵蚀了魔修领地,而它所过之处,人们都会陷入属于自己的幻境,幻境无比真实,他们若沉迷其中,便会长眠不醒,终致死亡。   容予后背上几乎冒出了冷汗,他开始细细梳理这些天遇到的一切。   陆识途目中有疑惑之色,犹豫一会,还是打断了容予的思索,问道:“师尊指的是……?”   大陆正面一直不曾出现过蜃气,直到多年以后,小说后期,魔修试图入侵大陆正面,那时才开始有蜃气出现。故而,陆识途应当是不知道的。   容予便从头给他解释起来:“多年之前,魔修领地,开始出现了一种古怪的东西。没人说得清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经过的地方,所有魔修都会死亡,其他魔族生物也会暴毙。渐渐的,人们把它称为‘蜃气’,因为人们发现,那些魔修死前都会看到一些海市蜃楼似的景象。”   陆识途脸色一变:“之前雾水镇那位城主所说……”   容予肃然道:“正是。只不过那东西从来只存在于大陆反面的魔修领地,也并不会让他们撞鬼,或者造成草木枯萎的景象,最终魔修的症状也不是昏迷和逐渐萎缩,所以我一时没想到。不过如今一想,恐怕是同一种东西。”   “因为感染了蜃气的魔修,会经历三重……类似关卡的考验。第一重被称为噩梦,他们会开始在周围见到自己见到这些年以来杀过的人,若是心性不够坚定,便会因恐惧等等而被困住。若突破了第一重关卡,克服了恐惧,那么第二重关卡是幻境,被称为幻梦,里面会有人们心底最想要的东西,会实现人们内心深处的愿望。第三重关卡……据说,是一句拷问,会逼人直面内心最不堪、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只有连破三重关卡,这个人才能从蜃气中存活下来,否则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混沌状态,变得攻击性很强,最终被吸干生命力而死亡。”   陆识途的神色也越听越凝重。半晌,他也分析道:“确实……很像。只不过第一重噩梦,大概在大陆正面,就成了雾水镇人们口中的‘鬼‘。他们从未造杀孽,看到的便是别的恐惧之物。”   容予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他脸色发白,道:“刚刚在山洞之中,我们看到的‘鬼指甲',恐怕是我的恐惧之物,我们那时就已经在噩梦之中了。”容予并没提到秃头领导一事,但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也是他的噩梦造物。   陆识途的面上便有了些许疑惑:“可我们如今……是在幻梦之中?会是……谁的幻梦?”   容予也意识到这一点,皱起眉头道:“按理说人们只会进入自己的幻梦。如今这里竟有我们四个人……这种情况……”   陆识途思索着,缓缓道:“这幻梦一定与封月和梁群玉有关,看起来最开始便是因她们而起。或许是她们其中一人的幻梦,因为她们之间的某种联系而拉入了另一个人。而我们,更像是误入其中。”   容予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不远处的篝火点了起来,周围的人们顿时开始欢呼起来,有几个像是乐手的族人,各自开始吹奏一些容予叫不上来的乐器,声音听起来有些像葫芦丝、唢呐等等。   篝火晚会开始了。两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海天之间只余一线泛着橙色与紫色的微光。   两人并肩向那边走去,容予道:“再看看。至少已经大致找到头绪了。”   赴宴的年轻男女们都向篝火处聚拢过来。没过多久,族人们簇拥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姑娘走过来——是梁群玉。   她身上包括头巾都是用五彩斑斓的布料做成的,身上点缀的珠光闪闪的贝类比上次还要多,整个人在火光的映照下都闪烁着不停变换的光辉。她手里提着一盏形似宫灯的东西,但手中所持的杆子细长得多,尽头悬挂着的似乎是一块类似琥珀的东西。   她赤着足踩在柔软的细沙上,身姿轻盈地迈着舞步走进人群之中。人们都迎合着奏乐声为她有节奏地鼓着掌。   她走到篝火旁边,用手中的东西遥遥在火上一点。原本正常燃烧着的火焰一瞬间冒出熊熊蓝光,比之前高了好几丈。人们都为她喝彩鼓掌,看起来因为这个神奇变化而无比兴奋。   容予也惊了一下,但他不由自主在心里想道:“这是烧的木头,温度不可能高到变成蓝色火焰,所以这得是自由基导致的蓝光……”   等他回过神来,梁群玉已经开始跳舞了。她和着乐声翩翩起舞,时而露出一截柔软白皙的腰肢,明亮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随着气氛越来越高涨,年轻男女们也一个个站了起来,开始与梁群玉一起舞动。慢慢的,场中还坐在原地的只剩了陆识途和容予二人。   有人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来呀,今晚是属于我们的,别害羞嘛。”   还有人说:“牵情节就是要跳舞的,你们也别愣着呀,赶紧来吧。”   容予只得拉着陆识途站起来,他们不想把自己搞得太显眼,不然一会溜去找封月和梁群玉就会很不方便。两人当然都不会跳舞,只得模仿着身边一对一对的年轻男女,手掌相对,十指相扣,旋转起来。   陆识途自始至终垂着眼,掌心火烫,身姿也有些僵硬。   一舞结束,梁群玉停在篝火旁边,一个类似族长模样的老人走上前来,站在她身边,开始给大家讲故事,颇像宴会开始之前的领导发言环节。   “天地初生之时,颍祖娘娘从大陆上来到了这里。她见此处混沌一片,没有任何生灵存活,心下不忍,便献出了自己的身体,化成了我族先祖。先祖们在颍祖娘娘的庇护之下繁衍生息,才有了如今我们这一族之人。我们并非凡人,我们全是颍祖娘娘的后裔,我们无病无灾、长生不老,我们是最接近神明的人。”   “今夜是颍祖娘娘的传承之日,颍祖娘娘将再次显灵。在颍祖娘娘的荫庇之下,尽情与心爱之人相拥吧,夜会让神明宽恕你们。今夜,爱欲无罪!”   她的话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煽动力。随着她的话音,许多年轻男女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做一些亲密的小动作,搂搂抱抱起来。   容予看得叹为观止。他见梁群玉将要被族人带下去了,便准备带着陆识途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陆识途,突然伸出手,摸上了容予的脸颊。   他的力道有些重,摸法也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完全不是一个徒弟对待师父的正常态度。   容予受惊地转过头,只见陆识途眼底一片跳动的火光,神色有些恍惚,还有一种特殊的温柔,看起来像在做梦似的。   陆识途就这样摸着容予的脸,缓缓向他俯下身,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摸向容予的衣带。   容予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一次没够还要来两次是吧?就欺负你师尊脾气好?   他以为陆识途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正准备给他来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陆识途却定定凝视着他,突然极轻极柔地唤了一句:“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祈祷这章没事!祈祷下一章也没事! 第55章   海浪,人群,炙热的火光。   陆识途在火光中看向容予,那人的侧脸在暗夜里温润如玉,在暖光下似乎仍泛着凉意。   陆识途一时意乱情迷,忍不住向容予伸出手。他知道师尊会像从前的无数次一般,顺从地任由自己动作,然后他们会……   可是这次,那人却愣了片刻,然后震惊又恼怒地看了过来。   不该是这样的。那人本来会温柔地接住自己的吻,然后缠绵地回吻,然后他们该一次又一次地……直到篝火燃尽,直到第一缕天光照在海面上。   就像昨夜那样。   昨夜……   陆识途倏然惊醒,一时浑身都冷透了,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是他昨夜的梦境。他白日里听了牵情节的风俗,夜里便将师尊按在那片篝火旁边,幕天席地,做了一次又一次。他昨夜实在是太过火了,梦境太疯狂,他甚至没能完全清醒过来。   于是,现在,他真的对师尊……   陆识途如堕冰窟,宛如一捧冰雪从上至下灌入了他的身体,冻得他僵立原地,什么表情和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容予的脑内反复回荡着刚刚陆识途的那句“师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识途,一脸“我是不是幻听了”的表情。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突然有人尖声高喊:“别让他们跑了!!”   原来就在刚刚这片刻功夫,梁群玉已经被他们带下去了,而封月早早潜伏一旁,此时冲出来想要带梁群玉离开。   容予忙向发生混乱的那一处地方急急走去,陆识途紧跟在他身后。   封月与梁群玉正站在剑上。封月刚学会御剑,似乎很是不熟练,她面色有些紧张,一只手牢牢护着身后的梁群玉,一只手掐着诀,脸上隐隐有细汗。   梁群玉看着下面的人,似乎急得团团转,小声和封月商量:“阿月,没事的,我没事,你这是做什么呀。一会要是不行你就先走,他们早就想把你抓起来了,我没事的。”   容予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突然有种极其荒诞的感觉。他仔细琢磨一会,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事情不可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因为他和陆识途是意外闯入的外来者,这才传授了封月御剑之法。而之前发生过的许多其他事都十分真实,对比之下,眼前的一幕就违和起来。   也就是说,之前的许多事很有可能都是封月和梁群玉两人真实经历过的,而眼前的发展,则是她们之中创造幻境的那个人幻想出来的。   但从意识到这是个幻境的时候开始,容予便一直在思索唤醒她们的方法,可直到现在,他都毫无头绪。   眼见这两人在幻境之中沉迷得越来越深,他来不及多想,冲她们喊道:“醒醒!这都是假的!这是幻象!!”   封月遥遥看了他们一眼,却也喊话道:“多谢仙师!你们好好保重!”显然是半句都没信。   此时,陆识途突然将一只白色的小海鸟找了过来,道:“师尊,它似乎有话想说。”   正是梁群玉之前喂养过的“瑶瑶”。瑶瑶正急得叽叽啾啾一通乱叫,见两个人类听不懂,扑腾着翅膀上下乱飞一气,然后突然落在容予的手臂上,开始狂啄容予的手腕内侧。   容予灵光一闪,突然向封月喊道:“你先看看梁群玉的右手腕内侧!那里有东西!”   封月下意识顺着容予的话,摩挲了一下被她握在手里的手腕。她的手指摸在一块凸起之上。她垂下眼去看,是一块暗红色的弯月形胎记。   一幕画面猝不及防地在她脑海中重现:   梁群玉正在被人拖走,她牢牢抓着梁群玉的手腕,却无论如何都拉不住。   她声音沙哑地喊着:“别走!他们不怀好意,别跟他们走……”   梁群玉摇着头,眼泪滚落下来:“我也舍不得你,阿月,但是我得走了。你放手吧,再不放手,你会变成不敬者,你放开我吧。”   无论封月如何用力,梁群玉还是被那些人拉走了。封月的指甲牢牢扣在她手腕上,用力到生生把梁群玉的手腕抓破了皮,留下了一道弯月形的伤口。   封月失魂落魄地坐在篝火旁边,周围全是欢笑歌舞的人们,只有她面色惨白,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族长带着一些族人,为这些年轻人带来晚宴的食物,也是神明的赠礼。   封月的眼前被人端来了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她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怔怔垂下眼去看。   碗里有艳红色的肉块在翻滚,在她恍惚的视线之中,似乎有某一块带了一个月牙形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抱着头惨叫出声。   同一时刻,站在海鸟一旁的容予,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两句听不真切的话,像是梁群玉的声音:“你要是能变成人,会不会回来报答我呀?……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变成人啦,做人好苦的,还是做鸟开心。”   眼前的幻境逐渐开始崩塌,在一片混沌之中,封月那边隐隐传来声音,她似乎正在回答什么人的话。   容予不知道这属于他人的幻境如果崩塌,误入其中的他与陆识途二人会怎么样。正紧蹙眉头想着办法,他额上的玉环似乎再次开始微微发热。   电光火石之间,容予想起来了一件事。他们进入幻境之前,他似乎也摸着玉环,注入了一些灵力。   难道说……?   容予一手拉过陆识途,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按在额间玉环上,输入灵力。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什么海岛、篝火、人群、姑娘们,全都不见了。   容予从床榻上坐起,只觉头痛欲裂。   陆识途在门口,轻扣了两下房门:“师尊可好些了?”   容予缓了一会,回道:“没事,你进来吧。”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很,听起来让人很难受,像大病初愈似的。   陆识途立刻便开门进来,脸上有几分忧色:“师尊先喝口茶润一润。”   容予也觉得渴得很,接过小茶盅一饮而尽,这才问道:“我是怎么了?”   “师尊不记得了?”陆识途蹙起眉,上前轻轻伸手去试容予的额头,一面道,“前些日子师尊下凡解决魔气,消耗过大,回来就有些发热,养了这好些天才恢复过来。”   容予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头脑有些混沌,之前这些天的记忆如同乱麻一般在他脑中纠缠,让他很难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举目四望,这里是他的卧房,身边是他乖巧的小棉袄徒弟,就连手中清茶的温度都与从前一样。   这只不过是破山峰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陆识途用温热的手指轻轻在他太阳穴、头顶以及后脑缓缓按摩,温声道:“师尊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便可。清虚峰的医修之前说了,师尊过度消耗身体会有一些后遗症,慢慢恢复过来就好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容予便暂且不去纠结这个,他再往前回想,想起来陆识途刚刚赢了门派大比,登时又有些高兴,问他道:“如今你已经赢了门派大比,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   容予隐约记得之前陆识途似乎是想去开阳界来着,还有他喜欢的尤未晚……   陆识途继续用适度的力道轻轻按摩着容予的穴位,体贴极了,容予甚至开始有些昏昏欲睡。陆识途边动作着,边开口道:“弟子没什么计划,只想待在师尊身边,继续修炼,也能继续照顾师尊。”   容予在逐渐涌上的困倦之中低低笑道:“说的是什么傻话……”   他想说你师尊有手有脚,不用你照顾。又想说你已经元婴期了,可以出师下山了,多替自己打算规划一下,寻个好去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破山峰上。   他还有些别的想法,似乎下意识想说,自己早晚会离开一类的。但仔细一想,他又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   总之,这所有的话,不知为何,他都没能说出口。他只是在这昏昏睡意之下,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便懒洋洋地仰了仰头,方便陆识途动作。   他闭着眼睛,脑中似是突然闪过了什么无比真实的片段,好像是他这小徒弟昏了头,亲吻了他,还想解他的衣带,缠缠绵绵地喊他师尊。   容予怔了怔,不由又笑了一下,心说这也太荒诞了,得亏是在做梦,果然是在做梦。做个梦都能做的这么离谱,他也是够可以的。瞧瞧陆识途,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贴心更孝顺的徒弟了。   陆识途不紧不慢地为容予按着后脑,见容予在笑,似乎也高兴起来,含着笑意轻声问道:“师尊在笑什么?”   容予甚至懒得开口转述一遍他离谱的梦境,随便摇了摇手指,便又睡了过去。   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他还从没有过这样平和宁静的日子。似乎一切都放下了,再不用去考虑为陆识途恢复灵根的事,也不用去想江自流和掌门又在盘算什么。他好像已经完成了该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也不必再挂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留在这小小的破山峰上,和他捡回来的小徒弟一起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512:29:26~2021-01-0608: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晨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6653642瓶;浅夏灰烬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容予捧着茶盏,窝在院子里的新做的摇椅上,慢慢用盖子撇了撇沫,啜饮一口,慢腾腾地在椅子上晃着,看着太阳渐渐西斜。   陆识途做完了今日的功课,便开始在院子里忙忙碌碌,一会给容予添一盘小点心,一会去厨房看看煨着的汤火候如何,一会接过小道童的手整理容予的东西,一会去容予的卧房做做卫生。好容易安定下来了,便来问容予:“师尊今天晚膳想吃点什么?”   他边问着,边伸手掖了掖容予盖在身上的毯子,保证没有一丝寒风能透进去。容予略微有点不大乐意地皱了皱鼻子,心说他又不是坐月子,他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有容百川那个老妈子的样子了。   他嫌弃过后,便开始认认真真考虑晚上吃什么。他最近已经完全过上了退休养老生活,天天抱着搪瓷缸子晒太阳,就差旁边摆个收音机了,每天唯一需要发愁的事情就是今天吃什么。   容予想了想,问道:“上次你从山下带回来的那只灵兽,还有吗?它肉质不错,片些下来可以吃个暖锅,正好,你先前用它炖的骨汤可以拿来做底。”   陆识途半蹲在容予身侧,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片温暖的笑意。他认真听着,应道:“好。师尊喜欢我上次做的辅料吗?前些天我酿了些新的酱,师尊愿意试一试吗?”   容予看他乖巧,忍不住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眼尾微弯,道:“嗯。你做主就好。”   刚一入夜,饭堂中央便支起了九宫格暖锅。这锅子是容百川之前送的,他来破山峰和容予师徒二人一起吃了一次暖锅,十分喜欢,还把容予随口提的一些九宫格之类的东西都记在了心里。不久之后他便送来了这锅子,不仅可以放不同的底料,还能随心调节火候,十分方便。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材,切得整整齐齐,各自码在碟子里,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容予打眼一看便知道又是陆识途的手艺,而且各人爱吃的食材都早早摆在了各人的位置旁边,是陆识途独有的细心。   陆识途先给容予盛了一碗乳白的骨汤,撒上细细的类似葱花的灵草,温声道:“师尊先喝一些暖暖身子。”   容予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喝了两口,这才搁下碗,感觉胃里确实暖融融的十分舒适。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陆识途这些时日简直无微不至到有些过分了,令他十分不适。但是由俭入奢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的久了,他渐渐也习惯了。更何况不仅如此,如今,哪怕容予的手抬了起来,陆识途都能立刻分辨出他是想吃点心喝茶还是站起来走走,周到地给出相应的反应,将他照顾得宛如不能自理的病人。   饭毕,容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回屋去睡觉。   然而他虽身心舒畅,做的梦却一点都不美好。   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手足上都扣着镣铐,挂了长长的锁链,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散发着阵阵寒意,让容予觉得身上又冷又沉,灵脉滞涩,灵力全无。   容予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倒是很完整,甚至十分干净,身上更没有伤痕。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也奇怪,处处布置得像一个普通的卧房,陈设甚至和他在破山峰上的卧房很相似,透着些许诡异的温馨。但违和的是,这房间根本没有窗,只有一面墙的最上端开了小小的方形口子,能看到外面阴沉沉的,一片灰白色。   容予这时才意识到,他作为一个修者的那种灵敏的五官,变得迟钝了许多。甚至好像还有些……   他正琢磨着,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容予一瞬间疼得弓下了身子,紧接着,他仿佛被甩出了自己的身体似的,视角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   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脸,面色是病态的苍白,仿佛许久未见阳光,眼尾却很红。自己看起来心情激愤,像是恨透了眼前的人,咬着牙骂道:“你这……逆徒,孽畜!”   他好像又看见了陆识途的脸,这次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好似陆识途正从他面前路过,转头向他瞥来一眼。那一眼,眸光平静漠然,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又淡淡地转开了。   他好像又听到谁在低低地念着什么,声音有些恍惚,好似有些甜蜜,又似咬牙切齿:“师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容予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陆识途正静静坐在桌旁,等着容予起床,似乎已经默默看了他许久。见容予突然醒过来,还在大口喘气,顿时吓了一跳,过来扶他:“师尊,师尊,怎么了?”   容予的头似乎还有些痛,那种钻心的疼痛仿佛深深植入了他的肢体记忆之中。他捂着前额痛苦地口申口今一声,一时甚至想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清静清静。   陆识途似乎吓得不轻,慌张地伸手去摸容予扶着的额头,动作小心翼翼,然后又去拿容予的脉。   容予缓过一口气,终于好了一些。他摆手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他边说边觉得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又是这么牛逼的身份,竟然沉浸在噩梦中没能出得来,丢人啊,丢人丢到徒弟那了。   他的掌心硌在一块东西上,是额心的玉环,正在散发出阵阵凉意。   陆识途上下左右地探查了一遍,确认他的身体并无大碍,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先让容予洗漱,又扶他穿衣束发。   陆识途似乎完全不觉得他师尊这种人还被噩梦惊着了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像哄小孩似的,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他:“没事的,师尊,只是梦而已。”   容予按着玉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正在给他束发的陆识途。   陆识途看起来极为耐心,眉宇间甚至有种很难描述的温柔,心无旁骛地用梳子一点点理顺容予的长发,仿佛这种事他做来天经地义,也甘之如饴。   就仿佛他愿意一辈子就这样为容予束发似的。   容予的视线又慢慢移到自己身上,望向眉间玉环。这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刚刚的梦中,他是没有戴玉环的。   这就是他头痛的原因吗?   同时,以此为中心,他开始逐渐想起了一些别的。玉环发烫,然后他们进入了幻境。   幻境……   蜃气能够让人们进入幻境,他们之前已经亲眼见证过其他人的幻境了。在这之前,容予还经历过了蜃气的第一重关卡,化出了他内心恐惧的“鬼指甲”,以及秃头领导。   所以接下来,他们这……是不是进入了第二重关卡了?这无比真实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容予的眼神慢慢变了。   陆识途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为他束发的手顿了顿,缓缓喊了一声:“师尊?”   眼前的陆识途,怎么看都是他徒弟本人。若根据之前的经验来推断,这种情况基本就是一个答案:他们如今是在陆识途的幻梦之中。   容予定定凝视着他,开口道:“识途。你得……清醒一下。这是你的梦。”   陆识途却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话,脸色刹时一白。他的眼神摇摇欲坠的,缓缓按住容予的手,勉强笑道:“师尊,你不要同我开玩笑。”   容予没料到陆识途的反应会这么大。但他还是必须要唤醒他,只得蹙起眉,再度斟酌词句道:“……你先冷静一些。这里……确实只是一场幻梦,你得回到现实中去。”   陆识途的手缓缓垂下,又停在半空,轻轻将容予一缕头发攥在手中,慢慢攥紧。他仍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微笑,似乎想要掩饰眼中的恐惧,缓缓道:“不可能的。”   容予打量着他的神色,突然有些困惑。就算这里是一处幻境,这幻境似乎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差别,最多也就是两个人都没有太多事要去做,陆识途也对自己照顾得更周密一些。   先前在封月和梁群玉的梦里,她们俩的经历可是和现实完全不同了,看起来梁群玉最终的结局也在幻境中完全改变了。他能够理解封月不那么容易被唤醒、不愿从梦中离开,毕竟她的幻境确实比现实圆满很多。   但他不明白陆识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而且在容予说出这里是幻境的时候,陆识途看起来像是并不吃惊,似乎早就知道这里只是梦,却不愿意醒来。   这可太奇怪了,处处都说不通啊。   容予不知不觉间皱紧了眉头,开始思索怎么才能唤醒陆识途。   陆识途抬起眼睛,默然凝视着镜中的容予。容予一身暗纹玄衣,长发披散,唇红齿白,衬得额间玉环分外清透莹润。即使深深蹙着眉,也只是恰到好处地添了两分沉肃,多少压了压桃花眼带来的那种精致贵气。   这样好的师尊,果然……   容予缓缓呼出一口气,倏然抬眼,和陆识途对上视线。他不知该要如何开口,便想先试试用玉环带陆识途出去。   他伸手拉住陆识途,另一只手按在玉环上,开口道:“识途,这里确实都是假的,你不能沉溺于幻境之中。先出去……”   陆识途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他反手牢牢抓住容予,似是不愿再听下去:“师尊……是假的吗?师尊给我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让我留在这里,我宁愿……长眠不醒。” 第57章   容予完全没料到陆识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没太听明白,只紧蹙眉头看着陆识途。   怎么总觉得这孩子……好像得了什么痴症似的。   他觉得有些离谱,便不再多言,雷厉风行地伸手摸向玉环,注入灵力。   陆识途也不再阻挠,神色似是有些绝望,只一眨不眨地盯紧容予,似乎是想牢牢记住他的模样。   再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身在一个破败院落之中。容予抬头四望,发现正是刚刚雾水镇中最先发病的那户人家,他们正站在后院里。   之前种种,竟如大梦一场。   陆识途似乎一时没回过神,神色恍惚,像劫后余生似的,眼神无意识地追着容予,脚上也下意识地亦步亦趋紧跟着。   容予没顾得上盘问他之前的异状,见他好似无事,也知道跟着人走,便急急走出了门。   主院里果然有个人正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焦虑地回头看,正是之前带他们来的城主。   城主懵了懵,停下脚步回过身,惊诧道:“两位仙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那……可曾见过他们几人?”   容予听他这样说,也愣了愣,诧异道:“他们还没出来?不应当啊?”   那几个人应该比他们早破幻境,怎么会还没出来?   城主看起来一下子有些慌张:“他们一直没出来。仙师见过他们了?”   容予安抚道:“你先不要紧张,他们应该没事。刚刚我们一同进入了幻境,他们应该已经破境出来了,只是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按理说……应该在原处啊?”   城主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幻境?仙师可否好好解释一番?你们又是如何出来的?”   容予只当他是救人心切,又紧张这怪病,也并不计较他的态度,缓缓道:“嗯……其实就是你之前曾经说的那种奇怪的‘瘟疫’,我们似乎找到缘由了。至于破境的办法,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聊,不如先去将他们找回来。”   那城主却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问道:“哦?你们真的已经破境了吗?”   陆识途此时也慢慢靠近容予,神色逐渐安定下来,只是仍旧面色很难看。他慢声道:“师尊,你在同谁说话?”   容予倏然闭上了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城主竟是也慢慢走近,容予猛地转过身,找个角度同时面对着他们二人,心态有点崩。   只见城主脸上的神色颇为诡异,他也牢牢盯着容予,似乎若有若无地露出了笑意,话却是对陆识途说的:“陆识途……你敢不敢,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识途仍看着容予,面色越来越白。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容予被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夹在中央,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简直想掉头走人,连刚刚在幻境的最后时分,心头产生的那种烦躁的感觉都淡去了。   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在他心里逐渐冒头,他的第六感似乎在告诉他,接下来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城主仍在笑:“陆识途,你敢不敢问问自己的心?”   陆识途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面色毫无变化,容予却察觉到,他身上好像开始微微颤抖。   “陆识途,你如今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人旁边,你在想什么?”   容予愣了一下,下意识环视一圈。   城主似乎完全不给陆识途喘息的余地,紧接着逼问道:“你昨夜梦到了什么?”   “你敢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吗?”   “你心底最不堪的念头是什么?”   “你最不愿面对的,是什么?”   他每逼问一句,声音就大一些,陆识途也会随之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   他问出最后一句之后,陆识途似是无法再忍受了,猝然偏开头去,闭上了双眼,破釜沉舟一般,抖着嘴唇道:“我,喜欢……”   “师尊。”轻如羽翼的两个字,却好似重若千钧。   此言一出,面前的小院再次如烟雾似的突然消散了。   容予一时茫然至极,愣愣地盯着陆识途,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说什么?   陆识途仍旧是那副仿佛在引颈受戮一般的神情,面色惨白,身上似乎在细微地发抖,垂眸盯着一旁的地面一动不动,好像能看出朵花来。他这样子和刚刚一模一样,让容予想错认都不能。   刚刚,他的小徒弟,一字一句说,他喜欢师尊。   他也没有旁的师尊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   “仙师!!你们可算醒过来了。”一旁传来了城主的声音,容予条件反射地向后一缩,紧皱着眉头看过去。   他们仍是身在那破败不堪的后院里,周围有不少人在四处忙碌,有两个人躺在一边的地上,被众人围了起来。   城主正从那两个人身边站起来,激动地向着两人说道:“多谢二位仙师!托二位的福,她们都醒过来了!”   城主见容予脸色极差,就这样看着自己,眼神莫测,也不吭声,本来兴高采烈的,这会脸色又由喜转忧。他在容予面前挥了挥手,又看了看旁边石雕木塑似的僵立着的陆识途,有点担忧地向后喊了一声:“老楚,来来来。”   他压低声音问道:“快去看看,这俩人莫不是傻了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梁群玉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几人还似带回了瘟疫怪病的线索,城主格外雀跃,张罗着给他们几个人看病、设宴请他们吃饭压惊。   就连容予张口就要他帮忙查刚刚那一户人家的来历,他也一叠声应了,半分多余的也没问,半点为难的神色也没露出来,就好像这不是什么艰难的苦差事一样。   不过,也可能是被容予的神情吓得。容予的神情中有几分烦躁,又有几分疲倦,像是谁再来烦他他都能拔剑给谁戳个窟窿似的。   几人此时已经坐在了城主府的会客厅中。   确定他们这次真的回到了现实之后,容予才静下心来,开始梳理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尽快盘点之前遗留下来的许多问题。首先,最开始发病的那户江姓人家,那个去求药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江自流。   这雾水镇附近的修仙大派只有太虚剑派一门,这孩子当初先去求药后去拜师的地方显然就是太虚剑派。八年之前,若仔细一推,似乎正好是原着中江自流拜入门派的时日。   原着中对江自流的来历几乎没太提,只讲了他进门派之后是怎样一路逆袭的。不过从字里行间也能猜得到,他多半没什么亲人了,也并非什么修仙世家出身,若真是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完全说得过去。   桩桩件件,严丝合缝。   如果他真是的话,这事可就值得深思了。比如容予记得,最开始他来到这雾水镇的时候,掌门曾说过,他用观星之法推测过,天下有几处地方与十二楼相关,雾水镇便是其中之一。   他这话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那么此处与十二楼有关,又是江自流的出生之地,或许可以猜测,是江自流与十二楼生而有关。   这样,也能解答容予看了原文就一直有的疑惑:江自流不过是天赋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为何真能牢牢抱住凌霄长老的大腿,后来还能说服掌门关押陆识途?   虽然这文里随地乱开金手指的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但这样古怪的事怎么也得有个解释才对。   这样的话,又牵扯到了容予看原文时的另一个疑点:江自流似乎又对十二楼和掌门等人颇为了解,在原文中就屡屡描述他猜中了掌门和长老的心思,才能步步为营地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一大爽点。   因此,江自流大可以利用掌门等人对十二楼的种种心思,再利用自己与十二楼的牵系,这才一直能够在掌门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容予想到这里,又突然意识到另一点。当初十二楼秘境一事,掌门就是在江自流的花言巧语之下,真的怀疑陆识途可能带走了十二楼,这才做出了将他关进水牢严刑拷打的事。而掌门这样相信了,必然是有其他缘由的,比如说……   比如说,与十二楼有联系的,除了江自流,还有陆识途!   所以当初出了仙剑秘境之后,掌门同他说的那句“陆识途与十二楼有牵扯”,应该是真的!他是真的用了特殊的办法,观察到了陆识途与十二楼的联系。   这样来看,掌门当初推测出的天下间几处与十二楼有关的位置,除了江自流的出生之地,是否还有陆识途的出生之地?   而自己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掌门明显对自己也十分关注,莫不是自己也与十二楼有牵扯,而自己的出生之地也……   容予的脸色越想越严肃。他回城主府的一路上,本就面沉如水,吓人得很,这会更是没人敢和他搭话了。   他倏然抬头,对城主道:“……梁大人,我或许有些事想要麻烦你。这次的瘟疫,我已经摸索出一些头绪,会尽力提供线索,帮您一起想办法。我这有两桩陈年旧案,不知您能否上书国主,想办法查上一查。”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这具原身的身世,他之前听王弋隐约提过,似乎是被人灭了满门。而陆识途出身显赫,来自修仙世家,幼年好似同样丧父丧母,只剩下了其他疏远的亲戚。   这个共同点,会不会也与十二楼有关?   他们两家的案子属于修仙界的纠葛,凡间国主不会太管,万仙阁又不擅长处理这一类事,没查出什么门道。好在这次请他们来的是东陆国主,他们这请国主做点小事的面子还是有的。   城主一听果然有门,忙不迭答应道:“好好好。仙师先好好休息,我们稍后可以详谈。”   容予点点头。他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想,又想到玉环的问题上。掌门之前对它就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关注,难道说自己真与十二楼有关,而玉环也与十二楼有关?   等等,陆识途身上……不是也有这样一枚玉环吗??   容予想到这一点,目光如电,突然看向陆识途心口。上次他因为这是人家孩子的隐私,他压根没仔细琢磨过,现在这么一想,二者简直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识途虽一直没在看容予,但全副心神仍都在容予身上。他刚刚剖白心事虽为逼不得已,也确实厌憎自己这份不伦心意至极,但在将压抑许久的心事吐露出来之后,他确实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这份感情太深太重,像石块一样坠在他心口,他甚至有时自己都会感到惶然,总觉得自己的心肺总有一天会因为这沉甸甸的感情而被压垮。那炙热的心火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他,越压抑就烧得越旺盛,让他时常处于一种隐隐的焦躁与干渴之中,必须时时分出精力克制,才不至于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也实在是,撑到尽头了。   而且他并不是一丝一毫都没想到过容予的话   “喜欢没有应不应该,也不分对错,这是没办法的事。若你真觉得喜欢上了谁,只需要大胆去争取便好。”   “在想要拥抱的时候,用尽全力去拥抱,不要错过了。”   即使他这样害怕,这样自厌,这样清楚自己有负师恩,即使他从未奢望过什么,他心底仍旧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卑微至极的希望冒出了头:他的这份心意,有可能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音吗?   可师尊这半天连半句话都不曾说过,已经让他如堕冰窟。这会,他感觉到师尊的目光直直投在玉环的位置,更是整颗心都凉了。   他的师尊这样机敏,一定是已经完全看透了他肮脏的心肝,知道他从那么早就日日肖想他,将这样一块玉环紧贴在胸口,日日夜夜佩戴着,如此不知羞耻。   陆识途只觉心里冷得像装了一捧雪,手足也冰凉,脸上却火烫起来。他立刻伸手,将胸口那玉环摘了下来,收在了别的地方。   等带回去……他便会搁在破山峰上,永远不会戴在身上,碍师尊的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灾难一样的告白……感谢在2021-01-0608:59:01~2021-01-0621: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烎征9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容予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个发现恍若惊雷,让容予的脑海中仿佛破开一线,看出了点什么。此刻,无数线索乱麻一般在他脑海中缠绕游走,他手忙脚乱之中,勉强抓住玉环这个线头,继续捋下去。   玉环。若真与十二楼有关,能有么么关系呢?刚刚的幻境之中,似乎每次在转换之时,玉环便会有反应。容予并不知道他们破开一重重幻境的时候,究竟是不是玉环在起作用,但是……这个可能性似乎很大。   十二楼又是做么么用的呢?原文里提到,它是一种空间法器,能劈开时间和空间,所以据传,会用的人能将修真界和神界之间撕开一条通道,坐地飞升。原文里它真正出场的位置,在接近结局的地方,主角江自流想要用它撕开此界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这里作者却语焉不详,最终也没明说主角怎么做的、做没做到,还被一堆人骂烂尾。容予当时粗粗看过这段,却并不记得么么有用的。   等等,撕开通向其他空间的通道,意味着能够在不同空间之中穿梭。那么……这个空间,也包括幻境!   容予想通这一节,顿时眼睛都亮了,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若连真正的空间都能撕开裂缝,区区幻境之壁,在它眼里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么也就不难解释它似乎能让容予穿梭于不同幻境之中、破开幻境了。最初他们进入了封月与梁群玉的幻境,多半也是因为容予动用了玉环,而陆识途大概是无辜被容予带了进去。   容予仿佛窥见了么么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的一角,既惊悚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如此推下来,自己必然是与十二楼有牵扯了。他这原身和陆识途两人的家族惨案,必须得好好调查了。   容予想了想,又拿出符纸,开始给王弋写传讯符。王弋似乎与他原身的家族有故交,又总是对他原身家里的灭门惨案耿耿于怀,对他的关爱也不似作伪,而且似乎也一直在追查此事。他现在既然想查这个事,自然得联系一下王弋。   容予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自己如今想要重查旧事,想请他一同帮忙,自己解决了这边的事便会动身去找他。最后又提到了东陆国主这边也能够帮忙,让王弋若有查阅旧案宗一类的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传讯符也送出之后,容予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一些,开始同城主解释蜃气的来龙去脉。   “魔修领地的东西?是从大陆反面传过来的?”城主的面色又惊又怕又厌恶,一时神色复杂极了。   容予点头:“此前我曾经来过贵地一次,在雾水镇后面的灵台山流云涧内,发现两界之间的结界有将要破损的迹象。当时我虽然已经修补完善,但也证明了此处与魔修领地联系紧密,容易出问题。”   城主思索半天,想起来了这么回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口中磕巴道:“这,那,此事……”   容予从善如流道:“此事梁大人无须担心,我明天会先去那里看一眼,若有疏漏会及时填补。不过此处未见魔气,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你先不要惊慌。”   城主这才缓过一口气。他理顺了理顺,大概也明白过来容予的意思了:“仙师是说,您进了山洞就遇到了那个么么……蜃气,的第一重关卡,看见了一些怪异之物出现在周围。紧接着你们误入了我那不争气的小侄儿的第二重关卡,将她们从幻境里解救了出来。然后你们又进了这位陆仙师的第二重幻境,破出来后,又遇上了这位陆仙师的第三重关卡,那什么……反正就是被问了问题,是这样吗?”   城主抬起头,却发现原本还在好好说话的容予,这会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脸色也再次难看不少。   城主:……   那位陆仙师已经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会屋中只有他与面前这个突然阴晴不定的仙师,就算他贵为城主,也不得不有点发怵。   城主思量再三,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究竟是哪一句触了这尊神的霉头。他犹豫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那您……不知在下能否多问一句,既然您说第二重幻境无比真实,会给人最想要的东西,几乎从未有人破出过,那您又是怎么……带他们破局的?”   这事容予也在琢磨。就算没有十二楼带他们破境,他似乎也确实让封月和陆识途都清醒了过来。他推测,这大概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没有被幻境蛊惑。也正是因此,再加上第三重关卡中对于陆识途的拷问,他才意识到刚刚那个破山峰上的幻境是属于陆识途的,只不过与容予自己也关系很大,所以他才略微有些被迷惑了。   而先前在封月的幻境之中,他和陆识途都是外来者,都没有被迷惑。不过……那个幻境,究竟是封月的还是梁群玉的?按理说一人入一境,他情况特殊所以四处乱穿,但梁群玉似乎是出现在封月的幻境中,这算怎么回事?   容予立刻将这个问题点了出来:“幻境中不应该同时出现几个人,我有特殊方法,暂且不提,但是您那侄儿和她的护卫,恐怕关系很不简单。”   甚至根据那块月牙形的胎记,容予怀疑封月可能是用了么么转生一类的法子,让她们世世都牵绊在一起。若是如此,神魂都相系了,进入同一个幻境就再正常不过了。   城主愣了愣,应了下来,说回头会仔细调查此事。反应了一会,眼中一亮:“仙师,您说有特殊方法,难道说……?”   容予阖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眉心,眉头却还是蹙着的。他应道:“是。不过我并不确定这方法是否奏效,所以若是之后真有人感染了这蜃气,梁大人可否第一时间告知于我,我会再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   城主求之不得,连声答应,容予便也不再开口。   城主很有眼力见,看容予说完了话,好像要歇下,便也立刻告辞向外走。回身掩门的片刻,他从一线门缝中看见这位仙师睁开了双眼,有些迷茫和困惑似的,默然看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不知怎的,他竟从这强大又镇定的仙人身上,隐约看出几分憔悴和疲惫来。   当夜城主府的宴席开始之前,梁群玉和封月也出现了。容予过去寻她们,发现她们竟然都换回了女装。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再换男装了。   封月眼圈通红,梁群玉在和她小声说着么么,一直伸手去顺她的后背,像在安抚她。   见容予过来,封月竟对容予行了大礼:“多谢仙师救命之恩,来日封某必会报答。”   梁群玉也认认真真道谢,容予忙避开道:“其实主要是那只小海鸟的功劳,我只是个传话的,两位姑娘不必如此。说到这个,向瑶他……人呢?”   梁群玉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不知道。我们把山洞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他不见了。”   若是沉浸在幻境当中,躯体至少会留在原地。   封月见状,也同梁群玉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容予不想再打扰她们,便慢慢离开了。离开之后容予又回头去看,只见封月低下头,将前额与梁群玉相贴,两人都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宁静极了,仿佛自成一体。   容予看着她们的样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原文中,梁群玉一见到江自流便十分迷恋他,跟着他到处走,文里也完全没提过她身边有封月这样一个人。   可既然原文中也有月牙形的胎记,那胎记一定与封月有关。既然如此,梁群玉又怎么会迷恋上江自流?又怎么会完全不提封月的存在,她们明显关系匪浅。   容予的后背一时有些发凉。若是自己不出现,江自流会按照原文的叙述下凡清理魔气,然后遇上梁群玉。眼前这两人,会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像小说展现出的那样?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许多人,像是被么么影响了似的……包括梁群玉,也包括女主角尤未晚,也包括原文中对男主极有好感巴不得收他为徒的容予原身。   容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么么,又似乎么么都不明白。他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把杯中酒喝了干净。   第二日,容予正准备去灵台山流云涧解决一下结界的问题,窗却突然被“笃笃笃笃”扣个不停。他打开窗一瞧,是个通体雪白的灵鸟,尾羽却有一抹红。   这是门派的通讯灵鸟,尾巴上的颜色代表着事情的轻重缓急,颜色越鲜艳越严重,红色代表了最严重的一级。   容予伸手接过灵鸟化成的传讯符,只见上面写着:“掌门重病,速归。”   容予推开门,见隔壁的陆识途也同时推开门,手里同样是一张传讯符。   昨天回到城主府后不久,陆识途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晚上的宴会也没出现。所以,他们算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   两人都先沉默了一下。容予犹豫了一会,打破沉默道:“……识途,宗门的传讯符,你应当也收到了。你先回门派吧,我还得先去流云涧走一趟。”   陆识途脸色黯了黯,轻轻摇了摇头:“师…尊,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声音很轻,说出师尊两个字的时候还顿了顿,似乎很怕被反驳,但语气很坚决。就像是即使容予拒绝了他,他也一定会一直跟在后面。   容予没想到陆识途会这样要求,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他才发觉,陆识途脸色很差,眼下有乌青,似乎是昨夜没睡好。   容予心头本就堵的不行,看见他这模样,更是一万个不舒服。   他也拒绝不了陆识途,一时又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便胡乱点点头,转身率先出门了。   其实昨天听到陆识途那一句喜欢的时候,他是压根不相信的,甚至刚开始还在等陆识途给他解释。但之后陆识途的反应明明白白告诉容予,就是那么回事。   容予一开始茫然不解,但在回想线索的过程之中,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过往陆识途为他做的许多事。   每一桩每一件,若是仔细去看,那似乎都隐隐约约泛着暧昧的气息,不像是正常的师徒之情。   容予这才发现,他自以为对陆识途无微不至的这些年,其实完全不曾真的理解过他。他好像错过了太多太多,以至于陆识途在岔路上独自走了那么远,他都不曾察觉。   他好像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尊。   两人一同御剑前往灵台山,到了之后便直直去寻流云涧。   这一次,山上的情况却和几年之前他们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山间已经完全见不到草木,也没有任何小动物活动的踪迹。   除了呜呜的寒风之外,整座山又荒凉又空荡,静寂若死,颇为诡异。   容予直接去查看流云涧的结界情况,发现与上次相差无几,同样只是结界隐约有些薄弱。   奇怪的是,这处结界明明容予之前刚修补过,这还没过几年,竟然又有些想要破损的意思,这种情况在以前是从没出现过的。   容予边想着边下意识要解玉环,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了顿。   等等,他隐约记得,上一次他在这里戴着玉环施法,似乎不仅没能修复结界,反而让结界更加薄弱了?难道说这玉环……   容予便放下手,先戴着玉环试了一下施法。没想到施法之后,流云涧的破损果然更加明显了,仿佛很快就要破开一般。   容予急急停手,伸手又摘了玉环,再次施法修复结界,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这玉环……好像能打开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   还没等他深想,肩膀处突然传来一点奇怪的触感。容予回头去看,是陆识途伸手握着移星剑,剑柄轻而又轻地点在他的肩膀处,在为他传送灵力。   见容予回头,陆识途仍旧垂着双眼,不去看他,嘴唇有些泛白,低声道:“师尊,得罪了。”   这有么么可得罪的,他都避讳成这样了。   容予心里更堵了,难受得简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转头继续施法,心里却突然间意识到:陆识途面对他的时候,似乎总是在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从前他太粗心大意,没意识到,也不会明白,现在却有点懂了。   容予施法结束,再次觉得自己有点虚,默默坐在原地缓了一会。   陆识途没上来扶他,只是不吭声地守在一边,静静等待着。他看起来耐心得很,仿佛若是容予不动,他就能永远等下去。   容予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621:52:17~2021-01-0814:2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文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流云涧一事结束之后,容予便很快带陆识途回到宗门。刚回宗门,却被容百川告知,掌门又闭关养身体了,容予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容予从接到传讯符便一直有些诧异,问容百川:“怎么突然就重病了?掌门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   容百川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掌门的身子一直有恙,据说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他当初拜入门派求神问仙,好像最开始也是为了延长寿数。”   容予便突然记起了陆识途之前说过的话,似乎掌门确实身体有恙,还因此起了这么一个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也是可惜,大概也是因为身体所限吧,掌门才卡在分神期那么久,一直无法再进一步。而且他的寿数……据说也会比正常的分神期修士要短上五成不止……”容百川露出些许忧色。   容予算了算,吃了一惊:“那这么说的话,掌门似乎已经……”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容百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容予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要着急忙慌地让他们赶回来了。   容百川停了一会,想起一件事,又开口道:“不过掌门这次闭关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据说他没去后山,就在守中峰上他的洞府里。我还听几个守山门的小弟子议论过,好像见凌霄上去过。奇了怪了,从前掌门闭关的时候,那可是谁都不能去打扰的。”   容予也皱起了眉。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原文中陆识途被关进水牢的那一段,当时掌门也名为闭关,但他其实根本不曾闭关。把陆识途关进去,严刑拷打,最后放出来,这些所有的事都是他下的命令。   这让容予一下子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他想了想,突然问道:“师兄,你还记得当初……我拜进师门的事吗?我想查一查当初的案子。”   容百川先是有点迷惑,听到最后一句,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他认真思考着,回复道:“当时……师父下山去游历,去之前就同我说,让我准备一下,他算了算,可能会给我带个师弟回来。结果他路过阿予的家乡时,正好刚发生了那么一件事……他便把阿予救了出来,带着你回了太清山上,也就是现在你的破山峰。”   这段原身的身世,书里没太描写。容予点头记下,心里突然有点疑惑。怎么就这么巧?而且陆识途的情况似乎也是,家里突然就出了事,紧接着就被剩下的亲戚送到了太虚剑派。   容予陷入了思考,容百川便也不再说话。最终容予送他出门时,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道:“这次要不是掌门突然传唤,阿予这会估计又要在山下多待一阵了吧。”   容予心不在焉地回:“嗯?”   容百川奇道:“你不是都在山下给你那个徒儿过生辰吗,怎么,今年有别的打算?”   容予“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过几天就是陆识途的十八岁生日了。   十八岁,在三次元就是成年了,虽然在这个世界并不特殊,但容予还是想给他好好庆祝一下。   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容予恍惚间觉得,昨日陆识途还是那个瘦瘦小小、像个猫崽子似的窝在他怀里的小孩子,可怜巴巴地攥着他的衣角,嘴上不说,但是总是怕自己丢下他。   从最开始,他在陆识途心目中大概就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想也知道,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把自己从深渊里捞出来的人,谁都会很想牢牢抓住的。   陆识途又是个那么重情重义的孩子,或许总是想着要回报自己,想的次数多了,可能就有点变味了。   这不要紧,才十八岁,谁年轻的时候没走过几步错的路,慢慢引导纠正回来就好了。   容予本打算先留在山上,等掌门出关,也能休整几天然后好好给陆识途过个生日,之后再考虑其他的事。结果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点背,一桩接一桩的事就没停过。   才刚回山没过多久,王弋便给他发来了传讯符。其中先是细细叙述了一下他多年以来调查容予家中灭门案得到的种种线索。   再往下,便是一句话:“小予,长恨渊近日有异动,我觉得情况可能不太好,你可能得尽快过来一趟。”   容予眉头一皱,心里也有点疲惫和无奈,心道:也不用突然就这样事赶事地连轴转吧!天天出差,能不能叫人休息几天了。   与此同时,他的右眼皮突兀地跳了几下,一种微妙的预感掠过他心头,仿佛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容予把传讯符一抛,笑了笑,心中嗤道:左眼跳财,右眼……我可去他的封建迷信!   容予只得再次踏上了前往西州的路。毫不意外的是,陆识途果然又要求一起去,容予也应了。   长恨渊是大陆正面最深的地方,也是最贴近大陆反面的地方,在原文中是一处封印妖物的所在。大陆正面所有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都会被封印进这一处。因此,这里也十分危险,被糊了层层封印,只有每一代的当世第一高手能够打开。   大陆正面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伤人弑杀的凶兽了,因此封印也许久不曾打开过。这许多年来,每一代的第一高手也只是守着封印,一直没出什么事。封得这么严,也确实出不了什么事。   因此,几千年以来,已经几乎没有多少人记得长恨渊的用处了,只知道在西州附近有几处难以跨越的险境罢了。   到了西州城主府之后,王弋没出现,反倒是另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来迎接容予。他见到容予之后,将两人安排进住处,接着便直言:“前辈,城主已经先一步进了长恨渊。”   容予奇怪道:“王叔叔怎么不等我一起进去?”   那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他这个人性子急,长恨渊他都走惯了,若有问题也是及早处理为好,他便等不及了,说您来了便去找他就是,然后就先下去了。”   容予愣了愣,只得应了一下,说:“好,那我也这就准备下去。”   他倒是没想到这就得进长恨渊了。进一次长恨渊,需要半月之久。若是现在进去,他便赶不上陆识途的十八岁生辰了。但王弋前辈都已经下深渊了,按理说其实还是替容予下去的,毕竟如今的结界主人应该是容予了,因此容予也只能马上跟着下去。   容予便又带着陆识途匆匆往长恨渊赶,心里开始打腹稿,准备把陆识途的心理工作先做了,然后再下去。   原本,这些话他打算留在陆识途的十八岁生辰上去说。既然情况有变,他也只能临时先开导他几句,省得夜长梦多。   两人一路行到长恨渊。   长恨渊被两面的大山夹在中央,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宽度也很窄,所以一直被传说像是一处落在大陆上的深深刀痕。长恨渊不见尽头,但大家都说它其实是连着苦海的,其中流着的是同源的水。   容予同陆识途慢慢走到崖边,也差不多想好了怎么说,便开口道:“识途。下去之前,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说。”   陆识途一路上都影子似的跟着容予,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这会突然听容予这样说,神色便有些僵。   容予恍若未觉,态度也与从前没什么差别,微笑道:“过两天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师尊可能来不及替你庆祝了,只能等回来之后再还你一个了。先前我同你师伯学了些小戏法,到时候给你赔罪。”   陆识途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听到这样一句话,整个人显而易见怔住了。   容予向他走近一步,温和道:“先前你说的话,为师这两天一直在想。其实这种事算不了什么。”   陆识途脸色再变,动了动唇瓣,像是想要说什么。   容予温声道:“先听我说完。你还小,感情这种事太难懂了,许多人活了一辈子都看不明白,你一时有些迷惑,也是正常的。”   陆识途蹙起眉头,慢慢抬起眼,看向容予。   容予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不避不让,继续道:“这些年我一手把你带大,你眼里只有我这个人,心里只有对师尊的感情,它蒙蔽了你的眼睛,或许你便觉得这就是喜欢。等你长大了走出去,见的世界更广阔了,慢慢就能弄清楚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了,那并不是我。”   陆识途却并没有露出容予预想的思索或是顿悟之色。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眼里的光也熄灭了。他胸膛起伏着,甚至有些站不稳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容予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有点紧张。哪里说的有问题吗?这是他这些天思索下来,得出的结论。   陆识途在原文里对尤未晚爱得那么深切,若是因为对自己一时的迷惑而错过了心中真正的感情,以后岂不是会懊悔终生。   或许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毕竟改变这种想法,恐怕也是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容予回头看了看下面的长恨渊,觉得是时候下去了,让陆识途自己慢慢消化吧。   容予便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想要去摸一摸陆识途的头,同他告别:“师尊该走了。”   陆识途却瞬间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容予的手。他情绪好似有些激动,眼圈红透了,控制不住似的脱口而出:“师尊若无此意,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僵住了。陆识途的脸色空白了一瞬,然后彻底白了。   容予愣在原地,缓缓收回手,好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似的,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半晌,他反应过来了,缓缓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进了结界。   “不,不是的,师尊,师尊!”陆识途立刻追过去,却连容予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他扑在了结界之上,却瞬间便被推了回来。   陆识途站在原地看着容予消失的地方,呆立半晌,颓然跪倒,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然后,他缓缓垂下头,将脸埋在了掌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814:23:53~2021-01-0820:3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弃号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容予刚一进结界的时候,原本满心颓丧,甚至有些心灰意冷。他反复思量着之前做的所有事情,心里乱得很: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他没把握好距离,才把陆识途害惨了吗?   但没走几步,他便突然觉察到了不对。   这个地方,魔气太重了。   他此时并不像是跳入了什么深渊,反而像是一步迈进了一个浩瀚无垠却漆黑无光的地方。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重重的魔气。   容予顿时蹙起了眉:这太不对劲了!   长恨渊的封印中虽然比较特殊,算是额外开辟出的空间,也确实连着大陆反面的魔修领地,但仍旧位于大陆正面,绝对不该有魔气!   他开始呼唤王弋:“王叔叔!王前辈!听得到吗!”   没有任何回音。   容予压下心头隐隐显现的不安,继续向前走。长恨渊里封印的是妖魔鬼怪,此处这么干净,他应该是还没走到真正的封印之地,他先去找找看。   然而没走几步,一个声音突然从容予脚下传了出来:“师尊,不要动!”   容予顿时停在原地,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慢慢向下看,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隐约印着一道人影,看起来颇为诡异。   这个人影从平面上慢慢立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身形很像江成雪的人。就像是纸上的纸片人立了起来,变成了活人。   这人身上并没有妖气,有的只是浓浓的魔气。   这一瞬间,容予不知怎的,闪电般回忆起了遇到江成雪的那一天。当时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太虚剑派领地内,莫名其妙被几个看起来失去神志的魔修追逐着。如今再看,那几个魔修,分明像是感染了蜃气。   不管这鬼地方冒出来的江成雪究竟是不是他本人,这人都显然不是容予可以信任的存在。   江成雪不知在紧张什么,声音罕见的似乎有些颤抖。他道:“师尊,你不要动,我过去救你。”   容予还没来得及说话,平地突起飓风!   容予反手拔出了身后的破山剑,试图插入地心,制造结界。   然而此时他才发现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江成雪同时喊道:“不要!!这里现在没办法动用灵力!”   果真,容予刚刚试图展开结界之后,不仅没有任何变化,身边的飓风还陡然变大了,发狂了似的呼啸起来。而且更糟糕的是,这次的飓风似乎自带攻击效果,仿佛风中夹杂着刀子似的,刀刀向容予身上招呼过来!   容予如今身上没有灵力,与凡间武者无异。他只得动用身法闪避,却并不能完全避开。某下攻击之后,他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   江成雪原本在一点点向这里靠近,见此景象之后,竟开始不要命似的向容予这里飞扑过来,大喊:“师尊,抓住我!!”   容予却控制不住地猛然向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这一声让他清楚地听了出来,江成雪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当初他在陆识途的幻境里做梦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师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那个梦境中暗无天日的环境不知怎的和面前这个纸盒子似的黑暗空间对上了,让容予一瞬间毛骨悚然,仿佛手脚都被铐住了似的,不由飞快躲开了他。   下一刻,容予周身一轻,只听“叮”得一声,似乎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然后容予便仿佛离开了原地,一瞬间出现在了什么玄妙之处。   他隐约听到江成雪痛呼了一声:“师尊!!”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江成雪的声音,飓风的声音,通通不见了。   容予觉得自己的眼睛刚刚似乎被刚刚的罡气割伤了,痛得很,只茫茫然地睁着,却完全看不到周围的景象。   他只能感觉到,浑身似乎都被一种软绵绵的东西包裹住了,然后浮在半空之中,然而他伸手去摸的时候又什么都摸不到。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容予一人一般,让人有些心慌。   还没等容予开始慌,下一秒,一个空灵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我也会兑现承诺,送你回去。”   容予吓了一跳,有些茫然,问道:“你是……哪位?为何声音如此熟悉。”   那个声音回道:“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出车祸死亡之后,答应了我的条件,才来到了这里。”   容予恍惚之间,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出车祸之后,昏昏沉沉之间,曾经听过的一段话:“你愿不愿意来到这里,扭转世界线,改变你想改变之人的命运?作为报答,任务完成之后,我会让你重新拥有身体,送你回到这个世界。”   容予沉默半晌,终于想起了这些。他缓缓问道:“我是又死了一次吗?”   那个声音答道:“严格来说,并没有。我在你濒临死亡之前便将你送回了你原来的世界。”   容予又问道:“为什么选我?我不认为我是什么走了狗屎运被人复活的欧神。”   那个声音似乎叹了口气:“你真的忘记了。”   容予茫然了:?   那个声音只得道:“原因很多。比如说,你刚好看了那本……嗯,观测者写出的小说。比如说,刚好你内心对故事走向的期望符合我的需求,比如说你凭借本能会做的事刚好是我想要的,所以你的意志符合世界的发展。比如说……你比较倒霉,刚好死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你已经忘记了。总而言之,你是完美的人选。”   观测者?什么观测者……   “好了,你在这里好好生活吧,祝我们再也不见。”那个声音道。   “等等,”容予突然想起,“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   那个声音逐渐淡去:“随便你怎么称呼我……世界规则?天道?世界意识?都可以……”   那个声音消失了。   同一时间,容予仿佛从高空坠落一般,经历着失重感,重重摔到床上。   他第一时间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摔在床上,而是仿佛本就躺在床上,只是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似的。   熟悉的触感和气味提醒着容予,这里是他的床,他的卧室,他在三次元的家。   而之前在修仙世界中经历的一切,仿佛大梦一场。   不过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确实是真的。   容予嘟囔道:“给身体也不给个完好无损的,无良商家,差评。”   边说着,他边摸索着下了床,然后差点被床边乱堆的衣服绊倒。   这种熟悉的感觉却让他莫名心里一松,他便干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了,原地坐回了床上,也不再试着爬起来了。   “原来是真的……回来了啊。”   发了一会愣,容予便开始找手机。现代人的灵魂仿佛已经回到了他身上,于是他第一时间就要拿到自己手机。   然而摸到手机之后他又傻了:不对啊,我这什么也看不见啊。   他傻了一会,想起来有的手机系统会自带盲人辅助语音功能。他便攥着手机,摸索着开了门,去敲对面的门。   他对门住着两个年轻女孩,在这边租房子读大学,两个人都很友善且富于同情心,会愿意帮他打开这个功能的。   他唯一有点担心的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面这两个女孩有没有搬走。   好在过了一会,门里传来其中一个女孩的声音:“谁呀?”   容予努力和善地微笑:“你好,我是对门前一阵新搬来的住户,想请你帮个忙。”   大约是他这身体才十六岁,是个不会让人觉得很有威胁的少年样貌,又生的挺好,所以小姑娘没犹豫多久就给他开了门,声音听起来好像还挺激动:“你好……小哥,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就那位知名co色r,叫什么来着……”   容予顿了顿,立刻反应过来了,于是笑道:“没有,我这身衣服就是随便穿穿。是这样,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你帮我打开手机里的语音辅助功能,我的眼睛看不到。”   小姑娘下意识发出一声带着惋惜的“啊”,然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回道:“可以可以,我试试……”   接过手机摆弄半晌,小姑娘又遗憾地“啊”了一声,道:“小哥,不好意思哦,你手机里没有这个功能。要不这样,我看你好像急着用来做什么,我先帮你用我的手机做?你是要打电话还是看什么消息?”   容予被她这样一问,顿时愣住了。对啊,要拿手机来……做什么呢?他想不到任何一个需要联系的电话,也并不觉得有任何等着他去看的消息。   最后,他缓缓问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废柴成神路》这本小说现在完结了吗?它在x点网站连载,作者是s之b。”   小姑娘明显懵了一下,应道:“哦……哦,好……”   然后她似是打开了网页,不久便发出了“咦”的声音,然后道:“这,这小说……被作者自己锁掉了许多章节哎……从第五章 就开始锁了,基本一直锁到了结尾。嗯,而且没完结。”   容予吃了一惊。第五章 ……似乎是,门派大比?是他刚穿进去的节点?   紧接着又听那小姑娘道:“这边有个作者声明,我给你读一下吧:给大家道个歉,最近出了一些问题,可能要无限期停更了。是这样,最近我的构思似乎已经完全偏离了最初的模样,每次下笔写出来的东西都很奇怪,像被什么影响了似的,而且总是很想改动之前的章节,也已经改动了不少了。这都不是我最开始写文时想要写出的东西,介于这种情况,我决定暂时锁文停更,希望大家谅解。”   姑娘读完了之后,似乎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哈哈笑了一声:“这也太敷衍了吧??评论区全是骂他的,做他的读者好惨啊。哎呀,他在网上还挺火的,进了一个叫做‘让我们看看作者为了逃避写文都能想出什么奇葩理由’的合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容予似乎面色不虞,猛然意识到这话把面前的小哥也捎带上了,于是又闭上了嘴,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你,你也追这个文?那不好意思哈……”   容予从思索的状态中回过神,忙笑道:“没有没有。太谢谢你了,帮大忙了。我……那什么,改天请你来对门喝茶。”   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在努力找补:“没什么的!不过你追的这个小说有点意思,让我想到我正在看的一本科幻小说,里面提到的一个理论是:高维度的意识能够影响低维度,就像蝴蝶效应,高维度世界里面微不足道的想法,都能让低维度世界改变许多。不过这样说倒也没错,比如我们创造小说,这不就是在改变二次元的人物命运什么的嘛。所以这个作者,倒好像二次元的人物在和他的意识打架似的。”   容予悚然一惊,抬起眼“看”向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结束对话之后,容予慢慢退回家,思索着刚刚听到的事情。   所以,这和所谓的“观测者”,有联系吗?   这和他,有联系吗?   思索了一会,容予想到,现在想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了。他再也不会回那里,也不必再思考这些了。   他想到这一点,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试了试点火,发现指尖像没气了的打火机,打了几下也没冒出火苗。   所以那些灵气,修炼,法诀一类的东西,都随着他回到三次元,而被留在了那个世界吗。   不过好处是,他这身体比以前要强健不少,而且辟谷了也不会饿。   容予慢腾腾地靠向身后的沙发,仿佛下意识觉得有人会给他塞一个软垫似的,微微让出来一点空隙。然而接着他才想起来,不会了。   他突然间觉得心里特别空落落的,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不知道识途那边……怎么样了。这孩子要是发现师尊走了……唉。   他这样想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梦里,容予飘飘忽忽,不知去向何方。   有个熟悉的空灵声音似乎诧异地在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对这里有这么深的牵挂?也罢,你既然没走得彻底,来告个别也好,反正以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容予没理它,凭着感觉,似乎走进了破山峰上的洞府。   他此刻又能看得到东西了,便熟练地进了大门,脚步走向了偏房。   奇怪的是,原本破山峰上总是热热闹闹,有小道童在忙忙碌碌,有他和陆识途会修炼。即使是夜里,处处也有人气,如今却好像一下子空了,他走了这一路都没看见半个人影,安静得有点怕人。   走进院子时,他发现银杏树的叶子也落光了。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好在偏房里果真有个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在榻上,沉在睡梦之中。   容予慢慢走近,停在了床榻旁边,却怔住了。眼前这个人……无疑正是陆识途,却显得无比陌生。   陆识途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一直是那样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总是一脸沉静,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够动摇他。而眼前这个人,一身垂垂暮气,憔悴不堪,身上那种坚韧的精气神也像被抽空了似的。   最严重的一点是,他发现陆识途似乎心魔缠身,看起来像是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似的,气息灵脉也紊乱极了。   容予不由走上前,伸手摸着他的头,像从前一样,慢慢为他梳理灵脉。   陆识途周身一震,立刻从梦中惊醒,抬头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唉……   我真的都不敢想他的心情(一定是亲妈没错了)   (之前说的猜背景设定,就截止到今天啦!等我扒拉一下评论,按点给分,分最高的人我给包个红包,感谢大嘎捧场) 第61章   “师…尊?”陆识途缓缓抬起头,看见容予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眼里逐渐涌出来山崩地裂一般的情感,清晰可见,仿佛眸中生出一场由远及近的沙尘暴。   他颤抖着伸手,却又如此小心翼翼,不敢真的碰到容予,只是控制不住地向容予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什么。   容予却一下子皱起了眉,他看到陆识途的眼里全是红血丝,而且……   容予蹙眉道:“你为何神魂有损?”   陆识途却痴痴看着他,喃喃道:“师尊,真的是你,这次真的是你……”   他说着,眼里不受控制似的,开始有眼泪涌出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陆识途似乎察觉到了眼泪的存在,慌张地不停伸手拭泪,似乎怕眼泪阻碍了他的视线,却怎么擦都擦不净,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狼狈。   容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身上的力气似乎开始逐渐消失。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能停留太久了。   容予继续缓缓摸着他的头,为他纾解阻塞的灵脉,轻声道:“别动,给我看看。”   陆识途立刻停下了一切动作,听话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容予。   容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小徒弟,然后缓缓笑道:“识途,你很好。你已经很好了,不要对自己苛责太过,也学着放过自己吧。我一直很为你骄傲。”   容予鲜少有这样温柔的神色,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爱。他一向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可这话,实在是不详至极。   陆识途直直看着他,脸上逐渐现出恐惧之色,又被他生生压住。他似乎都不敢呼吸了似的,神色有些僵硬,动了动嘴唇,极轻地唤道:“师尊……”   容予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似乎片刻都不舍得移开视线,笑着道:“你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师尊,别……”陆识途逐渐意识到什么,开始缓缓摇头,脸上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容予立在原地,仍微笑着看他,身形却逐渐在淡化。   陆识途一瞬间就疯了,疯狂地向他扑过去,却只抱住了满怀的冷风。他回过身的时候,容予已经不见了。   陆识途的喉咙中顿时发出一声哀戚至极的悲鸣,那一声仿佛要呕出他全部心血似的,惨不忍闻。   他双手颤抖着,低头去看,掌心空空荡荡,只盈满了月光。刚刚那个温和笑着的人,像幻梦一场,一点踪迹都不剩了。   那双手在月光下一片惨白,不受控制似的,缓缓移到了一旁的移星剑上。   陆识途缓缓摩挲着剑柄上的“移星”二字,而后仿佛溺水之人突然被救出水面,突然剧烈呛咳起来,眼神也一下子从恍惚之中清醒了一些。   ——“你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陆识途像是触电似的松了手,移星剑落在地上,清脆地“当啷”一声。   半晌,陆识途却又将它捡了起来,浮木似的抱在怀中,喃喃道:“师尊……”   又过了半晌,房中又传出一声沙哑至极的低唤:“师尊……”   那声音似乎带着微不可察的泣音,在笼罩于夜色中空无一人的洞府里慢慢传开。   那日容予下长恨渊之后,陆识途便一直等在结界的位置,谁来劝都不动。   他知道师尊这一去,半月方归,但他想等师尊出来。   等师尊出来,他就能立刻向师尊道歉,任打任骂,一一剖明心事。他迫不及待要告诉他,其实都是他自己不是东西,大逆不道地觊觎自己师尊。告诉他,其实他只是恨自己。告诉他,当时他其实是一时气话,气师尊甚至不把自己的心意当回事,轻飘飘地断言那只是一时迷惑,还说他喜欢的是别人。   不,最后那段还是不要说,师尊哪里都没做错,都是自己不好。   告诉他,他一直是天下间最好的师尊,从来不曾……有半分对不住他。   可他一直等,半个月,一个月,却再也没能等回他的师尊。   午夜梦回,他耳边总是师尊最后的那一声叹息。   西州城主府的人来告诉他,长恨渊妖兽异动,他们要是还没上来,大概就不会再上来了。   城主府前来救人未果,甚至连长恨渊上方的封印都破不开,那封印十分牢固,向来只认天下第一人。   那之后,城主府甚至已经动作麻利地换了新城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很快,长恨渊封印也易主了,新的天下第一高手诞生了。   这已经能够证明,原本的天下第一高手,陨落在长恨渊里了。   陆识途不肯离开,拼了命想要破除结界,要下长恨渊去寻他的师尊。他就那样硬破结界,甚至伤到了神魂,即使他常年修炼炼神决、神魂如此凝练坚实。   陆识途最后是被容百川劝回去的。容百川对已经昏昏沉沉的他说:“若是阿予还能回来,他定是会回到破山峰上。”   他等在破山峰上,伤也不肯治,也开始飘萍一般每天在心魔和现实之间挣扎,逐渐过的越来越混沌。   但终于有一天,师尊真的出现了,他一下子在现实之中扎住了根,清醒了过来。   可这一次,他的师尊,好像真的离开了。   恍恍惚惚之中,陆识途似乎走进了容予的卧房。自从他回来之后,他便遣散了所有小道童,不许任何人靠近洞府,怕他们惊扰了师尊,怕他们让师尊不敢回来。   于是除了偏房,洞府中其他房间都已经许久无人打扫,落满了尘灰。   陆识途缓缓推开门,再一次走进了这个熟悉的房间。   一切的摆设都与从前一模一样,窗边的小几上甚至还摆着一卷倒扣的书卷。容予仿佛就斜倚在榻上,皱着眉头细细看书,偶尔伸手拈起茶杯抿一口。有人向他身后垫了一个靠垫,他娴熟地微微起身,任由那人妥帖安置好,眼睛仍黏在书页上,喉中含糊地应一声。长发慢慢滑落,他也只是不耐烦地拨开,然后任由别的什么人替他别在耳后。   床榻边的衣架子上还挂着容予冬日的裘衣,容予仿佛就站在那旁边,上下打量,轻声嗤笑,不以为意道:“别净和容百川学这些没用的,婆婆妈妈。”   床榻上还是从前的被褥,容予仿佛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坐在上面,长发披散了一肩,流泻在榻上,又被暖黄灯火映着,衬得他眉目分外多情。他拆开整整齐齐的被子,慢慢躺下,回身好像看到谁还傻愣愣地站在榻下不动,便诧异地笑道:“怎么不上来?”   往事如刀如剑,瞬间就将陆识途捅了个通透。   他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榻前,看到枕边摆了两个小小的人偶。   人偶像是用特殊的材料缝制的,非皮非布,很逼真,五官都清晰可见,做得精致极了。两个小人都一身玄衣,显然一个是容予,一个是陆识途。   人偶身上散发出一种玄妙的气息,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灵器。   ——“过两天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师尊可能来不及替你庆祝了,只能等回来之后再还你一个了。先前我同你师伯学了些小戏法,到时候给你赔罪。”   陆识途恍惚地走上前,无知无觉地轻轻向它们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那个“容予”人偶突然“噗”得一变,一下子变得同真人一般大。原本不过是用黑线缝制的眉目,放大后也仿佛鲜活了起来,被昏暗的灯火映着,竟和真人别无二致,一瞬间宛然如生。   人偶缓缓转了转头,突然柔声道:“识途。”   那声音与容予一模一样。   陆识途恍惚一瞬,接着就崩溃了。他痛声嘶吼着,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毫无章法地伸手想要拂开面前的人偶。掌风将至,他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师尊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又不顾反噬收回了手。   那人偶之内仿佛只放置了录了这一句话的阵法,被掌风一激,声线毫无变化地继续念着:“识途。”   陆识途神色几乎有几分狰狞,伸手抓起了这人偶傀儡,大步走到门口,将之丢了出去。他动作激烈,几乎像个在发脾气的小孩子,手上力道却轻柔,没有破坏这人偶一丝一毫。   人偶毫无所觉,被关在门外,仿佛有几分可怜似的,继续哀哀叫着:“识途。”   后来的事情,陆识途便不太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被心魔纠缠,自容予离开后,陆识途时而会有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   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时,陆识途发现自己蜷缩在容予的床榻上。   准确地说,他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这个“人”满怀熟悉的冷香,身上也很凉。陆识途恍惚中似乎回到了最初来破山峰的时日,那时一旦他从噩梦中醒来,就总是这样一副情景。   身前的“人”似乎感觉到陆识途已经醒了过来,木然开口道:“识途。”   没过几日,破山峰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自流喝得几乎醉了,晃晃悠悠地来拍破山峰洞府的门。   “陆识途,你已经完了!你师父死啦!有人把他害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闭的大门突然洞开,带出的罡风狠狠拍在江自流脸上。下一瞬间,他周身一凉,颈上已经……横了一把纤长银白的剑。   江自流骤然一哆嗦,一下子有些清醒过来,缓缓对上面前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   那双眼睛简直不像人类的眼睛了,布满血丝,眼中有一种近乎暴虐的狠意,仿佛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似的。   “你说什么。”面前的人嗓音低哑,轻声问道。   江自流周身不自主地战栗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回过神来了。他的境界与面前之人相同,却完全被压制着,毫无还手之力。他很清楚,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的生死,只在那人一念之间。   太强了……即使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比起自己,竟然还是强这么多。   在惊恐之中,那种熟悉的妒忌和怨恨,再次在江自流心中占据了上风。   江自流缓缓笑道:“哎呀……别生气嘛。我没说错啊,就是有人害死了太清长老。”   “谁。”陆识途的面色毫无改变,语气也没有波动,但他周身剑气一凛,仿佛得到这个名字之后,就要用无穷剑气瞬间击杀那人似的。   “这个人,就是你自己啊。” 第62章   陆识途身上一颤,周身剑气一瞬间暴涨,但奇怪的是,似乎并不是冲着江自流而去,仿佛像是……冲着自己而产生的似的。   江自流暗中松了口气。果然,陆识途缓缓收剑回撤,沉默一会,让出了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府。   一路上,偌大的洞府空空荡荡,一切物事都仿佛蒙了层灰,显得暗淡萧索。   江自流越看,心里就越兴奋和激动。陆识途过得越惨,这破山峰的日子越凄凉,他就越爽。   当初他做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天道指引他做出的事,也果然让容予死在了那个地方!他果然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两人在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对坐。江自流心中越发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在陆识途这境遇里雪上加霜,直接开口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听到掌门说的。”   “当初从仙剑秘境出来之后,我路过掌门的房间,听到他和太清长老在说话。当时他说……”   江自流的眼光暗地里打量着陆识途,发现他虽然面不改色,手指却暗中抓紧了扶手,指关节有些泛白。江自流瞬间更加得意了:他讲的是真话,陆识途必定也知道太清长老和掌门会面的事,他已经信了一大半了。   他不再吊人胃口,继续道:“他说你是天煞孤星,主大凶,会把周围的人全都克死。他还要长老把你送走,长老不肯。哦对了,当时好像掌门还送了长老一个什么壶来着。”   陆识途的呼吸骤然乱了一拍。虽看起来仍是面不改色,但江自流仿佛能看到,在他心中某处,正在发生一场坍塌。   江自流的内心则在肆意快活地大笑,他面上收敛着,继续下猛料:“当初门派大比那次啊,太清长老明明是要选我的。他要是选了我,现在一定还是好好的。可惜啊,他偏偏收了你。这些年,你带给了他什么呢?最后还害他……”   他每多说一句,陆识途的脸色就不易察觉地更白一点,眼神也渐渐有些恍惚。江自流正要继续说下去,狠狠在陆识途的心上扎一刀,他的话却突然被打断了。   容予的卧房门“吱呀”一声被一只惨白的手推了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一股阴风似乎从里面吹了出来,登时把江自流吹了个透心凉。   江自流刚刚的兴奋完全被浇灭了,心头只剩下无尽的惶恐:难道说太清长老根本没死?他知道究竟是谁动了手脚吗?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复仇?不,自己得赶快把这件事告诉掌门,掌门会想办法……   下一瞬,黑洞洞的屋内果真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玄衣身影,长发披散,外衫大敞,用熟悉的声音柔声轻唤:“识途……”   江自流一瞬间惊骇至极,控制不住地猛然向后一缩,险些带着椅子一同仰倒。好在下一刻,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根本不是容予,而是一个傀儡。   这傀儡显然是仿照容予制成的,身形一般无二,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容予的。然而它如今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暧昧。它发丝微乱,衣衫不整,仿佛刚在床榻上滚了一圈似的,又像是被什么人慢慢宽衣解带,弄成了这样子。若真是个活人,它此刻定然脸颊泛红,眼波似水,一派好春光。   然而不管怎么说,能把它弄成这么一副模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如今人模人样坐在这里的陆识途。   江自流心里霎时惊涛骇浪,心头充满了另一种类型的惊骇,用极为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了陆识途。   这种傀儡是一种灵器,由一些特殊的炼器师制作,缺点是没有灵智,做不了什么事,优点是长相精致,皮相宛若活人,关节柔软,还能发声。   所以在凡间,它一般是用来作为高级的……,而且通常是王公贵族专属的享受。它们足够满足一些人特殊的癖好,比活人耐用得多。   所以陆识途这是……他对他师尊……   江自流越想越惊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缓缓退后,想离陆识途远一点,再远一点。   难怪当初的“问心”明明下在陆识途身上,却没有反应,原来他爱慕之人根本不是尤未晚,而是他师尊!难怪那时他一直纠缠着他师尊……   难怪门派大比上,他提出此事,陆识途反应会那么激烈,原来他那时根本不是做了些肮脏事,而是对他师尊……   难怪不管何时,他都黏在他师尊身边,视线片刻不离地追随着他师尊。难怪每次只有与他师尊相关的事,才能引起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前因后果串起来一联想,江自流浑身都冒出来了鸡皮疙瘩,身上一阵阵发凉,简直一万个想逃走,离面前这人越远越好。   陆识途丝毫没有管他的意思,只是默然坐在原处,手指紧紧抓握着扶手,仿佛下一瞬就会将那椅子捏作齑粉。   过了片刻,陆识途缓缓站了起来,走向那个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的人偶,默然伸手扶住它的肩膀,引导着它回了房间。   趁这功夫,江自流慌忙转身跑向大门,仿佛迟了一瞬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吞了似的。   陆识途没有理会江自流,任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他心里全是江自流刚刚的话。天煞孤星,主大凶,会把周围人克死。其实这话确实没说错,他生来不久便丧父丧母,后来偌大天地间只剩了一个最亲最亲的师尊,如今也没了。   这些年,你带给了他什么呢?   陆识途发现自己回答不了。   是啊,师尊收我为徒,勤勤恳恳教导多年,带着我一步步走出了泥淖,如今站在如此显赫的位置上。但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了数年以来的殚心竭虑、心血耗尽?   得到了旁人的嘲讽与冷眼,江自流等人的不解和恨意?   得到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我要保护你”?   还是得到了因为徒弟的不伦心意而生出的辗转反侧、自责痛悔,最后还得了一句直戳脊梁骨的“离我远些”?   那样厚重如山的恩情和关爱,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还有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甚至都到了这般田地,他只余一缕残魂回到旧地,对着悖逆的徒弟,还是只有温柔的安抚,他最牵挂的还是徒弟的身体和心境,他最后说的话还是“你很好,我可以放心了”。   陆识途一直觉得他的师尊太好太好了,好得像一场幻梦,是他穷尽毕生的运气也不可能得到的一场梦。   他一直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得到这么多,所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梦醒。他最怕的就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孤身一人摔倒在暴雨中的孩子,而浑身发着光的那个神仙,根本不曾来过他的生命里。   在最重要的这些年岁,他已经逐渐把这个人融进了骨血里。这个人就是立在他身体里的脊梁,是他向前走下去的所有意义,是他哪怕走到山穷水尽,回望时都不至于迷失来处的一盏灯。   可梦还是醒了。   不是说过要保护好他的吗?   明明发誓要保护好他的啊。   从那之后,门派里渐渐有了一些非常猎奇的传言。   外门一处山路上,一个正在洒扫的小弟子和一边的同伴聊八卦:“哎,哎哎,你听说了吗,那个陆师兄啊……”   “哪个陆师兄?”   “哎呀还有哪个陆师兄!就那个太清长老亲传弟子,门派的骄傲,灵魂毁了又重塑,门派大比夺魁了的那个。”   同伴迟钝道:“哦哦哦,太清长老陨落了,他很伤心吧。”   另一个眉飞色舞地压低了声音:“害,岂止伤心啊。我跟你说,我听说他对太清长老,是那个意思。”   同伴诧异道:“又哪个意思?”   “哎呀,”那个小弟子开始挤眉弄眼,“就那个意思呗!你是不是傻!哎呀……听说他啊,做了一个他师父的傀儡做替身,天天晚上抱着那个傀儡在床榻上宽衣解带,这样那样呢!”   他同伴惊悚地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难不成是……真的假的??这事不不,不能是真的吧?”   小弟子有点急了:“我拍着胸脯和你担保,绝对是真的!是那个江自流江师兄,舍不得太清长老,上破山峰悼念的时候,亲眼看见的!这还能有假?”   同伴整个人都有点呆滞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半晌,才恍惚道:“不能吧,我记得陆师兄,特别尊敬太清长老来着……”   小弟子继续兴奋道:“嗨呀,你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看他好像一脸恭恭敬敬的模样,你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还有,你难道没听说他之前一回来就把破山峰上的道童全部遣散了吗?当时大家就觉得奇怪,现在这不是破案了吗,肯定就是为了这档子事!”   同伴还是一脸三观尽碎的表情,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答道:“这……这样哦……”   “啧啧啧,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啊!”   谣言便如此传开了。但其实没有人知道,每天夜里,陆识途只是极轻地缩进“容予”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傀儡身上冰凉,一如容予的怀抱。 第63章   等谣言传遍整个太虚剑派的时候,容百川也找上了门。   破山峰上洞府的禁制对容百川一向是开放的,他长驱直入,完全没有受到半分阻碍。   等到他满怀怒气地进了内院,一句“畜牲”都要脱口而出了,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看到的画面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院子中央的银杏树下,躺椅上靠着一个人,被妥帖地盖着毯子,身形像极了容予。而一旁的椅子上也坐着个人,却像石雕木塑一般,像与此处融为一体了似的,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正瞧着某处发呆。   容百川蹙起了眉,再抬头去看,却愣住了:院子中央的银杏树上,竟然稀稀落落地长了一些叶子,有的枝条光秃,有的枝条凄凉地挂着几片叶子,看着有些可笑。   但容百川却顿时吃了一惊。这银杏树算是洞府的一处阵眼,枯荣与设阵者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容予若离世,这银杏树必然会枯死,上次容百川也确实看到它叶子落尽。   如今这稀稀落落的几片叶子,倒像是被人硬生生催出来了似的,不知要怎样耗损灵力和心力,才能做到这一步。   容百川心里的火气已经被面前这一幕浇灭了,他慢慢走上前去看。   躺在躺椅上的正是当初他和容予一起做出的傀儡,就这样盖着毯子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似的,看起来有几分安详。   当初刚做出来这小人,容予伸手一碰,发现它一下子变大了,那时他新奇的表情如在眼前。他还笑眯眯地说:“这下肯定可以好好吓那小崽子一跳。”   容百川只觉眼中酸涩,忙抬起头,不再看它。   而陆识途原本正直直凝视着容予的房门,整个人像一块恒久不动的山石,直到容百川走到身前,他才抬起头,有些迟缓地问候道:“师伯。”   容百川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发现,陆识途的黑发之中,竟然掺杂着几缕银白之色。   修仙之人结成金丹之后,外表便永远不会在变了,会凝固在那一刻。况且,就算是陆识途本身的真实年龄,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究竟是怎样的哀恸,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先前听到的那些传言登时变得可笑起来,半个字都不值得相信。容百川便也没话说了,顺着陆识途相让的动作,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里实在是过于安静,连风声都不曾有,甚至呼吸声都显得无比悠长。容百川随着陆识途这样坐着,自己都有种时间凝滞之感,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什么都不必再想,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容百川沉默半晌,慢慢开口:“当初,其实……有段时间,你总是避着阿予。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出息了,主意也大了,打算把阿予就这么抛下,不管他死活了。”   陆识途呼吸一乱,眼神也一下子有了波澜,整个人都从那种状态中被惊醒了。   容百川叹了口气:“阿予不让我这么说。他总说你是个好孩子,干不出那种事,他压根不相信我的话。你知道他,看着好像挺冷挺刻薄的,挺不把人放在心上的,但是最护短了,真把谁划进那条线去,那真是拿心肝去疼。就连我,我知道,我最多是半只脚迈进了那条线,里面真正有谁,你也不用我说了吧。”   陆识途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百川也不大忍心见他这样,缓缓继续道:“但是那段时间,就算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他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其实想的是,只要你好,其他的都不要紧。”   陆识途狠狠闭上了眼,无声地张开了口,似乎想要呜咽,又像是想要嘶喊,痛苦地单手掩面,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容百川正色转过来面对他,肃然道:“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他那时候,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你抛下,他就想你能好好的,只要你好,别的都无所谓。现在他走了,他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吗?你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陆识途掩面沉默,身上隐约在发抖。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种痛苦和绝望压了下去,勉强用平静的面容再次盖住一切,然后缓缓放下手,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我一直都……做不到。”他的声音很轻。   做不到?什么做不到……做不到好好的吗?   容百川大受震动,看他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终于没话了。   院门突然“哐当”一声响,什么人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几乎摔倒在陆识途的椅子前。   江成雪身形单薄,身上有斑驳血迹,气色很差,但眸中似燃着灼灼烈火,迫不及待开口道:“师尊他……”   说到此处,他一下子看到了容予的傀儡,登时停下了一切动作,整个人似乎都怔住了,眼圈也开始发红。下一瞬间,他似乎发现了这不过是个傀儡,表情一僵,脸色顿时更白了。   陆识途眉头紧蹙,急急低喝:“师尊怎么了?”   江成雪猛然回过神,想起来了此行目的,立刻接道:“你听我说,师尊他一定没死!”   这下,不仅陆识途面色一变,旁边的容百川也缓缓坐直了身子。   江成雪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一时又急又似乎不知怎么说,便先伸手向怀中掏东西。他在怀里摸索的动作很急,但拿出时手上却小心翼翼的,白皙的手上托着一枚淡青色的玉环,给他们二人看。   陆识途与容百川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江成雪道:“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长恨渊。我亲眼看到王弋前辈还有被封印在那里的妖兽全都……被那里暴动的灵气击杀了。后来,就是师尊下来,我想救他,但是……总之,师尊也消失了。但是后来,王弋前辈还有妖兽们的尸体都在……都被找到了,但是师尊没有。他一定是还活着!”   听说王弋果然是去世了,两个人神色都很不好看。听完江成雪后面的话,他们的表情才有些松动。   陆识途的眼神牢牢盯着那枚玉环,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   容百川听他语焉不详,蹙眉道:“你能够确定吗?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阿予如今在何处?”   江成雪点头道:“我有八成把握。师尊消失的那一刹那,我隐约感知到了另一处空间,只是没能进去。我并不清楚师尊究竟在何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够把师尊救回来。”   陆识途立刻问道:“什么?”   江成雪神色严肃:“十二楼。”   “你是说,十二楼当真是个空间法器,当真能破开两界之间的联系?你是如何知道的?”容百川蹙着眉问道。   江成雪眼神闪了闪,答道:“其实我们家族……与十二楼有些关系。这些年我便一直在调查十二楼,才知道这些。”   “那你又如何确定,十二楼能够将容予从那处空间里拉回来?你怎知他确实在另一处空间?而且那时,你为何会在长恨渊?你怎么进去的?”   江成雪垂下眼睛,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慢慢从怀里又摸出一块玉环,伸手递向陆识途。   陆识途愣了一下,立刻走向偏房,不知查看了什么东西,片刻后又走回来,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接过玉环,剑气横生,眼神冰冷:“你做了什么?”   江成雪没再抬起眼睛,那种激动和急切似乎从他身上逐渐褪去了,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害了师尊。”   接下来,他语出惊人:“其实我是奉命来打开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的。我这些年调查得出的结果是,你们戴的玉环,都是十二楼的一部分,能够起到破除结界的作用。所以我先是靠近十二楼,后来又接近师尊。出事之前,是我盗走了你的玉环,在长恨渊结界处破开了口子,引发妖兽暴动。”   陆识途的眼睛越听越红,手中剑控制不住地出了鞘,杀气四溢,似乎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会顷刻间夺人性命。   江自流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个,只是平淡地继续叙述道:“但让师尊出事的,并不是我。在我破开结界之后,有人在长恨渊动了手脚,让那处的灵力发生了异变,这才害了王弋,也……让师尊消失了。”   “师尊消失的时候,玉环发生了感应,后来我又遍寻不到师尊的尸体,所以我猜测……他是进了别的空间。”   容百川也缓缓上前,手中悄然捏出几道符咒,问道:“你是谁?”   江成雪竟然没有犹豫,直接便回答了:“我是从大陆反面来的。”   也就是说……他果然是魔修!   而且断不会是一般的魔修,否则一定会有魔气,不可能在容予身边留这么多年。恐怕他是魔尊一脉,才能到如此地步。   容百川与陆识途默契非常,在他回答的同一时间便同时出手,剑光灵符齐飞。容百川冷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江成雪闪避着,惨然一笑:“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没有必要再回来骗你们。如今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我只是想……救回师尊。”   陆识途却仿佛恨极了他,招招狠辣,眼眸红得像要滴血:“你怎么对得起师尊??”   江成雪只避不还手,又似乎本就带伤,动作比从前迟钝,难免数次被击中。他唇边隐现血迹,半晌,却一句都不反驳,只是淡声应道:“……是。我恩将仇报……对不起师尊。十二楼,只有你能去拿。杀了我也无妨,你须得好生修炼,要拿到十二楼,起码要渡劫期。到那时,长恨渊结界也会被你接管,你带着玉环,带着十二楼……”   陆识途猝然停手。江自流支撑不住,向后一晃,抬手抹掉唇边血,继续道:“……到那时,我知道你能带回师尊。”   容百川抬手飞出灵器定住了他,神色变幻半晌,犹豫片刻,最终先问道:“你说任务完成了,是什么意思?”   江自流眼神灰败,答非所问:“我们……得快点。”   “我怕时间久了,师尊就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017:51:13~2021-01-1120: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ost10瓶;秋轻寒5瓶;羚羊2瓶;来碗鱼丸粗面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从梦中醒来后,容予愣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   脸上有种冰凉之感,容予怔怔伸手去碰,好像是泪水。   梦里陆识途那副模样,着实太让人揪心了。不过再难过的坎儿也总能迈过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陆识途总得走这么一遭。何况他总觉着陆识途这么好好一个心性沉稳坚强的孩子,在他身边却总是有百般纠结痛苦,或许他离开了,那个孩子以后也会过得更好一些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容予站起来决定四处走动一下,和这全新的瞎眼睛磨合磨合,适应一下以后的生活。   他摸索着走到冰箱,打开来,已经预备着闻到生化武器那种级别的臭味,毕竟他当初车祸死得突然,亲人也没有一个,家里的东西没人会收。   奇怪的是,打开冰箱时,容予竟然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他在冰箱门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一瓶酸奶,他一直喝的牌子,保质期七天。他拧开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发现竟然完全没坏。   容予愣了一下,这才再一次意识到: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   好在他刚刚已经让对门小姐姐给他手机里的时钟设了语音,此刻便打开报时功能,听了听现在的时间。   这一听不要紧,他震惊地发现,比起当初他车祸死亡的日子,竟然仅仅过去了六天。   而他在书中世界,可是度过了整整六年呢。   不过这事一琢磨倒也合理,这就像人做了个梦,梦中东奔西跑,做了许多事,度过许多年,醒了一看,才睡了十分钟。更何况,谁又能知道自己做梦的时候,不是真的在哪个平行世界里遨游呢。   甚至若不是他如今还用著书中世界里容予的身体,他自己都要觉得那六年不过是大梦一场了。   古代神话里还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古代天文科学发展得那么好,很难说古人是不是看破了某种规律,最后总结出来了这么一句话。科学家还总说时间是一种错觉,四维虫子甚至直接可以无视时间流逝,他作为三维生物降临到二维世界,一切都能用常理判断才奇怪呢。   不过想到这里,容予又暗自给刚刚他脑海中出现的“书中世界”几个字画了个问号。从前他在里面的时候就怀疑过,那个世界里的种种细节无比真实,许多都是书里没有描写过的,作者也不会无聊到构思出来这么多。如果作者根本没有构思到这些特别细碎的地方,那么这个世界也不应当如此完善、细致得几乎有些可怕。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作者创造出那个世界,而后那个世界自行运转,丰富了各种细节,产生了“世界意识”。第二,那个世界本就存在,只是被作者挑选其中一部分写了出来。   何况那个世界里许多事情的发展,都和小说里写的很不一样,很违和,比如梁群玉爱上江自流这个事,就很莫名其妙。   容予不由再次想到了昨天那个对门姑娘说的话,高维度的意识可以影响低维度世界。   从那时,他就渐渐有了一个想法:作者在写书的同时,是不是已经在用自己的意识影响那个世界了?而他所谓的停更,是不是因为自己反过来被那个世界所影响了?   那么穿到那个世界的容予自己,是否也算影响了那个世界呢?毕竟他在那个世界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书里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所谓的“世界意识”,又是在做什么呢?说是拉他进去,“扭转世界线”,可是为什么要扭转?难道说是为了抵抗那个小说作者对那个世界做出的改变?   说起来,确实感觉那个把他送回三次元的奇怪声音,提到那句“观测者写的小说”时,总感觉话里话外有一丝微妙的嫌弃和蔑视。   或许他该联系一下那个作者,问问他关于书、关于停更的事,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容予从思索中醒过神来,喝了一口拿在手里的酸奶,叹了口气。   别说什么找不找作者了,他如今这眼睛,连上个网冲个浪都上不成。是时候考虑换一台盲人能用的手机了,不过在那之前,比起虚无缥缈而且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世界,他好像更需要考虑一下三次元的事情。   比如说,如今他这情况,该打份什么工来糊口。   他得改改以前的思路了。既然回来了,就不必再想以前的事了,想了也没用,还徒增满怀惆怅。   容予随手把酸奶塞回冰箱里。   不知怎的,自从他回到三次元之后,他便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想去做,仿佛突然没了目标,没有了奋斗的方向。   他发现,自己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好像都是在那个世界度过的。   在那里,他第一次有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就好像……是陆识途,给了他人生意义。   几日之后,容予的生活已经步上了正轨。新手机当天晚上就已经到了,一切都变得非常方便:买东西也不用出门了,快递直接送到门口,做不了饭就订外卖,在自己家什么都熟悉,盲眼也就不那么难以适应。   他甚至还找了一份电话客服的工作,是对门两个小姑娘在大学期间做的兼职,看他不容易就牵桥搭线,带他也做上了这份活。   好在容予本来在三次元的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去异世界养了一回孩子,把脾气也养好了不少,做起来也得心应手,没出什么纰漏。   他还循着网上的信息,给那本《废柴成神路》的作者发了消息,在等待他的回复。   夜里,容予吃完外卖之后,将盒子一收,仰靠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发呆。   他最近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一旦不工作的时候,就总喜欢开着电视,充当背景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盲了心里不踏实,他总觉得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开着电视有声音,他心里好像也能舒服些。   靠着靠着,他便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梦里走马观花,一会仿佛还是从前小公司的小头目,一脸凶相地训新人,等人走了又自己留下来加班,把下面人捅的篓子一一补上。一会又飘飘忽忽成了第一次养孩子的师父,对着做噩梦带着哭音黏着他的小孩束手无策,只能手忙脚乱地去哄。好一会,他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识途。”   他还下意识顿了片刻,仿佛有谁会稳稳应一声,然后捧着茶过来问候一句:“师尊醒了。”   容予先是回过神来,想笑自己又晃神了,接着却突然顿住了。他后背有冷汗逐渐冒了出来,手尽量小幅度地向周围摸索,想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因为他发现,电视的声音消失了。他似乎,已经不在自己的家里了。   眼盲确实会极大地损害一个人的安全感,一旦容予不是处在完全熟悉的空间里,他心头就会无比慌张。   接着,却只听一声做梦都没想过会出现的呼喊:“师尊!!”   容予正四处摸索的手也突然被什么人牢牢一把攥住,整个人也骤然被拉得一歪,被什么人牢牢揽进怀里。那人将他抱得好紧,仿佛要融进骨血里,怎样都不肯松开似的,箍得他很疼。   容予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挣脱,却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火烫灼热,旋即滚落了。   那好像是……眼泪。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抱住他的人似乎从什么地方跳了下去,失重感瞬间笼罩了容予。   容予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绑架者”抱在怀里,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容予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紧紧箍在怀里,似乎已经躺了很久。那个人身上的肌肉有些硬,又将他搂得这么紧,让他只觉周身又酸又痛,哪都不舒服。   他边试图挣脱,边开始回想。但他想了又想,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往前想,甚至连他叫什么、是什么人都想不起来了。   记忆普通退潮的海水,在他的追赶之下越退越远,只剩下一片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的沙滩。   而后,紧紧抱着他的人也动了动,喉间隐约发出了什么声音,似乎在喊什么人。接着,这人搂着他的身体似乎僵了僵,然后一点一点松开了他。   容予立刻舒展了一下筋骨,酸爽得很,心里只觉十分不妙: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他是谁?他为什么眼睛看不见?为什么会和一个人这样搂在一起睡觉?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容予隐约能感觉到,他似乎自醒来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片刻都没移开视线。   奇怪的是,容予竟然对这人并不排斥,只觉得熟悉,还有隐隐的亲近之感。   还没等他问什么,那人率先开了口:“你……是谁?”   这人声音干涩,好似多日不曾开口。说出这句话时,话中便似乎带了特殊的情感,就好像……就好像他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容予心头掠过几分异样的感觉。   简直就像他们共同经历了什么劫难,而后大难不死,醒来却都不记得发生的一切了。而且那个人紧紧搂住他的动作……倒像是在保护他似的。   容予正想回他,“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推开,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哟,二位仙师这就醒了,感觉如何?”   容予蹙眉道:“你是哪位?我们为何在此?”   中年男人答道:“我是个医修,昨天出门采药的时候在一处荒山捡到了你们。你们当时灵识混乱昏迷不醒,我带回来诊了诊脉,觉得像是……中了失魂症。哦对,你们如今可有记忆紊乱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后遗症,严重的话可能之前的所有事全都记不得了。”   “至于你们是谁……诊脉之时,我看得出来你们二位修为都很高,恐怕是修仙大派出来的。二位像是道侣结伴出游,在这里遇上了什么事,这才晕在那。”   容予本来正细细思索着他的话,听到“道侣”二字时,猛地僵住了。   他身边的人似乎反应更大,立刻脱口而出:“道,道侣??”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容予本能地知道,他此刻大概脸红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诧异:“是啊。二位穿着一模一样的道袍,您又将那位抱得这么紧,我分都分不开,还能是什么关系?”   容予完全迷茫了,还隐隐感到一阵恶寒,似乎是在排斥道侣这个称呼。   不过大概他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一样。不知身边那个人露出了什么表情,中年人突然又笑道:“哎呀,我明白了,这也未必。你们既然是一样的道袍,也可能是一个师门的嘛,或许您之前那是搂着您师弟呢,师兄弟感情好,才搂得那么紧,哈哈哈。”   这个关系听起来就好接受得多。不过……为什么说他是师弟??   不知怎的,即使什么都不记得,容予也下意识觉得十分违和。不过听起来,他身边这个人的声音比他自己要沉稳低哑一些,似乎确实更年长。大约这中年人是通过他俩的外貌年龄判断的。   那中年人又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道:“您二位是不是东陆过来的?不要紧,我们西陆这边不讲究这个,男子之间结为道侣的事也不稀罕。”   边说着,他边喊人来送洗漱用具。容予听到东西被放在旁边,便试探着伸手去摸,手便被身边的人十分熟练地握住了,那人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师……师弟,你,看不到吗?”   那人掌心滚烫,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托举着容予的手。容予抿了抿唇,下意识想要瞒住这点,他潜意识里好像并不想看到面前这人难过。   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容予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接着,他只觉眼上有一片温暖在靠近:是那人伸出了手指,轻而又轻地在容予眼睛周围摸索着。   他轻轻摸着,哑声道:“都是我不好……”他声音里那种哀恸有如实质,让容予都有些难受起来。   旁边有人“咳咳”几声,打断道:“两位仙师,打扰了,您看这……要不,您二位先洗个漱?”   容予这才回过神来,莫名感觉十分尴尬,脸上有点热。身边的这位“师兄”也立刻收回了手,应了一声,然后似乎拿起了毛巾在浸水。   “师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师弟,我来帮你。”   说着,容予的手被什么人扶着,一块温热的毛巾在他脸上一点点轻轻擦洗起来。   “师兄”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动作娴熟又珍重,这种感觉让容予莫名熟悉,就仿佛他们曾经千万次这样做过。   容予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他们俩……不会真是道侣吧??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是真的有在谈吧?(狗头)   感谢在2021-01-1120:58:20~2021-01-1321: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碗鱼丸粗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那个人细细帮容予拭净了脸,然后又轻轻擦拭他的脖颈。奇怪的是,容予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而且力道仿佛也越来越大。   而后,那个人又捧起容予的手,慢慢擦拭着,每个手指缝都不放过,动作细致到令人发指。   渐渐的,容予忍不住有点不耐烦,总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正想说点什么,他的手突然被人抬起,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上面。   那个“师兄”很快便放了手,声音听起来很温柔,道:“师……弟,抱歉。”   容予第一反应是十分不适,特别想抽回手,但接着却感觉到有些熟悉。这个动作……似乎他们曾经也做过。   陆识途直直凝视着眼前的人,在这人看不见的地方,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一寸寸抚摸着他。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自从醒来之后,陆识途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无端就有一种无边的喜悦,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能感受到和这人有很深的联系,仿佛深入骨血,但又并不是亲人的感觉。   可听到“道侣”二字时,陆识途下意识便很想反驳,脸也一下子红透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这人长相精致,又透着几分隐隐的稚嫩,就算他心里总觉得十分古怪别扭,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像是自己的师弟。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十分犹豫:师兄弟之情,真的是他心里这种感情吗?   而后,看到面前之人失神的双眼时,他心里忽的一痛。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面前这个清俊少年人,明明该挂着有几分俾睨的浅笑,桃花眼微翘,仿佛强大到万事尽在掌握,又总是有点不耐烦似的。他不该是这样的,这样双眼无神地坐在这里,看起来总有几分隐隐的不安,只能凭双手去摸索一切。   自己怎么能……让他变成这样?自己应该把他妥帖地安放在最好的地方,密不透风地护着,让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他万事不愁,让他每天只需要考虑今天的菜谱是什么。   接下来,替这人擦拭的时候,陆识途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加两分力,想看它染上红晕,就像……就像他无数次曾做过的那样……   擦到这人的手时,陆识途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克制不住地低头吻了上去,那感觉……不仅仅是渴望,又仿佛是要确认什么。那之后,他心里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就好像,在这一吻之前,他已经独自漂泊了太久,此刻,才终于靠岸。   两人收拾好之后,医修又给他们诊了一次脉,而后面色有些古怪:“唔……二位这病症……恕我能力有限,虽不完全像失魂症,但我也给不出别的结论了。相逢即是有缘,这几枚丹药你们拿着,每日服用,可纾解灵脉,失忆之症大约就只能慢慢恢复了。不过这位仙师的眼睛……唉,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好了,我得收拾东西走人了,您二位也可以自行离去了。”   这医修边说着,边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仆从伤感道:“老爷,您真要离开?”   医修无奈叹气,道:“我倒也不想走,可不走还能怎么办!谁能治得了‘蜃气’之症啊,那一位不是为难人吗。昨天送去的药也没见效,那位可不是说着玩的,我再不走,等着被他砍头吗?”   容予神色一凝,突然开口道:“您说的‘蜃气’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有些熟悉,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显然不是什么机密,医修毫不避讳地回答道:“害,这事说来话长。蜃气是东陆那边的一种怪病,几年前魔修入侵那时候,从大陆反面传过来的,基本就是不治之症。结果最近魔修也开始入侵西陆了,蜃气便也传了过来,好在都是在偏远之地。结果啊,前几天,咱们西陆国主的独子,西陆太子殿下,他的太子妃突然也得了蜃气之症,现在昏迷不醒。太子要我们轮流去为太子妃诊治,治不好的都要下死牢,我哪有那本事啊,不走也没别的办法啊……”   此时,容予只觉身边的“师兄”突然伸出手来,慢慢盖在自己的手上,同时,“师兄”开口道:“这蜃气听起来确实耳熟。不如您带我们去看一看,或许我们会有法子。毕竟……就这么走了,也不是万全之法,您说呢?”   “师兄”滚烫的手心按在容予手上,让他恍惚了一瞬。即使完全记不得从前的事,他和这“师兄”之间的熟悉、亲近与默契,也难以作伪,他们从前一定关系匪浅。   那医修似乎要有这样的隐忧,听了“师兄”的话,重重叹了口气。半晌,他似是实在没办法了,犹豫道:“二位仙师既然如此说……想必你们仙家自有妙法,我隐约也听说过,东陆那边传说也有修仙门派弟子感染了蜃气,后来竟被治愈了。那我们再去试上一试倒也无妨。”   他说着说着,语调又丧气起来:“只是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自太子妃出事之后,真的是……唉,只怕二位若没能治好太子妃,也会平白惹来杀身之祸啊。”   这医修看着倒确实是个好心肠的人。容予微微一笑:“没关系。您也说了我们修为高深,是您生平仅见,那依您所言,宫里的侍卫拦得住我们吗?就算事不成,我们自保也是没问题的。”   医修沉默一会,似乎觉得可行,声音里逐渐有了半分希望:“那二位仙师若愿意,我们今日便可动身进宫。”   容予点了点头,“师兄”也笑道:“好,不过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二。您先前的意思是,我……师弟的眼睛,有办法治疗吗?可否将此法告知我们二人?”   医修也笑道:“哎呀,这倒巧了,我说的东西正是宫里的一样宝物——翎光。据说这是取了凤凰眼里的光凝聚而成,无论是何种眼疾,只要有了翎光,都一定能够恢复如常。若是平日里,这东西咱们根本不可能拿得到;但若是仙师能够治好太子妃,以太子对太子妃的重视程度,说不定可以向他求取至宝翎光。”   这“翎光”有些耳熟,容予隐约意识到,它似乎确实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容予便在心里暗暗点头,心说这趟果然是非走不可。   “师兄”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立刻道:“好,那么我们及早动身可好?毕竟我师…弟的眼睛,耽误不得。”   医修也痛快地答应了。几人正要起身,容予突然觉得一阵头痛,那疼痛十分猛烈,让他身形一颤,忍不住闷哼一声。   “师兄”瞬间扶住了他,急急道:“师弟,怎么了??”   容予说不出话来。头痛越来越严重,仿佛有把刀狠狠插进他太阳穴中搅动,他伸手按住头,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想必看起来很是狰狞。接着,他的腿也开始发软,险些跪坐在地。   “师兄”立刻半搂住他,牢牢撑住他的身体,而后便伸手在他的膝弯处一揽,小心翼翼地将他稳稳抱在怀中,疾步走到榻边,轻手轻脚地将他安放在床榻上。   医修也急忙上前察看,却完全没看出任何门道,一头雾水地蹙眉沉思。   容予克制不住地牢牢攥住那扶着他的手臂,痛得恨不得以头撞墙,撞傻了更好,一了百了。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痛苦,还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似乎在害怕什么:“师弟,你,你哪里不舒服,头痛吗?我来帮你……”   他好似手忙脚乱的,上前轻轻按在容予的太阳穴上,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   容予无心去管他在做什么,全身心都在抵御那种剧烈的头痛,接着,有一块泛着凉意的东西触到了他的额头,“师兄”似乎在他头上系了一块什么东西。   神奇的是,这东西系上去之后,容予的头痛真的奇迹般地好了,来得突然好得也突然,一瞬间他就恢复如常了。   容予茫茫然地伸手去摸索,发现那是一块冰凉的玉环,似乎正在散发着凉意,才让他一下子好受起来。   容予隐约记起了什么,下意识向玉环中注入了一点灵力。半晌,似乎无事发生。   这似乎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好像还与那个所谓的“蜃气”有关。怎么会在“师兄”手里?难不成之前的劫难中不小心掉了?   “师兄”仿佛劫后余生似的,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而后,他突然伸手重重抱住了容予。   容予吓了一跳,又被他滚烫的吐息拂在耳边,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师兄”身上好似有些颤抖,心跳得很快,大概是刚刚太过紧张的缘故,搞得容予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挣开他。   “师兄”的怀抱……并不陌生。这种滚烫的温度也同样很熟悉。   要了命了,这位“师兄”不会真的是自家道侣吧。可是自己好像已经忘掉了对他的感情,也并不太适应他的亲密接触,这可怎么办才好……   容予暗自发起了愁。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身上再也没有枷锁了,于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家喜闻乐见的直球攻……   (应该是喜闻乐见的没错吧!)   (反正我写的很开心!)感谢在2021-01-1321:50:39~2021-01-1416: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菊里菊里3瓶;要喜欢我吗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进皇宫的一路上,医修的嘴就没停过。   “一会啊,您二位可一定要注意着些。这小太子幼时一直在宫外流浪,这才刚接回来没多久呢,还是因为国主重病,其他皇子夭折了,没有办法,这才接回来了。所以啊,”他说着,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所以咱们这太子很是喜怒无常,暴虐嗜杀,稍有不慎就不高兴了,光最近这些日子,他就处置了那好些人,死牢都不够他填的!”   容予正被“师兄”扶着,慢慢向前走。他本不想如此,但“师兄”此时却很是强势,不由分说地扶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珍贵又易碎的瓷器。容予虽然不适应,又不太想伤“师兄”的心,便转移注意力,问道:“暴虐嗜杀?杀宫里的医修吗?”   医修答道:“他啊,杀医修,也杀侍卫宫人,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吓人得很。哦对,这位仙师,您最好还是戴些什么东西……遮一遮眼睛。那位太子不喜欢别人直视他和他的太子妃,您这情况……如果不小心冲撞到太子了,可就不好了。”   “师兄”一听,立刻拿出了一条像是发带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绑在容予脸上。   容予顺从地闭上眼,由着他动作,心道:这下好了,额头戴了玉环,眼上缚了发带,这可真是长啥样都不要紧了,反正半点都露不出来。   他却不知道,一旁的“师兄”在为他系好发带之后,目光在他淡红的薄唇和流利的下颌线上停留了一会,才缓缓收回了手,移开了视线。   一会就要见那位太子了,容予便继续问道:“那他同太子妃又是怎么回事?”   医修听了这话,更是长叹出声:“唉,仙师,您大概不知道,我们西陆这边,虽说妖修众多,人妖算是和平共处,但是宫里皇家,赵家,那可是纯正的真龙血脉,严禁与妖物通婚。对了,你们或许曾经听说过千古第一名将赵西京吧,据说和我们西陆皇族同出一脉,都有真龙传承。”   “扯远了扯远了,结果这位小太子,很是离经叛道,竟然坚持要立妖物做太子妃,那是一只小狼妖,据说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太子妃是什么身份,未来的西陆皇后啊,啧啧啧……这还没完呢,更荒唐的是,他甚至把宫里所有抵御妖物的结界全都撤走了,结果皇宫的结界比随便一座小城的结界都要薄弱,现在宫里那是妖物横行啊……”   容予倒吸一口凉气:“皇宫里妖物横行?这都没人管吗?”   医修道:“倒也没那么严重,皇家守卫军自然会清理妖物,反正能抓的都抓了,会害人的一个都逃不过。不过还剩了那么一个两个伤害不大又很难抓住的妖物,比如说,有一种妖物叫做同心锁,它会去寻那些同处一室又真心彼此爱慕的两个人,把门锁起来,除非那两人灵肉结合,它才会把人放出来。”   此话一出,一旁的两个听众全都呼吸一滞,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看来西陆的民风确实受了妖修的影响,比起东陆要开放不少。   容予尴尬一下便恢复了常态,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身边的“师兄”的呼吸似乎比之前粗重一些,扶着他的手臂似乎也更加火烫。   容予心道:看来这位“师兄”,属于纯情那一挂的。估计就算他们从前真是道侣,也没做过什么很逾矩的事。   这样看来,若是他们以后恢复了记忆,真要做点什么,他可能还得好好教一教“师兄”……   容予猛地回过神来,登时有点尴尬,只觉自己莫名其妙,这都想到哪去了?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脑补出这么多,万一他们真就是普通师兄弟呢!真是作孽……   不知一旁的“师兄”又在想什么,之后的一路上也沉默得很。三个人便在这略显古怪的气氛中进入了皇宫之中。   容予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每当路过门槛之类的障碍物,“师兄”便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他。这种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很近,好似亲密到耳鬓厮磨一般。   几次三番下来,容予便十分别扭地感觉自己那一侧的耳朵烫得很,恐怕已经红透了。   容予犹豫一会,终于在“师兄”又一次俯身过来提醒的时候,忍不住偏了偏头,不自在道:“……多谢……师,师兄,但其实不必如此……”   但他却没意识到,他这一偏头,刚好与“师兄”的面容近距离相对。“师兄”扶住他的手臂瞬间一僵,呼吸似乎也停了一瞬。   容予似乎听到了隐约的吞咽之声,不由疑惑地微微偏头。   下一刻,“师兄”突然拉开了距离,哑声道:“……师弟…不必客气。”   转过了不知多少弯,医修终于压低声音道:“前面就是太子寝殿了,二位言语之间一定要小心些,千万不要触怒太子殿下。”   宫人宣他们入内之后,医修便噤若寒蝉地领着他们进了殿中。   此处鸦雀无声,似乎确实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容予被指引着行过礼,正不知道做什么,便听到一个年轻到稚嫩的男孩声音道:“又是你?你这是带了谁……咦?你们好像有点眼熟……”   医修似乎紧张得要命,哆哆嗦嗦道:“回,回殿下,这是,这是两位远道而来的仙师,是来为太子妃治病的。”   太子哼笑了一声:“好啊,来的正好!”   正在此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隐隐约约的惨叫,听起来像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太子突然急了,边走过去边焦急地喝道:“快,快来救!!救不好,你们都要给她赔命!!”   他这话说得凶,却几乎带了哭腔,还带了点小奶音,接着又哭喊道:“青青,你再等等,青青……呜呜呜……”   容予完全没想到太子殿下是这样的,不由愣了一下。在之前医修的描述之中,他以为太子是个阴郁暴戾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纵欲过度的黑眼圈之类的,看起来非常变态非常可怕。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孩子,听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不知怎的,明明知道这孩子可能杀了很多人,容予不仅怕不起来,还不能避免地感到几分熟悉和亲切,就好像他曾经也带过这样年龄的孩子似的。   听见小太子的话,容予便迈步向那里走去。“师兄”似乎心有疑虑,轻轻捏了捏容予的手。容予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容予口中温和道:“殿下不怕,太子妃只是染了病,一定能治好的。”说着,他缓缓走近刚刚有女孩子发出声音的位置。   医修吓得都快屏住呼吸了,后背上冷汗涔涔,生怕太子听了这多余的话,转头就让人把他们拉下去砍了。   但神奇的是,太子不但听见了,听完之后,神色好像还真的好转了一点。太子默默捏着榻上少女的手,神色仍旧很紧张,却不吭声了。   容予慢慢走近他们二人的所在,额间玉环突然开始发烫。容予便遵循本能,抬手向其中注入灵力。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边的“师兄”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也做了什么动作。   下一瞬,容予只觉身边突然一空。刚刚扶着他的“师兄”不见了,而且周围一下子嘈杂起来,商贩的叫卖声四起,还有人们高声谈笑的声音。   他此刻已经不在刚才的太子殿中了,而是身在闹市区!   就在此时,突然有什么人飞快地从他身侧跑过去,撞得容予一个趔趄,伴随着身后的呼喝声:“你还跑!!下次要是逮住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容予站稳身子,有些茫然地愣在原地。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这是在哪?   身后那个人好像本来正在追过来,此刻突然被什么人拦下了,只听他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好啊你俩,现在是配合得挺好啊,真是把我都给感动哭了!以后是不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啊!”   周围人群也议论纷纷的,还有人去劝那个店主:“好了好了,一点剩饭,当我请他们的。”   那人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剩饭,那是我要拿来喂狗的!谁还说过他是什么天潢贵胄,我呸!天天和狗抢食,真是下贱!”   容予蹙起眉。刚刚撞他的,不会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小皇子吧?确实个头不大,是个小孩子。听说他小时候就是在皇城根流浪,在自己家门口四处讨食吃。   容予想到这,便立刻迈开步子,想追一下前面跑过去的那个小孩。   只是他虽然听力比常人灵敏许多,但毕竟眼盲,即使用灵力探测,也很难分辨出小孩的去向。   容予茫茫然向前走,心里逐渐生出几分仓皇和焦躁。就在此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整个人身形一滞。   还没等容予攻击,身后那人却用力一拉,将容予拉入了他的怀抱里。   “师兄”熟悉的气息让容予心里一松,容予一下子认出了抱住他的这个人,手上预备攻击的灵力也收了回去。   虽然十分怪异,但是容予很难不承认,重逢的这一瞬间,他心中莫名便生出了安全感。   “师兄”的感受却好像并不是这样,容予逐渐发现,在紧紧抱住自己的同时,“师兄”的身体……好像在颤抖。 第67章   不过这会,容予暂且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开口道:“刚刚跑过去的小孩,似乎就是太子,我们最好抓紧时间跟上去看看。”   “师兄”一声不吭,又静静抱了容予一会。接着,他伸手揽住容予的腰,容予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双脚离了地,离地面很近,风声呼啸,他们二人似乎是在极快地向前飞。   “飞”了一会,“师兄”手上一松,容予的双脚才又踩到了地面。在刚刚的飞行之中,他们似乎已经逐渐离开了之前所在的闹市区,现在周围环境比之前安静不少。   “师兄”带着容予继续向前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他们就在前面。”   容予顺从地跟着他走,也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指谁?刚刚的真是小太子吗?”   师兄沉吟道:“那两个人……长得很像幼年时的小太子和太子妃。”   容予吃了一惊:“我们这是回到了好几年之前?”   师兄缓缓道:“有可能。大概是六七年之前,他们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容予正奇怪,只听远处传来了声音。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不屑道:“喏,赶紧吃吧,你这傻子。你看你就长得这么一点点,小身板瘦得像杆,难怪连那个死胖子都跑不过,你也太弱了。你说说,今天要不是我过去了,你不得被他抓起来一顿好打?怎么一点数都没有,真是傻子!”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男孩,小男孩傻笑着道:“好,好,青青最厉害了!……哎,只有这一个肉馅的,我不要吃,你吃,你爱吃的。”   容予抓住师兄的手突然一紧,师兄也低低“嗯”了一声,表示他也听到了。青青,这果然是那个太子坚持要封做太子妃的小狼妖!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青青凶道:“你是不是真的傻!我刚刚也去了呀,我都已经吃过了,你看我嘴角还有油花呢。你少管我,赶紧吃吧,你再不长长个,以后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   小男孩“哦”了一声,然后似乎果真开始吃东西。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道:“青青,你不会真的要走吧?”   “我总得回边境去找我母族啊,小傻子,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哎,哎你别哭啊……”   有低低的啜泣声响了起来。   接着,“师兄”突然俯身到容予耳边,轻声道:“那只小狼妖,变回原形了。”   那边则安静下来,许久都不再有声音。   正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身后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哎哟,老爷,夫人,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可真叫我好找。”   此处原本无比安静,这人的话简直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平静。   果然,“师兄”立刻道:“不好,他们要跑!”接着,“师兄”便拉着容予跑了起来,似乎要追那两个小孩。   一片乱糟糟之中,那个小女孩似乎说了一句:“你先跑!”而后,便面向容予二人,发出兽类威胁敌人的“呵呵”之声。   见小狼妖停下来,“师兄”便也不追了,悠哉地停下了脚步,与它对峙。   容予几乎能脑补出小狼故作凶狠地呲牙的样子,不仅没觉得可怕,甚至还觉得怪可爱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对小孩子总有一种额外的喜爱,那种感觉更像是移情,就像……他曾经很喜爱这样一个小孩似的。   小狼妖似乎做出了要攻击的动作,“师兄”突然放开了容予,似乎是准备迎敌,怕伤着他。可下一刻,他好像又难以自控地再次一把抓住容予的手腕,矛盾极了。   容予奇怪地拍拍他的手,算作安抚,心说“师兄”怎么好像怪怪的。   片刻之后,“师兄”扶着容予,容予手里拎着挣动不休的小狼崽子,两人身后跟着那个找过来的年轻男人,三人一妖走进了一处府邸。   “师兄”低声对容予道:“身后那个人好像真的是之前救了我们的医修,只是要年轻不少。这座府邸,就是他当时救我们回去的府邸。”   容予点头,同样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或许我们真的是回到了六七年之前……而且,还莫名其妙成了他口中的老爷和夫人。”   几人进了中厅,容予使了法诀,让小狼崽子动弹不得,然后将她放了下来。   青青便恨恨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别想抓到他!!”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前来禀报道:“老爷,外面有个小孩鬼鬼祟祟的,被我们带过来了。”   然后又有熟悉的小太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青青!!呜呜呜,青青,你没事,呜呜……”   堂中其他人不由都沉默了,只有容予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家伙,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青青好像快被气死了,怒骂道:“你怎么就这么蠢!不是都要你跑了!现在好了,全被他们抓住了!”   容予心里直冒坏水,笑着接道:“嗯嗯,来得正好,吃一个嫌没味,吃一双还差不多。”   小太子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打了个哭嗝,然后哭得更大声了:“呜呜你吃我吧!我可以吃得很胖很胖,呜呜,很好吃很好吃,你吃我就够了,不要吃青青呜哇哇哇呜呜……”   青青又骂道:“你说的是什么蠢话!快闭嘴!”   “师兄”终于看不下去了,无奈道:“我们是仙家,不吃人,你们都别哭了。老徐,”他回身对跟在他们身后的年轻男人说道,“给他们准备点吃的吧,再准备好房间和一应用具,他们会暂且住在这里。”   当夜,由于两个小孩情绪太激动,他们便也没做什么,只给他俩安排了晚膳和住处,又设了结界防止他们跑掉。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两个小孩好容易暂时不哭不闹了,但是青青突然提出要单独和容予说会话,并且严肃强调只和容予一个人说。   此地布下了重重机关,安全得很,小狼妖的修为也远在容予之下,翻不出什么浪花。但陆识途蹙眉不语,显然十分不想答应。   容予安抚了他两句,实在不想白白放掉这个线索,于是还是同意了。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青青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   容予能感觉到,青青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让他极其不舒服,仿佛她的视线充满了恶意。   容予皱了皱眉,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率先开口道:“怎么了?你对我有什么话要说么?”   青青用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慢悠悠开口:“有些事情……真的还要我说吗?仙师,您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怀疑过什么?”   容予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先前对她的喜爱之意不知怎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有些烦躁道:“青青,你究竟想说什么?”   青青笑起来,声音显得有几分娇俏:“仙师还记得从前的事吗?不记得了吧?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你就没片刻怀疑过,这不过是一场巨大的骗局,而你,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容予身上一阵阵发冷:“你是谁?”   青青叹了口气,半是撒娇地抱怨道:“仙师啊仙师,好心帮你的你不信,要害你的你倒是很亲近。门外等着的那个,你不会真把他当师兄吧?他是不是每天片刻不离地黏着你,半分都不能离开你?我可告诉你,你早就是人家的猎物了,像你这样难找又听话的猎物,当然得看紧点,恐怕离开一会他都着急得要命呢……”   容予沉默半天,缓缓问道:“既然如此,帮人帮到底,你也给指条明路——这局,我该怎么破?”   青青这才有些满意地笑起来:“哎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你得离他远点,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和他见面,这才能保一世平安呢。”   容予有些恍惚地走出门,正巧之前被他派出去的管家老徐回来了,老徐十分为难地说道:“府中并无适合夫人居住的房间了,夫人这是怎么了,突然要和老爷分房?您也别置气了,夫妻俩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容予还没从思考之中回过神来,就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夫妻”砸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兄”却一下子拉住他的手,对老徐笑道:“说的很是,夫人今夜和我睡。”   容予:……   他只能一脸黑线地任由“师兄”将他带回房中。房门一关,“师兄”突然回身将他按在门上,让他吃了一惊。   “师兄”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他似乎就这样默默看着容予,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容予想问点什么,但“师兄”突然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口唇之上,似乎什么都不想听。   片刻后,“师兄”的手指下滑,拉住了容予的手,然后带着容予的手缓缓按到了他的胸口之上。   容予立刻察觉出掌心之下的心跳比平时要急促一些,那颗心毫无章法地乱跳,好似心血将要汹涌而出,将他直接淹没。   “师弟……”师兄缓缓靠近容予,吐息火热,再次用耳鬓厮磨的姿态低声道,“别再离开我……片刻都不可以……”   容予的身体不由僵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虐了哦(正直脸)   所以友友们不用在评论区一再提醒我虐这个事情了,不然我有可能会受到启发,然后可就不一定了呢……(狗头)   感谢在2021-01-1501:40:36~2021-01-1522:3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知心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心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可见鹿10瓶;111115瓶;菊里菊里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师兄”慢慢将额头贴上容予的,低声继续道:“你不在我视线里,我会心悸。”   容予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其他感官似乎真的分外……敏/感。衣袍的摩擦声,呼吸声,热度,还有独属于“师兄”的气息。   明明前一刻还心事重重,此刻,容予却能够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开始不规则地跳了起来,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似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师兄”的后背。这动作却再次让他感觉极为熟悉,仿佛做过千百遍。   “师兄”似乎笑了笑,然后亲昵地蹭了蹭容予的鼻尖,哑声道:“刚刚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失忆后见到的一切,可能都是骗我的。你,是要来害我的,我是你盯上的猎物。她要我离你越远越好。”   “师兄”低低“嗯”了一声,问道:“师弟……你是怎么想的?”   容予便严肃起来,轻轻推了推“师兄”,示意他好好站直了再说话。两人退回正常距离之后,容予才正色道:“我怀疑,此处就是蜃气产生的幻境。若是我们二人合力,便更容易破开此处结界,因此,刚刚那个所谓的青青,想要离间我们。”   之前医修提到过,东陆那边似乎有个说法,感染蜃气的人之所以长眠不醒,是因为沉溺于幻境之中,不肯醒来。但因为没听说谁真的得了蜃气又醒过来了,所以这话的真实性存疑。不过容予刚一听到就觉得很熟悉,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这个说法。   “师兄”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刚刚进来之前,我们都用了一下身上的玉环,然后便进来了。这不像是我们感染了蜃气,比较像是我们通过这个方式,进入了蜃气搭建好的幻境之中。这样来看,这大概是太子妃的幻境吧”   容予有些惊讶:“你也……用了玉环?为何,你知道玉环是什么用处吗?”他自己只是依照本能在行事,莫非“师兄”知道些什么?   “师兄”却顿了顿,然后才开口:“我……怕你……”   容予:……   好了可以了,他已经明白了。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尴尬气氛随着“师兄”这句话扩散开来,让他耳尖发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师兄”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说刚刚的青青有问题?”   “是,”容予皱起眉头,“她刚刚像变了个人,完全不是之前那个奶凶的小孩的感觉了。最最要紧的是,她怎么会知道我失忆的事?这是我们进入幻境以前发生的事,而且按理说只有我们二人会知道。所以我才想到了关于蜃气的传说,那个传说中,蜃气第一层会化出人心底最恐惧之物,第二层是心底最想要之物,第三层是最不愿面对之物,这代表着,蜃气可以让人暴露自己的内心。”   “师兄”温声道:“所以,刚刚很可能是蜃气为了困住我们而搞出的把戏?”   容予道:“是。它既然能根据人的内心幻化出不同场景从而把人们留下,自然也能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分开,进而阻止我们离开。所以我怀疑,我们进了青青的幻境,而这个幻境根据我们的加入做出了改变。比如我们二人在这里都有了身份,还有我们的熟人老徐出现。而且我们改变了青青和小太子的生活,我总觉得这一点也是有意义的……”   “师兄”道:“嗯。慢慢来,明天再问问他们,会得到更多线索。”   容予叹道:“只能这样了。今晚先睡吧,明天再说。”他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也实在是心神俱疲。   “师兄”便扶着容予洗漱上-床,然后躺在他旁边。   容予原本以为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他会觉得非常不适应。但奇怪的是,他不仅不别扭,竟还再次感到十分熟悉。   这下,就算容予再不想承认,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合理的可能: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道侣。   容予甚至有种本能的反应:他想把身边这人拥入怀中,然后抱着他睡觉。   这也太……   容予正处在震惊之中,“师兄”突然开口了:“师弟,刚刚那件事,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容予立刻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问道:“嗯?”   “师兄”缓缓靠近他,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脸上,语气不明:“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容予愣了一瞬,正想回答,“师兄”便靠得更近,几乎将容予按在床榻上,轻轻笑道:“你又怎知我没有盯上你?”   容予把刚刚准备好的回答咽回了肚子里。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好像是被调戏了??   “师兄”低头在容予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便退回了正常距离,温声道:“晚安。”   容予:……   好家伙,撩完就跑,真有你的!   不过其实“师兄”的这个问题,他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虽然在青青和“师兄”之间,他肯定会选择相信“师兄”,但他确实无法证明,“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无法证明他自己不是身在骗局之中。   甚至他对“师兄”的信任、熟悉和亲近,都确实有可能是被什么操纵而产生的,这种感觉可能是虚幻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但是他隐约能感觉到,如果这个人是虚幻的,他的世界里可能也不剩什么真实了。   所以,如果这一切是骗局,那么别的好像也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清早,容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再次和“师兄”抱成了一团,好像在床榻上纠缠了一夜似的,姿势极其暧昧。   要命的是,非常不巧,两个人都有了一些早晨很容易有的生-理-反-应,两人的小兄弟非常不和谐地顶在一处,场面十分尴尬。   “师兄”似乎还没醒,容予能感觉到他拂在自己面上的呼吸悠长平稳。   容予沉默片刻,把自己的良心吃了下去,决定还是做一个渣男。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师兄”,又去拉开师兄抱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想要提上裤子不认人,摆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知怎的,“师兄”的手臂沉得很,容予又很不愿意惊醒“师兄”,便拉得无比缓慢。好容易拉起一半,“师兄”的手臂却突然一个用力,又搂回去了。   于是,容予相当于被“师兄”一把抱回怀里,还搂得很紧。   “师兄”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咬耳朵似的在他耳边低低唤道:“师弟……”   容予:……   懂了,刚刚这是诈他呢吧?   是不是早就醒了还在这装睡,已经看他半天了,就等着看他耍猴戏呢?   可刚刚他自己确实也紧紧搂着人家,他不能抵赖,所以一醒来就破坏现场这事,他做得也确实心虚。   所以他心虚地瘫在那里,任由“师兄”再次轻轻靠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容予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的注意力就全被“师兄”吸引过去了。“师兄”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直往人耳朵里钻,勾得人耳朵发烫。   他的吻也很轻,轻得像一片叶子飘落,却足以激起水面久久难以平复的涟漪。   早膳之后,他们便去看小太子和青青二人。   两个小孩早就醒了,在屋子里不知道摆弄什么,两人一进来,就听见他们慌里慌张叮了咣当四处藏东西。   容予心里好笑,正想要说什么,“师兄”却突然紧紧攥了一下容予的手。   容予心里打了个突:哪里出问题了?   而且必然不会是小问题,不然“师兄”不会反应这么大,他一向是个性格偏沉稳的人。   容予不由戒备起来,手上悄悄按住乾坤囊,准备事情不对就掏出剑来。   “师兄”的语气如春风化雨,温声问他们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说话的同时,“师兄”暗暗在容予手心里写字,容予辨认出,那是两个字:大、了。   什么大了??他们这是来看两个小孩,难不成“师兄”的意思是,两个孩子,长大了??   这个推论站得住脚,因为“师兄”察觉到而容予自己没察觉到的,一定是视觉上的问题。而那两个孩子长大了这件事,完全符合。   青青道:“你们抓我们到这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快放我们出去,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师兄”笑道:“有事的话不妨说说看,我们可以帮你们的。”   青青犹豫一会,凶道:“才不要,你们要吃我们,是坏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容予按住了“师兄”的手,示意他来问。他开口道:“昨天晚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青青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语焉不详道:“就那个意思。”   容予便道:“那我告诉你,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其实我们都是在你的幻境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在真实的世界里,你旁边这个男孩已经成了太子,而你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   青青的声音一下子带上了羞涩:“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编故事也编得像样一点,狗儿怎么可能是太子!对吧,狗儿?”   小太子没有立刻接话,半天才讷讷道:“青青说得对……”   容予便沉默下来。他拉了拉“师兄”,示意他们出去说。   出门之后,“师兄”扶着容予慢慢走,容予道:“我刚刚好像隐约回想起来了什么,我觉得我们从前似乎也进入过什么人的幻境。”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嗯,我也想起来了一点。我记得那好像是一个海岛,海滩上燃着篝火……”   他说了一半,又突然不说了。容予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继续追究,他道:“我只隐约记起来,大概,要破出幻境,得要让青青意识到这里是假的。她自己清醒过来,我们才能够离开。所以我刚刚才试探了一下,不过,果然这样行不通。对了,刚刚你说的‘大了’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有在认真发糖!   感谢在2021-01-1522:32:34~2021-01-1913: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已弃号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北望长安5瓶;理3瓶;泽派&泽开、南乔、小岂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师兄”的声音有几分犹疑:“他们两人比起昨夜要长大了一些,不太明显,但是绝对不是只过了一夜的感觉。说起来,在他们身上,从身高样貌来估算的话,时光像是已经过去了一年左右。”   “嗯??”容予万万没想到真是他们二人长大了,立刻茫然了,“怎么,他们是吃了什么丹药才长得这么快么?”   “师兄”顿了顿,凝重道:“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观察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也和昨天不一样了。而且,虽然不明显,但这宅子……似乎也不太一样了,有一部分陈设做了细微的改动,许多东西好像也陈旧了一些。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这个世界,看起来像是向前推进了一段时间。”   容予有些惊骇。但根据“师兄”的描述,确实也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这里是幻境。不能用常理推断。不过为何要将时间推到一年之后?”   “师兄”沉吟道:“无妨,幻境的时间既然做出了改变,后面一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我们先静观其变,再做判断吧。”   果然,到了中午,老徐便来和他们通报:“老爷,夫人,您先前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上午逃跑了两次,全被结界和护院挡回来了。他们现在吵吵着要见您,说有要紧事要去办。”   容予他们到后,青青便不依不饶地吵嚷起来:“你们快放我们走,我得去接他们!”   小太子也带着哭腔道:“青青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你们放了我们吧……”   容予从善如流道:“好,现在就走,我们帮你们去接人。”   “你们得先发誓,不会吃他们!”   容予简直哭笑不得:“你看我们有半分要吃你们的意思吗?”   两人拗不过青青,只得按着她的心意发过誓,青青这才松了口。   几人在两个孩子的带领下出了宅子,穿街过巷。“师兄”在容予耳边低声道:“是之前他们住的地方。”   容予“嗯”了一声。几人走着走着,周围从喧哗到寂静,又重新喧哗起来。不过这种喧哗并非繁华街市的热闹声音,也不像是普通住宅区的烟火气,其中充斥着叫喊和斥骂,还夹杂着沉沉死气,混乱无序,嘈杂暴戾。   容予好像闻到了下水道似的恶臭气味,同时,身边的“师兄”突然停下了。   “师兄”握着容予的那只手逐渐收紧,犹豫道:“师弟……我可以抱着你吗?”   容予:???   这位兄弟你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师兄”大概是看出了容予脸上的嫌弃之色,沉默了一下,然后不容拒绝道:“我背你。前面太脏了。”   接着,“师兄”便利落地将容予的手臂环在颈上,向后扶住容予的腰,一个用力,便将容予背了起来。   容予茫然之余,又对这个动作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只不过这一次,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大一样:似乎在从前,是他曾经这样背着别人,慢慢向前走。   这种颠倒错乱之感,让容予莫名有种羞耻和愧意,这让他分外敏/感起来,接触到“师兄”的这半边身体如被火焰灼烤。   最近这段时间下来,每天从起床开始,“师兄”就片刻不离地照顾着他。走路是“师兄”扶着,洗漱吃饭是“师兄”帮忙,说话也是“师兄”凑到耳边讲话,每天距离都接近于零,容予甚至已经渐渐习惯了。   可如今这一背,两人直接变成了真正的零距离,像是一下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容予意识到了两人之前究竟是怎样的亲密。   这种亲密、耐心和细致,实在是……太超过了。而且“师兄”从未有过片刻不耐,反倒像是乐在其中、心甘情愿。   若非……用情至深,大概没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容予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四个字:受之有愧。   自己对“师兄”,真的有与之相当的情意吗?   正在他心里有些乱的时候,“师兄”再次停下了脚步,他们似乎已经到地方了。   “二花,阿九,肥四,你们快出来!快跟我走吧。”   陆陆续续有几个孩子被青青叫了出来,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容予听出来,是青青在劝他们跟自己回去,说有大院子可以住,还可以顿顿吃到米。   其中有个孩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你身后的那两个人?怎么还背着走啊?感情可真好……”   容予听得耳根发红,但此时要“师兄”放他下来又显得太过刻意,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片刻之后,他们便带着一群小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容予问青青:“为什么要把他们接走?会出什么事吗。”   青青对他们的态度已经转好,也不顶嘴了,只道:“我们被大善人接济了,过上好日子了,当然也想让朋友们一起呗。”   容予本也没指望从她这听到什么,回府之后便找人盯着这边的情况。   同“师兄”独处之时,容予再次提起之前的问题:“师兄,你说幻境里的时间推后,究竟会是为了什么?”   “师兄”似乎思考已久,此时便娓娓道来:“其实我刚刚便有了一个想法。我们此时应当身处第二重幻境,师弟,你还记得当时医修老徐说过,第二重幻境困住人们的方式,是给人们最想要的东西,它会填补人们心中的遗憾。那么,或许它着重呈现的时间点,就是青青心有不甘、想要得到一些什么,或者想要做出改变的时间点?”   容予点点头,有些摸到头绪的激动:“这样说来,我也刚好想到一点。师兄,你之前在现实世界见过太子,他是否真如老徐所说,有一条腿走路不方便,是个不太明显的跛子?”   “师兄”回道:“确实如此。”   “你还记得吧,老徐说,据说他这是幼年偷吃的被人追打所致。我有个大胆的猜想,昨天我们在街上遇到他们的时候,如果不是青青突然出现,是不是小太子就要被那个老板追上打一顿了?会不会就此跛了腿?”   “师兄”顿了一下,似乎马上就懂了容予的意思,接道:“你是说,真实的世界中,青青没能救太子,因此这让青青心有所憾,所以幻境展示出了这里,让她能够改变这里?”   容予笑道:“正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今天她要去接人,大概也是在扭转她想要改变的事。”   容予顿了顿,又分析道:“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必然也和现实世界很不一样,毕竟现实世界并没有我们出现,他们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待在那里。在现实之中,接下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让青青一直抱憾。”   “师兄”认真听着,“嗯”了一声,道:“按照这样推测,确实所有事都接得上。往下看吧,看看那边是否会发生什么。”   他们没等太久。半下午的时候,那边盯着的人就传了信回来,说那里去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高手,在那附近巡逻了一圈,气势汹汹地,闯了好几处民宅,像是要抓人。怪的是,他们最后什么也没做,就这么走了。   那人还多说了一句,说那些高手虽然穿着便服,但衣服上好像有皇家暗纹,像是国主的护卫队。   容予他们还没回过味来,老徐便慌慌张张地进来道:“老爷夫人,国主派人来了,说要,说要带你们走呢。”   两人都怔了怔。“师兄”轻轻捏了捏容予的手,似乎想让他安心。容予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然后对老徐说道:“好,不要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老徐,你给那几个孩子一些钱,让他们先想办法藏好了,告诉他们,可能有人在抓他们。”   老徐好像愣了一下,然后才应道:“是。可是夫人……”   他们还没说完话,就被走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伴随着武器相撞的金石之声。有个陌生男声吩咐道:“就是他俩,抓起来,带走。”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走过来拉扯他们,想强行分开他们二人。“师兄”轻轻拂开他们,仍坚持扶着容予。不知“师兄”是怎样的神态表情,那些人竟也不再动手,只是仍旧态度很差地押着他们出了府,向皇宫走去。   一路上,容予和“师兄”都在通过掌心写字的方式交流。他们一致认为,这一出和刚刚孩子们被搜捕的事有关。并且也一致同意,这一趟还是得去,这样才能找到更多破除幻境的线索。   只不过,容予本以为他们会去见国主,没想到他们直接被押进了大牢。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似乎……直接被押进了刑房之中。   周围充斥着鲜明的血腥气,让容予不由感到了一丝不安。   “师兄”轻描淡写地搂紧他,安抚道:“师弟,不要怕。”   容予抿紧嘴唇。下一刻,鞭子的破空之声猛然响起!   在这一瞬间,容予心头剧震,他仿佛一下子看见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孩子,被绑在水牢中,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又一鞭。   不知怎的,容予心里一下子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知:那个孩子,好像就是幼年时的“师兄”。   容予心口一痛,身体下意识便做出了反应。他猛然转过身,将“师兄”按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师兄”,挡住了打下的鞭子。   他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再受一次鞭刑了。   在鞭子落下前,这极短暂的这片刻功夫,容予竟然晃了晃神,一瞬间似乎能够理解被幻境困住的那些人了。   如果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够扭转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能够替所爱之人消解一切苦难……   长梦难醒,大概也不难理解。   “师兄”似乎愣了一下,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师弟……”   下一刻,鞭子重重落下,发出鞭打入肉的响声,却完全没打在容予身上。   容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妈的,他们有修为在身,完全可以用术法啊?   大概是“师兄”施了什么障眼法,他们二人毫发无伤,却真的有鞭鞭入肉的响声,偶尔还有痛呼之声响起。   果然,“师兄”似乎笑了笑,亲昵地替容予将一绺乱发理顺,俯身到他耳边道:“想不到师弟这样疼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913:16:35~2021-01-2013:3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生吾爱,永葬云荒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容予:……   但他心里还残留着那个幼年“师兄”的身影,虽不知是真是假,依然让他心里有些软。   容予便沉默了一会,罕见地没吭声,也没反驳“师兄”的话。   “师兄”似乎也没料到容予会是这样的反应,替他理顺头发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似乎一时也突然没话了。   一种古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不知怎的,容予开始莫名觉得有些脸热。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见见国主。”   “师兄”低低“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鞭声终于停了下来,第一轮鞭刑似乎结束了。容予让“师兄”撤了声音的结界,将声音伪装出一副鞭打之后奄奄一息的重伤之态,开口道:“这位大人……国主突然将我们关在这里,究竟所为何事……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他说的话没能得到任何回音,不过房内响起了悉悉索索之声,接着门开了,有个人走了出去。   容予心里一稳:有门!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再次开了,有人在门外叫道:“你们两个,谁是当年替国主做事的?国主要见你。另一个,没你的事,现在就可以走了。”   容予懵了一下:这剧情是什么鬼走向?   “师兄”毫不犹豫地应道:“是我,我跟你走。”   容予登时就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行!”   “师兄”在容予耳边低声道:“我去找找线索,会更容易一些,师弟,你先回去等我,听话。”   他的声音十分轻松,还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显然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理智来看,容予也知道,“师兄”其实说得没错,他眼睛无碍,去见国主能搜集到更多线索。凭“师兄”的修为,他自保也是不会有问题的,何况这里不过是幻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无论心里想得怎样清楚,他依然完全不想放手。   “你们到底谁是?赶紧点,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那人不耐烦了。   “师兄”低下头,在容予额上印了一个吻:“且将你的师兄借我片刻,保证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容予一时哑了火,只得张口结舌地沉默了一会,“师兄”已经放开了他,转身往外去了。   容予才道:“……好。借据我收下了,别想赖账。”   “师兄”走后,容予也被带回了之前的宅邸。青青跟着老徐一起迎上来,有些着急地问道:“他们怎么把你们给抓去了??你们,你们没事吧,另一个哥哥还好吗??”   容予摇头道:“没事,或许……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说说看,我们不会害你们。”   青青大概也是知道这事和他们有关,带着哭腔开了口:“他们要抓狗儿,他们想杀了狗儿……如果抓不到狗儿,他们也会把狗儿身边的其他人全都抓去杀了,因为,因为……”   她说到这里,却怎么也不愿再说了。小太子却接话道:“因为我是带着诅咒出生的,我身负不祥血脉……会让国家覆灭。”他冷静地说完,语声几乎不带感情,接着却有些慌乱和笨拙地安慰道,“青青,你,别哭呀,你们不会有事的,我这就进宫去……”   青青一下子哭喊出声:“你是不是傻!你是想死吗!这怎么能说……你不许去,不能去……”   容予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好了好了,谁都不用去。那个哥哥会没事的,我们一起等他回来。你们也不用怕,没事的。”   几人一直等到天黑,“师兄”却一直都没回来。容予把几个孩子劝去吃饭睡觉了,自己等在院中,默默在心里数数。   就……数到一百。如果师兄还不回来,他就去寻他。   一、二、三……   九十八、九十九。   容予等不住了,开始向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他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那人语声带笑:“去哪?”   容予立刻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师兄,你回来了!”   “师兄”任他摸索,笑道:“嗯。把师兄还给你。还满意吗?”   容予卡了卡,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这“师兄”似乎是发现了他对这种言语调戏有些没招,简直越用越熟练。   “国主怎么放你走了?究竟怎么回事。”   “师兄”拉住容予的手,带着他慢慢往府外走:“我们在幻境中的身份似乎是……当年国主请来的医修。几年前,我们替他毒杀了一位身负诅咒血脉的小皇子。他前几天刚刚得知那个孩子还没死,又没能将他找出来,一气之下就要治我们的罪。猜猜那个皇子是谁?”   容予听得一脸迷惑,心说这什么倒霉身份。这问题倒是很简单,他答道:“是我们府中的那位小太子,赵回澜。”   “师兄”笑道:“师弟好聪明。”   容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想打人。   容予无奈道:“刚刚他已经和我说了这件事。不过也难怪了。在现实世界里,若不是最后其他皇子都夭折了,恐怕那些大臣也不会把赵回澜找回去。”   “师兄”应了一声,道:“他们的对话中隐约透露了一些信息,似乎小太子出生时就有什么不祥之兆,他的生母好像也非常特殊,他本不该降生。”   容予想到了现实世界中那个哭着喊“治不好她,你们都得死”的小太子,不由叹了口气。   “师兄”握紧他的手,严肃道:“还有件事。”   容予:“嗯?”   “师兄”微微侧身面对容予,低声道:“既然东西还回来了,先前的借据,师弟……不还给我吗?”   容予茫然一瞬,然后想起了之前落在额头上的吻。他又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句“借据我收下了”,顿时一脑门官司。   这可真是,骚话一时爽……   好在周围逐渐有喧闹之声传了过来,不知不觉间,他似乎被“师兄”牵引着,走进了什么非常热闹的地方。   “师兄”似乎笑了一声,转开话题道:“今夜元夕,他们会在河边放烟花,还有灯市可以逛。灯市,就在前面。”   容予听到了摊贩叫卖的声音,还有人们聊天嬉闹的声音,间或有惊呼和鼓掌之声。周遭的气味也从夜晚的微凉露水气变成了热闹的烟火气,让容予不由微微笑起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幻境也好,重重迷雾步步危机也罢,好像只要和身边这个人在一起……   一切就刚刚好。   他们在灯市中穿行,有个摊贩对他们叫卖:“这位公子,令弟这么可爱,还不快给他买串糖葫芦?或者我这里还有灯,小公子拿着该多漂亮啊,公子不考虑考虑?”   容予愣了一会,难以置信道:“……他在和我们说话?”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好像在憋笑:“是。”   容予伸手就把“师兄”拉走了:“不考虑!”他用脚趾缝都能猜到,这店老板说的小公子是指谁。   考虑个锤子!可爱??这人的眼神还有没有救了?!说自己这么个大老爷们可爱!自己明明是个……   是什么来着……   容予脑中灵光一闪,却怎么也捉不住。他正冥思苦想,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他的嘴唇,是糖葫芦。   “师兄”温声哄道:“师弟,张嘴。啊——”   容予:……   你这么快就代入角色了吗??   而且我不是把你拉走了吗?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师兄”动作虽柔和,却很坚定,大有容予不吃他就不拿开的意思。容予拗不过他,只得张口咬了一下,“咔嚓”一声咬开了一层脆壳,里面是清甜多汁的水果。不知怎的,容予下意识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它的模样:金黄色,半透明,挂着亮晶晶的糖浆。   这一幕,似乎也很熟悉。   容予吃了一颗便不想再吃,“师兄”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容予顿时意识到,这可是他吃剩下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被“师兄”自然地继续吃掉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尴尬。   总觉得最近这几天尴尬的次数,够得上一整年的份额了。   周围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师兄”似乎观察了一下,说道:“烟花快要开始了。”   人们好像都要去水边看烟花,人流涌动,容予被挤来挤去,险些被撞倒。   “师兄”伸手揽住容予的腰,笑道:“此处还不够好,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容予正好被撞得很烦,立刻道:“走走走。”   “师兄”竟然就这样揽着他的腰,带着他走出人群,又跃上了房顶,好一通疾走跳跃之后,他们终于停在了某个地方。   烟花已经开始燃放了,破空之声不绝。容予虽看不到,但能想象得到“师兄”所说的临水放烟花。想必烟花的灿烂颜色会倒映在河水之上,夜空如镜,河水亦如镜,一定美不胜收。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看烟花,反倒像是面对着容予在说话,他道:“此处就是最好的赏烟花之地。师弟,你想看看吗?”   容予有些诧异,回道:“想……?”想又能怎么样,你总不至于把翎光偷出来了吧?   “师兄”却不说话了。他缓缓靠近容予,将容予眼上的发带自脑后轻轻解下,然后,在容予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容予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却听到“师兄”柔声道:“师弟,睁开眼睛。相信我。”   容予只得缓缓睁开眼。这人的气息似乎一直是滚烫的,此刻却很清凉,让容予觉得眼睛很舒适。等到完全睁开之后,容予有些愣住了。   他虽说眼盲,但并不是只能看到一片纯黑色,而是一种浓重的灰色,就仿佛眼前有一片浓浓迷雾,他看不破,便什么都看不到。   而此刻,迷雾之中,竟然有了三三两两的光点。一开始好像细碎的星光,后来却聚成了整体,然后在他视野中心轰然四散炸开,拖着长长的亮色尾巴,逐渐消失。   容予一时有些出神。这比起真正的烟花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长久不能视物的他来说,已经是足够让人心动旌摇的奇景了。   容予沉溺在“烟花”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暧昧姿态:他已经完全陷进了“师兄”的怀抱里,而“师兄”吻在他眼睛上。   半晌,一声烟花破空的巨响终于让容予回过神来。他不由问道:“师…兄,你怎么不看烟花?”   “师兄”缓缓撤开一点距离,笑了笑。   容予这才意识到两人正手足纠缠地抱在一处,登时有些脸热,不由想要后退。但“师兄”按在他后腰上的手突然加了两分力,没让他退成。   他哑声道:“师弟,我可以吻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祈祷下章没事 第71章   容予怔了怔,下意识便想拒绝。但他仔细一想:按理来说,面前这个应该是自己的合法道侣。从感情上讲,“师兄”若是被拒绝了,该多伤心啊。   他实在不想让这个人伤心。   而且这人处处体贴,实在是个用心的好道侣。可自己的内心却并没有足以与之相比的爱意,甚至动不动就想拒绝……   这也太渣了……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不是特别抗拒。他想要拒绝,似乎只是一种残留在身体深处的本能。那种本能时时作祟,才让他先前面对“师兄”时,偶尔会有倒错和羞愧之感。   但他自己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底好像甚至有种隐隐的期待感,就好像他其实……也很想做这件事似的。   容予沉默了好一会,而“师兄”却只是默默等待着,极有耐心,仿佛容予要是不开口,他也愿意永远这样等下去。   容予心里有些乱,最终慢慢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想弄清楚,他对面前的“师兄”究竟是什么感觉。   几乎就在他点头的一瞬间,“师兄”便吻了上来。   他吻得太急,像濒死的旅人找到了一泓甘泉,重重地吮吻着容予的唇瓣,接着,又试探性地轻叩着容予的牙关。   容予有些不适地微微张开嘴呼吸,就被“师兄”寻到机会,长驱直入,有几分疯狂地纠缠着容予的舌尖。   容予身上一僵,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推开“师兄”。“师兄”却像是早有准备,伸手握住了容予的手,不依不饶地十指相扣,按在一边。   “师兄”有力地摩擦着容予的舌和口腔,舌尖轻巧地挑逗着容予口中的min感点,吻得太过热烈,而且十分娴熟,容予很快被他缠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师兄”像是变了个人,又像是撕下了方才隐忍温和的表象,整个人都十分强势,将容予扣在怀里还不算完,他顶着容予,边吻边向前迫近,逼得容予步步后退,退到了墙边,终于退无可退。   两人实打实地紧贴在一起,呼吸和心跳仿佛都能通过紧贴的皮肉传递给对方。   容予有些呼吸困难,艰难地在缠吻的间隙中喘/息,他有点崩溃地发现自己似乎长得比“师兄”小一圈,如今背抵着墙,身前被“师兄”紧紧压着,像是“师兄”正在以身做牢笼,把自己整个人都关在其中。   但是……他好像,也并不是特别讨厌这种感觉。   “师兄”似乎不容他走神,长指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勾,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他浓重的占有欲和火烫的爱意似乎也随着负距离而一股脑向容予倾泻过去,逐渐瓦解了容予残存的还在负隅顽抗的理智。   容予开始觉得有些热,脸上热,身上也热。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思维逐渐涣散,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起了“师兄”的吻。   “师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不由自主地将容予拥得更紧,仿佛连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都不能让他满足似的。   容予这才清醒几分,发现“师兄”那边的状态不太好,有什么东西正硌在自己小腹上,而他自己……   他自己也……   容予脑中“轰”得一声,只觉热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不知为何对这样的生理反应有说不出的抗拒,内心深处好像还有隐隐的羞愧。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细密的雪片洒在二人头上身上,容予的睫毛上很快挂了一层雪。   “师兄”终于放开容予的唇舌,难以忍受似的喘了一口气,然后难耐地去吻容予的眼睛。   他极尽温柔地将容予眼睫上的落雪尽数吻去了。   而后,“师兄”将额头缓缓贴在了容予的额头之上,语声微带chuan息,轻轻问道:“师弟,我可以吗?”   容予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正想问他,却感觉到脑中好像有一股暖流,正不由自主地缓缓流向前额,流向他们皮肤相贴的位置。   当它最终到达了前额之后,在他们相触的位置,有种难以言表的快/感猛然炸开。   容予一瞬间闷哼一声,身上一下子有点发软,只得用力扶住身后的墙。   “师兄”在那一瞬间似乎也低低口申口今了一声,然后更重地将容予揉向自己怀里。他好像仍旧不满足于这样的距离,仿佛恨不得就这样直接和容予融为一体,骨血相融,永不分离。   有什么极其厚重又甜美的东西,顺着二人的接触而流入容予的身体里,他周身都轻飘飘的,却又在同一时间感觉无比充实,就像灵魂的缺口被完全契合的另一半填满了似的,难言的满足让他有些飘忽。   令人酥麻的电流从那处开始流遍了容予周身,他身上每一寸好像都被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俘获了。   他的思绪好像渐渐沉入了一片海里,一片黏稠却甜蜜的深海,他被浓烈到不可思议的爱包裹住了,仿佛一瞬间能够看到对面这人赤诚的心。那人的心在疯狂地不知疲倦地一遍遍诉说着:我爱你,我是如此、如此地爱你。   世界仿佛已经消失了,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两人的神魂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容予完全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他的意识仿佛已经融化在对方的爱意里。   这个过程漫长至极,容予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种kuai感杀死了。再清醒过来时,两人的额头已经分开了,只是仍旧相拥着,“师兄”的拥抱紧密得让容予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不知怎的,清醒过来之后,容予再次面对“师兄”的时候,有种难言的尴尬和不知所措,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愧疚。刚刚的愉悦和舒适还残留着,对方对他依然有着那种奇妙的吸引力,但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他能体会到,“师兄”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确实也不抗拒“师兄”的亲近,他甚至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很喜欢刚刚的事。   但此时此刻,在见识到了“师兄”真实的心意之后,那种沉甸甸的爱甚至让容予有些想要逃避。   他在拷问着自己的心。他真的有同样深厚的情意吗?足以回应“师兄”的心意吗?   他爱“师兄”吗?   “师兄”的心情显然截然相反。他紧紧抱着容予,没有更多的动作,但好像无比满足。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师…弟,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容予只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深感自己像个提上裤子就翻脸的渣男。   烟花已经燃尽了,灯市似乎也散场了,天地间只余一片寂静。两人方才那场情/热过去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也逐渐冷却下来。   “师兄”方才的强势和娴熟似乎又不见了,他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在容予额心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放,像是对待一件刚刚属于他的珍宝。   “师兄”将之前拿掉的发带重新系在容予眼上。他扶着容予,慢慢离开这里。   容予有心想自己走,却发现大概是刚刚刺激过大,他此刻竟然有点腿软,脚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似的,一点实感都没有。   他顿时有些烦躁,破罐子破摔地靠着“师兄”,心说渣就渣吧!   “师兄”仍旧如之前一般稳稳地扶着他,大概心情很好,语声似乎也不自觉地带了两分笑意,问道:“灯市大约已经散场了,我们这便回府?”   容予赞同道:“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吧,咱们还得防着宫里来人杀那些孩子。虽说根据现实来看,他们应该不会死在这个时候,但是还是防备着点好。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回答我,国主究竟是怎么放了你的?”   “师兄”咳了一声,笑道:“我是这样同国主说的: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一定会把那两个孩子带到你面前。不过……明天他要是不记得这件事了,那可就和我没关系了。”   容予顿了顿,接着就反应过来了:“明天?……你是不是利用幻境里时间的变化坑他呢……”说着说着,容予便笑了起来。   他们如今是在幻境之中,明天恐怕又要跳到一段时间之后了,那时候事情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师兄”似乎在看着容予,“嗯”了一声。容予隐约察觉到,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   过了一会,“师兄”低声道:“师弟,我想吻你。”   容予懵了一下,然后简直有些难以理解:还有完没完!   他便瘫着一张脸,没吭声。半晌,有一只手轻轻扳过他的脸,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如微风拂面。   原本,容予还有点担心自己会下意识推开“师兄”。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刻,他的心突然毫无规律地狂跳起来。容予茫然地伸手按了按心口,露出诧异之色。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一吻之后,“师兄”本想撤开距离,容予却轻轻向他靠近了一些,再次贴上他的唇瓣,继续了这个吻。   “师兄”整个人都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这章没事 第72章   容予伸手按住“师兄”的后颈,温柔地在他唇瓣上辗转吮吻。   “师兄”不知何时起好像有些发颤,渐渐地,他也僵硬地开始回应容予。   在沉沉夜色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轻柔的吻。   连夜风都和缓起来,他们藏身于黑暗之中,幕天席地,披了一身星光。此刻无人知晓,又像有天地为证。   这唇齿相依的片刻仿佛被无限拉长,直至永恒。   一吻过后,容予轻轻放开“师兄”,缓缓呼出一口气。   一种陌生的绵密甘美的情绪填满了容予的心。他已经能够确定了:他确实是喜欢“师兄”的。   “师兄”僵立原地,似乎还完全没回过神来。让容予不由生出一丝怜爱,他又想到刚刚“师兄”被他吻住的时候,好像在细微地颤抖。   容予心里顿时变得很软。“师兄”虽然很黏人,但正如正如之前猜测的那样,“师兄”在这方面大概确实是没什么经验的。别看他平时缠着自己亲亲抱抱,但刚刚一被自己回吻就紧张成那样,反应这么青涩,多半脸都红了。   看来,在这档子事上,往后他还是要好好教“师兄”才行。   容予伸手拉住“师兄”,循着来路慢慢往回走,开始在心里谋划:等出了幻境,等他们在太子那里拿到了翎光,等他的眼睛恢复之后,他便得选个良辰吉日,对“师兄”正正经经告个白,明明白白把心意说清楚,告诉他自己会对他负责,然后再好好地教一教他这些事。   他想着这些,心里竟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这似乎是头一次,他如此期待不久后的未来。   回府之后,两人同卧一榻,相拥而眠。第二天醒过来时,容予只觉精神格外好,昨晚似乎一夜无梦,又似乎做了个极好的梦。   “师兄”好似有些小心翼翼地在容予唇上轻轻一吻,道:“师弟……早。”   容予笑了笑,伸手捏住“师兄”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吻了回去。   “师兄”似乎又僵住了。   容予心里有些痒,还没等他做点什么,老徐突然敲门道:“老爷,夫人,青青他们刚开业,送了包子过来,说想让您先尝尝。”   容予听得一头雾水:他虽然知道时间大概会再次向后跳,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无厘头吗?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洗漱之后便跟着老徐去了中厅,路上便问起来这事。   老徐感慨:“是啊,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当初说要开包子铺,现在还真就开起来了,当年他们许下这个心愿的时候,大家还都当是开玩笑呢。也是老爷和夫人心善,收养他们这么多年,还资助他们做这事。”   容予顺势问道:“说起来,距离当初我们把他们领回家,这也是很多年了吧?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他边说边在心里吐槽:真就一转眼。   老徐不住赞同:“可不,这得有八年了。”   容予暗中握了握“师兄”的手。八年,这意味着幻境中如今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实的时间了。   早膳果真是青青他们送过来的包子。他们还忙着开店,所以没留在这说话,匆忙送过来就走了。包子的味道倒是很不错,有荤有素,香气扑鼻。   老徐走后,容予立刻开口道:“大概是时候可以唤醒青青了。”   “师兄”同意道:“是,幻境已经和现实完全不同了。小太子没有被接回宫里,反而像他们之前梦想的那样,开了包子铺。”   “对,这大概就是青青最想改变的部分。师兄,你还记得在现实中,太子传出来的名声是什么吗?暴戾,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你看这小孩像是那种人吗?”   “师兄”心领神会,道:“完全不像。所以他当初抓了那么多人,必定另有隐情。”   容予边回想边推测:“记得当初老徐说,给青青看病的医修,治不好就全被他抓进死牢了。青青原本就病得很蹊跷,皇宫中又没有蜃气,其他人也都没染上,唯独青青成了那个样子,你觉得,会不会是别人害得?太子会不会是这样怀疑的,所以才抓了那些人进死牢?”   “师兄”顿了顿,回道:“青青的病确实很不对劲……而且这一代的皇室后裔,只剩了小太子赵回澜这一个人,他又坚决要娶青青为妻,可青青是妖,这西陆皇室又特别在意他们的真龙血脉。这样来看……确实很有可能是阴谋。”   “嗯,”容予沉吟道,“连所爱之人都为人所害,小太子回宫之后的日子,大概也过得并不愉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青青的幻境才是这个样子吧。她宁愿赵回澜从来没被认回皇室,做回太子,而只是做了包子铺的小老板。她想要小太子一直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狗儿’,永远不用被卷入争斗和阴谋之中。”   “师兄”早已吃完,一直在默默等着容予。容予啃完包子,擦了擦嘴:“走吧。”去会会两个小店主。   他们按照老徐指的路,来到了青青他们的包子铺不远处。   只听青青正吆喝着:“刚出锅的包子~皮薄馅大,童叟无欺,可好吃了!”   赵回澜不知在做什么,在一边“哎哟”一声。   青青的吆喝声立刻停了,低声骂道:“小傻子,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来来来我拿……你手没事吧……”   赵回澜立刻着急道:“别,青青你别碰,可烫了,我拿就行……”   容予叹了口气:“这事说出去估计没人会信,一个马上要当太子妃的姑娘,心里最大的愿望竟然是开个包子铺……”   两人慢慢上前,青青看见他们,惊喜道:“恩公来啦,怎么样,包子好吃吗?”   容予笑道:“好吃,手艺不错。不过你好像落了点东西。”   青青奇怪道:“什么?”   “师兄”指了指青青身后的赵回澜,又点了点皇宫的所在之处,温声道:“你的狗儿不在这里,在那里。”   青青突然就不吭声了。   容予也笑道:“那里有他的东西,他得拿回来。你真的相信他属于这里吗?”   青青彻底沉默下来。   世界逐渐开始摇晃,整个天地动荡起来。“师兄”牢牢扶住容予,在摇晃之中成了一个稳定的支撑。   容予心里很满,反手抓住“师兄”,温声道:“抓紧我。”   说着,他感受到额心的玉环开始微微发烫,于是伸手按住玉环,熟练地向其中注入灵力。   在一片动荡之中,他最后听到青青喃喃道:“我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我只是……”   最后的话,他没能听到。周围环境一变,他们一下子来到了另一处地方。天地也不再摇晃,他们站在了坚实稳定的地面上。   “师兄”还紧紧抓着容予,俯身在容予耳边道:“我们回了太子殿中。”   正说着,小太子赵回澜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喜极而泣:“青青!!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我以为你走了,你不要我了……”   容予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回到了现实之中,也真的唤醒了青青。   一个嘶哑至极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别傻了……我能走哪去……行了行了,哭得我头疼……”   赵回澜似乎在手忙脚乱地扶着她喝水,青青呛了两声,然后才看到了容予他们,有几分惊讶道:“这……两位,是梦里的……是恩公带我出来的吗?多谢……”   容予没想到她还记得幻境中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对,自己不也还记得吗。   赵回澜似乎也才注意到他们两个人醒了过来,立刻反应过来了,激动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二位恩公想要什么报答,黄金万两还是良田千顷,你们救了青青就是救了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师兄”便也不客气道:“多谢太子,我们确实有一事相求。我师弟的眼睛受了些伤,如今已经不能视物。据说您有一样至宝翎光,可以治愈眼疾,不知是否方便……”   赵回澜闻弦歌知雅意,立刻吩咐道:“你,去去去,找人把翎光找过来,要快。”   有脚步声应声出去了,大概是被太子吩咐去找翎光的人。   青青似乎恢复了一些,此时突然犹疑道:“二位……好像……有些眼熟?”   “嗯?”容予来了精神,“太子妃在何处见过我们吗?”   青青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然后缓缓道:“也……不是,大约……啊!对了,是这个!”她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有人把一本册子递到容予手里。   青青有点不好意思道:“咳……是这个。这……嗯…这画本上面的主角,和你们有点像罢了。”   容予什么也看不见,只得一头雾水地将小册子递给了“师兄”。“师兄”接过去翻了几页,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容予能听到他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快,身上也越来越烫。但即使如此,“师兄”仍在继续看下去,一页一页地翻着。   容予好奇得不行:“上面是什么?”   “师兄”没说话,青青倒是解释了一下:“我平日里无聊,就搜罗了各种民间故事。这是一本画册,画了一对……师徒……的故事,里面可能有一些……不雅的内容,请二位恩公不要见怪。”   “师兄”很快翻完了,将册子递回给宫人,也开口道:“书中主角的形貌与我们二人确实是有些像,只可惜是虚构的,与我们并无关系。”   不知怎的,容予总觉得“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身体也好像有种异样的……紧绷?   容予伸手轻轻捏了捏“师兄”的手指。“师兄”的反应却很大,在容予的触碰之下,几乎是轻微颤抖了一下,就好像突然变得格外敏/感了似的,让容予大为不解。   好在这时候,翎光被送到了。一阵悉索声过后,“师兄”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容予眼上缚着的发带,然后珍重地捧着容予的脸,动作起来。   接着,有种冰凉的东西流进了容予的眼睛之中,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容予暗中吐槽:这东西怎么和滴眼液似的……   不过等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竟然真的明亮起来,那层迷雾真的消失了。一开始他看东西还有些模糊,逐渐便越来越清楚,视力完全恢复了。   他看到了雕梁画栋的殿堂,身边静立的宫人,倚在床榻上的窈窕少女,脸上带着泪痕的婴儿肥小少年,还有面前的……“师兄”。   容予怔怔看着“师兄”,心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慨:这人可真是好俊啊。   “师兄”一身玄衣,身形修长,腰间利落地束起,显出宽肩细腰。他眉目清朗俊逸,神色温和中带着些许紧张,眼中是满溢的不容错认的……深情。   那种情深难以自抑的眼神,让容予在对上的一瞬间仿佛被火苗燎了一下似的,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眼睛,心跳都快了些许。   在自己看不到的这些日子,“师兄”就是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吗?这实在是……   “师兄”上前一步,紧张道:“师弟,能看见了吗?哪里还有问题吗?”   “师兄”俊美的脸一下子离得很近,容予目眩神迷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直视“师兄”,讷讷道:“能看清了,都很好,师兄不必再担心了。”   平日里看不到还不觉得怎样,这下美人活色生香地凑过来,容予一下子就顶不住了,顿时意识到了他们平日的距离究竟有多亲密。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越来越烫,不由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见色起意,呸!   天色已晚,太子很快便给他们安排了地方,让他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夜。   不知青青和太子怎么说的,等到了之后,容予才知道,太子只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一个房间。   “师兄”一脸理所应当的神色,搞得容予也不好意思矫情:之前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了,看见脸了还得重新不好意思一遭,属实莫名其妙。   于是他只得装作无事,与“师兄”一起睡觉。   但是这一次,躺在床上许久,容予都没能睡着觉。   想到“师兄”就躺在身侧,他便有些心浮气躁,难以安定下来。   不过“师兄”似乎也是一样的。二人躺下后,不知怎的,“师兄”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拥住了容予。   容予顿了顿,然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捏住“师兄”的下巴,低头想要吻上去。近距离之下,“师兄”眼神几乎有些迷蒙,像笼罩了一层雾气的深潭,看得容予忍不住生出了蹂//躏与掠夺的欲望。   但下一刻,他终于觉察出了不对,霎时间便停下了所有动作。   在这一瞬间,容予心中电光石火般意识到了几件事:第一,房间里有妖气;第二,他们两人的状态非常不对,有些像是中了春药一般;第三……   容予后背有冷汗冒出来,他缓缓抬起眼,移到在天花板上,和另一双眼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友友们,是这样,最近都是比较微妙的剧情,所以为了避免再被锁,我调整一下更新时间试试看,不好意思了呜呜感谢在2021-01-2023:02:34~2021-01-2223:2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他们!   容予一瞬间毛骨悚然,正要攻击,那眼睛却眨了眨,然后像是害羞似的,露出一副扭捏样子,非常别扭地转到了一边。   不知怎的,明明就只是在面对一只诡异的大眼,但容予莫名就有种调戏了大姑娘小媳妇的感觉。他顿时就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接下来,他意识到周围究竟哪里不对劲了。他发现整个房间都被一种似有若无的妖气包裹了起来,那种妖气似有形似无形,古怪地包围了整个房间。   “师兄”仍一动不动地搂着容予,顺从地任他捏着下巴,神色不变,几乎没动嘴唇地低声开口道:“同心锁。”   容予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惊怔地看他,然后又抬头看那只见了鬼的大眼睛——只见那只眼睛又很是娇羞地骨碌碌转了回来,十分不好意思地继续看着他们,见容予抬头看来,又慌张地再次转开了。这要是个人,恐怕一定是那种双手捂住脸的形象,只从手指缝里扭捏地露出眼睛看人。   这鬼东西应当便是同心锁的眼睛了,他们大约如今已经被同心锁困在了房中,不做点什么就出不去了。   容予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方面,他知道这种妖怪通过汲取有晴人灵/肉/洁/合时的无上愉悦而生存,因此它会释放出刺激晴欲的物质,且会随着时间变久而越放越多。最终,他与“师兄”必然会深陷其中,做出一些……特殊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不由自主想到了这妖怪出现的条件:两个真心彼此爱慕的人。这妖怪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更像是一种深情的证明。语言可以作伪,人们口中的“我爱你”没人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同心锁的出现,却是最真诚最不容辩解的表白。   他与“师兄”,是真心彼此相爱的。   在这些繁杂的心绪之中,容予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热血奔涌地越来越快,而且仿佛都聚向了下面。而自己的头脑也开始有些昏沉起来,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只能看到“师兄”泛着浅淡光泽的薄薄双唇,看上去非常柔软……   他实在难以思考了,头脑昏沉地狠狠吻了上去。   “师兄”柔顺地接纳了他,温和地慢慢回吻。容予被他勾得心痒,因为他乖顺的动作,心里又软得要命。   迷蒙之中,容予心底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师兄”还很生涩,不通晴事,自己得温柔一些,好好引导他,好好……教一教他。   二人唇舌微微分开片刻,“师兄”低声哄道:“师弟,把这个戴上,好么?”他在容予面前展开手,掌心握着一条黑色发带,大概就是这几天容予缚在眼睛上的那一条。   容予皱了皱眉,但他意识到,“师兄”可能是有些害羞,要他遮住眼睛才能好受一些,于是又心软了,便默许了“师兄”为他系上发带的动作。   容予的眼前再次变成一片黑暗,但这似乎让他的感官比其他时候要敏感得多。空气中是“师兄”熟悉的气息,怀里是“师兄”滚烫的身体……   “师兄”的动作实在是太轻太慢了,容予心中的邪火不由越烧越旺:他手下按着的就是“师兄”细韧的腰,削薄的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在上面,极有力量感,线条流畅又好看。   容予想到白天里刚恢复视力时见到的“师兄”,那时他看到“师兄”紧束的腰带,竟然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如何将这腰带解开,然后将这腰握在手中……   容予心头越来越痒,他忍不住翻身将“师兄”压在身下,俯身在“师兄”唇角细密地吻着,安抚着“师兄”,竭力按捺着心头的渴/望,柔声道:“往后,我会对你好。你愿不愿意……”   “师兄”的呼吸也乱得很,他低低地chuan息着,此刻突然搂紧了容予,微微抬起头,直接与容予额头相抵,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容予的神魂再次不受控制地向“师兄”靠过去。两人神魂接触那一瞬间,极强极霸道的kuai感让容予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有熟悉的烟花绽开。二人的神魂摸擦相融,他们也失去了理智地紧紧拥抱着对方,有些疯狂地纠/缠着对方的唇/舌。   “师兄”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强势,完全没了最初的柔顺,有些失控似的重重搂着容予,手也在容予射n上四处游移,重重揉/捏着,让容予觉得有些疼,但这疼很快就被无尽的kuai感盖了过去。   在一片晴热之中,容予隐约听到“师兄”低低喊了一句什么,却没听清楚。很快,他便神/魂/颠/倒,逐渐昏沉起来。   第二天早上,容予是被吻醒的。“师兄”似乎已经醒了许久,好像一直在枕边撑着头看着他,不时轻轻低头吻他一下,这才将他吻醒了。   “师兄”见他醒了,便露出一个称得上甜蜜的笑容,在容予唇上脸上轻轻啄吻。   容予只觉“师兄”像什么讨宠的小动物。他虽然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却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于是只是纵容地笑了笑。接着,他却猛然发觉自己周身都在疼,关节酸疼,连骨头缝里都像是在疼。   他拉开被子,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简直有几分毛骨悚然地发现,自己几乎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青紫的痕迹,在青紫之下,则处处都有……牙印。   甚至连极为私mi之处,都印着几枚牙印。   容予震惊过后,又有点无奈。他这师兄……别是狗崽子变得吧?怎么这么爱咬人。   大概是昨晚上他做的太过火了,把“师兄”弄疼了,“师兄”才这样咬他?虽然昨夜神/交过后,剩下的细节容予便记不清楚了,大约也是受了同心锁的影响。但从身上残留的疲惫感来看,昨晚上的战况大概是十分激烈了。   他再次抬起头对上“师兄”的视线,对方那种幸福和愉悦几乎化为实质地传导给了容予,让容予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把刚刚的牙印忘在了脑后。   昨天晚上,他们便算是真正发生了关系了。从此,他一定会好好对“师兄”负责,做个称职的好道侣。   想到这里,容予突然意识到,他对“师兄”,还差一个正式的表白。但昨晚的事是意外发生的,完全打乱了他正经告白的计划。昨夜那种情况下自然不好表白,不然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如今事后突然表白又显然很奇怪……   算了,还是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吧。   陆识途看着容予,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那种饱胀的情绪像要溢出来了似的,让他心里又软又甜。   昨夜他根本没睡着,他只是一直看着面前安睡的人,看着看着就克制不住地想要吻上去。于是他真的就这样看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   昨夜那种疯狂如在眼前,神交之后这人便柔顺了许多,到后来已经完全被他做到昏昏沉沉,予取予求。   这人被乌黑发带遮住了眼睛之后,余下的部分就分外漂亮,挺直的鼻,柔软泛红的双唇,皮肤白得让人惊心。他其实早就想要肆意地吻上去,日思夜想,直到昨夜愿望成真。   同心锁出现的那一刻,他心头战栗着,简直要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   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他只觉自己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圆满的时刻,他甚至有一瞬间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他们的故事就停在这里……让此刻就定格成结局。   太子妃被两个仙门弟子治好的事情一下子传了开,所有人都将他们引为神迹,传得无所不能神乎其神的,他们一时便风头无两,连带着将他们带来的医修老徐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容予二人将他们对幻境做出的种种推断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太子手下的人,这些对抗“蜃气”的稀有资料也很快被传递给了西陆边境,那些饱受蜃气困扰的地方。   没过多久,东陆有皇族使者来访,据说来使是一位城主,从蜃气肆虐的地方前来。使者见过国主和太子之后,点明要见治好了太子妃的两位仙师,要向他们取经。   一见到这东陆城主,容予便觉得有几分熟悉。不过这位梁城主的反应更大,他见到两人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原地,震惊道:“容仙师?陆仙师?真是你们吗??你们二位……还活着??”   还真是熟人?容予神色不变,问道:“您认识我们?”   城主更震惊了:“仙师不记得我了?数年前,我所辖的雾水镇第一次出现了蜃气之兆,当时国主便去您门派请了您二位来探查。那次可是多亏了您二位,将当时感染蜃气的两个人救活了,还提供了不少关于蜃气的情报,才让我们后来能够应对蜃气,避免了许多牺牲啊。”   城主说着说着便开始叹气,显然蜃气越来越严重,让他愁的很。不过接着他又想起了别的,犹豫道:“多年前……您下了长恨渊之后,外界都传说您是死了……半年前,陆仙师您也去了长恨渊,从此也下落不明……没想到您二位竟然都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容予听着听着,觉得他说的这些都很熟悉,逻辑上也没问题,神色便逐渐放松下来。他立刻问道:“是这样,我们都遇到了一些事,将前尘往事忘掉了不少,您既然是我们从前的熟人,方便多说一些关于我们的事吗?我们是什么人?”   城主先是震惊,然后露出些许恍然之色,道:“您二位都是太虚剑派的高人,您名唤容予,是太虚剑派的太清长老。这位陆仙师名唤陆识途,是您的弟子。”   就在城主说出这话的同一时间,“师兄”突然伸出了手,不受控制似的抓住了容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223:27:59~2021-01-2323:2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寒酥未肯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可见鹿10瓶;初君、肖王子的白牡丹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城主此话一出,容予心中原本翻涌的万般心思,霎时像被泼了一桶冰水,直接冻结了。   他僵立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城主,愣了半晌,心里喃喃道:……不可能吧?这绝对不能是真的吧?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和师兄谈了个恋爱,万万料不到这还能是他徒弟。可是听了城主这个说法,他心底竟然是隐隐认可的,完全没有陌生抵触之感……   难不成他真是对自己的徒弟下手了?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容予完全石化了,正崩溃着,城主伸手指了指容予眉心,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敢相信,我年纪大了也不太记人了,但是您额上这枚玉环,我却是印象深刻,这才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说起来,这玉环对您来说似乎有什么特殊的作用,您可是从不离身的。”   玉环?容予脑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他回想起幻境中关于玉环的事情,以及因玉环而想起的部分回忆。   他怔怔抬起手,轻轻摸上玉环,触手冰凉,只觉陌生又熟悉。这一瞬间,他隐约回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看到自己坐在榻上,摆弄着手里的铜镜,纳闷地自言自语道:“这玉环……还真是那个辣鸡小说里的角色?容予?太虚剑派太清长老?这梦怎么越来越离谱……”   然后是他坐在高台上,突然看见了远处山阶上一个正被人围起来的孩子,瘦骨嶙峋地摔倒在雨里,看着极为可怜,周围人的讨论声中不时出现“陆识途”三个字。他那时候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想:我得帮这个孩子。我要看着他,走回巅峰。   然后是山上山下的一幕幕,在这些场景之中,围着他转的小徒弟也逐渐长大,从瘦弱的孩子到神清骨秀的少年,后来又有了沉稳成熟的模样。   然后是……深渊之下,天地一片昏暗,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他“师尊”,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电光石火之间,容予想起来了一切。他僵立原地,一时被庞杂繁复的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完全没注意到陆识途正握紧他的手。   城主还在继续感慨:“难怪当时手下人收到关于你们的消息时,还提过一句,说这西陆的两位仙师长得还有些眼熟。我当时压根没往心里去,也没看画像,没想到还真是老熟人……太好了啊,容仙师,当时您嘱咐我,要是有了被蜃气感染的人,就去找您。几年前我一见有人感染了,立刻就开始打听您,结果才知道您就是据传多年前陨落的那位太清长老……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还给您烧了些纸,虽说您这样的修仙之人也不讲究这些……”   容予勉强消化着恢复的记忆,被城主的叨叨叨吵得脑仁疼,正想让他安静一会,又在他的叙述之中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便赶紧抓住这点头绪,问道:“对了,梁大人,当初我是不是还托您打听那个江姓人家的孩子,就是最开始产生蜃气之兆的那户人家,您有什么消息了吗?”   城主愣了愣,惊喜道:“您记起来了?正是,我当初确实打听到了一点:这孩子并不像传言所说的那样,拿求药当借口,丢下母亲就一去不回了。他当初真是去了太虚剑派求药,结果似乎出了些问题,药没求到不说,这孩子本身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他后来又回了雾水镇,整天念叨什么‘看见了创世神’、‘自己能和神明沟通’、‘自己是天命之子’之类的话。后来没待多久,他老娘没了,他就又去了太虚剑派。据说现在还在太虚剑派过得好好的呢,也算是老天庇佑,让他逃过一劫了。”   容予的神色越听越严肃。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孩子就是江自流。江自流在原小说里就无比自信地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气运加身。而他所说的“创世神”…若说在之前,容予可能会把这话不当回事,听过便罢,但如今他不由想到了三次元里那些经历。   这所谓的“创世神”,指的是创造世界之人,他有没有可能指的是这本小说的作者?   他先把这一茬按下不提,又回想了一下刚刚城主的话,顿时想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对啊,当时他下深渊的时候是追着王弋下去的,如今王弋如何了?还有下去之后看见的江成雪,又是怎么一回事?   “梁大人可知,在我之前的天下第一高手,西州城主王弋,他如今还好吗?”   这一次,还没等城主说什么,陆识途慢慢放开了抓着容予的那只手,缓缓开口道:“师尊……节哀,王弋前辈,他陨落了,当日便……陨落在长恨渊了。”   容予心头一凉,接着便有几分悲哀和惊痛泛了上来。他咬着牙问道:“长恨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弋早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之所以还守在长恨渊、最终在那里遇上危险,说到底是在替容予履行职责。   长恨渊许久不曾有异动,一下子出了那么大的差错,就算结界年久失修,王弋先前也都按时去巡视了,怎么都不至于此,其中肯定有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识途静静地再度伸出手,轻轻覆在容予手背上,有支持和安抚之意。他沉静地看着容予,等他冷静下来。   容予下意识抬头看他。对上陆识途的视线时,容予才恍然意识到,陆识途也恢复记忆了。   对,还有陆识途……说起来,他之前明明是回到三次元了,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隐约听到了陆识途的声音,然后便被什么人拉扯着,接着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回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竟然是在两个世界之中来回穿梭了一圈吗?   陆识途的唇色有些发白,眼眸却是柔和温驯的,好似翻涌着无限柔情,又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温声道:“我知道师尊想问什么,晚些时候弟子会一一为师尊解答。”   容予一眼看见他眸中难以掩饰的深情,顿时有点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一时心乱如麻,再不能有条有理地分析情况了。   他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这才吃惊地发现,其实早在许久之前,陆识途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他太粗心,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竟然从未看出来。   容予心里狂骂自己不是东西,又焦头烂额地意识到了两人目前的现状:他想起了幻境里他对自己这徒弟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了昨夜他做出的事……   如果时光能倒流,容予一定得冲到当时的自己面前,狠狠扇他两个大嘴巴子。这可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啊!他就这么给糟践了!作孽啊……   容予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让我静静……   城主看他们不说话了,半晌,小心翼翼道:“那……二位仙师可否考虑一下,随我回雾水镇看看?现在东陆蜃气肆虐,由雾水镇开始,许多城池村落都荒废了,被蜃气吞噬了,实在是民不聊生……您哪怕是能去看看,都再好不过了。”   容予胡乱点点头,算是应了城主的话。他本来也是要回东陆的。   城主得了他们的许诺,便乐颠颠地出门去安排了。   容予坐着没动,紧皱着眉头,脸色差得很。陆识途看他这样,只觉一阵心疼,于是上前接过容予手中的玉环,小心为他戴好,然后轻手轻脚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容予没说话,似是默认了他这种行为,眉头也慢慢舒展开。陆识途心下微定,面色也比之前好了一点。   陆识途确实已经恢复了记忆。其实之前在幻境之时,他脑海中就总是会闪过一些简短而无意义的画面,每一幕都有面前这个人。他早就有种预感,或许他的记忆很快便要恢复了。   但……他以为他会回想起,面前这人真是他的道侣。却没想到,他听到的是“这位是您的弟子”。紧接着,他抚摸着玉环,也真的想起来了面前这人……是他的师尊。   他想起来了多年以前,明镜台前第一眼,那人披着一身光行来,眉间淡青色光华一闪。他想起来了那人第一次将玉环系在他颈上,被他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紧贴心口的一点冰凉。   他想起来之前师尊如何一路扶持他长大变强,如何离开了他八年,又如何被他硬生生从另一处拉了回来。   师尊不在的那八年,他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之后,就控制不住地细细回想着师尊,想着他的言行举止,从记忆的每一丝缝隙中汲取师尊的气息,在蛛丝马迹里还原师尊的一点一滴。   他逐渐明白了师尊的所有痛苦,所有纠结,所有挣扎。师尊这人看起来潇洒,做事好像全凭心意,许多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其实责任感很重。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容许自己把亲手养大的徒弟带入歧途?   自己告白之后,师尊其实并不是觉得困扰,只是觉得……自责吧。师尊一定觉得是他做的不好,一定很有罪恶感,但他把那些都自己消化了,最终面对徒弟的时候,还是春风化雨,只有温柔的引导。   他那时说的那句,“你喜欢的是别人”,根本不可能是想要粗暴地摆脱责任,也并不是慢待这份心意,大概只是他想到的最温柔的帮助自己走回正道的方式了。   陆识途克制不住地日思夜想,越想,就觉得自己离那个人又近了一分。他仿佛已经能够触摸到那人的心,如此柔软,如此温暖。   在那八年之中,不知为何,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一件旧事:那是师尊第一次带他御剑飞行,脚下的剑飞在高空之中,他其实怕得很,面如金纸,紧抿着唇,却不敢对师尊说,只敢在身后悄悄攥着他的袖子。   御剑而行的速度飞快,他以为这样短的时间里,那个面色总是有些冷的仙人不会发觉。但那个人很快就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犹豫着将他抱到身前,叹道:“前头风大,我原本想为你挡挡风……也罢。”说着,那人便用袖子裹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中,直到落地。   师尊似乎总是不记得在御剑的时候开个结界,那时候他想,往后他要好好修炼仙术,为师尊撑一辈子结界。   就算没办法修炼,他也想站在师尊身前,为他挡一辈子的风。   那时的想法如此单纯,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面对师尊的心情就变了。他总在患得患失,总在害怕,总在压抑,总在痛苦。   甚至到了最后,他竟然对师尊说出那样一句诛心的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来如此。   陆识途默然看着容予,眸光柔和明净。   八年了,师尊。你说让我接纳自己,当时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如果爱是罪孽,我甘愿负罪前行。我不会再为难自己,也会努力不再……为难你。   他静静为容予按着太阳穴,心里有种久违的平静,但又抑制不住地隐隐作痛,好似有些难以压抑的疯狂的渴望在撕扯着他。   食髓知味,如今就只是这样看着师尊,他仿佛都能闻到师尊身上随着薄汗挥发出的气味,听到师尊濒临崩溃的泣音,触到师尊颤抖汗湿的肌肤……   那些回忆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别再想了,别再想了,陆识途。放过他,以后就好好守着他,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两人心绪都平复下来之后,陆识途开始为容予一一讲述之前发生的事。   想起那段时日,他心中仍有隐痛,便强自压抑着,垂下眼睫,面色如常地开始讲述:“当年,师尊下了长恨渊,许久都不曾回来。所有人都说师尊是陨落了,直到江成雪来了破山峰。”   容予眼神一凛。他在长恨渊底碰到了江成雪,江成雪又是那副样子,好像知道些什么,他觉得此事绝对有问题。果然……   陆识途继续道:“江成雪说,长恨渊被人动了手脚,灵气暴动,王弋前辈便是因此而……陨落的。而师尊也险些遇害,但他当时戴着我的玉环,玉环是十二楼的一部分,有空间神力附于其上,所以江成雪便隐约感知到师尊似乎到了一处别的地方。后来他也并未找到师尊的……躯体,便猜测师尊在别处,才来破山峰找我。”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容予心头一惊:玉环竟是十二楼的一部分?还能感知到他回了三次元?不过这样一来,也能够解释玉环和十二楼的联系,以及玉环的作用。   “当时他说,十二楼可以将师尊从那处地方带回来。我是这世上仅剩的拥有玉环之人,便最有可能是十二楼的有缘人。等我修炼到渡劫期,便有一丝机会破开十二楼结界,取十二楼,打开两界通道,带回师尊。”   他寥寥几句说得轻松,容予却一下子听出来了其中的惊险。单说那十二楼结界,便是集合了全宗门之人,都不敢说能毫发无伤地将它破开……渡劫期,短短几年,怎么可能达到?而且这样荒诞的事,只有这一点点希望,他就真的拼命去做了吗??   容予几乎有些惶然地上下打量陆识途,看他确实无恙,也真是到了渡劫期,甚至体魄好像比先前还要强健一些,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他几乎不敢想,那些年,这孩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陆识途面色毫无变化,看容予有些紧张,便对他笑了笑,然后才继续讲述:“但我似乎并非十二楼的有缘人。它……并没有承认我,我凭借着修为,凭借着和它似乎有一些联系,硬生生将它带出,带到了长恨渊,然后在江成雪的带领下,在师尊消失的地方用了它,然后……我真的看见了师尊。”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亮起来,神色也柔和了一些,让容予看着心里有点难受。   “大概是十二楼的反噬吧,我试图将师尊带回来的时候,十二楼消失了,通道也出了些问题,我们险些迷失在其中。后来……便是师尊醒过来以后的事了。”   容予抿了抿唇,抬手覆住了陆识途放在桌上的手。他实在看不得陆识途刚刚那种神情。   陆识途似是僵了一下,好像没想到容予会这样做,然后似乎明白了容予的感受,又对容予笑了笑。   接着,陆识途将江成雪的身份讲了讲,容予愣了一下,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他回想了一会,蹙眉道:“当初我见到江成雪的时候,就是在十二楼秘境附近。而且当时有几个仿佛得了失心疯的魔修在追杀他,现在想来,那些大概是感染了蜃气的魔修。而江成雪,大概就是在那里查探十二楼的事,他跟着我,拜我为师,也是为了这个。”   陆识途仿佛一下子洞察了容予心中的想法,温声道:“但即使师尊没有默许,以他的功力,门派也拦不住他。师尊也并没有给他提供任何帮助,无需自责。”   容予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陆识途,但确实被他安慰到了,面色稍微好了一点。他琢磨了片刻,突然回过味儿了:“等等,你说之前他有玉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识途顿了顿,似乎是原本没准备现在就告诉他,神色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他偷走了弟子的玉环,拿去……打开了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眼见容予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得要命,陆识途急急补充道,“此事是弟子看护不力,这才叫他偷去了,绝对与师尊无关。”   容予将手中的茶杯越攥越紧,狠狠闭上了眼,缓缓道:“若非我引狼入室,他不会有这个机会。蜃气,魔修,都是因此才出现的吧。我……我是没想到,原来这天下的祸事,竟是因我而起。”   陆识途一下子没了方才冷静的模样,几乎有几分慌乱道:“不是的,不是的师尊,不要这样想……就算师尊不曾默许他拜入门中,他为此而来,又有足够的能力,总能寻到机会打开结界,此事他总会做的,不是师尊的错……”   容予疲惫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识途心神不宁地看他一会,然后才继续道:“……关于长恨渊灵气暴动的那件事,我和师伯一直在查,究竟是谁动的手。长恨渊那边没查出什么线索,唯一有用的一条消息是,就在它出事的前不久,掌门和凌霄长老一同去往禁地闭关了。掌门是为了养病,凌霄长老就有些蹊跷了;而且当时被容许进出闭关禁地的弟子,只有江自流一个人。”   容予倏然睁开眼睛,满目寒光。半晌,他冷笑道:“掌门这病,生得可真是巧啊……”   陆识途要说的都已经交代完了,容予面色沉沉,垂眸细思。陆识途沉默着凝视他,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询问:“师尊……那些年,是去了哪里?那里好像和此处截然不同,而且师尊在那里好像……”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容予犹豫一下,抬眼看他。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在思考了。要告诉陆识途一切吗?用什么方式说呢?说自己的推测,还是原始版本,比如,他或许只是个小说人物?   陆识途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怎样说,说多少,对他来说才是好的呢?他又会相信吗?   他沉默了太久太久,而陆识途只是一直微笑着凝视他,眼神闪亮,但似乎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也罢,最起码关于自己为什么救了他这个问题,陆识途应该知道真相。自己其实是做了一个交易,并不值得他如此感激。   容予深吸一口气,决定原模原样地从头讲起。他讲述了自己如何看了这样一本小说,如何在车祸身亡之后答应了这样一个交易,先前又如何被世界意识救了,然后送回了原本的世界,以及几天之后被陆识途救回来的事情。   在听的过程中,陆识途冷静得很,既没有过度震惊,也没有任何不信任的神色。他只是不自觉地抿起了唇,几次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容予没想到他能这样冷静,倒像是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似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许久之后,容予猜他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淡淡收尾道:“所以,识途,你无需对我这样感激,其实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听到容予这句话,陆识途却突然笑了。容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到他几乎像是被击败了似的,低低叹道:“师尊总是这样。要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容予:???   陆识途面上带笑,略微有点为难地拧眉思考了一下,似乎心里早已有了无比笃定的答案,只是在思考用什么说辞解释给容予听。而后,他凝视着容予,温声道:“不管换了谁来做这事,都绝不可能做到师尊这种地步。何况……师尊不是说,看书的时候,就很喜欢我这个角色。”   容予听得面上一烧。他说的时候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半分旖旎心思,但被陆识途这样温声缱绻地说出来,无端就让他觉得自己这话太暧昧,简直就像是在告白似的。   陆识途继续问道:“师尊觉得,若非如此,世界意识为什么会带你来呢?”   “师尊……你是为我而来的。”   容予呼吸一窒,被这话逼出几分羞意,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抬起眼睛和陆识途对视着。陆识途的眸光沉静如海,海面上是大片泛着金色的光辉,满满全是深情。   容予几乎要溺毙在这片海里。他回想起了幻境之中,和“师兄”神/交的那种感觉。当时,陆识途汹涌的爱意如同海浪一般一股脑向他涌来,一下子冲破了他心中仅剩的摇摇欲坠的藩篱。   恢复记忆之后,容予回头去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究竟得到了陆识途什么样的爱。   就像当初陆识途染了蜃气之后的那场幻梦,竟然只是破山峰上最平常不过的日子。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就已经是陆识途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美梦了。   容予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爱,也从来没这样被人需要过。似乎的确是陆识途……给了他人生意义。   陆识途的感情如此赤诚热烈,只是容予自己,一直被困在小说原着的剧情里,坚定地认为陆识途喜欢着尤未晚,从不曾好好看看他的心。   在失忆之后,容予不再将徒弟这样一个身份凌驾于陆识途本人之上,不再用家长看孩子的眼光去看陆识途,终于能够不受束缚,将目光原原本本地落在陆识途身上。   于是他看到了“师兄”的好,看到了“师兄”的魅力,在“师兄”的攻势下越陷越深,最终……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师兄”。   感情是十分复杂的东西,他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对“师兄”的这份爱,究竟有没有从前未失忆时对徒弟的感情在作祟。   但这本来也并不重要。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他如今确实是爱着陆识途的。   刚恢复记忆时,他确实无比自责,但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已经对陆识途做出了这种事,他必然是会对陆识途负责的。无论以后背负怎样的压力和骂名,他都会好好担着,绝不后退。   更何况,他们两情相悦,又发生了关系,早已是彼此默认的道侣了。   容予勉强逼迫自己从这种氛围中抽身出来,他垂下眼睫,不再与陆识途对视。他轻咳两声,发觉自己脸都开始发烫了,心中忙强自压抑道:不行,现在不是沉迷软玉温香的时候。   得等这些糟心事解决之后,才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到那时候,他还欠陆识途一个正正经经的告白。   他垂下眼后,陆识途却并未移开视线,仍旧定定看着他,只是微笑变淡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就真的是飞蛾扑火,呜呜。   不过相信我,真的不会虐!   强推基友固氮权谋文《摄政王只想篡位》by楼见溪:江怀允穿成了逆袭文中的摄政王,   书中的摄政王忠心耿耿,辅佐年幼的小皇帝平定朝野,结果却被过河拆桥,受枭首之刑。   穿过来的时候,小皇帝正抱着自己的腿求亲近,   江怀允笑了:“陛下记得听话。”   你若不听话,执意要我的命,本王便取而代之,亲自当皇帝。   朝中的恭顺王身体孱弱,常年缠绵病榻,   江怀允想到当初的自己,总会偶尔照拂他,不料好心办坏事,次次破了白切黑的计。   谋划三番两次被破坏之后,谢祁咬牙捏碎一盏瓷杯,拖着病体踏上了摄政王府。   江怀允冷目以对:“医馆在东,好走不送。”   谢祁抵拳轻咳,虚弱一笑:“本王意与王爷促膝长谈。”   江怀允:“……”   勿扰,本王只想篡位。   第无数次被人夜半打扰后,   江怀允怒而执匕首威胁:“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祁疯子一样上前,哑着声说:“本王想要摄政王——”   【想要摄政王心上无尘,只有谢祁的名】 第75章   城主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他就解决了外交任务,也说服了国主和太子放人,然后便带着容予和陆识途踏上了回东陆的路。   离开都城之前,有只小白狼追了他们好远好远,最后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去。   为了尽快赶回去,两人便御剑带着城主,一路穿过西陆大地,穿过边境线上的无人高山,掠过雾水镇,来到了城主所辖的另一处小镇:宣安镇。   路过雾水镇附近的时候,只看得到那边一片灰黑之色,也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城主解释道:“雾水镇啊,那里是被烧过了。那里最先出现了蜃气征兆,上面要求用瘟疫来处理,就把镇子迁空然后烧了一遍,可惜蜃气还是在继续蔓延……后来这里又最先有魔修出现,现在早已成了魔修领地了。仙师请看,雾水镇周边的这些城镇,也早成了魔修地盘了,并且也或多或少有蜃气在蔓延。”   容予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到达宣安镇之后,几人在街上走,就能看到有些人衣衫褴褛地缩在街边,而其他人路过的时候几乎都会远远地绕着他们走。   城主注意到两人的视线,叹气道:“这都是那些被魔修攻陷的镇子里逃出来的人……唉。我们这里算是重灾区,比其他位置要严重得多,逃难出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安置不过来……好在众仙门都在开山门收容难民,这才稍微好些。这些人算是幸运了,还有许多已经被蜃气感染了的人,我们根本是束手无策。好在只要离开了有蜃气的地方,他们起码不会再传染别人……”   容予举目四望,眉头紧蹙。他沉吟道:“为何是从雾水镇开始有蜃气和魔修,是不是那里的结界被破坏了?”   城主犹豫道:“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是……去那里探查的人,哪怕是仙门高手,最后也都没能回来,很可能是感染了蜃气,或者被魔修抓住了,所以蜃气入侵的真正原因……还不清楚。”   “嗯,”容予也猜到会是这样,平静地提议道,“梁大人,不如让我们去看看,如果是结界的问题,我们便修复一下,大概就不会有更多的魔修和蜃气从此处进入大陆正面了。”他话中自然而然地将陆识途也捎带进去,陆识途默然听着,眼神亮了些许。   城主惊喜道:“仙师若愿意,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准备好。”   说到这里,他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郑重交给容予,道:“这是我那侄女送给二位仙师的,多谢二位救了她们性命。”   那是一块罕见的水性墨玉,是上好的灵材,能够温养神魂,可以中和火性灵力带给人的燥热之苦,对容予和陆识途二人最合适不过,一看就是非常用心挑选的礼物。   容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便也没多拒绝,将之收进了乾坤囊里。   事情紧急,宜早不宜迟,两人立刻便御剑前往雾水镇。   按照城主的嘱咐,他们绕开了仙门弟子与魔修对峙的几个镇子,沿着山脉御剑行至灵台山附近,然后隐匿踪迹落了地,一点点向流云涧靠近。   蜃气侵袭的情况果然严重,他们从靠近雾水镇开始,就能看到山上的杂草树木都越来越蔫,树上大多数枝条光秃秃的,路过时也听不到虫鸣鸟叫。明明是盛夏时分,这处却仿佛严冬一般。   在靠近灵台山之前,容予感到额心玉环开始发烫,此处大约开始有蜃气了。他抬手注入灵力,同时思考起来。   此前他就思考过,究竟玉环是怎样起作用的。同样有玉环在身,陆识途便可以随容予一起穿梭于幻境内外,这大概是玉环的作用之一。   再有便是,梁群玉和封月那次,接触蜃气之后,容予并没有产生自己的幻境,但陆识途产生了破山峰的幻境;而青青那次,容予和陆识途都没有产生幻境。   区别或许就是,青青那次,陆识途随着容予一起用了玉环,所以进去之后他们分开了,但也因此,陆识途并没有产生属于他自己的幻境。   容予将这番推测告知陆识途,而后道:“识途,你的玉环是不是也开始发烫了?一会记得用它,这样我们才能对蜃气免疫。”   陆识途顿了顿,却摇头道:“没事的,师尊,我不用它。”   容予耐心道:“不要紧,我们未必会进入谁的幻境,也未必会分开,不用怕。”   陆识途仍旧摇头,弯起眼睛笑了笑:“师尊,相信我,我不会被幻境困住了。”   容予看他一会,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两人继续向前走。灵台山上的情况比周围的山更可怕,整座山都光秃秃的,还有烧过的痕迹,比容予他们上次来时见到的情景还要可怕。   而山下也果然如城主所说,有几个魔修看守,他们都穿着十分古怪的衣服,几乎把头脸都整个包住了,手脚也包的严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四处打量着。   这几个魔修的修为都不高,显然是杂鱼小兵。容予他们简单地施展了隐身术法,便轻而易举地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擦肩而过之时,容予在他们的衣服上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魔气,他们的衣服上似乎都有层层叠叠的阵法。   大约是用来……防蜃气的?   容予没再多看,回过头,继续和陆识途一起上山。但刚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停下!!”   容予僵了一瞬,立刻拉紧陆识途的手,回头去看,才发现那个魔修并没有看他们俩,而是越过他们看着山上某处,声音十分惊恐,又喊了一遍:“停下!!别放行!!”   容予回头看向山上,却并没有看出什么东西,也没听懂这人在说什么。   陆识途捏了捏他的手,唇语道:“流云涧上空。”   容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陆识途形状姣好的唇上多停留了两秒,心里不由回忆起了被同心锁控制的那一夜,“师兄”温顺地躺在自己身下,任自己捏着他的下巴,乖巧地接受了自己有几分凶狠的吻……   看起来很好亲,也确实……   容予立刻发现了自己的意马心猿,他忙不迭转开目光,有几分狼狈地看向流云涧的方位。   可容予仍旧什么都没看到。陆识途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气声,像笑了一下,又像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他伸手在容予眼上一抹。他手上有一道现灵诀,是最基础的一种入门法诀,覆于修士眼上,可以让修者看清灵力排布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容予尴尬了一下:……   下一刻,他看见山上流云涧所在处的上方,灵力流转极为奇怪,灵力正发了狂似的四处飞旋,时而像是龙卷风,时而又乱卷一气,极为狂暴。而其中又纠缠着丝丝魔气,互相乱七八糟地撕扯着。   身后的几个魔修全都向那处跑去,容予二人也赶紧跟上去查看。   到了流云涧一看,河里一片深黑之色,仿若深渊,而水中飘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正满面痛苦地在河里挣扎。有个魔修正站在河边,犹豫着向河中伸出手,想试探着将小男孩拉上来。   之前在下面看守的几个魔修很快跑了过去,其中一人一把拉开了那个站在河边的魔修,连拉带扯地将他远远拉到一边,然后一脚踹倒了他,怒骂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有龙怒之象就不能放人了吗??你是怎么看的通道,是想把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害死吗???”   说话之间,河中的小孩挣扎半天也没能浮上来,反倒像是正被什么东西向下拉扯似的,逐渐被漆黑的河水淹没了。他发出一声哀戚的尖叫,哭喊道:“救命!!救救我吧,我爹我娘,他们全都没了,全被蜃气吸干了,我再不过来会死的,我会死的救救我吧——救命啊啊——”   容予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想过去先拉他一把,那小孩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拉了下去,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河面上。   河面的波澜逐渐平静,整个流云涧附近也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容予怔怔望着那处,难以回神。接着,那个看守通道的魔修突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痛苦地喃喃道:“为什么啊……他还那么小……我弟弟……我弟弟那时候也这么害怕,我说我会带他离开,可他最后还是被蜃气吞噬了……为什么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连条活路都不给……”说着说着,他便掉下了眼泪。   那个之前踹他的魔修转开头,半天才道:“行了,别这么讲。人各有命,少主已经给咱开了生门了,知足吧。”   跪在地上的魔修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崩溃道:“这能叫生门吗!过门一次九死一生,那么久才能开一次门,一次都不知道能出来几个人!这都九年了,多少族人活下来了??又有多少为这事死了??”   刚刚说话的魔修也恼了,怒吼道:“要不是有少主,你现在还能在这吗!!这要不是生门,你早不知道死哪去了!知足吧,能活下来一个,都已经不错了!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在那鬼地方等死!!”   容予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惊涛骇浪。陆识途也紧蹙着眉,过了会,他转头看向容予,伸手轻轻拢了拢容予的肩。   容予回过神来,看着那几个魔修又说了一阵话,慢慢又离开了。河边换了一个看守通道的魔修,笔直地站在那里。   容予在原地站了半晌,心底竟只觉无比茫然。   他想起来原文中后期的剧情:与如今的情况相同,魔修从大陆反面入侵,同时有蜃气随之开始扩散。作者在这段的描写里,大肆渲染了魔修有多十恶不赦,侵占领地,散播蜃气,让整个大陆乌烟瘴气。而男主则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杀怪退敌,威风凛凛,收获了一大票后宫和小弟。   只有一点,就是男主始终不曾靠近蜃气,对所有产生蜃气的地方都绕路走。   他被称为救世主,可他究竟拯救了谁?   容予看着流云涧出神,半晌,才缓缓伸手,想要摘掉玉环,然后修复结界。   陆识途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温声却坚定道:“师尊,我来吧。”   说着,他解下玉环,然后盘坐下来,闭目施法。   容予怔了怔,于是只得伸手按在他肩上,给他传送灵力,同时抬眼去看流云涧。   半晌,流云涧仍旧没有半分动静。而陆识途也睁开了眼,摇了摇头:“不行。这里的结界已经彻底毁了,不能直接修复,只能重新用结界覆盖。”   不知怎的,容予心中一凉,同时却好像也松了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而后,容予伸手将陆识途拉起来。   陆识途微微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起身,不知怎的,容予被他拉得几乎站不稳,轻微晃了晃,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站稳之后再看周围,已经变了天地。   他们再次回到了破山峰之上,容予的洞府之中,如今正站在内院的银杏树下。   容予立刻转头去看陆识途。陆识途仍旧是那副模样,但看起来眼眸中少了些沉静和沧桑,更像是……   更像是□□年之前,容予未曾离开时的陆识途,刚刚十八岁的陆识途。   容予晃了晃神,这才意识到,这次他回来之后,陆识途似乎又变了不少。模样仍旧停在十八岁,气质神情却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因此再次看到真正十八岁的陆识途,容予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年轻版本的陆识途抿唇微笑,眼神明亮:“师尊说要给我庆生,是要怎样庆祝呢?”   容予完全抗不住他撒娇一样的语气,一时简直恨不得摘星星给他,晕头转向道:“你想要怎样?”   陆识途上前两步,低下头,和容予靠得极近,呼吸相闻,就这样和容予对视着。   他轻声道:“我想要师尊,永远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414:09:04~2021-01-2516: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轻寒、寒酥未肯消、咖啡不加糖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5瓶;初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陆识途的眼中似有星河流转,熠熠生光。   容予无法思考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陆识途却突然退开一步,唇角微勾,向容予伸出手,哑声道:“师尊,该回去了。”   容予猛然清醒过来,想起来了他们还有正事要做,一时简直无地自容。他偏开头拉住陆识途的手,讷讷道:“嗯,走吧。”   救命啊,难怪自古昏君那么多,这谁能顶得住啊!   到头来,陆识途是没被幻境困住,反倒是他自己被幻境迷了眼,这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陆识途静静带着他向前走,容予平复下来后,竟然也不想问他要去哪,只是这样跟着他向前走。   两人沿着山路往山下去,周围越走越安静,两边的景色似乎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而后,那些景色全都化作色块,晕染开来,逐渐淡化,最终只剩了一片纯白色。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行走在白茫茫的原野里。   有个声音自远处问道:“陆识途,你敢不敢说出来,你心底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容予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许久之前,面前这个人,面对同样的拷问,曾经破釜沉舟一样,面色惨白,紧闭着眼睛,抖着嘴唇说:“我,喜欢……师尊。”   像在受刑,仿佛这话说出来,他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这一次……   陆识途听到了这个问题,却仍旧不避不让地看着容予,神色称得上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他就这样看了容予一会,神色越发认真。然后,他一字一句开口道:“我爱容予。”   他不像是在面对拷问,不像是在剖白心底的不堪,他只是无比坦然地将一颗心奉出来,并没不为了有回应,也并不害怕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甚至连这句话本身,都抛开了一切定义,只剩下纯粹的爱。   他爱他,无论他们是师徒,还是师兄弟,还是任何一种关系;无论容予做出怎样的反应,对他有怎样的看法。百折不回,无怨无悔。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每个字都恍若惊雷,重重砸进容予心里。容予一时心跳都不规律了,呼吸也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不由伸手按住自己的心,仿佛怕它下一秒就冲破胸膛跳出来。   从前那个神色凄惶的陆识途依稀还在眼前,恍惚之间,他的影子仿佛和如今面前这个沉默坚定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多年以来属于那个孩子的种种形象都仿佛在容予面前被打碎又重塑,时光如流水,逐渐打磨出了面前的人。   容予恍然意识到,从最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追逐着自己。他跋山涉水,追了好远,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才终于以如今的样貌,从容地站在自己面前。   陆识途却只是又笑了笑。他刚刚的态度极认真,但却只像是做了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仿佛喜欢容予已经成了他融进血脉中的本能,没什么特别的。   容予张了张嘴唇,一瞬间疯了似的想要立刻对陆识途告白,不去管什么合适的时机,不去管还没解开的重重谜团,不去管那些阴谋阳谋,不去管世界是不是要毁灭……他爱他,他现在就要说,一刻也等不得。   他唤道:“识途!”   下一刻,周遭的白色飞速旋转抽离,容予眼前一花,已经再次站在了流云涧旁边。   这次他们身上已经没了之前的隐蔽法诀,周围巡逻的魔修一下子便看到了他们,立刻叫嚷着冲过来:“什么人??”   陆识途却看着容予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面带笑意,轻声问道:“师尊?”   仿佛天底下再大的事,都没有容予想说的随便一句话要紧。   被打断了这么一遭之后,容予却已经没了方才的冲动。他有些泄气地站了会,蔫蔫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陆识途上了破山剑,带他御剑回宣安镇。   他们把看到的情况同城主大概描述了一下,城主深深蹙起了眉:“这可就麻烦了。”   容予亦赞同:“这事若真要做就拖不得,得尽快集合五大仙门的长老……”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集合起来,这些人又能去那些有蜃气的结界破损处吗?他们没有能力抵御蜃气,难道叫他们去送死吗。况且,封住大陆正反面的通道,事情就解决了吗?已经过来的蜃气还会继续扩散,而大陆反面……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来那个漂在河里的孩子那张绝望的脸。   城主也愁得直薅头发,告辞道:“二位仙师自便,我先把这些消息上报给国主。”   “哦对,”城主刚要走,突然又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灵鸟,“这鸟方才突然飞到仙师门前,我看这像是仙家之物,就替您留着了。”   这是只通体白羽的灵鸟,尾羽上带着一点红。刚一被城主拿出来,它就感应到了容予的气息,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似的,灵动地从城主手上飞了起来,绕着容予转了两圈,然后乖顺地落在容予肩上。   城主惊奇地多看了两眼,这才出了门。   容予伸手抚向那只鸟,鸟儿很快化作传讯符,其上写着:护山大阵有损,需重新布阵,速归。   这行字是用标准字体写出来的,是最普通的通知讯,一般是批量制作然后群发的。   下面还有一行隽秀小楷:师弟,终于有关于你和陆识途的消息了,听闻你们现在无碍,我心甚喜。若无旁事,还望速归。   这几行字的最后印了一个掌门私印,显然是他单独写给容予的。   容予不适地喉结滚动,突然有点想吐。   看来,他们刚一露面,宗门就收到了他们的消息……这要说是没在监控他们的消息,谁信?是心虚了吗?   原本,容予对宗门的想法一直是,虽然有掌门等辣鸡存在,门风从上到下也烂透了,但宗门对容予原身毕竟有抚养培育之恩,容予对宗门还算有维护之心。但有了先前陆识途和容百川的调查,容予如今对宗门简直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直接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他厌恶地将传讯符一揉,手心冒出火焰,想当场烧毁了它。   陆识途却突然伸手去取:“师尊,等一下。”   容予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灭了火,看着他拿起传讯符,两指注入灵力,轻轻一捻,竟然捻出了又一张传讯符。   容予怔了一瞬,笑道:“做得不错。”   陆识途原本神色有些冷,听了容予这话,却不由露出一点笑意。他将下面的那张传讯符揭下来递给容予,然后五指一张,一瞬间就把上面那张被掌门写了字的传讯符烧成了灰。   容予接过来一看,发现竟是容百川的字迹,潦草的几行字,像是匆匆写就:阿予,长恨渊一事有异,你家族的事似乎也和师父有关。事情不对劲,你回来时一定要小心,切记,保重。   容予看得皱起了眉,心里有些发凉。他犹豫着看了陆识途一眼,心知这事恐怕和陆识途也有关系。容予当初家族的事,若是和宗门、和原身师父有关,那么陆识途的家族,很有可能也……   他们又踏上了回宗门的路。走之前容予给城主留了消息,说出了什么问题可以再去找他们,然后便离开了。   “咳咳……按照你的说法,有一个问题……”掌门倚在主位上,身材瘦削,面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神情阴鸷,完全不复从前的温雅,“你真的确定,他们能够毁坏十二楼结界?就凭他们二人之力?要知道,数千年来,护山大阵引出十二楼这个法子,门派里所有用过的人,全都死了。它引出的可是十二楼结界的死门……”   江自流做出一副恭敬神色,眼中却是阴狠之色:“死门,不也正是十二楼结界最薄弱之处吗?只要把他们逼进去,让他们不得不冲破结界……就算不成,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万一他们真的做到了,我定能为您将十二楼取来!况且,您不是本来就要杀他们吗?”   掌门喘了口气,恨声道:“就算不成?……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若是不成,若是不成……”他说着,竟有些病态地颤抖起来。   江自流眼神里闪过一抹恶毒的冷光:“掌门无需太过担忧。当年,陆识途第一次进十二楼秘境,便能引出十二楼……后来他在我的引导下,仅仅是碰触了死门,就能引起十二楼那样强烈的震动……如今若有人能做到这事,那么一定是他们。”   掌门眉头一皱,怀疑地抬头看他:“当初你不是说……是你引出了十二楼吗?”   江自流眼里有一瞬慌张,但他飞快压了下去,强作冷静:“当时我确实认为是我引出来的,但事后一想,结界是因他的触碰而震动,我们都与十二楼有联系,或许是他引出来的也说不定,又或许是我们共同引出了十二楼。掌门莫非怀疑我一直在欺骗您?可您的秘法不是能够看出我与十二楼确有联系吗,此事我可无法作假,掌门也是知道的。”   他又很快转移话题,神色陡然阴狠起来,简直有几分病态和疯狂:“况且,本来不就是要他们死吗,掌门您难道心软了吗?当初长恨渊一事,他们已经在查了,他们就是从深渊中爬出来复仇的!若让他们查到我们身上……两个渡劫期联手,宗门如何能挡?只有趁这次机会,利用护山大阵的力量将他们逼入死门,才能永绝后患!”   掌门面色一变,不再纠缠于之前那件小事,而是微微眯起眼,目光看向了虚空,半晌,低声念道:“他们确实已经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了……”那声音听起来竟像毒蛇吐信的嘶嘶之声,听来甚为可怖。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却又转移到江自流身上,眸光沉沉,含义不明:“说起长恨渊,当时也是你设计了除去太清的方法,你说这法子是天授之法,必然万无一失,可是他们还是回来了……”   江自流后背几乎有冷汗冒出来,他怨毒地咬紧牙关,不甘道:“这次,这次一定能行!这法子您也说了,数千年从来无人生还,就算他们破坏不了结界,也必然会死在其中!这一局,您不必下赌注,所以只会赢,不会输。”   掌门收回视线,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这就再好不过。你回去找凌霄,按照我交予你们的族中秘术准备一下,即刻开启护山大阵。此事若成,十二楼若能到手,飞升上界的名额必然有你一个,你的根骨和心境也就不再是问题。此事若不成……”   江自流后背冷汗涔涔,忙打断道:“您相信我,此事定能成功!”   两个时辰过后,容予与陆识途御剑回到了宗门。落地之后便有小道童捧着掌门传讯灵镜前来,铜镜上映出了掌门那边如今的情况:掌门和所有长老都聚在太虚山上,太虚堂之前,那是门派最中心的位置。   掌门同长老们已经结好了法阵,掌门抬眼对着镜外的容予师徒二人微微一笑:“太清,你知道护山大阵的阵眼便是十二楼,修复护山大阵的人阵已布好,你们只需前去十二楼秘境护法即可。”   容予顿了顿,想起了容百川的那张传讯符。但十二楼秘境是安全的,宗门常有弟子前去探险,只要他们不刻意靠近极深处的十二楼禁地,便绝不会出问题。   况且修复护山大阵一事,虽然数百年都不会有一次,但也是宗门里一项日常事务。其他长老们都已经按规矩结成了人阵,容予也不应当缺位。   他淡淡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516:47:40~2021-01-2714: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轻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十二楼秘境是宗门利用十二楼的力量衍生制作出的独立空间,受神器影响,其中灵脉比较特殊,机缘与灵兽也特殊,深处还有十二楼的守护灵兽。此处既能起到保护十二楼的用处,也可以给弟子们提供一个试炼之所。   容予他们按照小道童的指引,直接从太虚山上的入口进了秘境。   此处仅仅像是宗门内随便一座普通的山,花草树木,虫鸟灵兽,与旁的地方别无二致。据说只有在极深处,十二楼禁地的中心,景色才会分外特殊。   两人向秘境中心、灵脉之眼走去。容予问道:“识途,上次……你是如何取出十二楼的?”   陆识途看着熟悉的旧景旧地,慢慢笑了一下:“上次,我身上带着两枚玉环,也是这样进了秘境。进来之后一直向深处走去,去找十二楼。”   “进了禁地之后,没走多远,我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条河,它很奇怪,它是……金色的。并且,它给人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那时玉环开始发烫,我猜测这条河是通往十二楼的路,便向河中走进去。”   容予听得有些紧张,步速也不由放慢了一些。   “被河水完全没过之后,我脚下突然一空,河底消失了。然后我被水流冲到了一个地方,像一座山头,我站在山顶上,面前像是插着一把刀,只露出了刀柄,周围是一片云海。”   “玉环开始剧烈震颤,我猜测这便是神器十二楼,便伸手去拔……”   容予听到这里,几乎屏住呼吸,专心听陆识途讲话。   正在此时,异相陡生!   周围突然起了飓风,风声怒吼如恶鬼,卷得整个秘境中草木摇撼,好像全都要被连根拔起了似的,被狂风拉扯出各种形状。   “师尊!抓紧我!”陆识途低喝一声,第一时间紧紧抱住容予,立刻施法,试图将二人固定在原处。   可接下来,他就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用不了灵力了。此地灵力似乎被什么阵法改变了,如今周围半分灵力也无,他自己也灵脉滞塞,无法使出法诀。   这风暴,绝对有问题!   容予也同时反手拔出破山剑,狠狠插向身下的地面,想要以此迅速布下结界。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两人很快便被狂暴的飓风卷上了天,陆识途死死将容予扣在怀中,两人被风暴袭卷着,漂泊不定。   容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宗门秘境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像是整个宗门的本源都被撼动了似的。此时外面正在修复护山大阵,难不成是布阵过程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此时,风暴之上,隐隐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门派徽印,意味着护山大阵正在此处开启,并且运转无误。   护山大阵既然运转无误,宗门秘境无论如何不该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   容予盯着那徽印,电光石火之间一下子意识到:如今他们这境况,一定是掌门通过护山大阵在做些什么!   可护山大阵是远古时期老祖宗设下的,掌门最多只有修复之力,绝不可能在其中做出这么大的改动。就算是为了针对他们二人,也必不可能……   不对,不对……护山大阵,阵眼竟然是十二楼,刚刚他便觉得有些奇怪……但太虚剑派老祖宗,正是得了守护十二楼的任务,才得到了太虚三大功法,从而在此立派,可以说立派就是为了十二楼,这样似乎也不奇怪。可反过来想,护山大阵若和十二楼有牵系,是不是意味着,老祖宗同样可以在其中动些手脚,以此更方便地对十二楼做些什么?如今的掌门便时时觊觎十二楼,谁说老祖宗就不能也有这个盗窃的念头?   或许根本不是掌门对护山大阵做了手脚,而是……这护山大阵本就不对劲!   容予的转过的种种思绪不过一瞬间,现实里他们身不由己地被风暴裹挟着,向秘境深处飞速移动着,山川草木在他们足下飞快掠过。   陆识途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在容予耳边喊道:“十二楼禁地!”   容予同样发现了,他心中阵阵发凉,又想到,宗门所传的,十二楼禁地的危险之处,只是会有许多高阶守护灵兽。十二楼虽然也危险,但是从不真的出现,无人知道它究竟在什么位置,也无人见过它的真容,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   况且陆识途上次带着两枚玉环来这里,不是找到了十二楼,而且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吗?   他心里也清楚,掌门会这样做绝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此刻的境地……多半十分危险。   可还能怎么做?空有一身修为却使不出来,被威力巨大的阵法卷在中心……要如何才能破局??   下一刻,他们二人似乎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结界,明明景色未变,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容予,仿佛脑中有根弦骤然崩断,他们似乎……来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   风暴似乎也温柔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夸张了,但仍旧卷着二人缓缓向前。   容予一直四处观察着,此时突然发现,就在前方脚下,原本正常的林木之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滔滔不绝的大河,河流似乎极深,整体几乎呈现出黑色。   容予立刻攥紧了陆识途,提醒他去看:“识途,和你刚刚说过的情形一样!”   陆识途也紧紧盯着那处,“嗯”了一声,但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陆识途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情景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究竟哪里熟悉。他冥思苦想片刻,总算隐约记起了什么:他好像……好像曾经在这里,听到谁的呼喊:“救命!来人救救我,救命啊!”   他曾经循着一个被什么灵兽拖走的人,追进了禁地,然后好像……也见到了这样一条河。   那时,身后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只脚踏进了河里,然后周身剧痛,仿佛筋骨全部断裂。   这里,就是他当初灵根被毁的地方!   陆识途顿时瞳孔一缩,牢牢抱住了容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脱离这风暴:“师尊,不行,这里是……!”   下一刻,裹挟着他们的飓风突然再次凌厉起来,一瞬间就带着他们飞速向那条河靠近!   眼见他们即将被推进河中,陆识途突然飞快转过身,后背对着那条河,牢牢用身体护住容予,然后红着眼眶,咬紧牙关,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他借力拼命将容予向上推去!   容予果真被他的动作越推越远,推进了风暴之中,下坠之势一顿。但陆识途自己却在此番动作之下,离河面近了许多,斜斜向河中倾斜,几乎下一瞬就要被河水吞噬。   容予虽不明白陆识途究竟想到了什么,但也感到了不祥,心里发慌,忙牢牢向上拉着陆识途,生怕他真掉进河里:“这里怎么了?”   可身后无形的风,还在一寸一寸,将他们向下推去。   陆识途飞快伸手,解下了胸口的玉环,利落地挂在容予颈上。他抬眼看向容予,笑了笑:“回你该回的地方吧,师尊。让这里变成你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忘了我吧。”   他虽笑着,眼眶却已经红透了,手指也蜷缩几下,仿佛想要抓住容予,却拼命克制住自己。他保持着弯着眼睛微笑的表情,突然伸手狠狠推了一把容予,他自己则因这股力量而向水中倒下去!   容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神魂俱裂地伸手去拉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你敢!”   下一瞬,容予只觉身上骤然一轻,周围一直裹着他们的那股风的力道突然消失了,而且原本消失的灵气也突然回来了。   容予立刻伸手化出一道屏障,罩在河面之上,同时伸手一把捞住陆识途的腰,将他揽在怀里,然后一同落在屏障之上。   容予沉着脸,搂着陆识途走到河岸边上,然后细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确认陆识途无恙之后,容予这才放了手,回身去看刚刚风暴的痕迹。   这风暴来得蹊跷,没得也蹊跷。它的出现与宗门护山大阵有关,如今突然消失,莫非……掌门那边这次真的出了问题?   无论如何,先离开禁地再说。   容予回身拉住陆识途,带他飞身向禁地之外掠去。   陆识途反手握紧他的手,欲言又止道:“师尊……”   刚刚那一幕仍旧在容予脑中回放,他心跳还是有些快,还没能完全从那种恐惧之中回过神。容予心里有气,脸色便冷得很,看也没看陆识途一眼。   而后,容予仿佛才想起什么,伸手直接解下了胸前玉环,动作毫不温柔地套在陆识途脖颈上。   陆识途又讷讷喊了一句:“师尊……”   就在此时,容予突然感觉到,眉心的玉环开始发烫了。他眼神一变,转头和陆识途对上视线。   这是说……十二楼,有异动了?   容予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身后骤然传来一股吸力,将他们牢牢向后吸去!   危急关头,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伸手去拉对方,两股力道的作用之下,他们一下子便紧紧抱在一处,容予的下巴甚至直接磕在了陆识途的锁骨之上,磕得他头晕眼花。   紧接着,破水声一响,两人就这样搂抱着,一同重重坠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714:03:38~2021-01-2720: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凛烟z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烟z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入水的那一刻,陆识途反应极大,几乎是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将容予整个抱进怀里,像是潜意识里怕着周围的水,但更怕那些水伤害到容予。   容予在水中睁开眼,却陡然发现,这水不再是深沉的黑色,反而变成了……金色。就像大片阳光洒落在水面上似的,将整片河水都染成了灿烂的浅金色。   他带着陆识途,向水底潜去。踩到水底之后,他们果然脚下突然一空,骤然下落到了另一个空间。   很快,两人便再次踩到了实地上。容予抬头四顾,发现此处仿佛是在虚空之中,上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黑色,脚下是一处类似山顶的地方,面积比一张双人床大不了多少。而山顶周围,全是翻涌着的白色云海。   而他们面前的地上,插着一个类似刀柄的东西,材质看着和精铁比较像,但更像是某种灵材。   容予盯着那个“刀柄”,缓缓问道:“……识途。你说你当时试着去拔它,然后呢?”   太虚山太虚堂前。   容百川正用无比失望的眼神看着掌门,勉强压抑着紊乱的气息,摇头道:“我没想到,掌门师兄你真的……这是邪术啊,你在护山大阵中动了什么手脚?若非我觉察到,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你把阿予他们,弄到哪去了?”   掌门瘫坐在广场上,脸色惨白如纸,用不聚焦的眼神勉强找准了容百川的位置,艰难开口冷笑道:“原来是你……你查到了什么?拼着遭受反噬也要中断阵法,你待你那师弟倒是真的好……可惜啊,可惜,已经晚了!你的好师弟,已经回不来了!”说着,他的七窍之中都有血缓缓流了下来。   在场众人之中,凌霄长老同样是开启阵法邪术的人,也受了非常严重的反噬,勉强还站着,但脸色十分难看。而其他长老大多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护山大阵突然被中断了,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有敏锐一点的长老,已经察觉出了不对,神色逐渐有几分不安。   容百川的语气有了几分慌乱:“你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有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伴随着“轰隆”一声,仿佛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了一般,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那处传了过来,整个太虚山都被震了一震。   长老们当场被那阵奇异的灵力波动击中,脸色都白了白。掌门反应最大,他骤然捂住胸口,“噗”得吐出半口血。但他却带着满嘴的血满足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之后,他对身后太虚堂之处喊道:“江自流!做你答应过的事!”   一个身影果然从几幢建筑之后转了出来,正是江自流。他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眼神亮得瘆人,阴森森笑道:“是,弟子这就去。”   容百川的神色越发惶然:“你们是什么意思?阿予呢?阿予呢??”   掌门混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向后躺平在地,对天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快一千年了,他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今天,他终于快到终点了!   至于容予和陆识途……他们就算再厉害,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十二楼结界。如今结界崩溃,他们一定也耗尽了力气,不死也不剩几口气了,完全不成问题。   有了十二楼之力,他总算能够抛下这残躯,飞升上界,拥有无限的寿命和自由……   容百川似乎一时气急,竟撑着遭到了严重反噬的身子,一步一步向掌门走来,痛声道:“你做了什么??……我真是恨,我恨我对你还存了几分希望,我总觉得你做不出这种事……你把阿予弄到哪里去了?你错了,你错得太离谱了,收手吧!!”   掌门只闭着眼睛桀桀冷笑,什么都不肯说。   下一刻,有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师兄,你在找我?”   掌门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愣愣看去   容予正逆光行来,手里随意地倒提了一把刀。   那把刀,那把刀上面的气息……   掌门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几乎要瞪出血丝。他勉强运功,动用了门派秘法,再次抬头看去。   只这一瞬间,他便真的确定了,那把刀,就是十二楼。就是他穷尽毕生之力,始终无法拿到的,神器十二楼。   容予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随便举了举手里的十二楼,笑道:“掌门可是在看它?哎呀,掌门慧眼,这正是宗门辛辛苦苦替我守护了千万年的十二楼啊。这说起来,还得多谢掌门呢……”   他上前走了两步,将十二楼举到掌门身前,刀刃若有若无地架在掌门脖颈处,柔声道:“若非掌门将我们逼进十二楼结界,我恐怕还不知道呢,原来我们,就是十二楼的有缘人啊,哈哈。”   掌门浑身都在哆嗦,他眼里的光芒极盛,仿佛回光返照似的,不要命一样,猛地伸出手去抓十二楼的刀刃!   容予动都没动,神色冷淡地看着掌门抓了个空:在掌门碰触到十二楼的一瞬间,他碰触的位置,刀刃全都消失了,让他摸了个空。而刀身的其他部分都完好无损。掌门碰到哪里,哪里的刀刃才会消失,他离开后,那处又会恢复如初。   传说,只有在有缘人的手中,十二楼才会现出真容。   掌门眼中的光,一瞬间便熄灭了。   容予脸上的笑也没了。他冷冷俯视着一摊烂泥似的掌门,寒声问道:“我家族的灭门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陆识途呢?还有当初长恨渊一事……王弋,是不是被你们所害?”   掌门面无人色地瘫软在地。他的眼睛无法聚焦,但仍望着天,似乎已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容予缓缓念道:“掌门师兄……”十二楼的刀锋一寸寸逼近掌门的脖颈,他似是被剑气所激,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边呛边吐出大口的污血。   “你苦心绸缪了那么多年,日日带着那张假面,你不累吗?你想要的,不还是得不到吗?不是你的,就永远不会是你的,你做的事,从头到尾就是错的。”   不知是不是刚刚吐了血的缘故,掌门脸上竟现出几分灰败之色。他哆嗦着嘴唇,眼睛不甘地睁大,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一直没能说出来,最终又合上了。他的生命力,似乎已经被刚刚的大喜大悲消磨掉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当初……我才八岁就筑基了,比你小时候,还厉害。六大仙门……对,当初还是六大仙门呢,他们都来找我,要我拜入他们门下。可是太虚剑派,那个掌门……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让我跟他走了。”   “他说:‘你生而体虚,天赋为身体所累,寿数极短。拜入我门,灵药典籍无数,可保你千年无虞;若还能办成一事,你就能够拥有永恒的寿数,永远摆脱这命定的诅咒。’”   掌门的眼神移到十二楼之上,眼里似悲似喜,如火如冰,继续道:“护山大阵……是老祖宗设下的。若用特殊法门开启,就能引出十二楼,将人领上通往十二楼的路。从最开始,设下护山大阵的老祖宗,就布下了这道秘法。”   容予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有如冰霜:果然,从最开始,那忘恩负义的老祖宗就打着夺宝的算盘!   “每一代掌门都会被传下秘法,除了这个,还有观星锻眼之术,能看到与十二楼有关的人事。天下间有几处与十二楼有关,其中包括你和陆识途的家乡。几百年前,我看到你家族生出了与十二楼有联系之人……后来,陆识途也是同样。宗门早已定下规则,若有家族出现这样的人……为绝后患,先杀人后夺子。不过,这种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   即使容予与原身的家族并无感情,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由齿寒。他忍不住有些担心陆识途,却还得制住掌门,不敢转开眼睛,只得暂且按捺住心头焦灼,继续听下去。   十二楼似乎也被容予的情绪波动所牵连,顿时激发出一阵剑气。掌门离得极近,当即便呕出一大口血,身体极为痛苦似的抽搐了几下。   “你小时候,”过了许久,掌门垂目看向容予,再次开口,“其实抱你回来的,不是你师父,是我。你一定不记得了。你在我怀中哭闹不休,医修说你资质太高,灵火太旺,需得有东西压制才行。正巧这时候,有人给门派送了这玉环,你一看见就去抓,抓住了便不哭了。很久以后,我用了秘术,这才意识到,这东西和十二楼有关……”   容予心头巨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掌门也不讲了。他的眼神转到十二楼之上,十二楼的刀背上嵌了两枚熟悉的淡青色玉环,正莹润生光。掌门死死盯着那玉环,扯起嘴角,极难看地惨笑了一下。   他再次转开眼,看向天空,眸中渐渐蒙上一种灰翳。许久之后,他有几分困惑似的,呢喃着:“我一生心血耗尽,我不过是想……我不过是不服命,想给自己多赚几年……我有错吗?我何错之有?……我这一生,我这一生……”   容予咬牙再问:“王弋呢?王弋是不是你们——!”   一旁突然传来什么人惊恐的抽气声。容予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太虚堂之后,只能看到隐约的残影,转眼就不见了。那是江自流。   容予也不再问,他拎着十二楼站起身,一寸一寸刮骨似的打量着面前太虚山上的建筑。   太虚剑派最核心的建筑群,包括奉着太虚三大功法的藏书楼,都在此处。   今日要在此处开始护山大阵,太虚山早早便禁止出入了,此刻这些楼宇中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像一个个徒张着血盆大口的木石巨兽,漠然屹立于此,将往来之人的血肉都吞噬殆尽。   容予将十二楼交给陆识途,反手拔出破山剑,缓缓走到太虚堂前。   接着,他聚起八成功力,向着面前的建筑狠狠挥剑!   有几个反应过来的长老,立刻冲过来想要阻止他:“住手!”   而后,只听“轰”得一声巨响,所有楼宇都轰然倒塌,静了一瞬之后,又化为齑粉,散落在地面上。   太虚堂所在之处只剩下了一地厚厚的粉末,像积了上万年的灰尘。   容予挥出一剑后便冷冷转身,看都不屑看,对着在场众人平静道:“三大功法是建派之本?毁诺者不配有传承。开山老祖,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盗窃者。这门派,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背信弃义,拜高踩低,往后,也就不必存在了。”   今天之后,功法被毁,掌门已废,太虚剑派已经名存实亡了。   就在此时,站在不远处的容百川,突然晃了一晃,终于撑不住了似的,重重地向地上倒过去。   容予怔了怔,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接住他:“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友友们,已经开始完结倒计时了,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区讲讲,说不定我就写了呢!   当然只是倒计时,距离真的完结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要担心!   说起来,破山剑,破山峰,这个“破”字,一开始定下的时候,就是不破不立的破(不认识破字了)。包括师父的日灵根,有一层含义也是,破开阴霾,带来光明。 第79章   容百川似乎已经撑到极致了,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嘴角有血流下来,整个人软绵绵地伏在容予怀里。容予心慌得不行,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陆识途快步走来,伸手接过容百川,动作很稳地将人背起来,蹙眉镇定道:“是阵法的反噬。师尊,不要急,先将师伯带回去。”   容予点点头,然后突然醒过来了似的,转身上了破山剑,飞快前往清虚峰去找医修,将人带回破山峰。   医修诊断过后,脸色有些沉重:“他这不是一般的反噬,伤他的阵法邪得很,似乎是某种上古时期残留下的东西……这反噬伤到了肺腑筋脉,不是小伤,我也……不太有把握。我回去便炼出丹药送来,头七天之内,日日按照我的要求替他服药,另外……”   他犹豫地顿了顿,继续道:“需要有人持续不断地向他体内传送灵力,以配合丹药的药效,这七天片刻也不能断。七天之后,若是无事,那便保住了性命。”   容予脸色极黯淡,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拜托您了。”   医修看了一眼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匆匆回去炼丹了。   容予坐在床边看着容百川,心里揪成一团,明知此刻传送灵力也是无用,他仍旧先伸出手去拉住容百川,开始替他传输灵力。   陆识途拢了拢他的肩,温声道:“医修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把握,师伯一定会没事的。”   容予怔怔看了容百川一会,开口道:“当时……是师兄救了我们。若非他强行中断结界,恐怕我们就真的掉进去了。”   说着,容予想起了十二楼,低头看了它一眼。   举世闻名的神器,能引得天下大乱的十二楼,其实本体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大砍刀。它材质绝非凡品,但造型无比粗犷,看起来非常适合用来劈柴。只有刀背上嵌着的那两个玉环,看起来才多少有点神器的出尘之意。   不过不知为何,容予看到它的第一眼,就隐约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仿佛这东西和他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不久之前,他们站在那处山顶上,容予问陆识途,当时他试着拔出十二楼,然后呢。   陆识途的回答是:他什么也没能□□,仅仅拿到了一个刀柄。但是他就是带着这个刀柄,去了长恨渊,用这把无形的刀,撕开了两界裂口,将容予带了回来。   他显然并不能完全动用十二楼,所以才出了些岔子,比如后来他们俩的失忆。   容予顿了顿,便也上前去试了试,结果拔起来的仍然只是个刀柄,而且没过多久,它就自己飞了回去,锵然一声插回了山顶之上。   后来,容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们两人都能找到进入十二楼的路,又都能安然无恙地进来,都能拔起十二楼的刀柄,手里还都有十二楼的一部分   或许他们俩,都是有缘人,缺了谁都不行。   于是他们一同握住了刀柄,一同使力,然后便真的拔出了十二楼。那一刹那,他们身上的玉环都像被吸引了似的,一下子贴附到十二楼的刀身上,而后与之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山顶之上,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中年人,身影瘦小干瘪,头上盘了一个古怪的发髻,身上白袍的形制也很奇特。   中年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感慨道:“你们来了。看来,此方世界已经出现大灾难了。”   容予:……   剧情为什么突然开始往他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您是……?”   中年人听了这话,停下动作,盯着容予二人看了两眼,然后似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很难猜吗?十二楼,是我锻造出来的。”   这中年人脸上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可以概括为:我要等的有缘人,就这?   容予被他嫌弃了一脸,但心中仍旧吃了一惊:这竟然是传说中那位上古大能?   中年人摆摆手,有点不耐烦地示意他们听自己说:“我自幼便喜爱炼器,一辈子浸淫其中,不夸张地说,我精于此道,当时无人能及。后来,大约是钻研到了极致,我便能隐隐窥见天命。”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容予二人,神色复杂:“我看到千万年之后,大陆灵气已衰,到那时候,此界必有大难。我在天命中窥见,若想改变这件事,转机在于天外,有两个人能够为这里带来光明。所以我耗尽心血,集毕生所学,做出了这十二楼,就是为了将天外之人带来,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不过此物太过逆天,我也算是遭了天谴,才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天外之人??容予仔细品着这四个字,心中大受震动。   陆识途将容予的手握得更紧,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中年人。   “好在你们来了,我总算是解放了。此地快要崩塌了,长话短说,有件事你们得知道:十二楼的能力太过逆天,它有空间神力,能与天外产生联系,甚至能破开两界通道。但它只能用一次,之后便会失去效用。至于这个快要被毁灭的世界……唉,”他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没什么信心似的看了容予二人一眼,“交给你们了,行就行,不行也就这样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容予:……   陆识途问道:“前辈,此物我之前已经用过一次,但当时只有刀柄,并不完整。它往后就不能再用了吗?”   那个中年人“咦”了一声,皱起眉头看他,奇怪道:“这都行?这……”   他说着,这处空间已经开始摇晃起来,有了将要崩塌的征兆。   中年人卡顿半晌,最后说了一句:“不知道,可能还可以用半次吧,你们好自为之……”   云海逐渐涌起,托着两人慢慢向上。在即将被送出这里之前,容予突然想起一事,回身问道:“所以传说中十二楼能让人直接飞升,是真的吗?”   中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吹的……还真有人信啊……”   容予从回忆中回过神,想到这最后一句,又不由想到了掌门,想到了从老祖宗开始,每一代拼了命想要拿到十二楼的门派掌门。   他神色复杂地摩挲了一下十二楼上的玉环。   然后,他便突然想起了刚刚在太虚山上看见的江自流,脸色沉了沉:“啧……给那小子跑了。”   如今这种情形,他还没办法去追。   陆识途接道:“师尊不必担心。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符,等师伯好起来了,我们再去追也不迟。”   容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这人是新学了读心术吗?而且,他又是怎么想到要给江自流下追踪符的?   “当时我看到师尊在看他,他又一直鬼鬼祟祟的,再想到以前的那些事,弟子猜测他也参与了,所以便下了符咒。”陆识途竟是又猜中了容予的想法,不紧不慢道。   容予放下心来,赞许地摸了两把陆识途的头。他总觉得……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陆识途似乎常常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至于江自流……   容予想到了刚刚所见的江自流的模样。那一抹身影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估计是上次门派大比的时候,他太过勉强自己,伤了灵脉根骨,让本就中等偏下的天赋雪上加霜。天赋不行、灵脉受损、功法不合适、灵剑不承认,江自流这修炼之路简直没法走了,难怪变成那样子。   就算有再多气运加身,江自流也是没救了,这对手实在是不值得担心。   容予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而他身边的陆识途,则垂眸看着十二楼,同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日后。   医修点点头站起身,呼出一口气:“这样便至少能保他性命无忧了。”   容予伸手抚平容百川被子一角的褶皱,声音有点哑:“那……师兄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医修沉默一下,摇了摇头。容予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医修道:“他如今虽说性命无忧,但……旁的事,我一概不敢担保,只能看他造化了。长老,不……容前辈,我也要走了。”   容予仍看着容百川,嘴上随口问道:“这是要去哪?”   医修边收拾药箱边道:“以前结识的朋友在云山派,邀请我投入他们门下,我已经应了。”   容予怔然道:“啊……恭喜。”这几日一直守在破山峰上,他对“太虚剑派真的倒台了”这个事情还没有什么实感。听到有人已经开始自谋出路了,这才意识到,这门派,是真的已经被他一剑斩断了传承。   “对了……”容予想了想,还是问道,“掌门呢?其他长老和弟子呢?”   “护山大阵被毁那天过后,就没人再见过掌门……啊不,上官。不过他本就病重,那日又受了非常严重的反噬,估计也是……不剩几天了。有人说他回家乡养病去了,在十万大山附近的一个小山村,不过……就算是真的,恐怕他能不能回得去都是个问题吧。其他长老弟子嘛,有下山入世的,有拜入其他门派的,各有各的打算吧。”   “哦对了,凌霄没走。他反噬也很严重,似乎当时也用了邪术。他们这种被邪术反噬的情况,与你师兄秉真不同,就算保下一命,身体也是废了。如今宗门倒了,他那些弟子也第一时间走的走散的散,他也再没有数不尽的丹药灵草养着了。前两天听说疼疯了,一头撞进宗门后山的野林子里了。没人真的去找,也没人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医修神色淡淡的,显然对凌霄并无好感。容予听着他这话,也算听出来凌霄长老在门派里的人缘到底有多差了。他以带着重伤的凡人之躯进了后山那种野地,就算侥幸没被灵兽咬死,那里地势险峻,保不齐哪一脚踏空就没命了。   医修跟容予道了别,便自己下山了。容予回过神,再次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容百川。   容百川的轮廓是很柔和的那一类,看起来便很好说话,书生气很重,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模样。但如今他这样躺在床榻上,显得瘦削又虚弱,面色也从象牙白变成了病态的惨白色,让人看了心里十分难受。   从前容百川活蹦乱跳的时候,容予只要一看见他,心里就发怵,生怕被他魔音绕耳,恨不得他一直闭着嘴,最好再缝上两针。   可如今,在容百川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耳根子还一直如此清静,容予不仅没觉得舒心,反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师兄,”容予看着他出神,声音里有几分茫然无措,“你……你要是醒过来,你想怎么念叨我都行。好不好。”   “你醒醒吧……师兄。”   容百川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容予垂下眼,只觉眼眶有些酸涩。   陆识途将手搭在他肩上,轻柔地顺了顺。容予眨了眨眼,站起身道:“走吧。差不多该去算算账了。”   两人并肩走出房门。   就在此时,房中传来一句微不可闻的话:“真……的吗?”   容予猝然回过头。 第80章   容百川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刚刚那声回应像是容予的幻觉。   容予周身血液一阵热一阵凉,竟然一时不敢上前去看。   陆识途带着他走,给他吃定心丸:“师尊,我也听到了。”   两人退回床前,容百川仍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但若仔细去看   容百川的眼睫在微微颤抖。   陆识途去一边倒了水过来,容予目不转睛地看着容百川,伸手握住他的手,动作极为小心,像怕击碎什么似的,轻声道:“……师兄?”   容百川嘴唇微动,声音微不可闻:“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容予只觉眼前有些模糊,他接住陆识途递来的水,小心地用杯盖蘸了一点喂给容百川,一时又想哭又想笑:“等你好起来,想怎么念叨我都随你,好不好?”   容百川蓄了些力,伸手要容予扶他起来一点,然后又被容予喂着喝了一些水。他的身体还有些发虚,但大体已经没事了,只需要慢慢养着就会好起来。   他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满足地笑了笑:“好。”   容予坐在床边,慢慢给容百川讲了讲那天之后发生的事,以及从医修那里听来的那些消息。   容百川的神色越听越复杂。他倚在靠垫上出了一会神,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   过了一会,他有些不忍地抬头看向容予:“阿予,你家的事……抱歉,是我查得太晚了。还有王前辈……”   容予摇了摇头:“师兄无须自责。如果要这样说,若非师兄相救,我和识途当时恐怕就没命了。若是师兄真出什么事,我实在是……”   容百川拍了拍他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笑眯眯地哄他:“这不是好着吗,阿予不哭。”   容予:……   他突然有点想反悔了。   他换话题道:“不过,说起这个,当初长恨渊那事,还有刚刚我们险些遇害的事,里面恐怕都少不了江自流的掺和。还有从前,识途在十二楼秘境里灵根被毁的事……”   容予说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眼眸却更亮了。他修长手指轻轻捻了捻,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含着怒火的威压:“我可得好好和他算算这个帐啊。”   容百川皱起眉:“师侄这身体,是江自流害得?”   容予一字一句缓缓道:“他做的事,可多着呢。”   容百川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片刻后,他神色有些严肃地开口道:“阿予,有一点我想你得格外注意一下。你可还记得,当初他吃过一些很奇怪的丹药?我怀疑他已经走上邪道了,不得不防。”   “嗯……”容予回想了一下原文,一时没想到什么相关的东西,神色也严肃了一些,“好,我会注意。”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半晌,容予问道:“师兄,往后……有什么打算?”   容百川笑了笑:“现在这样也不错。其实我一直想放下手里这些事,四处去转转。可是宗门里事情太多了,半刻也走不开。现在倒是清闲了,总算能走出去看看了。”   容予不由替他感到高兴,脸色柔和了一点。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容予和陆识途便动身去追江自流。   两人御剑飞起,陆识途运转灵力,闭目去感受江自流的方位。片刻后,他指了南方:“师尊,往那边去了。”   他们根据追踪符追到了深山之中,陆识途遥遥示意了一下:“在那里面。”   容予随着他的指引去看。那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天然洞穴,被绿树和藤蔓挡得挺严实,很是隐蔽。   江自流为了躲他们,也实在是煞费苦心了。   容予没什么感情地勾起嘴角,掂了掂手里的破山剑,挥手先设了一道结界。   接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伸手,澎湃而出的剑气就将盖在洞穴之上的枝叶藤蔓尽皆化成了碎末!   纷纷扬扬落下的草木碎屑之中,露出了洞穴里江自流惊慌的眼神。   江自流条件反射地向后猛退,像是一直在害怕被追到,精神极为紧绷,才会反应地这么迅速。他比之前瘦了不少,整个人憔悴又老态,只有眼睛闪着病态瘆人的光。许久未见,此时容予一看,发现江自流的境界竟然倒退了,从元婴期直接倒退回了金丹期,而且他气息微弱,灵力运转滞塞,只怕身上仍有旧伤未愈,并且已经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   虽早知用丹药堆起的功力迟早会有反噬,也知他只凭运气拿到各种功法和仙剑却又德不配位,但容予仍旧没想到,他居然能惨到这种地步。   江自流见此情形,转身便跑。   容予面不改色地往山洞深处走,身上的威压越走越强烈。他步步紧逼地跟着江自流,却只是闲庭信步,并不急着拔剑开打。   “怎么一见到我就跑呢?之前花言巧语要掌门害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江自流仓皇逃窜的身形一僵,接着更加迅疾地向前跑着。   容予眼神暗了暗:诈出来了。果然是这样。   山洞在山腹中七拐八绕,容予慢悠悠地追着他往里走,没走多远,面前豁然开朗:这山洞里竟别有洞天,有一处开阔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眼灵泉。灵泉周围还有不少洞口,估计很多都是通向外界的。   江自流窜进其中一个洞口,正飞快跑着,突然只听“咚”得一声响,接着他便惨叫一声,弹了回来,正正弹回到容予面前。   是容予之前设下的结界。   “嗯,”容予点点头,“这不就对了吗。”   江自流心知事情败露,也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他一个哆嗦从原地爬起来,眼睛睁得很大,身上隐约在发抖,但勉强压抑着,强装无事道:“掌门?掌门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凌霄长老的弟子罢了!”   “忘了吗?是要我帮你想一想?”容予笑了笑,好脾气道,“行,不过我这人记性不好,很多事本来忘了的,万一又想起来了,那就只能多给你记一笔了。”   江自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容予缓缓抬手,脸色陡然一沉:“还不说!?”同时,他手中的剑气凝成了无形的千万把灵剑,自空中四面八方地围住了江自流。   江自流被他这一声怒喝吓得跌坐在地,身上紧绷的弦直接断了:“我说!!我说!”   容予漠然看着他,周围的剑意仍旧蓄势待发。   江自流的目光挪到了陆识途身上,又回到容予身上,咬着牙喊道:“长老,太清长老,你,你别被你旁边那小子纯良的样子给骗了!”   “你知道你这好徒弟,对你存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吗!”   这一句出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陆识途淡淡转头看向江自流,一言不发。   在江自流眼里,陆识途这便是恐慌到说不出话了。江自流以为自己这句话真的有用,眼神里露出几分希望。   接着,容予莫名其妙地开口道:“我知道啊。不仅他大逆不道喜欢我,我还罔顾人伦喜欢他呢。有问题么?”   陆识途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作者有话要说:江自流:???   陆识途或成最大赢家   感谢在2021-01-2822:34:20~2021-01-3012:4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90瓶;菊里菊里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陆识途怔然道:“师尊……”   容予回头去看他,看见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脸逐渐开始发红,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   这反应纯情到有点可爱了,容予心里一阵爱怜,又有点茫然:至于这么惊讶吗?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   “师尊……你的意思是……”陆识途逐渐回过神,看起来好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容予心想,说都说了,索性就这样告白好了。只是可惜,此情此景,跟风花雪月不能说沾亲带故,可以说毫不相干。   容予思考了一下,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监守自盗,爱上了自己养大的孩子。即使如此,识途,我想问问你。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清俊又矜贵的少年微微笑着,目光温柔又明亮,就像从前无数个教他大道功法的夜晚。   陆识途的眼神剧烈颤抖了一下。他难以自控地大步向容予走去,停在容予面前,近在咫尺。   “师尊,”陆识途牢牢盯着容予的双眼,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眸幽深,脸颊发红,简直像高烧病人,又像是快要疯掉了,“你想好了吗。往后,我绝不会再后退,也不会再压抑自己。即使师尊腻烦了想要我离开,我也会永远缠着师尊……我会一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师尊……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灼热的吐息扑在容予脸上,莫名有种不死不休的疯狂感。容予有点想笑,摇头叹道:“小兔崽子,说什么呢。我早就栽你手上了。”   陆识途立刻伸手将容予按进怀中,仿佛一刻都等不及了。容予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又急又重,好像一腔滚烫的心血都不知要向各处奔涌,只得在腔子里四处乱撞。   容予任他抱了一会,才拍拍他后背,笑着哄道:“好了。以后再让你抱个够。”   陆识途哪都好,就是有点太黏人了。不过,这一点……似乎也挺好的。   陆识途又沉默着抱了一会,然后才慢慢放开了容予。容予回身去看围观了全程的江自流。   江自流像是已经傻了,用震惊到惊悚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方才被这事一打断,容予心里的怒火已经变成了一种又软又饱满的情绪。他心平气和地看着江自流,笑着开口补刀:“哎呀,这事还得多谢你,现在我有道侣了。”   江自流那一脸惊悚之中又多了几分复杂和窒息,仿佛迎面被人喂了一口苍蝇。   他就这样用一种快被噎死了的表情,死死盯了容予二人几秒,然后突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身后的灵池!   容予立刻伸手,在灵池上制作出了结界。但江自流在转身的一刹那,竟然眼也不眨地伸手重重捅向自己心口,他的心头血便顺势喷发出来,有几滴溅落进了灵池之中。   江自流自己则被留在了结界之上,没能跳进灵池中。他像是毫不在意,神经质地盯着那几滴浸入灵池的鲜血,口中念念有词。   因着刚刚他心口的这一下重击,他面色惨白,浑身都生理性地细微颤抖着——好像是疼到不由自主在颤抖——但神采奕奕,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似的,非常诡异。   容予想到了容百川所说的邪术,心知这江自流被逼到了绝境,这恐怕是要放大招了。他于是心头一凛,反手自背后拔刀出来,防备着江自流的动作。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波动突然扩散开来。   江自流亦停下了所有动作。他阴森森地转头看向容予他们,突然笑了。   “你们完了,”他像在诅咒一般,怨毒地一字一句道,“你们死定了!我已经把祂召唤来了!祂是神!祂要来了,祂会来救我,你们完蛋了……”   说到最后,他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神色越来越愉快,说完之后,便低头继续看着灵池,慢悠悠地哼起了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灵池里,江自流的血液逐渐流动起来,按照某种特殊的规律运转着,仿佛活了过来。   容予眉头紧皱,上前几步封了江自流的穴位,将他定在原处,喝问道:“你做了什么?”   他正想出剑,却陡然发现握在手中的并非破山剑,而是十二楼。一剑一刀都被他背在身后,想必是刚刚拔剑的时候,他错拿了十二楼。   容予将十二楼放好,拿出破山剑,挥剑抵在江自流颈间,嫌恶道:“你发什么疯?”   江自流痴痴看着灵池,任脖颈被割破,有血流了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比美好的未来,眼神越来越轻松愉悦,哼着歌等待着。他看起来好像很得意似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容予看着他装神弄鬼,厌恶的同时,心里也真的有几分怀疑了:难不成都这样了,他还真能翻出什么了不得的水花?   下一刻,江自流突然毫无预兆地浑身抽搐起来!他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仿佛突发急症,马上就要猝死了似的。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唇无力地大张,像是想要呼救,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就这样痛苦地抽搐了一会,缓缓地倒下了。   容予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被陆识途拉着飞身后退。他同时用灵力去探江自流的身体,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但江自流已经倒在了那里,双目大睁,口唇大张,像猝死了一样。   这又是玩的什么新花样?   容予和陆识途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只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江自流的身体又是抽搐一下,然后整个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眼睛转动起来,身体也动了起来。   江自流清醒过来之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环顾一圈,脱口而出:“wtf?!”   容予愣了一下:?   好家伙。这他妈。这他妈是英语。   江自流如今的表情动作和气质都与之前大为不同,透着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还让人觉得有点丧有点颓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他看到了容予和陆识途,大约也意识到了如今的处境非常不妙,于是僵在了原地,似乎被吓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容予顿了半天,试探道:“衬衫的价格是?”   江自流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颤巍巍回道:“九,九磅十五便士?”   容予震惊地闭上了嘴。江自流……是这个世界的人没错吧?按理说绝对没错啊?这什么情况,到底是突然得到了什么三次元的信息,还是说,真不是本人了,他被人魂穿了??   容予沉下脸,伸手在剑上抹了一下,有耀眼日光猛然自剑身散发开来,也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开来。他狠厉喝道:“姓江的,你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人,现在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了。受死吧!!”   说着,他拔出剑,大步走向江自流。   江自流像是被这一幕吓疯了,屁滚尿流地向后爬,大喊:“大仙等等!!认错人了!我不姓江啊!你听我解释!”   容予停下脚步:“给你一分钟。”   江自流听到这话,脸色也毫无变化,像是非常自然地听明白了“一分钟”这三个字,没意识到半点不对。他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飞快道:“我叫刁寺,男,汉族人,今年三十五,就一破写小说的,一直是守法良民,绝对没干过任何为非作歹违法犯罪的事,我这,刚刚还在电脑跟前码字呢,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过来了。好汉饶命啊!”   容予“嗯”了一声,说:“你低头看看。”   “江自流”便老老实实低下了头,一下子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他一个倒抽气,直接便晕了过去。   容予:……   陆识途上前施了几个法诀,查看了一番,然后回身看向容予:“真晕过去了。师尊是想到什么了?”   容予脸色复杂:“我和他说的这些,是我……家乡,那边的话。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他还是不是江自流了。”   陆识途点了点头:“先带回去吧。”   容予也点头同意。但陆识途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容予。   容予奇怪地看他两眼,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却直接被陆识途捧住了脸,低头深深吻下来。   容予吃了一惊,措手不及地仰着头任由陆识途重重吻着。   陆识途像是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吻了一会就立刻停了下来,仍旧捧着容予的脸,额头抵着额头,静静地喘/息了一会。   容予看他脸红得可爱,不由伸手摸了摸。陆识途闪电般抬手握住容予的手,求饶似的低叹了一句:“师尊,别这样。我真的……”   这语气和表情像羽毛似的,在容予心上撩了撩。容予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心里发痒,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心里却动起了歪心思:现在他俩真的是道侣了,或许……是时候好好教一教陆识途某些事情了。   当天晚上,“江自流”一直没醒。容予为了防止他被自己捅出的伤口就这样搞死了,还给他输了点灵力,让他起码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于是他们便将“江自流”丢进废弃的房间里,布上层层结界禁制,牢牢禁锢住他,也检测着他的生命体征。若他醒过来,容予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安置好“江自流”之后,容予又去看了看容百川,确认他无事之后,他便走向了自己的卧房。   这还是他在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喘口气,好好看看这处旧地。先前带容百川回来之后,便日日不停歇地和陆识途交换着为容百川传输灵力,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追江自流,始终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里。   银杏树仍旧如从前一般郁郁葱葱。明明对于容予自己来说,他其实并没有离开多久,但此刻站在这里,再回想从前,实在是恍如隔世。   陆识途走过来,自身后拥住容予,埋首在容予脖颈处,安安静静地抱着他。   容予轻轻笑了一下:“今晚来我这里睡?”   陆识途僵了僵,呼吸一下子滚烫起来。   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哑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下章没事 第82章   容予有些后悔了。   他本以为陆识途这样纯情不禁撩,必然是非常不熟练,完全不了解这些事,需要他好好教一教。   直到陆识途将他吻得有些头晕眼花之后,拿出了一本册子。   陆识途咬着他的耳朵,吐息火烫:“师尊……这是从青青那里拿到的,师尊愿不愿意……像这样……”   说着,他翻开了册子的某一页。容予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像是某本无名功法的小册子,里面竟然是……以他和陆识途为主角的工/口漫画!?   这一页,两人姿/势非常微妙。   两人虽然衣衫完整,但是根据两人的表情、衣服褶皱以及动作细节来看……恐怕他们正在进行一项古老的运动。   而且他们两个人的位置……   容予如遭雷劈,直接石化在当场。   等一下,这他妈……   陆识途贴过来不依不饶再次吻住容予,鼻尖轻轻蹭着容予的鼻尖,诱哄道:“师尊,张嘴。”   他耐心地哄了半天,等容予终于有些晕头转向地张开嘴,陆识途便吮xi着容予的舌尖。   容予一瞬间头皮发麻。   陆识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师尊。你好甜……”   ……   后来,容予受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畜生……”   陆识途就笑,然后越来越凶。   再后来,容予便说不出话了。   第二日,容予再次看到了自己身上满满的牙印,甚至比上次更可怖。他有些麻木地想起来昨夜陆识途发红的眼睛,只觉后背发凉。   陆识途如从前一般端着茶走进来,见到容予醒了,便微微笑着走到榻边。他一脸餍足之色,眉梢眼角都是春光,简直光彩照人。   容予刚要说话,他便吻了上来。容予再要开口,他又用吻堵住了。   容予气不打一处来:“你…唔!”你什么毛病!   黏人到这种地步,已经可以称得上有毛病了吧!   陆识途做着这样有几分强势的事,面上却还是一派纯情,脸上泛着红色,目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痴迷之意,喃喃道:“师尊……”   容予一个头三个大,忙伸手拿过茶盏抿了一口,不再给陆识途机会。   他现在对陆识途的感觉已经完全变了,再看陆识途撒娇时,也终于没有那种师父看徒弟的可爱滤镜了,他只觉得自己以前怕不是瞎。这再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个乖巧可人温柔体贴的“师兄”或者小徒弟了,这他妈是大魔王!   甚至陆识途靠得太近的时候,容予的射n体还会下意识地有些瑟缩,是昨夜留下的阴影。   好在没过多久,关押着“江自流”的结界就有了波动,这意味着他们终于不必再独处了。   他们还没走到房门口,只听房中的“江自流”发出一声惨叫:“怎么还没醒??”   容予:……   如果江自流真的是本体,装成了这样,那也着实是太厉害了,怎么看都完全不是一个人。况且,他按理说不可能知道三次元的东西,更别说用起来那么自然,那种程度只有真的生活在三次元才能做得到。但若说是魂穿,莫名其妙就穿来一个现代人,似乎很没道理……   难道说,江自流那个邪术,真的召唤来了谁?他口中的神?只不过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这个“神”并不是整个被他召唤过来了,而是直接占据了他的身体?   容予沉吟着走进了房间。“江自流”动弹不得地躺在床榻上,只有面部肌肉、眼睛和嘴巴能动。他见容予二人进来,立刻崩溃地看向他们,牙齿打颤,却是说不出话了。   容予缓缓走上前,有些没想好要怎么继续问他。其实昨天开始,他就已经更倾向于相信,这个人不是江自流了,而是一个倒霉的现代人。甚至……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废柴成神路》这本书的作者?他年龄应该和作者差不多,职责也是写手。何况,他通过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影响这个世界,确实有可能是江自流口中的那个“神”。   所以,怎样确信一个人真的不再是他自己了?   容予有点犹豫。要直接拷问他的神魂吗?容予这原身确实会这个功法,只是若真的用了,恐怕这个人也就废了。   如果面前这人真的是作者,那他绝对还有用处。   想了想,容予问道:“写小说的?”   “江自流”惊恐地眨眨眼,回道:“是!是……”   容予挑起“江自流”一片衣角,指尖冒出无形剑光,遥遥一划,那衣角顿时在“江自流”面前化为碎片。   “都写过什么?挑火的说。提醒你一句,我能看出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一句话不对,断一截骨头,断哪看我心情。三句话以上,胸口那,再给你添个花。说吧。”   “江自流”额头上有冷汗冒出来,表情已经僵硬至极,他牙齿打颤道:“最火的是……那个什么,《废柴成神路》。”   容予侧过脸,和陆识途交换了一个眼神。过了一会,他“嗯”了一声,细细打量刁寺:“这几天看没看评论区、私信和邮箱?”   “看了,看了,刚看了……”江自流嗫喏道。   “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捡两条说说?”   “江自流”想了一会,犹豫道:“刚刚收到一条,有个奇怪的人说,要约我见面……啊那个,他,他说了一句话,还挺有意思的,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书中的角色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容予接着问:“这人的id是什么?”   “江自流”顿了顿,试探着回想:“叫……‘吃你家炸鸡了?’”   容予点了点头,沉默了。完全没错,这就是他的账号。   “江自流”看他们不说话了,可能心里又慌了,踌躇一会,颤颤巍巍开口:“壮士,这到底怎么个事,你们…你们给个明话吧。我真是守法公民,我真不姓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就成这样了……”   容予没吭声,抬手把他的禁制解了一层,让他能自由活动了,然后问了一句:“伤怎么样?”   “江自流”试探着伸展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能动了,立刻坐起来向后缩了缩:“还行,适应了也不觉得特别疼了……哎?”   他的眼神落在容予身后时,一下子顿住了。他神色逐渐有些迷茫,小声奇怪道:“这个……好眼熟啊?”   容予回身一看,拔出十二楼:“你说这个?”   “江自流”直直看着十二楼,迷惑地点了点头,神色纠结:“对……这真的……好奇怪啊……”   电光石火之间,容予一下子想了起来,在江自流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那一瞬间,他拔出了十二楼。   而且在那一刻,容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一些变化。   十二楼……能与三次元沟通,莫非是因为他无意中拔出了十二楼,再加上江自流的邪术,就真的……不小心把作者拉过来了?   容予想了一会,抬头问他:“那个人给你发的那句话,你是怎么回的?你怎么看?”   “江自流”,或者说刁寺,这次真的犹豫了一会,然后才道:“大仙,这话听起来可能很怪,但是我真没骗你,你,你应该也能看出来的。那我说了昂。”   容予挑了挑眉。   刁寺露出一种混合着迷茫和思索的神色:“不瞒您说,其实……在这个人给我发这句话之前,我就隐约有过这种想法。我给他发了联系方式,让他合适的时候联系我。不过直到突然来了这里之前,他都还没回复我。”   “展开说说?”   “嗯……”刁寺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其实,从一开始,这本书的故事,就是在我做梦的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后来我又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就像在看一个电影,我看到了这个梦中世界里的许多事。但是我特别不喜欢一部分情节,所以我决定把它写出来,写成小说,按照我喜欢的方式改写剧情。”   “我一直能够感受到,这个故事就在我的脑海里,灵感也一直源源不绝。我好像就能够看到它的种种细节,看到它的发展,看到它的结局。但是从前不久开始,这种感觉,消失了。我想不出新的情节,一旦下笔,写出来的东西也和我想要的大相径庭,甚至我还一直有种修改前文的冲动,看前文特别难受特别不顺眼,也真的改了不少,就鬼使神差,魔怔了一样……”   “我渐渐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是,故事中的人物它拥有了生命,它不服我的安排,在和我对抗。说来好笑,我甚至还觉得,就算这样,我也依旧能摆布它们,它们都必须认命。之前那段时间,我一下笔,就好像在和笔下的人物打架似的。它们控制着我写出一部分情节,我自己再加入我想要的情节,对峙着推进剧情。”   “但是我好像输了。直到有一天,我从头到尾回顾了一下整个故事,我这才发展,它和我设想的已经完全不同了,它的主角也只会彻底走向毁灭,所以我停更锁文了。”   容予彻底沉默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刁寺,那眼神让刁寺越发恐慌,又往后缩了缩。   容予转过头,有几分担忧地看了看陆识途的表情。陆识途神色没变,轻轻对容予笑了笑。   容予又道:“再展开点,你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又写出了什么样的故事?”   刁寺立刻道:“我,我刚刚说的话绝没有半句假话!您知道的……那些梦,其实也算不上故事,只是一个世界,世界里有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时间在向前走。其中让我不喜欢的那部分是……里面有一个叫做陆识途的人……”   容予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陆识途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容予看他一会,只得一声不吭地继续坐在原处。   刁寺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混合着不屑、嫉妒、不甘等等的神情:“这个陆识途,命好得不得了,出身在特别显赫的修仙大家族,出生没多久就凭借着家族关系直接进了第一大门派,直接拜入掌门座下。他天赋还好得不得了,小小年纪就筑基了,未来多半会是下一个第一高手,早早就成了内定的掌门首徒,下一代门派掌门。我就看不惯这种人,凭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大仙你说是不是,这也太不公平了。”   容予笑眯眯地摸了摸刀:“继续。”   刁寺看了他一眼,无端觉得后背一凉,说话也小心收敛了不少:“然,然后,然后……哦对,然后在这个世界里,我看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叫江自流,他命特别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自己也差点染上必死的重症,去门派求药也没求着,后来在门派里做了一个平凡的外门弟子,天赋也□□通,一辈子碌碌无为。我看他特别有想要走上顶峰的愿望,我就喜欢这种平凡但有理想的人,我觉得他才应该是天命之子,应该做主角,应该拥有一切,所以我就以他为主角,写了这本小说。”   容予“哈哈”一声,问道:“那你所谓的不服气不认命、一直在和你对抗的角色,是不是就是陆识途,还有他的师父容予?”   刁寺一瞬间惊恐至极:“你,这??大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予冷笑着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和你对峙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开心吗?”   刁寺:???   接下来,容予对着刁寺解释了一下所有事情,期间还带他出去御剑观光了一圈,给他展示了一下他确实已经身在异世界了。   刁寺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半天,他终于回过味来了,赶紧涕泪横流地去抱容予大腿:“大仙你是真的大仙,你可得帮帮我啊,我发誓我之前都是无意的,我不知道这一切还真的存在啊……陆识途,对不起啊太对不起了,你才是真的天之骄子,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做错了……你们宽宏大量饶了我吧,大仙们可得罩我啊……”   他慌得要命,颠三倒四地呜嗷喊叫着。容予烦得很,把腿抽出来,嫌弃道:“离我远点。”   下一刻,刁寺却突然僵住了。他看起来跟半身不遂似的,半伏在地上,下半身一动不动,上身开始抽搐着挣扎,脸部表情十分狰狞,歪眼斜嘴的,甚是诡异。   容予后退一步,皱着眉看他。   刁寺原本是慌乱茫然又有点谄媚的表情,这会变了又变,扭出一副不敢置信且愤怒至极的神情,然后张口怒吼:“你在说什么!?你不是神吗??你怎么在向他们求饶?你怎么还在向陆识途下跪道歉??”   “你不是说我才是天命之子吗??!”   他神色怒极,却完全没看容予和陆识途,而是保持头部不动,眼珠子转向眼角,像是拼命看向自己。   这会,他的神色动作语气,都无比熟悉。容予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江自流!   江自流说着说着,似乎一时恨急,突然伸出手重重掐在自己脖子上,那架势像是要把自己生生掐死。   容予立刻出手定住他,上前打量他。   江自流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他眼睛转向容予,只听容予缓缓道:“哎呀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神?你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他会保护你?会杀了我们?”   江自流眼睛暴凸,像是要气绝身亡了一样。   容予笑了笑,继续捅刀:“你既然能听到,想必我们前面说的,你也知道了吧?你不过是个废物,合该一生碌碌无为,什么天命之子,呵……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笑话!”   江自流的眼球都充血了,像是要流下血泪似的,即使在法诀束缚之下,他的身子仍颤动起来,嘴唇也在抖动,像是要拼尽全力反驳这句话。   容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接着,江自流突然周身一抖,然后完全静止下来,所有动作都没了,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躺在那。下一瞬,他的神情再次鲜活起来。   容予解开他身上的法诀。“江自流”再次哆哆嗦嗦地看向容予,眼泪刷得掉了出来——吓得。   陆识途握住容予的肩,轻轻带着他向后退了几步。   容予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低头一看,这人失禁了。   容予:……   只听“江自流”,或者说刁寺,哭喊道:“大仙求求你们送我回去吧!!炸鸡大仙,你能过来,肯定还能回去对不对,啊啊啊救救我这没法活了啊呜呜……”   “你冷静点,死不了。送你回去的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要冒很大风险,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想试试吗?”   刁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道:“我要!!我试,我愿意,求求大仙了!”   容予点点头,问他:“那你凭什么让我们救你?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刁寺愣住了。他的神色逐渐有些惶惑,他磕巴半晌,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我,我知道解决蜃气的办法!这里现在不是蜃气肆虐来着,你们不是还帮着救过人吗,你们一定需要这个对不对!我肯定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容予:“哦?”   半个时辰之后,容予和陆识途又走出了这个房间。   陆识途问道:“师尊相信他的话了?他就是那个作者?”   容予点头:“本来信了八成,他说出来这些之后,差不多就全信了。和我的推测差不多,多半是真的,先用着吧。”   “不过,识途……”说完之后,容予又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皱起了眉,神色中有几分纠结,还有隐隐的心疼。   陆识途知道容予的心情,他笑了笑,伸手拉住容予的手,十指相扣。   容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反应,任陆识途拉着。   陆识途神色平静满足,甚至带着浅淡的笑意:“师尊,你相信么。如果小时候的我可以选择这两种不同的未来,我还是会选择现在的一切。对我来说,这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了。”   “还有……”陆识途还是笑着,有些为难似的皱了皱眉,低头贴在容予耳边,让容予下意识有些想要后退。   陆识途哑声道:“抱歉,师尊,你不要躲我。你越挣扎,我就越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的社交账号,名字都是:吃你家炸鸡了?   此时一位画风独特的暴躁老哥路过.jpg   小陆:圆梦就在今天   (另:修过之后没办法详细展示小陆的疯批,以及小陆不压抑自己之后的样子了,大家自行脑补一哈叭)   对啦,这里我就再多讲一句防杠叭:文里面的人说的话,只是他从他的视角看到的、以他的角度认知到的事情。究竟真相是怎样的,角色各自是怎样的,友友们一定能用自己的眼睛得出结论滴。 第83章   容予:……   他刚刚才被陆识途的话震撼到了,还处在动容之中,猝不及防就听到了如此变态的发言。   所以为什么,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这人还能一脸的认真,甚至还有点正直的为难之色,那感觉甚至就好像是问题出在容予身上,是容予害得他克制不住自己似的。   他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推开陆识途的脸:“差不多就行了。”   陆识途笑了笑,捉住容予的手握在手心里,不依不饶地低头去寻容予的唇。   容予最终没有躲,任由陆识途揽着他越吻越深,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容予的嘴唇被吮得有点疼,他有点无奈又有点不爽地抬起手抹了抹嘴,道:“走,去看看你师伯。”容百川醒过来之后就恢复得很快,现在大概已经好很多了。   陆识途“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又道:“师尊觉得,刚刚的刁寺,三天之后,他真能给出办法吗?”   “他自己说的三天,姑且等等看。”容予无所谓道,说完,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这节骨眼上……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要真能有办法自然再好不过。”   片刻前,刁寺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拼命想了一会,还便想到了蜃气。   刁寺迫不及待道:“是这样,小说原本的剧情线和结局,其实我本来差不多都构思好了,那些情节里肯定会有解决蜃气的法子……哦,可能也不该说是我构思出来的,毕竟很多情节的灵感都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或者我做梦梦到的,大概就是你们说的……观测?反正就是,虽然我没写出来,也不太记得,但是你们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记得起来!”   容予不为所动,冷冷道:“可是我怎么记得,在你的书里,江自流早早就能够去往开阳界了?我记得……按照你小说后半截的走向,结局多半是江自流抛下了这个世界一走了之,带着后宫们去开阳界幸福生活了吧?你哪来的解决办法?”   刁寺神色慌乱了一瞬:“……是,是……但是我记得,在我得到的灵感中,最后还是有人解决了蜃气的问题,只不过不是江自流,所以我也没注意,所以……所以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想起来这个方法,三天,三天就够了!”   容予收回思绪,和陆识途并肩踏入了容百川的洞府。   容百川正坐在桌边摆弄着一个小丹炉,见容予进来,眼神一亮,笑道:“阿予来啦。”   容予看容百川气色好了不少,也长了些肉,终于不再是骨瘦如柴的重症病人的模样了,心里也松快不少,笑了起来:“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哦,你说这个?”容百川点了点丹炉,笑道,“这门派都倒了,我不能坐吃山空啊,所以就先炼着丹药,也能有点事做。”   容予看他精神很好,便也点点头:“师兄喜欢便好。”   两人聊了一会之后,容百川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着看了容予一眼,纠结道:“阿予……其实,还有件事……”   “就是,那个江成雪……他在宗门大牢里,他一直说,如果你回来了,他要见你……”   容予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面色逐渐复杂,蹙眉道:“宗门都没了,他还没走?”   容百川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对,先前我遣子煦去替我采炼丹用的灵药,路过宗门训诫处,他看见……关着江成雪的那间,有人影。还是因为他提了这个,我才想起来这回事。”   子煦是后来唯一留在秉真峰上的小道童,愿意留下来继续照顾重伤的容百川。正是因为有他在,容予才能够放心去处理江自流的事情。   容予默了默,先是有点疑惑:怎么关在训诫处,不在地牢?训诫处的是宗门大牢的地上部分,主要是给犯了小错的弟子闭关反省的,仅仅是条件简陋一些,算不得真正的牢狱,甚至有弟子需要闭关却无处可去时也会申请来此。而训诫处地下的地牢才是真正关押犯人的地方。   陆识途似乎看出来了容予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当初我与师伯确实想关他进大牢,但其实以他的修为,宗门大牢是关不住他的。所以准确来说,他……”   陆识途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然后垂下眼继续道:“他是自愿留在训诫处没离开的。”   自愿留下……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就是为了和自己见一面?   容予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方面,他想到如今大陆正面的情况都是江成雪打开通道放出蜃气所致,他还想到江成雪欺骗利用自己多年,潜伏在破山峰调查十二楼,最后还直接偷走了玉环,这才造成了祸事。   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起来,在流云涧的时候,听到的那些魔修说的话。对大陆正面来说,这是一场灾难,但对大陆反面来说,这却是唯一的生路,而江成雪则是救世主。   当初在长恨渊底,江成雪拼了命地来救他、撕心裂肺地喊“师尊”的那一幕,也出现在容予眼前。   何况,再怎么说,江成雪也在他身边待过好几年,就算是养只猫,也早就养出感情了,何况是徒弟……   容予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师兄,我先走了。”   容百川欲言又止,看了看容予,又看了看陆识途,然后才像是放下心了,最终没说什么。   两人走出秉真峰洞府。   “师尊,你要去看他吗?”   容予有几分心不在焉,偏头随口问道:“你想让我去吗?”   陆识途诚实地摇了摇头。   容予这才真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少撒娇。”   陆识途看了容予一会,俯身过来轻轻吻了吻容予的唇角。像是在确认容予的存在,又像是在落下烙印。   容予被他黏得有点好笑,按住他的后脑,没让他离开,加深了这个吻。   “现在行了吗?”   陆识途喘了口气,埋首在容予颈间:“现在……更不想放你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眼里的小陆:撒娇怪,动不动就在撒娇(什么奇奇怪怪的滤镜…)   (师父宠是真的宠)   上一章被锁之前看了的友友们,记得再看一遍呀。在改的过程里,我把一部分这一章的内容挪去上一章了,因为上一章需要删但是又不能少字数。   感谢在2021-01-3116:47:39~2021-02-0222: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111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太虚剑派训诫处。   两人走进容百川所说的那处院落时,容予愣了一下。院子中心处竟也栽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叶子金黄,煞是好看。   只是,容予洞府中的银杏树是阵法中心,建起洞府时就与阵法融为一体,而面前这个却像是没什么用处,只是放在这里做装饰。徒有其表,却似乎没有得到其中真意。   院落的布置也处处与破山峰洞府相似,容予越看越有些茫然,他慢慢向前,走进了房中。   江成雪竟真的在里面,他正坐在窗沿上,手中拎了一个酒壶,抬着头出神,半天才抿一口。   容予一进来,江成雪抬眼看向门边,突然一僵。   好半天没人开口,场面一片沉寂。过了一会,江成雪逐渐反应过来,笑了起来:“师尊,你回来了。”   容予看着他,平静道:“江成雪,你已经达成目的了,往后,不必再唤我师尊了。”   江成雪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站起身跳下窗台,笑着向容予走过来,步伐很稳,但似乎隐隐有点急切。   “师尊没受伤吧?当时可真是,咳,可真是凶险。”   容予皱了皱眉。他直截了当道:“你说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容予从始至终都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更没有要坐下同他叙旧的意思。   江成雪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停在几步开外,面色似乎变了变,最终仍维持住了有些僵硬的笑容。   “师尊……其实,我只是想说,”江成雪笑着缓缓道,“对不起。”   容予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他道:“在其位谋其事,你不必同我说对不起。若真要说,你去凡间同那些被蜃气被魔修所害的人说对不起吧。”   江成雪的眼眶一下子有些发红,他踌躇半晌,用极轻的声音道:“我,吩咐过,让他们过来之后不可以随便伤人……”   容予面色不变,站在原地默然看他,不明白他说这个做什么。   江成雪看他不讲话,又笑起来:“说到底,还是我辜负了师尊。当初长恨渊一事,也是我害了师尊。师尊若是生气,便拿我出出气吧。”   说着,江成雪从腰间解下一柄剑,倒转过来,将剑柄递给容予。容予仔细一看,发现这是自己当初见他一直没领宗门的佩剑,便随手在容百川那边顺来然后送给他的一把灵剑。容予倒是没想到,这么久了,江成雪竟然还佩着它。   容予接过来,自剑鞘中抽出一截剑身,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这剑被保养得非常好,光泽如新,依稀还是当年旧时光里的模样。   真真是,物是人非。   容予锵然一声将剑插/回剑鞘,手上注入灵力,接着,只听一阵金属碎裂之声。   容予随手将已经断了的剑丢在一旁,转身离开了。   江成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然后脚步有些踉跄地追了出来。他停在院子里,像是拼尽全力,才努力挤出一句话:“师尊,你是……你是我……”   容予没回头,径直下山了。   江成雪一动不动地站在银杏树下,看着容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过了一会,他觉得脸上有些凉,抬手一抚,摸到了一点冰凉的泪。   他的世界里的光,消失了。   没过两天,破山峰突然来了人。   陈遇安同尤未晚一起进了容予的洞府,两人看到容予皆是惊喜非常。   容予愣了一下,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遇安仍是从前的模样,只是风尘仆仆,脸上有点倦色。他激动不已地向容予走过去,一把握住了容予的手:“师尊!!你没事,太好了……”   他说着,竟像是激动得要哭了。   尤未晚虽没上前,但神色也是无比激动,眼睛闪亮地看着容予他们。她的皮肤黑了一些,身子骨看着也结实了一些,像是真在凡间好好历练了一番。   陆识途轻轻把容予的手抽出来,垂目静静问候道:“师兄。”   然后,他就那样把容予的一只手扣在手心里,有些暧昧地慢慢摩挲着,直到十指相扣。   陈遇安压根没注意,他冲着陆识途笑了笑:“师弟又长高了。多谢师弟,听说是你把咱们师尊救回来了。”   倒是尤未晚注意到了,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愣了两秒,然后抬头看了看容予又看了看陆识途,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似的,微微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像是有点高兴,露出一点微笑。   陆识途抿了抿唇:“师兄不必谢我。我本就该去救师尊的。”   容予听得哭笑不得,心说陈遇安这情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打死也是多亏了他修为高吧。他也握紧陆识途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陆识途的手背,安抚了一下这小醋坛子。   而后他才对着陈遇安笑道:“是呀,我没事,不必担心。你们这些年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陈遇安和尤未晚两个人说的。尤未晚笑道:“我们一直在凡间历练。多年之前,蜃气出现的时候,我正巧就在凡间,还就在蜃气出现的一座城里。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回事,是陈师兄提前告知了我们,我们提前撤出来,这才平安无事。陈师兄当时救了好几座城的人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神色有些柔和,眼神更亮了,嘴角也微微翘起。   陈遇安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这还多亏了之前师尊给我传过信,我才了解了一点,师妹真不用这样……”   容予噗嗤一笑:“后来呢?”   “后来,我便继续跟着陈师兄一起历练,去了许多偏远荒凉的险绝之地。”   陈遇安听尤未晚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那些地方消息闭塞,荒无人烟,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师尊出事了的消息……也没能去救师尊……”   容予有心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做,只是笑了笑安慰道:“不要自责,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陈遇安脸色好转了一点,继续道:“直到前些日子,门派倒了的消息传出来,举世震动,我和师妹这才听到了消息,然后才知道师尊回来了。”   “唔,说到这个,”容予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未晚,我知道你师父清虚长老,他还守在清虚峰上,还在守着那些灵草。”   尤未晚点头:“是,一会我便回峰看看。”   陈遇安立刻道:“好,那我也去看看。”   容予:……   尤未晚奇道:“陈师兄并非太虚峰弟子,为何要同我一起回去?”   陈遇安有几分茫然,问道:“我,不能同你一块回去吗?”   容予扶额,听不下去了。他咳了两声,打断道:“蜃气一事,我这边可能有了点进展。”   为了照顾两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含糊地选择性描述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大意是江自流身体里如今住着一个类似先知的魂灵,他或许有办法解决蜃气。   陈遇安眼神一亮:“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等这办法出来了,弟子也来助师尊一臂之力!”   容予点头:“好。等办法出来了,我再给你传讯。”   几日之后,约定的日期便到了。   刁寺的房间里散了一地的纸张,大多都写了字,也有的被胡乱涂画一气,有的被揉成了纸团。   刁寺本人正叼着笔扯着头发,便秘一样对着桌上的几张纸猛看。   见容予他们进来,他从乱糟糟的头发地下露出一双熬红了的眼睛,忐忑道:“……大仙。我想到了很多东西。不过……那,那个什么……你能不能,在我说之前,先保证不会对我怎么样……”   容予有了点不妙的预感,蹙眉道:“行,有话快说。”   刁寺咳了几声,开始描述:“就是,我想起来了,按照我写的文的剧情发展,后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先讲结局,你们再考虑考虑用不用我的办法。江自流的我就不说了,就和你猜的一样。不过……你们俩的结局……”   “陆识途,我文里已经写了,他黑化了,倒戈向魔修了,还帮着魔域少主打开了两界通道。而容予……原文里的容予,其实在我的灵感,或者说,在我观测到的这个世界之中,我看到容予收了一个徒弟,叫做江成雪,其实那就是魔域少主。江成雪后来探查到容予佩戴的玉环能够打开通道,于是……于是他就把他师父容予,掳走了……他把容予关起来了,拿走了容予的玉环,然后用它打开了两界通道。不过他这样做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好像,因为容予特别关注江自流,一心想收江自流为徒,江成雪都看在眼里,所以心生嫉妒……最终才做出了这种事。”   容予神色一僵。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在蜃气之中做的噩梦,那一幕似乎……真的就是这样。   “后来……后来,容予知道了这些事,知道他徒弟江成雪利用他打开了通道,搞得生灵涂炭,然后就开始暗中同江成雪周旋,想找到改变的办法。最后,他还真的探查出了玉环与十二楼有关,还探查出了一些别的东西,这些我实在是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他最后拿着玉环,逃了出去,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似乎是某种法阵,他……深入了蜃气产生之处,把他自己,还有那枚玉环,用来做祭品,将蜃气消除掉了。”   “玉环碎掉了,玉环中似乎有种特殊的神力,那种神力也融入了天地灵脉之中,因此蜃气被才消灭掉了。但玉环似乎神力不足,所以开启法阵的容予得以身献祭,他……他,他……”   刁寺说得冷汗涔涔,似乎怕极了,最终磕巴道:“他,血液流尽而亡……我只看到,那法阵上,血,全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啦,今天是北方小年,大家小年快乐~   明天就是大结局啦~   预告一下三个番外:   一个师父和小陆的婚后番外,关于师父如果感染了蜃气会梦到什么一个江成雪番外,关于江成雪这个人   还有一个现代世界番外,校园a波,少年人的纯情恋爱故事~   感谢在2021-02-0222:46:48~2021-02-041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柴芜、林深可见鹿10瓶;deicide、忱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正文完结   容予倒抽一口凉气,不寒而栗。   陆识途的声音是从没听过的感觉,又沉又冷:“你是什么意思。”   刁寺被陆识途的样子吓得要命,连连摆手:“我没意思!就是,我看到的结局,它就是这样……但是!这其中还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点,比如说,我那个结局里,容予被江成雪囚禁了太久,已经很虚弱了,说不定是因为那个,他才只能用死亡献祭生命力,说不定对正常人来说不致命!还有还有,对了,你们不是讲,玉环是那把刀的一部分,这次我们有刀,还有两枚玉环,说不定神力就够了,不需要人祭了!”   容予点点头:“这话有理。”说着,他轻轻抚了抚陆识途的后背。   陆识途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只是仍旧皱着眉看着刁寺。   “不过,那个将玉环的神器之力融于天地的法阵,你能记得起来吗?”容予想了想,又问道。   刁寺迟疑了一下,又慌不迭地点头:“我能,我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些……大仙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到!一定!”   容予不置可否。他缓缓道:“假如这事可行。假如不需要人祭。但还有一件事很要紧:这个法阵需要在蜃气产生地使用,就算用了的人想回来,恐怕在他结阵的过程之中,也已经感染蜃气了。”   “师尊,让我来!”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出现。   陈遇安大步迈进屋内,继续道:“这事我能行,我不怕感染蜃气。”   尤未晚和他并肩进来,也恳切道:“长老,让我来吧。我本也无牵无挂的,不要紧。”   陈遇安急了:“你怎么能是无牵无挂呢?你父母在开阳界,肯定一直很想念你,你还有清虚峰上的师尊和师兄弟,倒是我本也是在四处历练,去哪历练不一样呢。”   容予打断他们,头痛道:“行了行了别争了,你们谁都别想去。这事,还未必可行呢,还得再看,着什么急,一个个上赶着去送命。”   陆识途抓紧他的手,神色有一瞬间的不安:“师尊……”   这时,门外却又走进来一个人。   江成雪看着容予,面色发白,轻声道:“让我去吧,师尊。本就是魔族领地的诅咒,我将它引到大陆正面,是我的业障,让我去赎罪吧。”   容予面色不太好看:“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们?”   江成雪看他一会,认了下来:“……是。师尊……其实,不必如此防备我的。我不会……再害师尊了。”   陆识途皱起眉,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容予身前,面色沉沉,不善道:“从前……那些时候,都是你吗?”   江成雪静了片刻,惨笑一声:“你真的察觉了……是,我确实不止一次偷窥你们。”   容予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这么一回事,顿时身上有点起鸡皮疙瘩。他随手领回来的小徒弟,竟然是个偷窥狂?   陆识途脸色一变,霎时剑气四溢。   江成雪的唇角立刻溢出了一丝鲜血。他没防御,擦都不去擦。   他看着陆识途,看了一会,神色逐渐有些恍惚:“……我总能看到师尊是怎样对你的。其实有时候,我也会不甘心啊……陆识途,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学着像你那样,对师尊笑,努力照顾师尊,可总是不一样……师尊待我们,总是不一样……”   容予的眉头紧紧蹙起,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被人关起来的梦。梦里有人泣血似的对他说:“师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江成雪垂下眼,抬手擦了擦嘴角,不再继续,而是再次对容予道:“让我去吧,师尊。大陆反面还有许多魔修没能过来,于情于理,我都得去。”   容予没吭声。过了一会,他转头问刁寺:“还要几天?”   “三天,只要再三天就够了!我已经有思路了……”   “行,”容予点点头,“你把办法交出来,如果可行,我就送你回去。”   刁寺狂点头,然后突然又顿住了。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这万一我给了你们,你们又不送我回去……”   容予笑了笑:“你可以选择不给。”   刁寺忙道:“别别别,大仙,我给我给……”   他说着,眼神再次移到了容予背后的十二楼上,缓缓道:“这把刀……就是……在我回忆的过程中,我好像总能想起这把刀……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它?”   这句话一出,容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思索片刻,抓不住这思绪,便放到了一边。   当天晚上,容予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似乎见到了十二楼,然后又看到了一个穿着太虚剑派红配绿弟子服的小孩。   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玉雪可爱,还有点婴儿肥,眼睛很亮很干净。他一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一丝不苟地早起练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认认真真地修炼着。   秋去春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始终是那副模样,眼中只有剑,只有修炼。   他走过了许多试炼、比拼,得到了许多人艳羡钦佩的目光和潮水似的赞扬,什么“天之骄子”、“门派第一人”,全都不要钱似的砸向他。但他始终不曾去听,不曾去看,稳稳握着手中的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他的眼睛,始终安静地看着最高处。   十岁那年,他的修炼初步得窥大道,在晨昏交界之时,他站在暗处,却引来了一身明亮的日光——他筑基了,引得天降异象。   门派上下欢呼雀跃,为他欣喜若狂,他是百年或者说千年之内,都不曾出现过的少年天才。   而他只是沐浴在光下,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就这样走着,一路长大,一路修炼,最终真的成了门派第一人,也成了天下第一人。   容予看着他从一个孩子一点点长大。他的目光可以转向周围的许多人事,他似乎可以将整个世界纳于眼中,但他一开始便看到了这个孩子,后来便移不开目光了。   这个孩子走到了最高处,容予只觉心里无比圆满。他醒了过来,唇角仍带笑意,却渐渐不太记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陆识途新奇地盯着容予脸颊上笑出来的小酒窝,看了一会,忍不住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问:“师尊在笑什么?”   容予回想了一下:“很熟悉……好像是我从前做过的梦。不过,不记得了。”   “师尊以后梦一梦我好不好。师尊这样笑着,如果是在想别人,我这里,好难过。”陆识途叹着气,边说,边带着容予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容予抽回手,深吸一口气:“差不多得了。”你是撒娇怪吗??   过了一会,他犹豫道:“大约……确实是梦到你了。”   陆识途笑起来。   不过两天时间,刁寺便将阵法图交了出来。   见到容予他们,他很是兴奋:“就是这个没错!还有我想到的其他细节,都标在一边了,按照这个办法操作,应该就能消灭蜃气了!”   容予看了两眼,看不明白,把图纸递给容百川。容百川是杂家,学贯百家,曾经也交过一个朋友,是位阵法大师,教过他一些密不外传的关窍,所以他对阵法会格外敏/感。之前也正是因此,他才看出了掌门开启的护山大阵有问题。   容百川看了一会,闭目推演思考,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危险,而且确实是先破坏后融合的阵法。若说它能将十二楼神力归于天地,理论上来说是符合的。不过到底能不能真的成事,需不需要人祭,我无法断言。”   等他们讨论完,刁寺期待道:“大仙,现在能送我回去了吧?”   “可以。不过我先前也同你说了,这个法子未必会有用。我会用这把刀,”容予说着,抽出了十二楼,“劈开两界通道,但这刀,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用,可能会出岔子。你考虑清楚,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去。”   刁寺听着容予的话,神色有一瞬间窒息。但他听完之后,叹了口气,却毫不犹豫道:“我得回去啊,我老婆还等我回家呢,大仙你整吧,不行我也认了。”   讨论一番之后,几人来到了长恨渊。因为上次陆识途便是在此处使用了十二楼,按理说这里大概更容易成功。   容予与陆识途一同握住了十二楼的刀柄,一瞬间,风声呼啸。   他们催动全身灵力,磅礴灵气冲向十二楼,而后向天狠狠挥出一斩!   这一刻,天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容予仿佛听见了锵然一声,而后面前的空气突然撕裂,像出现了一道隐形的不停变换的门。   刁寺盯着这“门”,牙齿打颤。   容予吼道:“走啊!不想回家了吗??”   刁寺咬了咬牙,抬步便向这边走过来。   与此同时,门内仿佛传来了一阵吸力,那吸力似乎只针对容予,容予不得不站得更稳,努力避免被拉进去。   陆识途握着剑,眼睛却是看着容予的。容予面上露出有些狰狞的神色之时,陆识途的脸色也难看了一些。   他问:“师尊,你想回去吗?”   容予莫名其妙地看他:“你说什么呢?”   “那里是你的家乡,你说你最开始来这里,是为了回去,对吗。我拉你回来,你真的愿意吗?”   容予不由气结,他无话可说地盯了陆识途半晌,叹气道:“行。你听清楚了:我为了你,想留在这里。可以了?”   陆识途像是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他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笑容。   容予心里嘀咕:这小兔崽子别是就等着骗他说这种话呢吧。   “师尊真的不勉强吗?”   “不勉强。学谁不好,别学你师伯。”   一边的容百川:……   与此同时,刁寺终于走进了门内。   在他穿越这“门”的一瞬间,他的身魂突然分离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模样的魂魄正继续走进去,而属于江自流的□□则“噗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那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佝偻着身子,秃顶啤酒肚,架着款式很旧的宽边眼镜,表情有几分颓废,但动作毫不迟疑地走进了那道门。   他渐渐消失了。   江自流竟然没有失去神智,他“呵呵”地挣扎着,拼了命地伸手去够刁寺:“你,你!!你不能走!!”   江自流看着逐渐消失的人影,眼前似乎闪过了许多情景。   他看到自己颓然倒在一个又小又破的房间里,家徒四壁,周围也空无一人。他垂垂老矣,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皱纹。他徒劳地伸手向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不久便咽了气。   再向前看,他看到自己在宗门里辛苦地挑水、洒扫、种灵草,却仍然换不到多少丹药功法,得到了也都是最低级的,没能有什么作用。他天赋平平,家境平平,只能做着最外围的活,每天都幻想着自己是天之骄子,将来必能有大机缘。   再向前看,他看到自己拜入山门,抬头仰望着巍峨耸立的太虚山脉,心中咬着牙为自己规划出了一副美好的前景,他确信,进了这个门,自己必能登上顶峰。   再向前看,他看到了自己前来太虚剑派求药的那天。   他看到自己母亲在床上虚弱的模样,母亲已经水米不进,大夫说没救了,又说,周围有个修仙大派,叫太虚剑派,只有他们的灵药或许还能救。他看到自己说要上山求药,然后磕了三个响头,让母亲等他回来。早已没有意识的母亲,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他看到傍晚之时,自己苦求半天,终于进了太虚剑派的山门。太虚剑派似乎正在忙着什么大事,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所有人脸上都有着喜气,所有人似乎都在兴奋地等待着什么。   他看到自己终于来到了太虚剑派的灵药堂。灵药堂的人似乎比别处还忙,主事者甚至不等他说完就“去去去”地轰他走。   他苦苦哀求,说这是给自己母亲救命的药。主事者不耐烦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不屑地吼道:“今天是我们掌门弟子筑基的大日子,整个灵药堂的药都得供着那边,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从哪来滚哪去,碍了我们门派的大事,有你好看的!”   他被狼狈地丢了出去,走下山门的那一刻,他如有所感,突然回了头   在最高的峰顶上,他看见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飘飘欲仙地站在那里,像要乘风归去似的,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天光骤然洒落,将那人笼在了光下。他何其得天道偏宠,轻轻伸手,便接住了一捧日光。   整个门派一下子疯了,所有人都欢呼出声,所有人都在替他开心,所有人都高喊着“陆师兄!”、“天之骄子!”……   江自流回去的时候,他母亲已经死了。据说死之前,似乎曾经有过片刻清醒,据说那时她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想要看到谁。   江自流看到自己为她合上了眼皮。   他告诉自己,我要做天之骄子。   有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你就是天之骄子。按照我的想法来做,我会让你走上顶峰。   “我才是天之骄子!!”江自流大喊着,竟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再度崩开,整个人狰狞可怖。   “我才是最受天道眷顾的,我才是世界第一!!我才是!!”   他癫狂地胡乱喊着,向刁寺消失的地方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微微后退了一些,所有人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发疯。   他冲过了,一头撞上了十二楼结界,被猛然反弹回来,“噗”得当空喷出一口血。   “咳咳,我……我是天之骄子!!哈哈哈……我才是哈哈哈哈!!”   他不管不顾,竟然再次冲了过去。这一次,他直接被反弹到了一边,重重地跌下了悬崖。   只听“砰”得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了地。   容百川摇了摇头,道:“像是真疯了。”   容予没再去看。这几天他虽然在用丹药拖着江自流身上的伤,保住刁寺的命,但这药同时也会抽空他体内的灵力,让他灵脉瘀堵、修为再难提高。如今,江自流已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容予低头看了一眼长恨渊,摩挲了一下放在袖中的阵法图,没多说什么,只道:“回去吧。”   一只黑猫缓缓自一边走出来,化成了黑衣少年的模样。江成雪平静道:“师尊,给我吧。”   容予蹙眉,半天才道:“这阵法未必管用,还得回去再研究一下。”   江成雪微笑着看他,温声道:“师尊,给我吧。凡间每天都有人在感染蜃气,你不想阻止这一切吗。大陆反面也是一样,我等不了了。”   容予捏着手中的阵法图,不吭声。   “蜃气的起源地在何处,你们没人知道的。这不是师尊的责任,这事本来就只有我能做。让我去吧,师尊,是你说的,在其位谋其事,我只是想救我的族人罢了。”   容予面色变幻半晌,解下了身后的十二楼。   他缓缓道:“玉环是十二楼的一部分,玉环里的神力来源于十二楼,将它们全部融于阵法之中,便不需要人祭。”   江成雪笑着点头,接下了十二楼和阵法图。他的笑容依然有一丝怪异难言的甜蜜,就像是少年人接过了谁的情书似的。   容予又沉默了。过了一会,他道:“江成雪,你本来就不欠我的。”   江成雪弯起眼睛:“好,我知道了,师尊。”   他转过身,握紧十二楼,将长恨渊结界破开裂口。接着,他站在悬崖边上,回身笑了笑:“师尊,再会。”   说完,他便走进了结界。   容予一瞬间记起,当初在树林里,那只慌不择路冲进他怀里的黑猫。小猫崽子还没有一级山阶高,犯蠢似的一级一级向上扑,想赖着他一起回家。   别有用心是真,可那些有过的好时光,也并不全是假的。   只是回不去了。   那天之后,蜃气真的开始逐渐消失了。后来,魔修们不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也开始逐渐回到大陆反面。   当最后一个魔修退回去之后,万仙门集合了四大门派和一众小门派的所有高手,将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也重新封好了。   当人们逐渐淡忘这件事,曾经蜃气和魔修肆虐的地方,渐渐也开始有了人烟。   破山峰上,容予走进了书房之中,轻轻咳了两声。   陆识途正对着桌面上一众灵材发愁,见容予进来,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容予笑眯眯道:“怎么这么忙,做什么呢?”   陆识途将走近的容予揽入怀中,习惯性地伸手在他头上穴位处轻轻按摩。   “师尊的头痛之症……我找师伯问了,他给了我一个灵材的名单,说这些可能与玉环材质近似,研究一下说不定也能炼出压制师尊功力的法宝。”   容予笑了一声:“想不到师兄还有使坏的时候。”   陆识途道:“嗯?”   容予从陆识途怀里站起身,转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撩起衣袍,想对着陆识途半跪下来。   陆识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伸手扶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师,师,师尊,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容予纠结地看他一眼,只得站稳了,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啪嗒”一声打开了,里面躺着两枚墨玉做成的指环。   陆识途看着那指环,愣在了原地。   “在我们家乡,如果一个人要向另一个人求亲,是要送戒指的。当时告白得太仓促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来,现在才做好。”   陆识途的呼吸有些急促,慢慢看向容予。   容予笑道:“识途,做我道侣好不好?”   陆识途像是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他直直地看着容予,有一瞬像是屏住了呼吸,眼都不敢眨。   容予不避不让地看着他,眼神明亮,没有丝毫不耐。陆识途终于反应过来,忙点了点头,又重重点了点头。   容予执起他的手,拈起一枚指环,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他端详了一下,大小很合适,便心满意足地笑笑。   陆识途立刻反应过来,忙拿过另一枚指环,照猫画虎,轻轻托起容予的手,将其套在容予的无名指上。   他的手似乎有点抖。容予正想亲亲他,却发觉陆识途继续捧着自己的手,低下头,虔诚地吻了上去。他正正吻在指环的位置,呼吸灼烫,半晌也不肯放手。   容予突然有点头皮发麻,像是被什么凶恶的兽类打上了标记似的。他隐约有种预感,今晚上可能会有点难熬。   陆识途的声音有些哑:“套住了。往后,就是我的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   本章前十二个小时的两分评都会有红包,也算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小天使们新的一年开开心心~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爱大家!!挨个吧唧!   说点废话:   师父和小陆这本,是我写的第二本。开文之前是想写个轻松谈恋爱的小短文,写着写着就好像和初衷不太一样了哈哈哈包括两个人的人设,和我最开始的设想也不太一样不过无论如何,我真的好喜欢他们呀,越写越喜欢,都是妈妈滴好大儿!!   (后面我可能会在wb放一些初始设定或者没写进文里的情节,不一定放,不过感兴趣滴友友们可以蹲一下)   大概是十月份开始做师父和小陆的人设,三个多月,除了中间比较忙的一段时间,基本每天都和他们相伴,想想也是很开心滴。突然就完结了,感觉就像闺女要嫁人了,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没关系,新的儿子们我来了!下一本,还是想写个轻松沙雕的小短文,放飞自我一下,flag插这了。   都说到这了,顺便给新文打个广告叭:   《储备粮他揣崽了》,我专栏里的第一本   明义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第一次到京城,就差点死在官老爷的马蹄下。   危急时刻,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书生把他救下,带回了家,给吃给穿,顿顿有肉,照顾周全。   明义觉得给他吃肉的一定是大善人,虽然这个大善人有时候很凶,还逼他读书。   明义每天都过的十分开心,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惊觉,自己好像……怀孕了?!   贺忱是吃人的妖,某天从街上捡回了一个储备粮。   这储备粮不仅对他毫不设防,还天天傻乎乎地说他好看,说他是大善人,把贺忱烦得要死。   他发现这储备粮大字不识,没忍住就开始教他识字算数,储备粮还不爱听,把贺忱气个半死。   直到某次发晴期过后,贺忱发现自己养在府中的储备粮,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贺忱捡回明义之后,每天都告诉自己:明天我就把他给吃了!   第二天,没吃。   第三天,没吃。   第n天,吃♂了。   傲娇阴郁自以为很凶的男妈妈攻(贺忱)x天真淳朴啥也不懂憨憨土味受(明义)   沙雕恐怖甜文   (受在恐怖氛围里啥也没感觉到,每天快乐吃吃喝喝,小日子过得可好了)   (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男妈妈,甚至还在操心储备粮的脑子)   排雷:正文只怀不生,崽子只有番外会出现   我已经排雷了嗷,如果还骂我我就撒泼.jpg 第86章 番外一   清早,容予从梦中醒过来。   梦里陆识途真的变成了一只狼,丧失理智地咬着容予的衣角,硬生生拖到洞穴里,然后对着容予闻来闻去,像是在琢磨从哪下嘴。   容予的心情在“还怪可爱的”和“小畜生造孽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终于醒过来。   醒来之后,容予却发觉自己一身轻松,并没有往常那种淡淡的酸痛感和疲惫感。   而且,他已经醒了有一会了,陆识途却一直没出现,这很不寻常。   容予唤了一声:“识途?”   门应声而开,有个小道童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长老醒了,现在洗漱吗?”   容予愣愣地应了一声,心说这人哪来的?   他问道:“陆识途在哪儿?”   小道童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长老……可是在问守中峰的陆师兄?弟子也不知他如今在何处……需要传讯给守中峰,传他过来吗?”   容予彻底茫然了。什么玩意儿还守中峰,陆识途不早就是破山峰的人了吗?况且太虚剑派早倒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时光倒流了?   他立刻问小道童:“陆识途现在多大了?”   小道童卡了一会,犹豫道:“陆师兄……今年,似乎是,六岁?”   六岁??   容予如被雷劈。这他妈……真就时光倒流了??   洗漱穿衣过后,容予决定先去守中峰看看情况。   这些日子以来,由于陆识途实在是贴心贴意,乍换成小道童帮他洗漱,容予顿时感觉哪里都别扭。茶水的温度对他来说有点烫了,衣服上的熏香不是他喜欢的味道,就连梳头发的时候,头发都被毛手毛脚的小道童薅断了几根。   一早上下来,容予哪都不顺心,脸色不由差了一点。他带着一脸阴云去了守中峰,路过的弟子们都不敢上前问好,老远看见他就跑了。   容予一路上了守中峰,直达掌门洞府。还没等着进去,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您是哪位?”   容予回过身,愣了一下。一个身高不太到他腰的小孩站在他身后,正一脸沉静地看着他。   这小孩穿了一身的红配绿弟子服,肤色雪白,似乎刚刚跑过圈,脸颊白里透红,微微有点喘。他脸上有点还没褪去的婴儿肥,个子倒是已经蛮高了,神色也很安静,像个小大人。   这是小时候的陆识途。   容予笑了起来,蹲下身和他平视,问道:“你不认得我吗?”   小陆识途奶里奶气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您是不是太清长老呀。”   容予逗他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陆识途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容予身上的衣服。   容予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陆识途的小脸蛋:“真聪明。”   陆识途的小脸马上就被捏红了,他完全没反抗,只是用澄净的双眼看了容予一会,突然道:“长老,我好喜欢你呀。”   容予继续揉着他的脸,乐不可支道:“为什么?”   小陆识途看着他,板板正正地摇了摇头,像在回答老师提问似的,认真答道:“不知道。”   容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时候的陆识途就这么可爱吗!   他忍着笑,诱哄道:“喜欢我吗?那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识途露出了一种小孩子看到了糖果似的向往的表情,但同时还有几分为难。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拒绝了:“不行呀,掌门师父说了,以后要收我为徒,我不能跟长老走了。”   说着,他像是有点遗憾不舍似的,仔仔细细地看着容予的脸,好像要留下点什么。   容予听到这话,想起了几年之后陆识途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陆识途小大人似的,轻轻伸手摸了摸容予的手臂,安慰道:“你不要不高兴。我经常去找你好不好。”   容予一下子气不起来了。他也认真摇头道:“不好。”   他突然伸手,一把抱起了陆识途,揣在怀里站起身,板着脸吓唬他道:“其实你认错了,我不是太清长老,我是吃小孩的。我要饿死了,我现在就要把你拐回去吃了。”   容予原本以为陆识途再怎么着都会害怕一下,至少紧张一下,但还是没有。陆识途甚至挣扎都不曾挣扎一下,老老实实被容予抱在怀里,像是对容予半分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他只是慢慢皱起了眉,不放心似的看着容予,然后问道:“你,真的快饿死了吗?”   容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陆识途皱眉道:“可是吃人是不好的。”   容予终于忍不住了,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亲了一口,笑得差点背过去。   陆识途立刻不好意思了,他的脸红透了,愣愣地抬手捂着脸,没话说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又小声道:“就算,这样,可是吃人还是不好的……”   容予把小孩拐回了破山峰。   这一次,他会护着陆识途好好长大。什么十二楼,什么掌门、江自流,他不会再让这些事情伤害到这孩子半分。   掌门不肯放人,后来亲自来破山峰要带陆识途回去。容予当场揭了掌门的底,说了谋夺十二楼、血洗容家和陆家的事,然后什么都不再管,直接斩断了破山峰与太虚山脉的联系,将破山峰彻底隔绝起来,封起了结界。   容予和掌门对峙的那几天,陆识途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很是伤心了一阵。后来他也安下心来,乖乖待在破山峰上做了容予的徒弟。   容予从头教他功法,教他剑法,教他一切的一切。他知道,这一次不再有那些阻碍,陆识途一定能走得更高更远,走出一片坦途。   转眼便是八年。   这一日,容予在为陆识途指点剑术。   容予一只手扶着陆识途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陆识途的后脑上,带着他偏了偏头:“要看这里,不要看着剑。”   过了一会,容予又道:“……也不要看着我。”   陆识途有些脸红地将眼神转回去,专注地练起了剑。   他自寅时便起了,起来之后便一直在练剑,一刻也没有停歇,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挥剑的手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他神色专注,目光沉静,不知疲倦似的,仍旧不停练习着。   容予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去布置早膳:“累了就歇会洗个澡,一会开饭了。”   陆识途还真的从小就是个武痴,按照这个勤奋程度,陆识途妥妥是下个天下第一啊,他这衣钵可以稳稳传过去了。   陆识途“嗯”了一声,自容予回身之后,便一眼都不再看剑,反而是一直在看着容予,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陆识途这才收剑回鞘,转身回房洗澡去了。   容予走到中厅,正想进去,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揽住了容予的腰,将他向后一搂,他便跌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的身量要高一些,容予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他还抱得很紧,让容予挣脱不得。   容予有一瞬惊怒,下一刻,却突然意识到,身后这个人的气息很熟悉……   陆识途有点委屈似的,低低叹道:“师尊这一梦,实在是有点久啊……”   电光石火间,容予一下子意识到:对啊,他不可能是在现实里,这是不正常的,他应该是在梦里,他需要挣脱出来。   这个梦实在是过于诡异,竟然让他渐渐沉迷其中,忘掉了一切不对劲,只一心在这里好好生活着。   倒是……恐怕吓着梦外的陆识途了。   容予又愧疚又尴尬,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在蜃气的幻境中吗?我睡了多久?”   “比平日里多睡了三个时辰。我初时还以为是师尊昨夜太累了,后来才觉出不对劲……是蜃气,我们昨日游历的那处,从前便被蜃气侵蚀过,医修说后来这里便不时有人睡得更久一些,不过并不妨事,蜃气已除,这只是一点后遗症,他们还是会醒过来的。”   “至于怎么进来的……”陆识途的声音有些哑,他轻声道,“师尊,想知道的话,附耳过来。”   容予被他卖关子卖得一头雾水,只得略微偏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唇。   陆识途几乎是用气声在说:“从前蜃气肆虐的时候,有那种有情人,一方感染了,另一方不愿独活,想立刻陪他一起,就会……”   容予听完那句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正要挣开这小畜生的怀抱,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震惊的呼喊:“师尊!!”   幼年版陆识途一见这种景象,眼睛都红了,立刻拔剑冲过来,伸手试图将容予解救出来。   可等他定睛一看,大约是发现了这贼人和自己长得特别像,顿时愣在了原地。   小陆识途愣了半天,磕巴道:“你,你……你……你是……”   成年版陆识途笑了笑:“我是你……”   容予突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倏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抢答道:“这是未来的你。”   小陆识途彻底傻了。   容予立刻收回了手,因为某个变态已经开始在他的手心一点点轻吻了。   小陆识途宕机了半天,犹豫地看了一眼陆识途,然后坚定道:“不管你是谁,你找你自己的师尊,把师尊还给我。”   说完,他就开始扒大号陆识途紧紧缠在容予腰上的手臂。   陆识途搂得更紧:“这个师尊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小陆识途一下子慌了,拼命去掰陆识途的手,好像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容予一个头两个大,摸了摸小陆识途的头,然后拍了拍大号陆识途的手,示意他放开,无奈道:“你多大了?”   陆识途不说话了,但仍旧不放手。   过了一会,他低声道:“幻梦里……是一个人最想要的东西……所以师尊最大的心愿,便是……”   容予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被他这样说出来,顿时羞耻得不行,脸也开始有点发烫。   他的幻梦,竟然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将陆识途好好地保护起来,让他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陆识途低低叹道:“师尊。”   下一刻,两个人便醒了过来。   容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睡了太久,墨黑的发丝格外凌乱地铺在肩上,身上披了一件外袍,里面的中衣还是昨天夜里被陆识途扯得不成样子的那一件,裤子倒是在清理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新的。   容予回过神之后,只觉得身上难受极了,立刻要起来洗漱穿衣。   陆识途躺在一边,衣衫整齐,伸手拦住容予:“等会,师尊。”   他伸过来的手上戴着那枚墨玉的指环,衬得一双手分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容予看着那枚指环,心里有点软,于是耐下心来问他:“嗯?”   陆识途手上施力,将容予按回榻上,哑声道:“不要麻烦了,一会再洗。”   不久之后,容予崩溃地想:果然还是梦里的小徒弟可爱!! 第87章 番外二   魔修领地是没有太阳的。   江成雪是来到大陆正面的时候,才明白了明亮二字的含义。   在大陆反面,天空永远都在飘雪,地上也总是积着一层不厚不薄的雪。这雪也同大陆正面的雪不同,更像是某种冰凉的灰烬,有一种荒凉的烟尘气息。   天空与这雪相似,总是灰扑扑的,没有太阳,没有星月。整片大陆的亮光,都来源于地上积雪反射的灰白色暗光。   从出生之日起,江成雪就不曾见过真正的光。他也没太见过温情,没太见过欢笑。他比较熟悉的是一些截然相反的事情:痛苦,哀嚎,悲泣,生离死别,绝望。   他的母亲还怀着他的时候就长眠不醒,他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然后他的父亲就一直告诉他:“走出去。拼尽一切,走出去,带着族人们走出去。”   蜃气自出现到如今袭卷了整个大陆,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在这几百年中,他们一直在研究大陆正反面之间的结界,也终于发现了最薄弱之处,并且想尽办法破开了口子。   江成雪真的走了出去。他最擅长隐匿与潜行,顺利潜入了目的地:太虚剑派。   除了有复杂传送结界的几个秘境,门派里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他听不了的消息。   直到某一日,调查到太清长老时,正逢太清长老收徒弟的时候。   他听到太清长老温和地问那个孩子:“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江成雪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问题。他的生活和这一类问题很远:想不想,愿不愿意,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从生下来,就一直背负着使命。他只知道要去做,从来不知道还可以多问一句想不想,愿不愿意。   后来,他试图解决掉几个不小心也被放过来的已经染病的魔修之时,在小树林里又碰到了那个太清长老。   那一刻,他可以有千万种方式隐藏自己,但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化成一只黑猫,撞进那个人怀里。   也好,反正本来也要调查玉环的,能够直接被这人收回徒弟,是最快捷的途径。   他一日日与容予相处,一日日看着他与陆识途的互动,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   容予与陆识途之间总有种浑然一体的感觉,仿佛旁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很难/插/进/去。   陆识途不在时,他也曾努力尝试,却发现还是不行。即使陆识途不在,一切似乎仍旧没有什么不同。   容予对他很好,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便利,也给了他足够的关心,可就仅止于此了。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再后来,他开始反反复复做一个梦。梦里容予被他囚在暗室里,苍白消瘦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带了重重的枷锁。   再后来,他又梦到那座囚室空了,他慌乱地找出去,最终看到了一个阵法,容予躺在其中,地上全是血,几乎染红了他的眼。容予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他的掌心,牢牢握着一块碎掉的玉环,碎渣嵌在了血肉之中,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每到这时,他心里就很空,仿佛有谁将他的心都挖了出来,只剩下了空洞。又像是被人塞了一捧冰雪,极凉,凉得发疼。   然后,疼到尽头,他便会醒过来。   他决意不会伤害师尊,可后来,他没能做到。   师尊原本是他世界里的一捧暖光,像太阳,热烈,明亮。那之后,师尊看他的眼神就冷了。   好在,他仍有机会赎罪。   据说,被蜃气感染的人,会做一个最好最好的梦,在梦里,他会得到想要的一切,即使是曾经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再会,师尊。他决定走进长长的梦里,再也不要醒。   梦里,有个人温柔地问他,你愿意吗。   他说,愿意的,我愿意。 第88章 不正经番外   陆识途喘/息着躲进角落里,有些急切地去翻背包里的抑制剂。   他被江自流那帮人算计了,发晴来得猝不及防。得趁事态还能控制,赶紧压下去才行。   可是他翻遍了书包,仍旧没有找到那个此刻能救他一命的小玻璃瓶。   陆识途心中一沉。果然,他们也是够狠够绝。   他面色潮红地倚靠在墙上,越来越激烈的热嘲让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肯定还有后招。校规明令禁止alpha在校内发晴,若惹出问题与打架斗殴同罪,轻则停课重则退学。   陆识途努力让自己神智清醒一些,想让自己先离开这里,走出学校,躲到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   即使有这么讨厌的同学,他还是想留在这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在那个人身边。   可事情就是如此不巧,就在陆识途祈祷不要有任何人发现他的时候,有个人慢悠悠地跑了过来。   这人一身运动装,额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运动发带,利落的短发搭在发带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他似乎已经跑了一阵,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泛着健康的微红色,轻轻喘/息着,有汗珠自他漂亮的下颌线上滑下,晶莹的一滴。   陆识途有些不可思议地微微瞪大眼睛。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怎么偏偏是容学长?   陆识途缩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容予路过时随意扫了一眼,似乎并没注意到,便想要继续跑开。但紧接着,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再次将眼神移回去——他这次真的看到了陆识途。   容予皱起眉头,慢慢停下脚步,向这边走过来:“陆……识途?”   陆识途的心里矛盾极了,他此刻格外ke求这人的靠近,但最不想被看到这狼狈一面的,最不想冒犯的,也是这个人。   容予没想到,他已经选了最偏僻的路线来跑,居然还能碰到熟人。   不……其实实在算不上熟人。只是他之前做过一阵学生班主任的那个班级里的孩子,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孩子罢了。   现在,穿着黑色校服的高个子少年正缩在那不见光的角落里,长手长脚委委屈屈地蜷起,拉链拉高到下巴尖,那感觉说不出是禁/欲还是乖巧,头发凌乱地半搭在眼上,眼神湿漉漉的,正看着自己。   这人现在看起来情况可不算好。容予皱着眉上前,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情况。   谁知刚靠近一点,那种浓烈刺鼻的alpha信息素气味就让容予的脸色沉了下来。   容予面色不善地走过去打量他:“你发晴了?”   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喜欢其他alpha的信息素气味。容予此刻只想远远地走开,或者把这人远远丢开。   陆识途面色很红,眼睛半阖着,露出盈盈水光,有些茫然无助似的唤他:“学长,我……”   被这样一看,容予心里不由自主有点软。他看了一眼陆识途手里的背包,大概也懂这什么情况了。他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道:给这小孩带出去配点抑制剂?   没办法了,碰都碰上了,也不能撒手不管。何况他还很看好这个孩子,并不想他求学路上出什么意外。趁现在他情况还不严重,得赶紧点,才能不引人注目地带他出去。   容予抿了抿唇,走上前,转过身,在陆识途面前半蹲下:“上来,带你出去买抑制剂。”   陆识途似乎停顿了一会,然后还是乖乖伏在容予背上。容予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吃力,他心道:没想到这小孩看着挺瘦,背起来这么沉,难道说长了一身的腱子肉?   陆识途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地环在容予脖颈上。容予白皙修长的后颈上带着汗,汗珠自发根滚落下来,一路滚进容予的校服领口。   陆识途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容予看着有些不耐烦,走起来却很稳。到校门口熟练地扯谎说这小孩发烧了,然后居然真的摸出来两张有班主任签名的假条。   看来是惯犯。陆识途心里想。   看着完美至极的学长,原来也会干逃课这种事吗?   陆识途心里无端有些痒,又有点甜:他离这个人,好像又近了一步。   校门口到最近的小诊所都还有些距离,走着走着,容予只觉背后这人的身子越来越烫,喷在他颈边的吐息也越发灼热,他的呼吸声似乎也更急促了。   容予有点不放心地偏头问他:“还撑得住吗?再坚持一下。”   陆识途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凑近容予的皮肤,低声呢喃:“学长,你好香……”   容予的眉头都纠结到一块,他知道自己的汗液里必然带着信息素的气味,但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易/感/期的alpha,不仅不排斥另一个alpha的气味,还觉得很香?   这小孩是不是有毛病。   接着,陆识途似乎低口今了一声,突然重重咬在他后颈的腺体上!   容予一瞬间疼得眼都红了,一抬手就想把这小孩丢出去。马上就要丢出去的时候,却突然有一滴像是眼泪的东西滴落在容予颈侧。   容予下不去手了。他又想到,易/感/期确实是非常难受的,这小孩会忍不住咬他,可能也是实在忍到极限了。   上辈子,自己大概是欠他钱吧。容予低咒一声,认命地继续背着陆识途向前走,努力耐心地哄道:“别咬我了,没用的,我不是omega。”   陆识途果真慢慢松了口,还极为怜惜似的,慢慢舔了舔刚刚咬的那处,仿佛在安抚容予。   容予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他加快脚步跑向小诊所,想赶紧撂下这祖宗。   结果天不遂人愿,小诊所今天竟然关门了。   他们这学校在新校区,周围除了配套居民楼就是荒郊野地,能配抑制剂的除了校医室就是这社区小诊所。   容予简直想学雪姨砸门:真特么见了鬼了!   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就这么给人丢下任他自生自灭。容予头疼地背着小祖宗继续往前走,准备先去自己在校外租的房子。   陆识途好像已经失去神智了,又好像被安抚住了,只一下一下小猫似的,在容予的后颈上胡乱舔舐着。   他的信息素气味越发浓烈,容予闻着像是乌木沉香的气味,闻起来只觉温暖沉稳、令人安心,但其中又似乎掺杂着一点麝香和皮革的浓烈气味,散发着隐约的侵略性。   终于回到家之后,容予迫不及待地将陆识途甩在沙发上,重重呼出一口气。   陆识途乖顺地倒在沙发上,不知究竟还剩几分理智,眼睛默不作声地瞧着容予,像被养熟的小动物。   容予抓着头发跑进卧室,在床边的抽屉里翻找着,想找找还有没有抑制剂原液——还没有匹配个人信息素的抑制剂原料,能起到一定抑制效果,但未必特别管用,而且只能用极少量。   好在这次他总算是运气不错,真的翻出了一个瓶底的原液,绝对够陆识途用了。   他正想转身,身后却突然有个人倒向他,搂住了他的yao。这人太重了,直接带着容予重心倾斜地向床//上倒去。   更糟糕的是,容予手里的原液也因为这一下突袭而摔落在地,玻璃瓶子已经被打碎了,原液的气味逐渐挥发出来。   容予也被陆识途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容予这才发现,同样是alpha,陆识途大概率比他还小一岁,居然比他高出一截,难怪刚刚背着那么沉。   陆识途像小狗似的,轻哼了几声,在容予唇上脸上舔来舔去,像是在吃糖。他这动作说暧昧也暧昧,但实在是像某种小宠物,让人生不出警惕的心思。   容予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累了,竟然真的不怎么生气,只是面不改色地伸手把他掀到一边。   陆识途乖乖地倒在一边,发出一声像是委屈的泣音,然后伸手牢牢搂住了容予的yao,脸埋在容予颈侧,不动了。   容予挣扎了几下,挣不开。陆识途仿佛在抱着一块河中浮木似的,抱得特别紧。   容予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被打败了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不知是不是被陆识途的信息素气味所影响,竟然也生出几分睡意。   睡过去之前,他破罐子破摔地胡思乱想:外套都没脱,这床单没救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容予醒过来的时候,险些被旁边两颗铮亮的大眼珠子吓一跳。   陆识途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学长,你醒啦……”   容予没再闻到那种浓烈的信息素气味,只剩了极淡的乌木香气。他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这烦死人的小破孩。   然而就在此时,容予的肚子突然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容予:……   陆识途的眼神立刻有了几分愧疚不安,他显然马上就反应过来,究竟是谁让他的学长没能吃上饭。   他从床上坐起来,有点结巴:“我,我给,学长做点吃的,吧。”   容予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懒懒道:“冰箱里不知道还有什么,你随意。”   陆识途立刻跳下床去,一路小跑地跑去了厨房。厨房里锅碗瓢盆小小声地响了一阵,然后陆识途又一路小跑地跑进了卧室,发现容予没睡,便有点局促地唤道:“学长,好了。”   容予平日里基本都在学校食堂凑合了,也知道自家冰箱多半没剩什么吃的,没抱什么希望。但他过去的时候,却看到桌上摆着一碗卖相很好的面,细细的速食挂面上是牛肉块、青菜、西红柿片、荷包蛋,东西简单但搭配和谐、码放整齐,让人食指大动。   容予顿了顿:“你不吃么?”   陆识途立刻摇了摇头,又有点腼腆地小声问道:“我……能陪学长一起吃吗?”   容予以为他是想吃又不好意思给自己做,便点点头,准备拿个碗给陆识途分出一些。   陆识途却拦住了他,讷讷道:“我就是想…就是想……”   “看学长吃饭……”   容予一脸迷惑地看他一眼,随他去了,反正饿的也不是自己。   这面不仅看着卖相好,吃起来也很合容予口味,还有点熟悉。容予吃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和食堂二餐卖的牛肉面味道很像,是容予最常吃的食堂窗口,而且牛肉块的大小也像,刚好是容予最喜欢的程度。   二餐的牛肉面哪里都好,就是不放醋,于是容予每次都会自己往里放醋。而面前这碗面,刚好还放了适量的醋。   容予边吃着面,边不由自主地看向陆识途。陆识途正乖巧地坐在一旁,单手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容予。见容予抬头望过来,他眼睛亮亮地问道:“学长喜欢吗?”   容予险些呛着。陆识途立刻慌了,忙着给他倒水拍背,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容予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巧合,一定是巧合……   热汤面下肚,容予的心情总算好了些,随口关心道:“你今晚就不回去了?家里那边能行?”   陆识途的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没关系。”   容予这才想起来,他从前替陆识途的班级做学生班主任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过一点关于陆识途的传闻。说他家里人为了让他在这边求学,把他送到了他远得不能更远的一个小叔叔家里住,那个小叔叔……好像还是他们的级部主任。   他班里有几个小混混总是看他不顺眼,老是拿这事出来说,说他肯定借着小叔叔的关系,每次考试都作弊,这才有第一的成绩。   容予刚开始听到时便嗤之以鼻。陆识途是个能沉下心做事的人,容予每次看到他时他都是在学习,他成绩不好才奇怪。反过来,那帮小混混的头目,那个叫江自流的,他才是仗着他们班班主任是他舅舅,一天天在班里作威作福,容予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容予便转开话题:“那今晚先在这睡吧,太晚了。明天一起去学校。”   看陆识途这个神色,估计陆识途那个小叔叔,对他也不会多关心。   陆识途的表情显而易见地转晴了,重重点头:“嗯!”   回到卧室后,容予把床上的床单卷起来,往脏衣篓里一塞,还是有点气:“小兔崽子,你干的好事,回头给我洗了。”   他只是随口口嗨一句,没想到陆识途看起来更高兴了,眼睛亮晶晶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轻声问道:“我能再给学长买个新的吗?”   容予正给他找睡衣,闻言奇怪道:“不用,这床单我没用多久,还能用。”   陆识途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好像抵抗不住那种you惑,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想带回去……”   容予拿着睡衣回过头,内心卧槽了一声。   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哪里有点毛病?!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看着很乖,但是总觉得让人毛骨悚然呢?!   容予把睡衣递给他,内心纠结无比。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陆识途脸上更红了,犹豫地看了容予一会,不好意思道:“我喜欢学长。”   容予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崩溃道:原来是真的有毛病。   “你看清楚,我是alpha,我是个正常的alpha。”   陆识途好像怕容予误会,有点急切地向前一步,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那个,学长要是想生孩子,我考虑过,不是已经有那种alpha生子手术吗,我能生,学长你别急着拒绝我……”   容予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连生孩子都想到了啊   他隐约有种预感,他好像惹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麻烦。   当然,这时候他是万万想不到,生不生的这个话题,日后还会反复被提起。   最常见的用法是,在某种场景中,他自己会崩溃地重复着:“我生不了,真的生不了,你别那么深……”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